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陌生的身體

2021-09-20 20:58秦羽墨
星火·中短篇小說 2021年5期
關鍵詞:智齒身體

從未如此討厭自己的身體,正如從未如此熱愛它,愛它的敏感、固執(zhí)以及柔弱不堪—無法不愛,此刻,我的靈魂尚寄居其間,它是那么渺小,那么卑微,整日惶恐不安,亟需一個強大的庇護所。然而,它失望了。

伸手估摸這副骨骼,就像窮鬼緊緊捂著自己的口袋,生怕被哪個賊人盯上,輕輕一戳,最后幾塊銅板便不知所蹤。如果真是銅板就好了,事實上,它更接近朽木,朽壞到相當程度的木頭,散發(fā)著陣陣酸腐之味。誰能想到正值盛年的自己,身體會如此糟糕?

難以名狀的酸脹感集聚在頸部的固定區(qū)域,劇烈疼痛,請人按摩或者閉目養(yǎng)神,均不能緩解。它的發(fā)作時間比鬧鐘還準,每天的下午三點準時開始,像一個破門而入的強盜,不由你拒之門外。我不能繼續(xù)坐在辦公桌前寫字,就算躺在沙發(fā)上,也無濟于事,酸脹和疼痛不會因為我的妥協(xié)而網開一面。當時,我還抱僥幸心理,認為那只是一時勞累,加上日常的寫作習慣,在電腦前坐的時間太長,這種情況文字工作者司空見慣,只要稍加注意,休息一段時間,慢慢就會緩過來的。然而,并沒有。不但頸部沒好轉,屁股也很快出了問題,每日如坐針氈。我得了痔瘡。那個部位又癢又疼,短短幾天之內,癥狀急轉直下,大便時帶有斑斑血跡。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成了年久失修的機器,瀕臨險境,沒辦法正常運轉了。去看醫(yī)生,說頸椎和腰椎均出了問題,痔瘡不過是連鎖反應,若不認真對待,及時處理,將來后果要可怕得多。我覺得現(xiàn)在已經夠可怕的了,比現(xiàn)在還可怕,得糟糕到什么程度?我無從想象。

醫(yī)生說,這是一種養(yǎng)生病,無藥可醫(yī),靠自己調理,全方位休養(yǎng)生息,無為而治。照醫(yī)生的囑咐,這大半年我得少看書,少寫字,盡量別干文字工作,切不可終日端坐,坐久了,大腦供氧不足,血管壓迫神經,頸椎問題會更嚴重。要多出門,多走動,多游山玩水。他特別強調,別看自己年輕,就不當回事,現(xiàn)在的工作環(huán)境,你這個年齡已經到了節(jié)點,照顧好了,以后還有很長路走,照顧不好,中途拋錨熄火,或者直接報廢,是常有的事情,沒看新聞?好多年輕人猝死在崗位上。也就是說,接下來,我得像一個紈绔子弟,或者土財主那樣生活。可我有這個資格么?沒有。別說大半年,兩個月不干活,全家人就得喝西北風。我不得不背著醫(yī)生,給那些條款打折扣。不過,我很注意地不連續(xù)久坐,也不長時間用單一姿勢干活,把自己當成油鍋里的魚,不停變換角度,調轉身體,避免某一面煎糊粘鍋。醫(yī)生的話有夸大的成分,不管大病小病,他們總是那一套,先嚇唬住病人,否則,你怎會聽他的安排?我不信,三十多歲的我,身體會壞到無可挽救的地步。然而,這種事,只能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畢竟身體是自己的,為長遠計,不能不慎重對待。

這些年,我的屁股忙于和椅子建立友誼,我固執(zhí)地認為,這份友誼越深,離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越近,它們將成為我文學事業(yè)的見證人。從未想過,二者之間的結合是一場陰謀,它們暗中策劃,時機一到,揭竿而起,聯(lián)合起來造我的反,將我原本就很逼仄的生活空間壓得無路可去,除了繳械投降,我沒有反抗的余地。

三十歲開始,我便頻頻遭遇失眠,血管在午夜里發(fā)出響亮的汩動聲,吵得人無法入睡。以前,那種聲音接近山泉,清澈悅耳,流得不急不躁,細碎而安寧,聽久了,終會睡去;如今,它們變得喧囂刺耳,渾濁不堪,身體內部的那條河仿佛遭遇了洪災,泥沙俱下,流得很是艱難。每次聽到那股渾濁的聲音,便生出一種不祥之感,心臟也隨之變得不安,于是,失眠進一步加劇。果然,單位組織集體獻血,檢測顯示,我的血脂偏高。

你今年才三十五?醫(yī)生有些不敢相信。這個年齡段血脂這么高,很不正常,血站的工作人員開玩笑說,這么濃的血,只能潑到墻上,當狗血,辟邪用,捐是沒法捐獻了,要調理一段時間,降下來才行。又是調理,對這個詞我已經開始產生心理恐懼。一位長者說,你身體偏胖,肝功能不好,要減肥,少熬夜,多鍛煉,每天早點睡,知道么,熬夜比喝酒更傷身體,要想多活幾年,從現(xiàn)在開始就要注意,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我說,您講得很對,身體不單是革命的本錢,還是革命本身。可您知道么?我現(xiàn)在已經很少寫字,要是再睡早一點,什么事都不干,只怕明天就餓死了,也就不存在什么以后了。

誰不愿有副好身體,詩意地棲居?生活本就該充滿詩意的。只可惜,那點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可憐詩意,輕輕一吹,便被世俗的塵土淹沒,速度之快,讓人懷疑它根本沒存在過;而那個要奔赴的理想,又輕易地屏蔽了沿途風景。我們的身體像一架被催動的機器,一旦開啟,便無法停下,更不可能脫離既有軌道,選擇新的運行路線。無助是生活的別名,身不由己是它的唯一屬性。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被身體捆綁,消弭于不可抗拒的瑣碎之中。

將近十年,周末謝絕一切應酬,閉門不出,把自己關在家中,埋頭不為人知的事業(yè);有了孩子之后,時間就更不夠用了。每天在太陽升起前出門上班,傍晚時分,再頂著落日回來,冬季兩頭不見天,好不容易等來的周末哪舍得與他人分享,更舍不得拿去鍛煉身體。固然,這世間很多事都很有意義,比方說健康,比方說詩意的遠行、人群里的狂歡,然而,我只能選擇最緊要、最迫切的那樁—我現(xiàn)在最迫切的是生存。生存沒有保障,最想做的事無力觸及,身體鍛煉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活一百年又有什么意義?可問題是,活的時間太短,也絕非本人所愿。這正是癥結所在。

真的很想知道,古代上班族是如何打理生活的。士大夫們既要救濟蒼生,又要養(yǎng)家糊口,埋首公務,還得抽空寄情于山水,一切那么毫無違和感。不過,我一向懷疑古書的記載。古人善于慣常的偽裝,如同我屏蔽周邊風景一樣,他們也屏蔽那些不堪入目的瑣事俗物,選擇部分真實,甚至完全虛構,在文字世界里攫取想要的東西。古代隱士和辭官者多如牛毛,可不像現(xiàn)在這樣,跳出一個來,就會成為頭條新聞。真誠的人都是笨拙的,他們大多活得很艱難,輾轉騰挪,每走一步都不容易,只有戲子才能事事應付自如,然而,演戲又不是人人都擅長的。這是另一個癥結。

血站醫(yī)生聽我談及種種這般,輕聲嘆了口氣?,F(xiàn)在的年輕人啊,真可憐。確實可憐,我摸著腫脹的下巴,陷入深深的苦惱。

是的,我的牙齒也出了問題。

那顆牙折磨了我兩宿,好像鉆進了奇怪的蟲子,在里面肆意啃咬,啃得半邊腦袋近乎麻木。伸指頭一敲,頭顱的質感有點像欲裂的西瓜。實在無法忍受,才去看了牙醫(yī)。那是一家路邊小店,招牌上寫的是祖?zhèn)骷妓?。那時,我的牙齦部位已經灌了重膿,鼓起很大一塊。老先生見此情形大吃一驚。怎么現(xiàn)在才來,這種情況,很多人只怕早疼得暈死過去,哪還走得了路。我解釋,之所以現(xiàn)在才來,是因為以前從未遭遇牙痛,以為挺一挺就過去了。萬幸,老先生說,要是再遲一點,就有大麻煩了,牙部神經離大腦太近,爛得太厲害,沒人敢給你拔,去中心醫(yī)院要花幾倍的錢。原來,他是想給我拔牙。必須拔,這是智齒,老先生說,智齒比闌尾還沒用,屬于身體廢物,可疼起來,卻會要了你的命,趕緊的,趁早不趁遲。

所謂智齒,就是成年后才長的齒,如果不是老先生告訴我,我連它的名字都未關注到。人既已成年,有足夠的力量對付眼前的世界,這時候長牙,當然是多余的了,既非雪中送炭,也非錦上添花。我的智齒有四顆,他說,從形狀分布看,都要拔掉,如此才能一勞永逸,不然,它們隨時會影響旁邊的牙齒,感染或者發(fā)生癰疽,麻煩隨時會找上門??纯矗约哼^不去的,往往是那點小智慧,所謂過猶不及,多余的東西只會讓我們陷入尷尬的處境。

對于身體我實在所知甚少,身體里的零件每日風塵仆仆,跟著我們東奔西跑,從未被正視過。只有當不幸降臨,身體發(fā)生病變,你感覺到痛時,才意識到它們的存在。

智齒得一顆顆拔,拔完一顆,恢復好以后,再拔第二顆。照老先生的說法,拔智齒,兩三天內便可恢復飲食。然而,情況并不像他說的那樣,我的疼痛不但沒有緩解,反而加重了。我懷疑,是不是老先生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使,搞錯了對象,把好牙拔了,卻把壞的留了下來?他說,看來,低估了你牙齒的損害程度,智齒旁邊的那顆問題也已經很嚴重了。我說,那就繼續(xù)拔,長痛不如短痛,把壞的都拔掉。他說,不能拔了,再拔,你就成了豁嘴,除了智齒,所有拔掉的牙都得種上,你這個年紀就植牙,跟老頭老太太似的,也太夸張了。那怎么辦呢?我問。當然是養(yǎng)著,調理,注意飲食,勤刷牙。

瞧,又是調理。不知道是我調理它們,還是它們在調理我。

智齒拔掉了,它的陰影還留在牙槽里,用舌頭輕輕舔舐那個盜洞,神經末梢傳來難以言說的驚悚,一股冰涼和城池塌陷的感覺襲擊了我。牙齦的酸軟伴隨食物的咀嚼而來,仿佛一個進入耄耋之年的老人,每天被殘缺提醒著。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沒辦法向人講述自己的困境。腰椎和頸椎在身體內部,微帶口臭的嘴,不能隨便示人,喉嚨最深處的脫落,像獨自咽下的苦果,他們認為一切都是我的偽裝。

以前每次理完發(fā),我都會讓妻子幫忙,在家里花上一段時間用鉗子將兩鬢顯眼的白發(fā)摘除。那些白色的發(fā)茬又粗又硬,從最初的三五根漸成燎原之勢,在兩鬢建立了幾塊規(guī)模不小的根據(jù)地。那是以前了。那時候,白發(fā)數(shù)量還少,規(guī)模不大,花上十分鐘五分鐘就能對付。如今,它們的根據(jù)地連成一片,勢不可當,大有一統(tǒng)中原的趨勢。面對來勢洶洶的進攻,我失去了基本的抵抗力。白發(fā)如同稻田里的稗草,長得比莊稼快,不修理頭發(fā)時,它們藏在亂草叢中,沒那么顯眼,一旦理發(fā),幾天時間,會躥得比周圍的頭發(fā)高一截,輕易就能瞄到。人群中有人毫無愧疚地舉起了投降的白旗,繳槍不殺,饒過我吧。蒼天,我老了。

我似乎在用一種蒼老,證明自己的成熟和穩(wěn)重。問題是,這種行為本身就很幼稚。未老先衰,從來不是一筆財富,它只會讓你變得焦慮不安,提醒你生命的短暫和時光的迫不及待。士兵們潰不成軍,紛紛背叛自己,向生活高舉白旗,獻出自己的陣地,我能怎么辦?單憑一己之力,我這個主帥,根本無法扭轉局勢。

上班的第一年我的體重是110斤,現(xiàn)在將近160。大腹便便,彎腰穿襪子都氣喘不已,身體如同棄履,我真的很嫌棄它。如果靈魂有居住的選擇權,我就舍棄此處,另選一具皮囊。然而,不能。我們的靈魂和身體一樣脆弱不堪,如風中蛛網,唯獨二者的關系牢不可破,這種牢不可破的關系,讓雙方每日處得如履薄冰。相對于靈魂的不滿,身體的怨憤顯然更甚,否則,它就不會動不動就生一場病給我看。它是在報復,博存在感。寫這篇文時,中途經歷一場感冒,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以前,我的感冒頻率是一年一次,如今一年四次,而且逢感冒必頭疼,一頭疼,便是一整天,無論吃藥還是打針,都不能縮減這個時間跨度。疾病唯一的好處是,逼迫自己停下來。

過去這些年,我忽視身體,消耗它,透支它,甚至折磨它,從未把它當回事,如今它也就不再善待我。熬夜寫東西,一坐十幾個小時,連續(xù)多年很少在零點以前睡過;除了吃飯上廁所,屁股一刻不離椅子,我的身體似乎成了椅子的一部分,陷入其中,不可自拔。那時候,所有一切都是自己的,我的時間,我的肉體,我的精神世界,我不允許任何人分割占據(jù)我的生命??涩F(xiàn)在,我的牙不是自己的,脖子不是自己的,腰也不是自己的,就連靈魂都變得陌生。屬于自己的東西還剩幾何呢?我說不上來。

夤夜,身體獨自醒著,思緒昏昏然游離于黑暗之中。妻和孩子早已入睡,發(fā)出酣熟的鼻息,只要我不翻動身體,他們便不會察覺。琢磨白天的工作和那個一直沒完成構思的小說,腦袋有些發(fā)脹,想爬起來去書房坐坐,又怕驚醒枕邊人?;畹锰^具體不是一件好事,要關心的東西太多。比如說柴米油鹽,精神理想。比如說,老同學是不是真升為了副處級干部,今年是否能擠出時間評職稱。年復一年,借口越來越多,欲望越來越少,身體該軟的地方不軟,比如骨頭,該硬的地方不硬,比如心腸。想到照鏡子,里面那個人的陌生,人近中年,失眠如影隨形,身體像曇花,只在午夜開放。我從未告訴妻子,幾年來我一直是睡覺困難戶。她也從未發(fā)現(xiàn),晚上躺在自己身旁的那截軀體在黑夜中經受著怎樣的煎熬。至于頭上的白發(fā),在她看來,僅僅是我過于勞累的結果。

不單她,我也被自己的表象迷惑了,越來越看不清自己。事實上,眼前這個自己,不但不陌生,反而比任何時候都來得面熟。它的脾性、走路的姿態(tài)、粗重的喘氣聲以及待人處事的態(tài)度,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似曾相識。衰老就是你突然意識到,自己開始擁有了一些和父母一樣的缺點。我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像父親了,長著長著就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偽善,油膩,裝腔作勢,卻騙不了自己,像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頑固透頂,不知變通—我曾經最討厭的,父親身上的那些毛病,并未因他的死去而消亡,而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我身上一一重現(xiàn)。這么說,好像是在為自己找借口,一個迄今為止一事無成的借口,因為,那個人的失敗,沒有任何可供取法的地方。

既然是個復制品,那么,也就沒有理由不復制那個人的失敗。這個想法讓我感到余生的恐懼。有一段時間,我對小城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店鋪,甚至每一口吸入胸腔的空氣都感到厭倦,它們熟悉得叫人難受。沒有任何意外,不管使多大勁,花多大力氣,我都無法擺脫它們。雷同的生活讓人的精神變得麻木,行尸走肉般,不知今夕何夕。

借調政協(xié)編書的那段時間,每天下班,我都要步行,拐進老西門的巷子,在新修的古井旁坐上一時半刻??粗掖椅鲏嫷奶?,心里很是憂傷。同樣是重復軌跡,相對于它的從容無畏,我的腳步明顯過于猶疑。照例要一碗蓮子粉,照例在大樹底下坐定,然后,旁若無人地用勺子慢慢挑著吃。那一刻,整個城市好像只剩我一人,往來求食者的身影和急匆匆趕著回家的人,都可以視而不見,人群中的片刻安靜是一種真正的大自由,不足為外人道也。老西門里有一條護城河,河邊有草木,草木中有蛐蛐的鳴叫。我很好奇,它們是如何穿過那么多條馬路,抵達這個城中小巷的。它們似乎習慣了城市的喧囂,叫聲和城市之音達成了驚人的默契。這種默契,我永遠做不到。到今天,我已經在這座小城生活了十六年,卻依然像掉進別人碗里的一粒沙,永遠地不合時宜。

老西門原先是條老巷子,本城最破最舊的巷子之一,經過改造重建,竟然完成華麗轉身,成了市里最好的休閑去處。這就是城市,很多街道一夜之間化為烏有,同時,也有很多街道一夜之間成為鳳凰。不像身體,一旦廢舊,很難實現(xiàn)逆生長。

仰望蒼穹,星星隱約可見。路燈亮起來后,護城河里的魚循著光色不斷浮上來,捕捉水面的蚊蟲。有人喜歡往臭水溝似的護城河放生魚,只可惜再多的魚也喂不飽一條河,正如再多的聲音也填不滿空洞的鼓,一人在此獨坐,等到星星綴滿夜幕,然后起身回家。起身的那一刻,感覺身體輕盈了不少,好像剛剛的獨坐,讓體內的渣滓得到了沉淀。

在巷子里見到那么多人,年輕的,年老的,每個人都自信滿滿,對眼前的生活表現(xiàn)得游刃有余,散步時神情篤定,很舒適的樣子。而我,即便坐著不動,內心也很恓惶。一個人到底要多悲觀,對生活多沒有指望,才能保證每天過得開開心心?在這座小城,我感到特別孤獨。這種孤獨,更讓人覺得自己的陌生,我?guī)缀蹩煺J不出自己來了。可即便孤獨,我還是害怕遇到熟人,要是有熟悉的身影經過,我會轉過身,把臉朝向一邊。我怕被人認出,而不得不開口說話。

晚上看書,從窗戶飛進來一只蛾。我放下書,對它喃喃自語,把自己對生活的看法、對文學的理解以及內心的種種困惑,和盤托出。它當然聽不懂人話,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說欲,不能跟人說,就跟蟲子說說。妻子說,她經常發(fā)現(xiàn)我一個人在一邊碎碎念,走路做事也愛走神。我很想告訴她,現(xiàn)在特別想家,想那個生我養(yǎng)我的湘南山村。若在老家上班,我能有自己的土地和菜園,周末可以走親訪友,跟最底層的鄉(xiāng)親們互訴衷腸,而不是跟那些酸腐至極的文人打交道。

在這座城市,相比高朋滿座的文人雅集,我更愿跟巷子里的老頭老太太們閑聊扯淡,聽聽他們對眼前這個世道的看法。讀書寫字之余,一坐就是小半天,一句話不說,光聽他們講就獲益良多。調節(jié)身體的同時,我能捕捉到靈魂真實的溫度和人間煙火最微妙的響動。世界不一樣了,人心也在變硬,自稱藝術家或者藝術愛好者,即所謂“性情中人”的造作已不能打動我。城市喧囂,唯有人群中的孤獨,像文學一樣具有持久的保鮮作用。為了擺脫孤獨,我迷戀上了寫作,而寫作習慣的養(yǎng)成,讓我變得更加孤獨。因此,我不得不在寧靜與焦灼不安中跟現(xiàn)實保持距離,最終得到一個不被世人所愛的自己。很難說,這是一種惡性循環(huán),還是一種不可預知的變數(shù)。

我愿做一個懷揣刀刃的人,冰冷的解剖刀,或者溫暖的手術刀,對人性進行開掘或彌合,要見血,然后知道怎樣為人,知道冰冷的鋼管里有春風在奔跑。我也愿做一個被忽略的人,一個被時間之岸拋棄的人,始終帶著明亮之眼和溫熱之心,等待落為塵土的那一天。沒有什么是可以永恒的,惶恐與蒼老,讓我發(fā)現(xiàn)自己尚還活著,能免于平庸的,只在這一秒與下一秒間的縫隙,畢竟,無論誰,每過一天他的身體都會更加輕盈,也更加接近于塵埃。

我希望自己成為一件過濾器,世界經過我,抵達我的親人時,會變得溫柔一些,偽善一些,不會因為過于尖利或過于真實,使他們無法承受。也許,這就是這具身體剩下的為數(shù)不多的用處之一。

秦羽墨,生于1985年,原籍湖南永州,中國作協(xié)會員,現(xiàn)供職于常德市文聯(lián)。有作品發(fā)表于《芙蓉》《天涯》《青年文學》《散文》《湖南文學》《南方文學》《作品》《文學港》《黃河文學》等刊,散文集《通鳥語的人》入選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曾獲《創(chuàng)作與評論》雜志年度作品獎、第二屆三毛散文獎。

猜你喜歡
智齒身體
我們身體的由來
智齒到底該不該拔?
我陪媽媽拔智齒
我de身體
我們的身體
拔不拔智齒,牙片說了算
拔不拔智齒,牙片說了算
身體力“形”
高速渦輪機、微創(chuàng)拔牙刀在阻生智齒拔除術中的應用觀察
下頜阻生智齒拔除并發(fā)癥分析并探討
山东| 翁牛特旗| 尤溪县| 尖扎县| 车致| 嘉鱼县| 乾安县| 昭觉县| 徐州市| 临沧市| 望奎县| 察雅县| 绥芬河市| 蒲城县| 翼城县| 宁化县| 东山县| 福鼎市| 利川市| 孟津县| 旌德县| 鄂伦春自治旗| 吴旗县| 龙州县| 东乡县| 运城市| 托克逊县| 长白| 桃江县| 丰台区| 罗定市| 石柱| 龙口市| 昌平区| 永修县| 白银市| 井研县| 故城县| 定襄县| 教育| 西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