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二娘

晚飯后散步時，通常是我在說話。

聊天看似信馬由韁，由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名字說到包法利夫人是不是個文青，由女友恨嫁扯到白流蘇是不是“綠茶”，越說越興奮我口沫橫飛旁征博引火花四濺，他不免生出無限愛慕。哈哈，反正姐看的閑書多，怎么聊怎么有趣。

所以，盡管二娘我每月掙那么點點散碎銀兩，在家里的地位卻不低——某人一直蒙在鼓里，以為他娶妻賺大發(fā)了，“哪天我不小心成了網(wǎng)紅，你只管數(shù)錢就是了?！蔽医o他描述愿景。

直到有一天我問“巴基斯坦和巴勒斯坦是不是一回事啊”，他驚呆了，退后兩步端詳我，想了一會兒，說：“你在某些方面的知識還是很欠缺?！?/p>

這話我可不愛聽。“你不欠缺？你連女人更年期后會絕經(jīng)都不知道……”我開啟攻擊模式。

他也怒：“你得承認有短板嘛。上次去青島，你甚至不知道青島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唯一的亞洲戰(zhàn)場……”

“你你你……你只有中級職稱，憑什么對我說三道四，哪兒來的自信。”

“因為我發(fā)現(xiàn)你除了……其他啥都不懂就是個大傻瓜。”

終于被發(fā)現(xiàn)了。

是的，我好多事都不懂。其實，誰又是百科全書呢？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文化、天文地理奇門遁甲、當家過日子柴米油鹽……這世上的學問多極了，哪怕你是個學者教授專家，也只能在一兩個方面擅長，不可能哪哪都知道啥啥都明白。不明白不打緊，咱老祖宗早就懂“人生有涯而學無涯”，所以發(fā)明了一個詞，叫“藏拙”——逢到你不大懂的事，聽了看了做深沉狀，微笑不置可否，如此，別人也看不出來你是懂也不懂。

我以前便是善于藏拙，短板隱藏好，盡力展示優(yōu)勢，所以周圍人都以為我有文化，懂得多。跟小伙伴出去游玩，遇到老外他們甚至認為我該懂英文，看我藏得多巧妙，誰也沒發(fā)現(xiàn)我讀書并不多，很多方面完全是一只小白。

師傅教我開車，他一早就發(fā)現(xiàn)我笨。他說當年他考駕照的時候，整整學了半年時間，汽車原理、實用修車等等都得會，才能取得駕駛資格。我跟他練習開車，在江浙大道上四處遛逛，他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車怎樣跑會省油，什么聲音是哪哪出了毛病；什么季節(jié)看菊花什么季節(jié)采桑果，啥地方的桃子甜楊梅鮮老酒便宜地道……他懂太多，我崇拜得不行，竭力慫恿他競選廠長。

直到有一天，他在車上議論國家大事，我接不上話，才知道……嗯他或者可以去開家4S店。

有人寫文章說，微信朋友圈的功能就是發(fā)現(xiàn)傻缺。你以為很聰明素質(zhì)很高的某人，發(fā)現(xiàn)原來這么傻——明顯邏輯錯誤、常識欠缺、狗屁不通的文章，也當個寶今天轉(zhuǎn)明天轉(zhuǎn)。后面有人評論說：“對的！我爸爸就整天轉(zhuǎn)那些傻缺文章，我把他拉黑了?！?/p>

簡直笑暈過去，這孩子也夠傻缺的。

其實誰又比誰更聰明呢？只不過有一點，有些人會藏拙，他只強調(diào)強項：我是個水管工，我就說怎樣保持管道通暢；我是個煮婦，就只讓你看到我在廚房里的精明能干……你看那靠整理室內(nèi)物品而成名的日本女子，溫柔能干，誰都想娶回家，如果你考考她歐洲局勢，保不定也是個小白。

笨不可怕，白亦不可怕，怕的是你以為自己全能，沒底子地出去現(xiàn)。

（ 文章來源：《南方文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