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誠龍
官員在單位多交流、串門子,這是個好現(xiàn)象,還是個壞毛???這個實在不好說。完全不交流,各部門之間各干各的,形同陌路怕是不好;但如果無效甚至“拉幫結(jié)派”的交流多了,又難免會影響工作,也容易滋生勾結(jié)腐敗。
宋朝孝宗皇帝是鎖門派,非串門派,“帝嘗禁諸司官非時會合,以其族談不修職業(yè)故也”。官員到了府衙,宋孝宗規(guī)定必須各自歸位,當木雕菩薩。工部不準去吏部,吏部不準去戶部,便是同一省、部,不同衙署,也要“井水不犯河水”。宋孝宗認為官員工作時間集會,往往不聊工作,只會影響工作。
孝宗朝官員李安國有一次就不是聊工作,而是串門子。那天有個道士來到府衙,頭戴混元帽,手持麻衣相法,給人摸手骨、相額堂、數(shù)紋路。大家都知道的,封建官員,第一關(guān)心事便是官運。于是各門紛紛打開,大家湊攏去,排著歪亂隊伍,紛紛拜請道士,讓他看看額頭上埋著的祖墳,讓他看看掌心里葬著的未來。不問行善政,但問狗屎運;不求做好事,但求好前程。李安國沒能安于寂寞,也去湊了熱鬧。
孝宗聽說此事,發(fā)了火。孝宗發(fā)火,倒不是因為官員們搞迷信,而是因為他們違反了“不準串崗”的規(guī)定?!耙砣眨ㄒ硗ㄒ?,次日),御批問故”,孝宗親自來抓紀律,把眾人嚇得不輕,“省窘甚,咸欲飾辭自解”。省部里的官員,個個都準備編故事,說假話,都準備了說辭,有的去了說沒去;有的說去是去了,是去送文件的;還有的說看到那么多人去了,他是去宣讀紀律的,人人都想著欺騙朝廷。
眾官員串崗串門后,想著的是串供。反正皇上沒看到,大家串通一氣就沒事,不就是串個門、串個崗嘛。大家一心想著蒙混過關(guān),而李安國卻說不行。一來,規(guī)定違反了就是違反了,該怎么受處分,按規(guī)定來;二來,犯了錯誤,掩蓋錯誤,錯誤更大,那是不忠誠,“以實告,其過小;為欺,其罪大”。
李安國力排眾議,打定主意,向朝廷坦白。孝宗派人來查串崗一事,李安國不欺也不瞞,如實交代,還“引咎以聞”。朝廷會怎么處分呢?“既而事寢不行,越三日,李遂除吏部侍郎”,這個事,到此結(jié)束,孝宗不再追究,不但沒追究,三天后,李安國還升官了,升為“吏部侍郎”。
不降反升,這個是何道理?在孝宗看來,官員誠實之價值要高于官員輕微犯事。他認為,官員一大官德,便是誠實,便是老實,便是篤實,便是忠實。是故,他沒處分李安國,反而對他嘉獎,升他官階,獎勵他對朝廷的忠誠老實。
“攻人之惡毋太嚴,要思其堪受;教人以善莫過高,當原其可從?!睕]有什么人能絕不犯點小錯,犯點小錯,能知錯、不掩錯、會改錯,這便很不錯。若是不論什么大錯小錯,都不問程度、不問性質(zhì),都一刀切地激烈處置,是不是就能禁止犯錯了呢?過猶不及,情形估計會走向反面。犯了小錯之后,若沒有悔過、彌補機制,那犯錯者往往不想著改錯,而想著如何掩飾,這樣造就出來的,多是兩面派。一邊犯錯,一邊掩飾,看起來完美無缺,其實背地里小錯不斷,越陷越深,最終釀成大錯,這就是兩面派。兩面派之所以出現(xiàn),首先,肯定是有些人本質(zhì)太壞;但有些人本質(zhì)是好的,犯錯可能是無心之失,也可能只是一時蒙心,更可能是能力、心性修為有限,錯誤程度不深、性質(zhì)不惡劣。此時如果攻人之惡太嚴、教人以善過高,兩方疊加,叫他走不成回頭路,便會越陷越深。所以就需要有完善的悔過、彌補機制,使人易于迷途知返,不至于去做兩面派。
人無完人,是人都會有過錯。人之大過,當然不能輕易放過;人之小過,當如何待之?有過錯,他能認,他能改,他有德矣,其德何德?誠實之德。誠實者心沒壞,官員能忠實、能誠實,是為官之大德,有此大德,當寬慰之,當勉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