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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fēng)吻盡荷花葉

2021-09-10 07:22林稚北
花火彩版A 2021年1期
關(guān)鍵詞:南城

林稚北

那晚有人喝醉了,哭著鬧著說遺憾,遺憾沒參與過我過去的生活,所以我就把我的過去,都拍給她看?!?/p>

01

暮色掩映群山,黃昏退場時,窗外再次起了風(fēng)。

阮溪關(guān)上舊木窗,接到父親阮正明的電話。

“是訂了明天的票回來嗎?”阮正明問。

身后電視機(jī)里正在播報當(dāng)?shù)匦侣?,電視老舊,畫面總不太清晰。阮溪沒留意,把音量調(diào)小了些:“嗯,明天晚上到?!?/p>

“新聞里說盤山公路上發(fā)生了泥石流,你和見青一定要注意安全。”

“季見青?”阮溪一怔,“他不是在美國?”

“你沒見到他嗎?”阮正明的語氣忽然慌了,“他前晚回到南城,訂了昨天一早的車票去云楚……”

后面他再說什么,阮溪就聽不清了.她猛然回頭,新聞里還在報道因昨天那場泥石流而引發(fā)的連環(huán)車禍,女記者的聲音清晰又急切,復(fù)述著這場因惡劣天氣而造成的損傷情況。

連綿三天、停歇不足七小時的暴雨再度席卷而來,阮溪腦子里一片空白,拽過傘就往外沖。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驟雨紛繁向下砸,跑過門前那段石板路,前方已是一片泥濘。

世界一片嘈雜,阮溪艱難地握著傘柄,再次撥打季見青的電話,這回那端終于不是忙音,卻提示占線。

這句機(jī)械的提示音把阮溪的理智拉了回來,她輕緩口氣,心里一陣悶痛。

前方驀然響起一道汽車鳴笛聲,一束強(qiáng)烈的車燈光穿透濃霧般的雨幕,直直地朝她打過來。

是季見青。

02

阮溪和季見青相識很多年了,也偷偷喜歡了他很多年。

云楚鎮(zhèn)背靠云楚山,因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和氣候原因而盛產(chǎn)野生菌。夏秋季節(jié),各類菌子依次在山中冒頭,天然鮮美,鎮(zhèn)上許多居民常常采菌賣菌。

每年的七八月份,阮溪都背著一只小竹筐,像只小鹿般肆意奔跑在山間,跟著阮正明一起采菌子。父女倆相依為命,阮正明去做木工時,她便自己一個人去。

初遇季見青就是在七月。

幾場細(xì)雨、幾番艷陽之后,野生菌從泥土里悄悄冒出頭來,阮溪埋頭專心在微微隆起的松針下尋找“獵物”,瘦小的身體幾乎被茂盛的草木完全遮掩住。

她搜尋到一棵珍貴的雞樅菌,眼睛笑得彎起來,捧在手心里細(xì)細(xì)欣賞了會兒,剛想站起身,身后那棵粗壯的松樹忽然一陣顫動,抖落一片松針。

松針撲簌簌地落到阮溪頭上,把她變成了一個人形的“仙人球”,她驚呼了聲,邊晃著腦袋邊往松樹旁邊走,片刻后,發(fā)現(xiàn)樹邊倏然多出個人影。

是個身形如松柏般挺拔,氣質(zhì)與云楚鎮(zhèn)格格不入的小少年。

他穿著白襯衫和白球鞋,球鞋邊緣微微沾了點泥土,眉眼很是清秀。只是這會兒他那雙秀氣的眉毛輕蹙著,好像有些不太高興。

看見阮溪的那一刻,季見青顯然也愣了一下,好像她是從地心里突然冒出來的一樣。

注意到她摘發(fā)頂松針的動作,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低聲對她說了句“抱歉”。

“我不知道你在后面。”

他說話時聲音很好聽,清冽純凈,普通話標(biāo)準(zhǔn),發(fā)音字正腔圓。

阮溪愣了會才問:“你是從外面來的嗎?”

她沒走出過縣城,縣城之外的地方都被她統(tǒng)稱為“外面的世界”。

“我是從南城來的?!币驗橥蝗挥龅揭粋€可以說話的人,季見青的情緒漸漸明朗起來。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部黑色的按鍵手機(jī),按亮屏幕看了眼,依然沒有信號。他握著手機(jī)微微俯身,看向阮溪:“采蘑菇的小姑娘,你知道下山的路怎么走嗎?”

03

這是季見青第一次到云楚鎮(zhèn)上來。

父親一下車就去了鎮(zhèn)政府。正是閑不住的年紀(jì),他一個人待得無聊,看到有人背著竹筐往山路上走,便漫無目的地跟著上了山。

山上林木蔥郁,滿目翠綠,初看時很是新奇。他到處走走看看,等想要下山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七拐八繞之下早記不清來時的路,而他之前跟著的那兩個采菌人也早已不知所終。

好在,他運(yùn)氣好,一腳踹到樹干上,踹出來一個采蘑菇的小姑娘。

阮溪帶季見青下了山?;氐缴侥_下,手機(jī)終于有了信號。

兩人在通往鎮(zhèn)政府的路口分別,他從兜里摸出一顆巧克力,塞進(jìn)她手心里。

“謝謝你啦,小妹妹?!彼Φ?。

圓圓的巧克力,用錫箔紙包裹著,上面寫著她看不懂的英文。阮溪蹭掉手上的灰,新奇又緊張地把巧克力裝進(jìn)口袋里,想了又想,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從竹筐里拿出那棵難得采到的雞樅菌,雙手捧著遞過去。

“這個送給你?!?/p>

“我要你的蘑菇做什么?”季見青好笑地看著她。

阮溪認(rèn)真道:“這個不是普通的蘑菇,而是珍貴的野生雞樅菌,能賣大價錢呢?!?/p>

“那我就更不能要了?!奔疽娗鄮退央u樅菌放回竹筐里,朝她揮揮手,“再見?!?/p>

阮溪沒想到,幾個小時之后,竟真的和季見青再次見面。

午飯后,村主任匆匆來敲門,通知她和阮正明換身干凈衣服跟他去鎮(zhèn)政府。

阮溪到的時候,已經(jīng)有幾個同齡孩子也到了,束手束腳,緊張地站成一排。南城企業(yè)家協(xié)會以南城公益基金會為紐帶,在云楚鎮(zhèn)開展了企業(yè)家一對一助學(xué)項目,他們這幾個孩子都是通過資料篩選后被確認(rèn)資助的對象。

阮溪和阮正明被單獨帶到一間辦公室,不多時,一個外貌儒雅的中年男人走進(jìn)來,徑直握住了阮正明的手。

“還記得我嗎?我是季川。”中年男人道,“十五年前在縣城,是您幫我追上了小偷,追回了我那筆創(chuàng)業(yè)基金?!?/p>

如果沒有阮正明當(dāng)年的見義勇為,就沒有如今的優(yōu)秀企業(yè)家季川。因此,在助學(xué)項目發(fā)起之初,季川第一次看到阮溪的家庭資料時,便將她確認(rèn)為自己的資助對象,不僅如此,他還特意帶放假在家的季見青一起過來與他們會面。

“以后小溪就是你的妹妹了,你要多多照顧她?!奔敬ò颜驹陂T外的季見青叫進(jìn)來,介紹兩個孩子認(rèn)識。

四目相對,阮溪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圓了,季見青則是揚(yáng)眉一笑:“又見面了,采蘑菇的小姑娘?!?/p>

闊別多年的故人重逢,那棵珍貴的雞樅菌最終還是被煲進(jìn)了雞湯里,被阮正明用以招待季家父子。

雞湯燉煮整整四個小時,為了保留食材原味,只加了適量的鹽和姜。雞樅菌縱向撕開后,呈現(xiàn)出銀針般細(xì)密的纖維組織,雞肉軟嫩,雞湯純正鮮甜,帶著淡淡的肉香回甘,鮮得人眉毛起跳,回味無窮。

因著這頓鮮美的雞湯,季見青跟著季川在云楚鎮(zhèn)住了足足一周。這一周,阮溪每日帶季見青一起上山采菌子,吹山間清風(fēng),聽山澗潺潺。

那顆巧克力承載著她對季見青、對外面世界不期而遇的驚喜感,一直沒舍得吃,被她珍惜地放在書桌上。

等到季見青離開,她再打開,才發(fā)現(xiàn)巧克力早已被烈陽烤化,化成一小攤黏稠的糖漿,她輕輕舔了舔,甜膩得微微發(fā)苦。

04

那年入秋時,阮溪收到了季見青寄來的禮物,是個漂亮的新書包,還有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和之前他給她的那顆一模一樣。

這次阮溪吸取教訓(xùn),把巧克力藏到避光的柜子里,開心時吃上一顆,難過時再吃上一顆,數(shù)著盒子里一顆顆圓潤的巧克力,期待著和季見青的重逢。

從阮溪的十歲到十五歲,季見青幾乎每年假期都會到云楚鎮(zhèn)小住幾日避暑。經(jīng)年累月,他也把山中的野生菌認(rèn)了個七七八八,還曾心血來潮,跟著阮正明學(xué)了小半個月的木工。

他給阮溪帶來了許多禮物,從各式各樣的文具、各種品類的零食再到各類的漫畫和書籍,還有她人生中的第一部MP3、第一臺學(xué)習(xí)機(jī)、第一部手機(jī)。

他毫不吝惜地與她分享自己的所見所聞,她被他引導(dǎo)著,一點點窺見深山小鎮(zhèn)之外的,那個如萬花筒般多彩絢爛的世界。

那幾年,阮溪心里一直藏著一個夢想——她想走出云楚鎮(zhèn),走出小縣城,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

阮溪中考那年,季見青高考,他們幾乎有一年的時間沒再見面,聯(lián)系卻始終在。

兩人偶爾會互通電話,阮溪知道他時間緊張,不敢與他聊太久,他卻總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與她閑聊生活里的瑣碎見聞,又時時鼓勵她努力考到南城來。

“那你呢?”阮溪問,“你想去哪個城市讀大學(xué)?”

“北京?!奔疽娗嗪敛华q豫,“小溪,有機(jī)會的話,一定要去天安門看一看?!?/p>

因著他的這句話,阮溪心中的外面的世界又?jǐn)U展出了幾千公里,從南城,擴(kuò)展到了首都。

那年夏天,季見青如愿考取了清華大學(xué),阮溪也不負(fù)眾望地取得了全縣第一的好成績,被南城一高錄取。

南城一高是季見青的母校,距離云楚鎮(zhèn)有整整六個小時的車程。夏天到末尾的時候,阮溪終于可以走出縣城,到她所向往的“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

季川派司機(jī)過來接她,季見青也跟著一起過來。阮溪站在青石板路的盡頭,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他從車上走下來。

一年未見,他變得更加俊秀挺拔,黑發(fā)修剪得干凈利落,整個額頭露出來,更顯劍眉星目。他穿著干凈的白襯衫和白色球鞋,一如當(dāng)年在山中初見時那般。

“怎么?不認(rèn)識我了?”直到少年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阮溪才發(fā)現(xiàn)自己走了神。

她抿唇笑了笑,叫他:“見青哥?!?/p>

“好像長高了些?!奔疽娗嗟皖^打量著她,笑了聲。

這一年,阮溪抽枝拔節(jié)般長高,四肢纖瘦細(xì)長,早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趴在草叢里就會被他忽視的小不點了。

“我都是高中生了?!彼吐暪緡伭司?,又有點不好意思,太長時間沒見,終于再見到他時,竟無端生一分類似于“近鄉(xiāng)情怯”的情緒。連她自己都覺得意外。

季見青到時已是傍晚,他和司機(jī)在鎮(zhèn)上旅館住下,決定次日早上再返程。

那晚恰遇鎮(zhèn)上一年一度的廟會,阮溪帶他過去湊熱鬧。

盞盞燈火相連,處處張燈結(jié)彩,璀璨光亮沿著長街無限延伸,似要伸展到鈷藍(lán)色的夜空中去,歡聲笑語吵得星星都躲了起來。

阮溪和季見青并肩而行,一路東看西看,走到一個賣面具的鋪子前,她停下,視線落在一個漂亮的狐貍面具上,看到第三秒時,季見青把那只面具取了下來,遞到她手里。

“送給你?!彼苯痈读隋X。

“謝謝。”阮溪抬眸在貨架上掃了遍,取下一個白色面具,遞到他手邊,“那我買這個送給你?!?/p>

“終于不是送蘑菇了?!奔疽娗啻侏M地笑道。

他們面對面戴上面具,目光慢慢對上,不知是誰先彎了眼睛,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前方有一隊人在巡街表演,人群熙熙攘攘,圍了一圈又一圈。阮溪蹲到一旁系個鞋帶的工夫,便不見了季見青的身影。

她在熙攘的街道上眺望著,望見幾米之外的攤位前立著道清瘦背影,忙大步追了上去,等抬手要去拍對方的肩膀時,才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人不是季見青。

季見青的面具系帶是白色的,而那人的是青色的。

她猛然頓住,一時間有些茫然。出門時她的手機(jī)被放在家里充電,連給他打個電話都不能。

這么好玩的夜晚,就這樣走散各自回家了嗎?阮溪心里沒由來地一陣失落。

正低落間,后腦勺被人敲了下,她捂著腦袋回過頭,看到少年面具下輕翹著的眼尾。

“戴面具的小姑娘,”少年音色朗潤,帶著顯而易見的逗弄:“你知道阮溪在哪里嗎?”

斑斕光線在他身后如流火般燃燒,他微微俯首,像站在畫中。阮溪鬼使神差地踮起腳,摘下了他臉上的面具。

而后,他眼底璀璨的笑意便印進(jìn)了她心里。

05

南城一高組建起了一個僅三十人的培優(yōu)班,提前半個月開學(xué)補(bǔ)課,阮溪便在其中。

因為還未正式開學(xué),學(xué)校宿舍又在擴(kuò)建,她便暫住在季見青家里。

初到南城,一切都很陌生,阮溪第一次見到?jīng)]有盡頭的堵車長龍和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身處繁華都市,她才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陌生的城市讓人沒有安全感,那些天,她總是緊緊跟在季見青身后,表面鎮(zhèn)定地跟著他出入各處商場和游樂場所,學(xué)著了解自己從未接觸過的新鮮事物,強(qiáng)迫自己快速融入外面的世界。

只有在夜深人靜時,她才敢小心翼翼地正視自己的鄉(xiāng)愁。

阮溪坐在窗邊,聽著房間外的動靜,確認(rèn)大家都入睡了,才撥通了家里的電話。

十幾歲的小姑娘第一次離家遠(yuǎn)行,聽到聽筒那端阮正明的咳嗽聲,眼圈立即紅了,強(qiáng)忍著淚水和阮正明聊了幾句,等到電話掛斷,她終于忍不住啜泣起來。

季見青就是在這個時候敲響了她的房門。

阮溪強(qiáng)行把嗚咽聲咽進(jìn)肚子里,抹干眼淚打開了房門。

“見青哥,有事嗎?”她假裝困倦地揉著眼睛。

季見青斜倚著門框,將她的偽裝看在眼底,卻沒忍心拆穿:“很久沒吃阮叔做的柴火雞了,明天周六,你陪我回趟云楚吧。”

他立在影影綽綽的光線中,笑容溫柔朗潤,阮溪心尖微微一顫,動作頓住了。

很多年后,再回憶起這一幕,她想,這樣溫柔妥帖如朗朗明月般的少年,她真的很難不去喜歡。

次日一早,季見青沒有驚動家人,帶阮溪坐上了回云楚的大巴車。

阮溪昨晚沒睡好,沒等大巴駛上高速已然昏昏欲睡。長途漫漫,她怕季見青一個人無聊,強(qiáng)撐著眼皮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說話,就那么閑聊了幾句,季見青忽然摘下自己的棒球帽,扣在了她頭上。

“困了就睡會?!?/p>

帽檐遮住了她眼前的陽光,光線黯淡的瞬間,他抬手將她的腦袋按向自己的肩頭。

“別強(qiáng)撐著?!?/p>

許是他的聲音有魔力,阮溪這一覺睡得格外昏沉,直到四個小時后大巴在休息區(qū)停下,她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她睜開迷蒙的雙眼,望見季見青線條流暢的側(cè)臉。

他竟這樣一動不動,任由她靠了整整四個小時。

阮溪一下子愧疚得不行,與愧疚同時如潮汐般上涌的,還有那無法忽視的感動。

季見青待她是真的好,好到她突然舍不得一周之后與他的分別。

到達(dá)云楚鎮(zhèn)時突然下了場雨,阮正明不在家,兩人在家里等了十多分鐘,才看到他匆忙回來的身影。

他鞋底沾滿泥巴,身上全濕透了,右半邊身子從袖子到褲腿全都臟兮兮的,說是回來時走得太急,不小心在村口跌了一跤。

“您不是說帶傘了嗎?”

阮溪強(qiáng)忍著心疼,拿干毛巾幫他擦著頭發(fā),又催他快去洗澡換衣服。

阮正明去換衣服時,她轉(zhuǎn)身進(jìn)廚房,為他煮了碗姜湯。

季見青幫不上忙,就那樣倚在廚房門口,看她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天色黯淡下來,他抬手打開燈,燈絲閃了兩下,暖黃光線霎時將她的身影籠住。她回過頭看他,側(cè)臉被光線鍍上一層絨絨的光暈,瞳色黑而清亮,像山林里忽受驚擾的小鹿。

季見青心尖一癢,像是被小貓爪子撓了把,低頭輕笑出聲。

兩人只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要返回南城,阮正明將他們送到車站。

阮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眼睛貼著玻璃,執(zhí)拗地回頭去看,直到他的背影漸漸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繼而消失不見,她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揉了揉發(fā)澀的眼尾。

一只修長的大手觸上她的肩頭,是季見青抬手摟住了她:“想哭就哭出來,別忍著。”他沒看她,音色低沉而溫潤。

“成長的代價就是一次又一次地習(xí)慣離別?!彼谅暫途彽貙捨恐翱蕹鰜頃靡恍?。”

阮溪使勁眨眨眼,最終沒讓眼淚掉下來,只是笑著對他說了句“謝謝”。

“謝謝你,見青哥?!?/p>

謝謝你引導(dǎo)我看見外面的世界。

謝謝你妥帖又不動聲色的溫柔。

謝謝你一路陪我成長,讓我看見來自更遠(yuǎn)處的光。

從這刻起,他也成為她藏在心底的那抹月光。

06

阮溪高二那年暑假,受季見青的邀請去北京參觀他的學(xué)校。

火車緩緩?fù)?浚屑?xì)撫平裙子上的折痕,壓抑著期待又緊張的心情,跟隨人流下車。

出站口外人頭攢動,她一眼便望見季見青的身影。他身材頎長清俊,即使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依然是惹人側(cè)目的存在。

季見青也望見了她,兩人的目光隔著人群撞上,阮溪的心猛然漏跳了兩拍。

她揮揮手,笑著朝他跑過去,等氣喘吁吁地在他面前站定,才發(fā)現(xiàn)他身側(cè)還站著一個人。

是個身材高挑的女生,面容白皙清麗,留一頭漂亮的長卷發(fā),落落大方,笑容明艷。

“你就是小溪吧?”她笑吟吟地看向阮溪,像在打量一個鄰家小妹妹。

阮溪點點頭:“我是。”

“你好,我是蘇明月,是你見青哥的朋友?!?/p>

蘇明月靠近一步,欲接過她手上的包,阮溪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味道清淡溫柔,有甜橙的尾調(diào),很好聞。

她下意識地拽了拽身上那條素色的長裙,忽然覺得自己樸素到近乎灰頭土臉。

阮溪從前就知曉蘇明月的存在。蘇父和季川是好友,蘇明月與季見青自幼便相識,高中時同校,于同一年考上了北京的大學(xué)。

與其說她是季見青的朋友,倒不如說他們是青梅竹馬。

阮溪笑了笑,再開口時,喉間便莫名染上幾分澀意。

蘇明月要去忙社團(tuán)的工作,只打了個照面便匆匆離去。之后的幾天,季見青帶阮溪去看了天安門城樓,逛了故宮和頤和園,他帶她去爬長城,在好漢石上與她合影,夜幕降臨時,他們坐在后海的酒吧里,聽駐唱歌手唱著傷感深情的民謠。

離開北京的前一天,季見青帶阮溪參觀他的校園,細(xì)致地為她介紹每一處建筑的歷史。阮溪走在他身后,追著他的影子,看陽光從他側(cè)臉灑落下來,心里突然堅定了一個念頭。

“見青哥,我明年考來你的大學(xué)吧?”她笑著問他,心里卻緊繃著一根弦,胸膛里像有人敲著鼓,在緊張地等待一個回應(yīng)。

“好啊,一言為定?!奔疽娗嗾f。

于是阮溪便松了口氣,放心地將笑意完全綻放開來。

雖然明知他的“約定”只是隨口一說,她心底卻生出一腔執(zhí)拗的孤勇,那腔孤勇的別名,是孤注一擲的暗戀。

喜歡一個人,總是會竭盡全力地向他靠近,無論過程有多艱難。

回到南城,阮溪拼著股破釜沉舟的勁兒,咬著牙埋頭苦讀一整年,終于如愿考取了清華大學(xué)醫(yī)學(xué)院。

時隔一年再次踏足人群熙攘的車站,看到站在出站口的那道清俊身影時,她沒發(fā)覺笑意從眼底偷偷溜了出來。

站在偌大的廣場上,仰望著頭頂流光溢彩的三個大字——北京站,阮溪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真實。

她一路追隨著季見青的光芒,終于隨他去到了更遠(yuǎn)的遠(yuǎn)方。

07

那個時候阮溪以為自己距離季見青足夠近了,近到只要一伸手就能觸到他身上的光,只要再努努力就能并肩站在他身旁。

于是那年冬天,在無數(shù)次輾轉(zhuǎn)反側(cè)、糾結(jié)躊躇之后,在那場演唱會的尾聲,她終于勇敢地向他伸出了手。

燈牌閃爍宛若星海,周圍是震耳欲聾的尖叫聲,阮溪在那陣音浪的余韻中抓住了季見青的手指。她仰頭,看到對方雖不明所以卻還是配合著朝自己微微俯身,側(cè)耳傾聽。

“季見青,”阮溪聽到自己的尾音在抖,說不清是因為激動還是緊張,“我……”

打斷她的,是猝然震動起的手機(jī)。

一通來自家鄉(xiāng)的電話將她從夢幻拽回到現(xiàn)實,阮正明突然在家中暈倒,被緊急送往了縣醫(yī)院,而這通電話打來時,他已經(jīng)被季川轉(zhuǎn)送到了省城醫(yī)院。

阮溪記不清自己是怎么從演唱會現(xiàn)場出來,又是怎么登上了飛機(jī),她腦子里一片空白,耳邊全是嗡嗡的雜音,直到有溫?zé)岬闹父馆p輕覆上她的眼尾,她閉上眼睛,滾燙的淚水簌簌而下,耳邊是季見青溫潤低沉的安慰聲:“小溪,別哭。

“別哭,我在呢?!?/p>

像是有人在耳邊撞響了一只巨鐘,阮溪惶然地抓住他的手,嗚咽出聲。

季見青,還好有你在啊。

阮正明早年間被查出患有高血壓和冠心病,前期癥狀不嚴(yán)重,他又忙于木工工作,從不放在心上,只靠藥物緩解。經(jīng)年累月的過度勞累導(dǎo)致病情逐漸加重,前陣子淋了一場雨后,因為受涼感染,最終導(dǎo)致了急性心力衰竭,緊急做了手術(shù)。

阮溪向?qū)W校請了半個月的假,在病房里陪護(hù),阮正明出院之后只能靜養(yǎng),季川便在南城幫他安排了看守工廠大門的工作。

阮溪返校那天依然是季見青去火車站接她,她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的身影,腳步忽而躊躇。

季見青帶她去吃飯,又將她送回到宿舍樓下。月朗星稀,她轉(zhuǎn)身的片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問道:“那天,你想跟我說什么?”

阮溪心頭一滯:“哪天?”

他說:“演唱會那天?!?/p>

她有些茫然地眨眨眼:“記不清楚了,應(yīng)該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p>

季見青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溫聲笑道:“沒事就好,快點上去休息吧?!?/p>

阮溪朝他擺擺手,一溜煙地跑了。

她一口氣跑到二樓的樓道轉(zhuǎn)角處,趴在窗戶邊去望他的背影,看著那抹頎長的身影在冷冷月色下漸行漸遠(yuǎn),最終消失在轉(zhuǎn)彎后的無盡黑暗中。她忍住心底酸澀,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眶卻紅了。

很多話,如果在當(dāng)時那刻沒能說出口,就永遠(yuǎn)錯失了表達(dá)的時機(jī)。就像年少初遇時那顆沒舍得吃掉的巧克力,過了賞味期限,就會變質(zhì)。

阮溪曾經(jīng)以為只要她足夠努力,就一定能夠和季見青并肩而行,卻殊不知,有些遠(yuǎn)方,她注定無力抵達(dá),比如他正準(zhǔn)備奔赴美國讀研。

一周前在病房外,當(dāng)前來探病的季川無意中提及季見青正在全身心準(zhǔn)備去美國讀研的那刻,阮溪清楚地聽到心底有什么東西斷開了。

像是被人按滅了某個開關(guān),心里的那盞燈,忽而滅了。

這些年來,她一路追隨季見青的腳步,從小鎮(zhèn)到縣城,從縣城到南城,又從南城到了北京。她埋頭趕路太久,以至于差點忘記,她是被他父親資助的貧困學(xué)生,從一開始,她追隨他的這條坦蕩路途,都是他們家鋪就的,走到北京,已是盡頭。

去美國的高額費用她支付不起,阮正明的身體狀況也讓她無法再心安理得地遠(yuǎn)行。

相比于做戀人,或許做一個暗藏心事的朋友會更好,雖然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但至少,永遠(yuǎn)都不會失去。

季見青于她是朗朗明月,可她不能總活在夢里。

夢醒了,阮溪勸自己放棄。

08

“放棄”二字,出口輕巧,真想做到,卻宛如抽絲剝繭。

這些年來,阮溪早已用滿腔情愫將自己裹成一只蠶,要一絲絲將“季見青”三個字從心里剝離出去,比放棄表白要困難許多。

她依然會下意識地想要和他分享生活,開心的、難過的、有趣的、苦惱的,看到喜歡的電影想要與他一起欣賞,吃到好吃的食物想要與他一起品嘗,聽到好聽的歌曲恨不得當(dāng)即分一只耳機(jī)給他,哪怕只是曬了一陣暖陽,吹了一陣舒服的晚風(fēng),心思都會七繞八轉(zhuǎn)地拐到他身上去。

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有沒有避開早上那場雨?有沒有吹到夜晚這陣風(fēng)?偶爾閑暇的時候,會不會想起她?

阮溪經(jīng)歷著一場沒有邊際的自我拉扯,越是想念他,越是按捺著沖動不去聯(lián)系他。像是一場比高考還要暗無天日的掙扎,高考的盡頭是一段嶄新的旅途,可這場掙扎的盡頭卻只剩無望。

而季見青的每一條微信,每一通電話,每一次有意無意的關(guān)切都像是暗藏危險的誘惑,拖拽著她不斷向下深陷。

阮溪努力了很久,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沒辦法不去喜歡他。

季見青出國的第二年八月,是阮溪的二十歲生日,他提前好久就給她打來電話,說要回去陪她過生日,帶她去看當(dāng)初那場沒能看完的演唱會。

阮溪為此開心了許久,一邊暗暗期盼,一邊告誡自己別再癡心妄想。

季叔叔說過,季見青以后是要留在國外的。他有他的廣闊天地要去追逐,她也有她的現(xiàn)實生活要去應(yīng)對,終究要面對不同的人生。

“他只是拿你當(dāng)妹妹,阮溪,不要胡思亂想。”季見青回國的前一夜,阮溪這樣告誡自己。

然而次日,她卻接到季見青的電話,說他那邊臨時有重要的事情,沒辦法趕回來了。

“沒關(guān)系,反正我也不怎么愛過生日?!笔潢囮嚿嫌浚钕傺b無意地笑著,“剛好我這周要準(zhǔn)備考試,演唱會也沒時間去看了。”

“抱歉啊,小溪,”季見青說:“等下次有機(jī)會我再帶你去看演唱會?!?/p>

阮溪笑:“好。”

生日那天,阮溪一個人去聽了那場演唱會,等到演唱會結(jié)束,會場人群散盡,她沒忍住給季見青打了通電話。

電話接通,那端傳來的卻是蘇明月的聲音,阮溪像被燙到了耳郭那般,倉皇地掛斷了電話。

蘇明月隨即又撥來一通,阮溪沒接,回了條短信過去,說是不小心按錯了。

那晚她一個人坐在宿舍天臺上吹了好久的風(fēng),喝了好幾罐啤酒,心不甘情不愿地喃喃自語:“原來他臨時的重要的事情,是蘇明月啊?!?/p>

09

車燈熄滅,季見青撐了把黑色雨傘,從車?yán)镒叱鰜怼?/p>

等阮溪回過神時,他已經(jīng)走到她面前。

“電話怎么占線?”

“你怎么回來了?”

兩人同時開口。

“我剛剛在給你打電話?!?/p>

“回來幫你補(bǔ)過生日?!?/p>

再一次地同時回答。

話落,阮溪才后知后覺,原來之前他電話占線,是因為他們同時打給了對方。

四目相對,不知是誰先彎了眼睛,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季見青竟真的帶來了生日蛋糕。

暴雨還在拍打窗戶,室內(nèi)燈全熄滅,只剩點點搖曳的燭光。

“我真的沒那么在乎生日?!斌@喜笑意藏都藏不住,阮溪卻還在逞強(qiáng),就像她小時候明明很想吃、卻告訴他自己不喜歡吃巧克力時的模樣。

“不在乎還打電話給我?”季見青終于忍不住拆穿她。

阮溪視線一晃,避開了他的。

生日那晚,阮溪醉酒,等次日再醒來,發(fā)現(xiàn)手機(jī)上竟有一通和季見青的通話記錄。兩人具體說了什么她早已記不清楚,只隱隱約約記得自己好像哭了。

她不敢再想,便像只鴕鳥一樣把自己藏了起來,不再和他聯(lián)系,甚至躲回了云楚。

對面男人目光灼灼,比燭火還要明亮,阮溪轉(zhuǎn)移了話題:“我爸說你買了昨天的車票,那怎么現(xiàn)在才到,我還以為……”

“以為我遇上那場泥石流了嗎?其實,我昨天去做了別的事情?!奔疽娗嗟托χ贸鲆槐鞠鄡赃f過來。

阮溪疑惑地翻開,入目是一張張街景,小區(qū)、商場、老巷、校園……

她低喃:“這是?”

“我生活過的地方?!奔疽娗啻穑鄣子写侏M的笑意,“那晚有人喝醉了,哭著鬧著說遺憾,遺憾沒參與過我過去的生活,所以我就把我的過去,都拍給她看?!?/p>

阮溪訝然怔住,視線停留在相冊的尾頁,空白的紙張上,是他用鋼筆寫下的一句話——

愿與你分享,我的朝朝暮暮,歲歲年年。

“那天沒能回來是因為實驗數(shù)據(jù)出了問題,和蘇明月無關(guān)。她和家人出國旅游,順道過來看我。

“想讓你來北京,想帶你去天安門,想和你讀同一所大學(xué),都是真心的。”

“有個問題本想在你生日那晚在演唱會上問你,不知道現(xiàn)在晚不晚——”

得償所愿的驚喜感如海嘯般將人吞沒,阮溪屏住呼吸,眼底有潮意漫了上來。

耳邊是季見青溫柔含笑的聲音——

“采蘑菇的小姑娘,你知不知道,去你心里的路該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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