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君華

禮拜三上午上班的時候，法官威爾接到了一份特殊的起訴申請書，一只名叫尼科的勒蒙雞試圖起訴詩柯頓國際大酒店的大廚塔奇尼。勒蒙雞尼科在起訴書中抱怨道，多年來，塔奇尼作為詩柯頓國際大酒店的大廚平均每天宰殺勒蒙雞300只以上，這直接導(dǎo)致了勒蒙雞家族毀滅性的災(zāi)難。由于塔奇尼多年來的血腥屠殺，現(xiàn)在，世界上只剩下了唯一一只勒蒙雞，這僅剩的一只勒蒙雞就是尼科自己。尼科表示要以種族滅絕罪起訴塔奇尼，請求法官主持公道，判處塔奇尼死刑立即執(zhí)行，以告慰多年來死去的勒蒙雞的在天之靈。

一只雞要起訴一個人，法官威爾此前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他立即傳來原告尼科和被告塔奇尼，當(dāng)即開庭審理此案。誰料，塔奇尼對尼科的無端指控矢口否認，他表示尼科是在誣告，且非常氣憤，表示等庭審過后要起訴尼科，告它誹謗罪。

“法庭是講究證據(jù)的。你可以舉證塔奇尼宰殺了大量勒蒙雞嗎，尼科？”法官威爾問。

“這還需要證據(jù)嗎？這是鐵的事實！塔奇尼這是在狡辯，他想逃脫法律的制裁！不過，如果法官先生確實需要證據(jù)的話，這個好辦，詩柯頓國際大酒店現(xiàn)在一定還有已經(jīng)宰殺但還未售出的勒蒙雞，法官大人前去看看就知道了?！蹦峥普f。

威爾于是派出法庭取證人員立即前往詩柯頓國際大酒店，但是回來的取證人員卻兩手空空，他們表示沒有找到任何證據(jù)。

塔奇尼有些幸災(zāi)樂禍，你能找得到才怪呢！勒蒙雞一直是詩柯頓國際大酒店的熱門特色菜，從始至終都是供不應(yīng)求，一旦端上餐桌就會被顧客們分成雞頭、雞脖、雞脯、雞翅、雞腿等若干部分吃個精光，尼科所需要的所有證據(jù)都已經(jīng)滅失，也早已經(jīng)進了顧客們的肚子里了。

塔奇尼有些挑釁地看著尼科，心想，看你現(xiàn)在怎么辦？

尼科有些慌了，由于沒有事先掌握好證據(jù)導(dǎo)致了現(xiàn)在自己處于不利地位。

庭審一時陷入僵局。就在這時，塔奇尼卻突然叫嚷起來：“法官先生，請允許我透露一個事實。其實，這個國家從來都沒有人吃勒蒙雞，因為勒蒙雞的雞肉中含有微量毒素，一旦被人體攝入，就有可能導(dǎo)致肺病甚至是肺癌！所以，尼科一直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從一開始尼科就是誣告，徹底的誣告！”

塔奇尼提供的這個信息讓威爾目瞪口呆。

“笑話！我們身上怎么會有毒呢？塔奇尼，你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尼科氣憤難平。

法庭上吵得不可開交，威爾只好猛敲法槌，喊道：“肅靜肅靜！我已經(jīng)強調(diào)過了，尼科，法庭是講究證據(jù)的。你有什么證據(jù)可以證明勒蒙雞沒有毒呢，尼科？”

尼科無言以對，法庭再次陷入寂靜。法官威爾只能再次對尼科說：“尼科，你現(xiàn)在必須證明你沒有毒，否則，你將處于極為不利的地位?！?/p>

“好吧，法官先生。為了證明我們勒蒙雞家族的清白，也同時為了維護法律的尊嚴(yán)，我決定請塔奇尼在我身上試驗一下，看我到底有沒有毒！”尼科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氣勢，決絕地說。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塔奇尼道。

威爾自覺尼科的提議有些不妥，但是除了這個還能有什么別的好主意呢？于是，威爾默許了尼科的請求。

塔奇尼立即興奮地搬來煤氣灶、鍋，還有油鹽醬醋以及各式調(diào)料?！拔視C明我的清白的，塔奇尼?！蹦峥婆R死之前說道?？墒悄峥埔呀?jīng)無法看到庭審結(jié)果了，話剛說完，塔奇尼一把將它抓起，一刀砍斷了它的脖子。三十分鐘之后，整個法庭都彌漫起一股勒蒙雞的香味，一只香噴噴的勒蒙雞做好了。

尼科可真是一只勇敢的勒蒙雞。

“塔奇尼，是你自己提出勒蒙雞有毒的?，F(xiàn)在，請你親自嘗一嘗，看看它到底有沒有毒。”威爾命令道。

“遵命，法官大人。勒蒙雞雖然有毒，但是為了維護法律的正義和公平，我決定親自嘗一嘗。如果有毒，我死而無憾?！闭f著塔奇尼挑起一塊雞肉大嚼起來。

法官威爾對塔奇尼的大無畏精神表示震驚和欽佩。

半個小時過去了，塔奇尼沒有被毒死。

一個小時過去了，塔奇尼依然活蹦亂跳。

“也許它的毒性是慢性的。”塔奇尼解釋道。

兩個小時過去了，塔奇尼依然活著。這時法官坐不住了，他不能永遠這么等下去，如果勒蒙雞的毒性需要一年才發(fā)作，那他豈不是要坐在法庭上被餓死？于是，威爾想問問原告尼科的意見，可是，尼科為了提供法庭需要的證據(jù)，剛才已經(jīng)勇敢獻身了。

這種情況威爾以前還從未遇到過。在庭審過程中先是證據(jù)滅失，現(xiàn)在就連原告本身也滅失了，這可怎么辦？

到底是判原告撤訴還是勝訴或者敗訴呢？威爾拿不定主意，威爾陷入了思考。如果判撤訴顯然不行，因為尼科并沒有提出撤訴申請，當(dāng)然，它也不可能提出撤訴申請，因為它本身已經(jīng)滅失。如果判尼科勝訴顯然也不行，因為截至目前它并沒有提供有力的證據(jù)證明塔奇尼犯了種族滅絕罪。

于是，威爾宣布：“原告尼科敗訴，庭審結(jié)束！”

后來，這個案件作為第一例因原告滅失被告自動獲勝的案例被載入了國家法典。

【謝志強點評：一只雞起訴一個人。雞是勒蒙雞家族最后一只雞，人是詩柯頓國際大酒店的大廚塔奇尼。勒蒙雞是大酒店供不應(yīng)求的特色菜，以每日300只以上的規(guī)模被宰殺。最后一只雞為拯救種族，使種族不致滅絕，向法官提出起訴申請，這樣的審判如何進行？大廚指出勒蒙雞有毒素，于是，那只雞甘愿獻身檢驗，但毒性未能在被告體內(nèi)發(fā)作。在已獻身的勒蒙雞尼科缺席的情況下，法官宣布那只雞敗訴。而且，此案例作為經(jīng)典案例被列入國家法典。整個審判，就是一個荒誕的圈套。這篇小小說將不可能寫成了可能：一種小說的假定。然而，又是一個隱喻。它使我想到已發(fā)生過的二戰(zhàn)猶太人種族滅絕大屠殺，還可以想象未來可能發(fā)生的人與動物的關(guān)系。假定、隱喻是構(gòu)成小小說品質(zhì)的重要元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