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可

當(dāng)年的京劇演出也吸引了眾多粉絲。

從前的人怎么追星？說出來你會發(fā)現(xiàn)今時今日的各種粉型——媽媽粉、姐姐粉、唯粉、氪金粉、私生飯……那都是從前玩剩下的。

大名鼎鼎的大師為偶像甘當(dāng)陪襯，海上名媛為偶像私奔談判跑碼頭，“過房娘”為偶像出錢出話出心計，“阿姐”為偶像任勞任怨一輩子，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某種與偶像相和的暗號，激動起來往舞臺上扔鉆戒，甚至為偶像化身跟蹤狂，從垃圾堆里尋找蛛絲馬跡……非但令人大跌眼鏡，也足以感嘆一句莎士比亞的名言：

凡是過往，皆為序章。

“媽媽粉”：愛你就做你的經(jīng)紀(jì)人

上世紀(jì)三四十年代，越劇演員中流行著一種“拜過房娘”的風(fēng)氣。凡“過房娘”者，必屬越劇迷，兼且有閑、有錢、有資源。這些人間富貴花太太們，為干女兒出錢、出話、出心計，自是不在話下，多少有點今日明星經(jīng)紀(jì)人的意思——愛你，就要把你捧得更紅！你說她們有啥私心嗎？分紅是談不上的，太太們不差這點銅鈿，比之金錢回報，她們更追求一種精神滿足，好像真是自己一手栽培的女兒，成了才。

不只是太太們?yōu)閻郯V狂，年輕貌美的海上名媛也為名角淪陷——上海灘大名鼎鼎的裘天寶銀樓三小姐裘麗琳，家里有茶莊錢莊珠寶銀樓，偏偏相中了有“麒麟童”美譽的周信芳。梨園大師雖已是舞臺上的明星，在彼時上流社會看來依然屬于“戲子”，更何況早有婚配。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裘麗琳被父母軟禁在家，卻竟然與周信芳趁夜私奔去了蘇州。從此二人一起生活，婚后的裘麗琳為保護周信芳，隨身帶著一把小槍，跟著丈夫到處“跑碼頭”演出。

為愛私奔的裘麗琳。

裘麗琳與周信芳。

后來據(jù)兩人的第三個女兒、著名演員周采芹說，當(dāng)年父親口袋里最多的就是當(dāng)票：“做戲子都窮，從莎士比亞那時就這樣，演《麥克白》的時候，先把《哈姆雷特》的服裝拿去當(dāng)了?！钡苓^良好教育的裘麗琳開始充當(dāng)經(jīng)紀(jì)人的角色之后，情況就改善了不少——她去跟劇院講價，開創(chuàng)了全新的京劇演出體制“七三拆賬”，等于演員也有了股權(quán)分成，這才使周信芳得以在長樂路上置業(yè)。

前兩年有一檔綜藝叫《創(chuàng)造101》，將101個素人與練習(xí)生擺上舞臺，通過“battle”（對戰(zhàn)）和觀眾投票一輪一輪篩選最終成團的11人——所謂的“你越喜愛我越可愛”，想“養(yǎng)成”哪個人做明星就來“pick”（選擇）她。

這種模式看起來是學(xué)的韓娛“創(chuàng)始人”機制，其實對我國娛樂界來說完全是一種“返祖”現(xiàn)象：我們上世紀(jì)初的“過房娘”們，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媽媽粉”，那也是把戲子當(dāng)精神游戲來“養(yǎng)成”的。等到改革開放后明星收入拔群，一洗“戲子”屈辱，反客為主，收獲無數(shù)粉絲，晉升精神偶像，那是一次顛覆性的變革——可誰想到，偶像文化發(fā)展到今時今日，被消費主義裹挾，又“返祖”回到了任人彈贊的老路。

“你一票，我一票，哥哥今天就出道;你不投，我不投，妹妹何時能出頭？”看似粉絲表忠心，實則喧賓奪主，都把自己當(dāng)成了經(jīng)紀(jì)人粉，甚至是造物主粉——與其說是迷戀偶像，倒不如說自戀的成分更多一點。

“姐姐粉”：我就是你卑微的小助理

覺得現(xiàn)在的粉絲太卑微？你該看看從前的“姐姐粉”——和“拜過房娘”相對的，是從前曲藝界盛行的“阿姐”。過房娘者，愛的供養(yǎng)也;阿姐呢，你可以理解為現(xiàn)在明星流行的生活助理。

據(jù)說有一位越劇名伶的粉絲，對她是萬分傾慕又近鄉(xiāng)情怯，每逢演出散場名伶收工回家，她都要隔著幾條馬路默默一路相送——離得太近怕打擾，真可謂煞費苦心。

這樣忠心的粉絲，有的會心甘情愿地陪伴在名伶身邊，出門幫拎包，回家給做飯，24小時貼身服務(wù)，因此被周圍人稱為“某姐”，比如王姐、張姐、劉姐……基本上都是“桃姐”的意思——從此擔(dān)負起照顧名伶衣食起居的任務(wù)，不乏終身不嫁，從年輕一直做到垂垂暮年，直到為名伶送終守靈的忠仆。

都說“遠香近臭”，與偶像一起生活的日子難免幻滅，但這些姐姐粉們大都從一而終，有的甚至還是“唯粉”（獨愛一個名伶，連她的舞臺CP也不接受）——碰到過有人在飯桌上隨口說了一句另一位名伶的好話，姐姐粉馬上翻臉——在她們心中只有自己的姐姐最絕絕子，別人怎么能入流。

你要是以為只有普通人才這么卑微地把偶像當(dāng)成神一樣看待，那又錯了——名人追星起來那也可以卑微到塵埃里。

喜歡一個人，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要“call me by your name”（用偶像的名字呼喚自己），比如司馬相如名字里的相如，就來自他的偶像藺相如。比起現(xiàn)在流行的“XXX的老婆”這種簡單粗暴的自封，從前的人為偶像改名要來得詩意得多。最有名的是給自己改名“黃裳”的著名藏書家容鼎昌——據(jù)說名字來源于他愛慕的演員、“甜姐兒”黃宗英。為什么叫“裳”呢，取意“愿在衣而為領(lǐng)，愿在裳而為帶”，看，多風(fēng)雅。

夏夢，金庸迷她，眾所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