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飛

一、引言

束星北，生于1907年10月1日，①另據(jù)一份束星北手書的履歷表，在“出生年月”欄里，寫著“1905.10”，即出生年月為1905年10月。見劉海軍：《束星北檔案：一個天才物理學家的命運》，北京：作家出版社，2004年，第41頁。據(jù)束星北之女束美新回憶，“每年陰歷八月二十四日是父親的生日”，可知束星北生辰當為1907年10月1日。名傳保，字星北，江蘇江都人。1913—1914年入私塾受其伯父同科秀才魏楚翹啟蒙。1916年入江都縣大橋鎮(zhèn)小學讀書。1919—1921年9月入泰州明德中學。1921年9月—1924年6月轉入鎮(zhèn)江潤州中學就讀。1924年9月—1925年6月在杭州之江大學讀大學一年級，其胞弟著名報人束佺保②束佺保（1909—1972年），字懷北，束星北胞弟。杭州之江大學畢業(yè)，比利時魯文大學經(jīng)濟社會學博士。歷任重慶大學教授，重慶自由西報社總經(jīng)理。抗戰(zhàn)勝利后，接收《上海泰晤士報》，改為《上海自由西報》，即《自由論壇報》，1949年后赴臺灣。見戚再玉：《上海時人志》，上海：展望出版社，1947年，第39頁；另見《束佺保先生事略》，《江蘇文獻》1973年第4卷第2期，第7頁。亦畢業(yè)于此校；1925年9月—1926年1月轉入濟南齊魯大學讀大學二年級；1926年4月—1927年1月進入美國貝克大學讀大學三年級，后轉學舊金山加州大學。繼而到德國柏林大學物理研究所當研究助手。1928年留學于英國愛丁堡大學，1930年獲碩士學位。后進入劍橋大學、麻省理工學院等學校，1931年再獲碩士學位。1931年回國省親，與葛楚華③葛楚華（1908—1994年），東吳大學肄業(yè)，與楊季康（即楊絳，文學家）、沈福彭（解剖學家）為同年同窗（民國二十一年，第二十七屆）。見私立東吳大學文理學院編：《私立東吳大學文理學院一覽（民國十七年）》，1928年，第19-20頁。結婚，次年初任南京中央軍官學校物理教官。1932年任國立浙江大學物理系副教授。1935年任國立暨南大學教授、數(shù)學系主任，兼國立交通大學物理系教授。1936年任教于國立浙江大學，翌年任教授?？箲?zhàn)爆發(fā)后，隨校西遷，曾借調(diào)軍令部技術室任技術顧問。1946年隨校復員杭州，兼任齊魯大學、之江大學教授。1952年任山東大學物理系教授，后任海洋系氣象研究室主任，從事大氣物理、大氣動力學教學與研究。1960年調(diào)青島醫(yī)學院任教員。1978年任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研究員。1983年10月30日逝世。①周川編：《中國近現(xiàn)代高等教育人物辭典》，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12年，第253頁；《理論物理之父、雷達之父、束星北》，浙江大學網(wǎng)站，2020-12-07，http://site.team.zju.edu.cn/shxb/redir.php?catalog_id=203172；《束星北先生年表》，《中國海洋報》2007年9月25日；束星北手書履歷表，見劉海軍：《束星北檔案：一個天才物理學家的命運》，第41頁。學者胡大年認為，束星北可能是中國（20世紀30年代）唯一一位既研究過廣義相對論又研究過統(tǒng)一場論的理論物理學家。②胡大年：《愛因斯坦在中國》，上海：上?？萍冀逃霭嫔?，2006年，第142頁。

二、出版

束星北生前發(fā)表過若干關于物理、氣象、海洋學方面的中英文學術論文，③束星北：《束星北學術論文選集》，北京：海洋出版社，2007年。除去20世紀三四十年代發(fā)表的若干篇有關相對論的文章屬“世界前沿”，再沒有與其名聲才華相映襯的成果。④劉海軍：《人格的高度》，《青島日報》2005年11月19日。他曾編寫過專著《電磁學》和《狹義相對論》，但生前都未得到出版?！峨姶艑W》是50年代北京高教部的約稿，可惜后來疲于運動，無暇顧及手稿，“手稿由于腐爛，被當成垃圾清理掉了”；《狹義相對論》大概是束星北在1957年以后開始撰寫，1965年完成，⑤胡新民：《束星北的另外那些事》，《同舟共進》2016年第3期。1983年束星北去世前還對此書進行了修改和補充，⑥青楚：《束星北著〈狹義相對論〉問世》，《出版參考》1996年第4期。90年代在王淦昌的幫助下，以束星北作為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的資助項目為由，⑦劉海軍：《人格的高度》，《青島日報》2005年11月19日。且束星北家人與出版社簽訂了協(xié)議不收稿費，才由青島出版社將這份遺稿于1995年12月正式出版。⑧束慶星：《回憶我的父親束星北》，孫志輝主編：《胡楊之魂——束星北先生百年誕辰紀念文集》，北京：海洋出版社，2007年，第223-239頁。以目前的研究看，束星北生前除發(fā)表過部分論文之外，沒有出版過專著。

筆者從新發(fā)現(xiàn)的材料獲知，束星北在生前還鮮為人知地進行過戲劇創(chuàng)作，而且也有作品獲得出版，文章擬對此進行梳理和探究。

圖1 1926年5月初版星北著《宇宙之謎》，宇宙叢書社發(fā)行，泰東圖書局印刷

這份新材料叫做《宇宙之謎》?！队钪嬷i》是一部戲劇作品，圖書尺寸為18.6×12.8厘米，加上封面及封底，共89頁，分封面、扉頁、序、正文、版權頁、廣告頁、封底等七部分。

封面與扉頁裝幀相同，均有“星郎”手書四字“宇宙之謎”為記。

《宇宙之謎》的序言為三頁，不足600字，茲錄如下：

這一篇小小的東西，又不是什么長篇巨論，序些什么？不過把我的一點意思弄出來說說罷了。

這篇是作者個人的經(jīng)歷，同那些詩人們，小說家，神話家的幻想——或說是理想——當然有些不同。

我作這篇的目的，并不是要怎樣供給讀者，乃是要發(fā)表作者個人的精神和人生觀。

作者是一個科學研究者，對于文學，當然是無資格加入，文詞的不妥當，尚乞讀者諸君諒之。

這篇東西，請讀者不要把他當作文學藝術看。本來說不上文學，也說不上哲學；倒有點科學的風味。

此書中一切的學說，如謂：“靈魂”為“刀之鋒銳”等等，均非幻想胡謅，悉依科學哲學態(tài)度而定義之。至于什么“不信不知”的學說，斷難成立在這二十世紀聰明人的心上。

奉勸讀者諸君，看了這篇東西，須不懷己見的——客觀的，加以適當?shù)?，論理的，和真實的批評。

如讀者愿意從真實的方面了解這書上所論的，請看下列諸書：

一，生物學。

二，天演論——進化論。

三，論理學。

四，數(shù)學及物理學。

五，老子，莊子，太戈爾之著作等。

六，生命之不可思議——劉文典譯。

七，妖怪學講義——蔡元培譯。

末了我再介紹諸位一部最好的解釋宇宙之謎的書，就是相對論。那是一部能添你思想的書；因為牠很能：真實的，科學的，論理的，哲學的解釋宇宙。宇宙是怎樣的奇妙，怎樣的神秘呀！突然就被人用相對論無意的解釋了！

一切討論的問題，我均歡迎。讀者如不棄而肯賜教的，請委上海泰東圖書局轉交。

一五，二，一，著者。

正文從第五頁開始（序言與正文之間的第四頁空白），到82頁結束，另有兩頁（第83頁和第84頁）空白。

版權頁共分三部分：右邊為標記出版時間及圖書價格：“中華民國十五年五月初版”“本書實價大洋二角，外埠寄費加一”；中間部分頂端標記圖書名稱“宇宙之謎”（全一冊），底部是著作印刷等信息：著作者：星北，校訂者：孫六郎，發(fā)行者：宇宙叢書社，印刷者，泰東圖書局。左邊為發(fā)行信息，即泰東圖書局有關資料：總發(fā)行所：上海四馬路一二四—五號泰東圖書局，分局：南京太平街、長沙南陽街，代售處各省各大書局。版權頁的頂端，出版者鈐印一枚“宇宙叢書社”章。

版權頁背面為廣告頁，介紹泰東圖書局發(fā)行的支偉成著作《清代樸學大師列傳》的精裝本和平裝本。

封底空白無字。

為什么說《宇宙之謎》是束星北的作品呢？

第一，泰東圖書局將《宇宙之謎》出版后，在1926年5月22日、23日《時事新報》首版推廣“最新出版”圖書：束星北著《宇宙之謎》和唐大圓編《東方文化》（見圖2）。在廣告中，明確標識《宇宙之謎》作者為“束星北”。1927年7月31日《晨報》刊發(fā)“代售圖書大廉價”的廣告，所列書單中即有《宇宙之謎》（三角）。1928年2月17日《時事新報》第一張第二版中泰東圖書局又刊發(fā)廣告，將“束星北著《宇宙之謎》”與郭沫若之詩劇《女神》等作品列在“泰東圖書局印行文學用書”中，進行售賣。

圖2 泰東圖書局于1926年5月22日在《時事新報》首版刊登廣告，推薦束星北著《宇宙之謎》

第二，《宇宙之謎》封面“宇宙之謎”四字及署名“星郎”二字，皆似取法八大山人，線條圓勁流暢，結構縮放有致；“宇宙之謎”四字用筆多圓轉，“星郎”二字多方折。筆者將此六字與目前所見束星北手稿做筆跡對比，可以確定“宇宙之謎”“星郎”為束星北筆跡。有趣的是，束星北在寫“阝”這個部首時喜歡寫作“卩”。這里的“星郎”或為束星北自稱，因其本名束傳保，字星北，故在書寫“宇宙之謎”之時，落款“星郎”。惜乎版權頁之“校訂者 孫六郎”暫不可考此人是誰，請知情人教我；另外，版權頁頂端鈐印有“宇宙叢書社”章，依目前所見資料此社僅發(fā)行《宇宙之謎》一冊圖書。倒是30年代陶亢德編輯的“宇宙叢書”若干種，銷量頗佳，但與這里的“宇宙叢書社”無關。

第三，《宇宙之謎》序言中著者“星北”自認是“科學研究者”，認為其作品有“科學的風味”，向讀者介紹“一部最好的解釋宇宙之謎的書，就是相對論”，并認為《相對論》“真實的，科學的，論理的，哲學的解釋宇宙”，是一部“添思想的書”，表現(xiàn)出對“相對論”甚為服膺的態(tài)度，此之種種與束星北個人身份及求學內(nèi)容與興趣愛好極其匹配。序言中“歡迎”讀者“不懷己見的——客觀的，加以適當?shù)模摾淼?，和真實的批評”以及“一切討論的問題”，這與后期號稱“束大炮”的束星北何其相似。著者謙稱此劇“文詞不妥當”，在經(jīng)歷各種磨難后，束星北依然能寫出“半生流浪半生沉”①束星北復出后，1981年10月1日撰有隨筆小詩：“半生流浪半生沉，老態(tài)龍鐘始迂（遇）春。但愿中華民族振，敢辭羸病臥黃昏?！笔佬隆⒃S水濤：《束星北的家人和友人》，《炎黃春秋》2016年第6期。這樣悲愴有力的詩句，可見其文學功底非同一般。

三、創(chuàng)作

新文化運動時期，白話文學作品如雨后春筍一般，僅1926年關于戲劇作品就有80多部，①董健主編：《中國現(xiàn)代戲劇總目提要》，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299-230頁。而詩劇的創(chuàng)作更是占有突出的地位，比如有郭沫若的《女神》、楊騷的《迷雛》、白薇的《琳麗》等作品，表現(xiàn)了個性解放的思想追求和在黑暗社會壓迫下悲憤、苦悶的心靈，具有濃厚的浪漫神奇色彩。其時少年的束星北“悵惘煩悶”，以“游俠”②李曙白、李燕南等編：《西遷浙大》，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17頁。的方式“游學四方”，③胡大年：《愛因斯坦在中國》，第142頁。接受新學，早早體味了“生命的路途”。

束星北在《宇宙之謎》序中稱該書是“個人的經(jīng)歷”，目的“要發(fā)表作者個人的精神和人生觀”，貌似為一“文學藝術”作品，實有“科學”演繹的風味，其中提到如讀者愿意從真實的方面了解這書上所論的，可以看生物學、天演論——進化論、論理學、數(shù)學及物理學的書，以及老子、莊子、泰戈爾之著作等，甚至還有《生命之不可思議》（劉文典譯）、《妖怪學講義》（蔡元培譯）。據(jù)此可知，束星北糅合古今中西文化創(chuàng)作了《宇宙之謎》。通過梳理1926年（此年5月《宇宙之謎》出版）前后的束氏經(jīng)歷，我們會發(fā)現(xiàn)束星北創(chuàng)作此劇其來有自。

據(jù)張再生稱，束星北幼時開蒙者為其伯同科秀才魏楚翹老夫子，打下了較好的古文基礎，后期束氏寫的一些詩章，現(xiàn)實感強，與魏夫子文風相似。④張再生：《束星北教授家世和少年時代》，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邗江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編：《物理學家束星北——紀念束星北先生逝世十周年（邗江文史資料第六輯）》，1993年，第122-126頁。

少時束星北喜讀科幻小說。⑤李壽枬：《才華橫溢的理論物理學家束星北教授》，《自然辯證法通訊》1994年第6期。對于西學相對論的興趣來源于一本講四度空間的科普小說，那本只有100多頁的小說曾激發(fā)出他的奇思妙想。他認為那些奇思妙想盡管只是一個少年的童話故事，卻又是他的追求之源。⑥劉海軍：《束星北檔案：一個天才物理學家的命運》，第11頁。

1924年9月至1925年6月束星北在杭州之江大學（Hangchow Christian University）讀大學一年級（即戊辰級）。⑦束星北在杭州之江大學的同學有：譚啟方、陳國賢、顧文藻、沈經(jīng)保、章奇生、張槐生、卓效民、姚廣鈞、俞滄泉、余皇獻等人。見杭州之江大學編：《杭州之江大學同學錄（中華民國十六年春秋春秋二季）》，1927年，第14頁。其時之江大學有幾位外籍教員，如馬爾濟（A. W. Marcher）、隊克勛（Clarence Burton Day）、柯克斯（W. M. Cox. Jr）及伊聞四（Evans Edward）等人，他們對束星北影響頗大。戊辰級同學有62人，⑧《之江潮聲》，1925年，第47頁。是當時之江大學年級里人數(shù)最多的一個年級，他們積極投身于學校事務，在德智體方面取得了“頗堪自慰”的成績：不管是“靈修會”“查經(jīng)班”“青年會”，該級同學都能“修養(yǎng)靈性”，也能表現(xiàn)其“服務精神”，束星北曾在之江大學青年會里擔任服務委辦，負責“促進同學之友誼，及聯(lián)絡師生之感情”。戊辰級同學也努力參加“文學會”“科學會”“?？纭钡?，盡顯其“學藝上的天才”能力。正如束星北同學譚啟方所言：“茫茫前途”“靠著各人的能力，拼命地做我們應當做的事，將來為社會為國家為人類謀幸?！?。之江大學老師及同學的影響以及積極參加學生活動，對束星北進入專業(yè)學習影響甚大。

束星北于1925年9月至1926年1月期間，轉學進入濟南齊魯大學（Cheeloo University）文理科第二年級（該班采用精英化培養(yǎng)，僅17人）進行學習，齊魯大學的校訓為“爾將識真理，真理必釋爾”。在此期間，束星北受到了物理系主任、正教授夏景文及物理系助教李贊文和段仁德等一批物理學優(yōu)秀教師的熏陶。在齊魯大學，束星北的學業(yè)和見識得到了長足的進步。

在之江大學和齊魯大學期間，束星北受中國和外籍老師的影響與同學的幫助，開始接觸到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那時雖不能究其所因，但大師的時間與空間的統(tǒng)一性、質量與能量的統(tǒng)一性，它們既是統(tǒng)一又可以相互轉換的觀點，讓他浮想聯(lián)翩，激動不已，使他開始迷戀于物理世界的神奇，①孫志輝：《紀念束星北先生》，孫志輝編：《胡楊之魂——束星北先生百年誕辰紀念文集》，第2頁。從此積極投身于物理學的研究，醉心于科學原理探索和哲理性思考，愛好窮源竟委地研究問題。因此，他不僅對物理理論和基本概念有極其深刻、透徹的理解，而且具有深邃的洞察力和直覺。其研究興趣主要在相對論方面，希望在物理學基本理論前沿有所突破。②許良英：《束星北先生傳略》，貴州省遵義地區(qū)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浙江大學在遵義》，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1990年。他不斷讓國外的朋友、同學幫助他搜集一切有關資料和書籍。他曾形容最初接觸相對論時的感覺：就像沙漠中烈日下干渴的跋涉者，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眼甘泉。③劉海軍：《束星北檔案：一個天才物理學家的命運》，第11頁。

基于這樣的背景，束星北將個人求學與生活經(jīng)歷進行一番科學演繹式的詩劇創(chuàng)作，即《宇宙之謎》。

我們知道，詩劇是抒情詩、敘事詩與戲劇相互融合而形成的一種戲劇文學，兼有詩歌與戲劇兩種文體的某些因素。其語言是詩，有較強的抒情色彩；其情節(jié)又像戲劇。它是用詩的語言寫成的戲劇，劇中人的對話是詩句。它像詩歌一樣，要求凝煉、集中，感情充沛，語言有節(jié)奏感和音樂美。但它是戲劇而非一般的詩歌。它的創(chuàng)作目的是為了演出，而不是僅供朗誦和閱讀。所以，它在形象的創(chuàng)造、情節(jié)結構的處理等方面，都要符合戲劇要求。同時，它也特別注意凸顯詩劇的藝術特征，即“舞臺表演藝術”“有場面的布局結構”，以及讓觀眾產(chǎn)生“集體感應”“并享受舞臺藝術情趣”。④黃其榮：《新詩教程》，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59-61頁。

束星北在創(chuàng)作詩劇《宇宙之謎》時，注重把握詩劇的主要特征。

該詩劇作品內(nèi)容中的人物設計、劇情安排和語言風格均有科學演繹的特征，有“景”有“歌”，通篇主要利用“詩”的語言來抒情，運用“詩歌”來串聯(lián)情節(jié)。劇中人物的對話也是由詩句構成。特別需要說明的是，束星北不斷利用光影來推動劇情的發(fā)展，如文中“劇臺上的光漸暗”“劇臺上的光又漸趨暗”“眾嘆息，以手掩面，全場立靜哀景象。光變更暗”……用種種光影設計來促進劇情的起伏。此劇將“宇宙”設為“劇場”，格局頗大；而“劇中人”則包含：數(shù)青年、自然、宗教、知識之舟、名譽之王、榮耀之君、利之神、云、竹、風、跣足童子等。每一幕開始之前有導語，比如第一幕的導語是：

云趕退的時候，你心里就得著了光明了！朋友！你看見過海里的水倒流？你看見過白發(fā)回首向青絲走？愚人呵！你為何癡想重生？“愛”好像深海里的一件寶物！

作者采用擬人等夸張手法，讓劇中各種角色極盡炫耀自身優(yōu)點與長處，贊揚了“愛情”，呼吁青年“你們不是有只樣的煩惱嗎！解宇宙之謎去！”并稱“死不是宇宙的缺憾！”頗為有趣的是，在第三幕終了，著者束星北留出兩頁空白來，目的是“留給朋友們寫他們的感想”。

詩劇《宇宙之謎》散發(fā)著青春活潑的氣息，又顯露出稚嫩的特點，但不妨礙作品的獨特性和文學性以及科學性。正如泰東圖書局在推廣《宇宙之謎》時廣告語說的那樣：

是書用戲劇式的表演，述一青年生命的路途。全書共分三幕，初述青年見人生之不常而悲哀悵惘；次述青年恍然于人生之究竟，末述此青年之科學人生觀，后以一“愛”字作結。論理通暢，文筆華麗，一般悵惘煩悶的青年，請一讀便可解決悵惘的人生！

需要注意的是，《宇宙之謎》之序言落款為“一五，二，一，著者”，即此劇創(chuàng)作時間應在1926年2月1日前后，此時為束星北在濟南齊魯大學肄業(yè)階段；4月份，束星北赴美國貝克大學學習；5月份《宇宙之謎》才由泰東圖書局印刷出版。

四、影響

束星北的科學詩劇《宇宙之謎》，雖屬于“科學研究者”在戲劇方面的一種嘗試，但在民國文學史和戲劇史以及出版史上仍有一席之地。1928年，泰東圖書局將此書納入“文學用書”之一種。①《泰東圖書局印行文學用書》，《時事新報》1928年2月17日。1933年，楊家駱在編纂《圖書年鑒》時介紹該書出版信息：星北，《宇宙之謎》（泰東 二角）。②楊家駱：《圖書年鑒（下）》，北京：中國圖書大辭典編輯館，1933年，第5-52頁?！队钪嬷i》有兩個版本，道林紙印者實售三角，報紙印者實售二角。1938年，現(xiàn)代戲劇圖書館舒暢（即舒蔚青）編寫《現(xiàn)代戲劇圖書目錄》時將此書編為“二五〇”號，認為《宇宙之謎》為一詩劇，③舒暢編：《現(xiàn)代戲劇圖書目錄》，漢口：現(xiàn)代戲劇圖書館，1938年，第134頁。略有瑕疵的是，舒暢作為現(xiàn)代戲劇史研究者，在編輯“圖錄”時卻將“名不見經(jīng)傳”的作者星北植為“星郎”。

1949年后，部分研究者亦留意到《宇宙之謎》。泰東元老張靜廬輯注《中國出版史料補編》，將《宇宙之謎》編入《五四以來新詩集簡目（初稿）》，認為《宇宙之謎》是“新詩”。④張靜廬輯注：《中國出版史料補編》，北京：中華書局，1957年，第501頁。陸耀東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大辭典》時詳細介紹了此書。⑤陸耀東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大辭典》，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49頁。2003年，董健主編《中國現(xiàn)代戲劇總目提要》收入該書，標為“三幕劇”，并有陳穎編寫的劇情提要，但一些細節(jié)與《宇宙之謎》劇情略有出入。①董健主編：《中國現(xiàn)代戲劇總目提要》，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299-230頁。2010年，劉福春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總書目》，則把《宇宙之謎》收入“詩歌卷”，但在條目末尾將其標注為“詩劇”。②劉福春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總書目 詩歌卷》，北京：知識產(chǎn)權出版社，2010年，第27頁?，F(xiàn)代文學館唐弢文庫藏有《宇宙之謎》，因此學者陳建功、吳義勤主編《新文學（創(chuàng)作）初版本圖典》時，準確記載了此書。③陳建功、吳義勤編：《新文學（創(chuàng)作）初版本圖典（下）》，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1年，第1128頁。2017年劉勇、李怡在出版《中國現(xiàn)代文學編年史》時，將詩劇《宇宙之謎》的出版記作現(xiàn)代文學大事之一。④劉勇、李怡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編年史》第5卷，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7年，第163頁。

是書亦得到其他研究者的關注。1986年，臺灣地區(qū)臺北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中心主任周錦編著，并得到美國舊金山加州州立大學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中心主任葛浩文作序協(xié)助出版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作品書名大辭典》，也注意到《宇宙之謎》，將其認定為“詩歌集”，編目在“詩歌卷”內(nèi)。⑤周錦編：《中國現(xiàn)代文學作品書名大辭典》，臺北：智燕出版社，1986年，第501、2110頁。

詩劇《宇宙之謎》自出版以來，以其獨特的科學演繹方式，受到了學界的注意。但因為束星北“飄忽不定”的行跡，以致此書的研究變成了另一種“謎”。但至少就目前所見的資料而言，《宇宙之謎》是束星北生前唯一出版過的專著，雖顯稚嫩粗弱，但實為束星北早年研究提供了一些有價值的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