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鮑是一名祁連山中的森林警察。簡單來說他的工作職責就是守護祁連山草原森林中的野生動植物免遭不法分子侵害。他的故事是朋友聊天時不經(jīng)意提起，引起了我的興趣。每次和他們聚會，我都會提議聊聊小鮑偵查破案的故事，他們也似乎有講不完的新鮮事兒，興致勃勃地描述起當時的情況。說到有趣處，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不僅增添了不少樂趣，更讓人心生敬佩。

祁連縣因位于祁連山南麓腹地而得名，境內(nèi)有雪山、草原、冰川、森林，棲息著大量的野生動物，使這里擁有了豐富的動植物資源和水資源，人們的生產(chǎn)以農(nóng)牧結(jié)合牧業(yè)為主。縣城西部的八一冰川發(fā)源的黑河是中國最大的內(nèi)陸河，流經(jīng)甘肅張掖地區(qū)到達內(nèi)蒙古額濟納旗的居延海，滋養(yǎng)了沿河的人民和動植物。黑河把祁連山開鑿出了一條險峻壯美的大峽谷，人類鮮有涉足，那兒成了野生動植物的天堂。

縣境內(nèi)還有大通河、疏勒河、八寶河等諸多河流，河多了，水草就豐美，牧人的牛羊肥壯，和牧人們共同生活在這片草原上的各種野生動物也發(fā)展壯大著。草原上隨處可見的旱獺、鼠兔隊伍不亞于成群的牛羊，它們拖著肥碩的身體或者優(yōu)哉游哉，或者從洞口半探著身體，機敏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小時候聽老人嚇唬小孩的狼、熊、狐貍和鷹也開始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野里。更不用說成群的野鹿、巖羊、馬雞、黑頸鶴等等，從天上到地下再到水里，和我們一起生存在這里的野生動物的種類和數(shù)量不用專家們一一羅列統(tǒng)計，我們也能在山間林地草原雪山和濕地湖泊與它們不期而遇，然后驚訝欣喜一番，或者輕輕地與它們合影，或者把它們可愛優(yōu)美的姿態(tài)存入自己的鏡頭里。我們就這樣和諧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互不打擾。然而和野生動物一起生活在這片草原上的除了善良的人們，還有想方設(shè)法從這里奪取非法收益的不法分子，他們的貪念無情地傷害著那些生命，傷害著人類與野生動物和諧共生的感情，破壞著這片土地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和野生動物的家園。

小鮑18歲當兵到部隊，練就了敏捷的身手。復員回到家鄉(xiāng)，分配到森林警察局，成了一名森林警察。有案情有線索就處警，跟老同志們在這個工作崗位上學習怎樣做一名合格的森林警察，從盜獵分子手里奪回一條條鮮活可愛的生命，并讓那些不法分子受到法律的制裁。一開始，他只是簡單地遵循軍人的職業(yè)準則，服從命令，簡單機械地完成安排的工作任務(wù)。然而他的職業(yè)素養(yǎng)，對工作認真負責的態(tài)度，和對野生動物深深的呵護之情激發(fā)了他作為一名軍人的高度責任感和使命感。漸漸地，他更加投入地把對家鄉(xiāng)的熱愛、對草原的熱愛和對生命的尊重融入到工作中。每次抓捕盜獵分子的行動中他都表現(xiàn)出無比英勇的積極性，也讓他的故事充滿傳奇和幽默色彩。

活動在雪山森林中的盜獵分子不一定都是以盜獵為生，他們往往是本地的農(nóng)牧民。農(nóng)忙時節(jié)他們也會去種植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秋收結(jié)束后，農(nóng)閑時節(jié)，也到了野生動物們膘肥體壯的時候，這時肉質(zhì)最好，更是皮毛油亮厚實的時候。他們經(jīng)過跑山踩點，掌握好要捕殺的動物的行蹤，準備好必要的工具，選擇適當?shù)娜掌诓东C。上世紀90年代有個經(jīng)常跑山的老頭姓馬，原本也是老實本分的農(nóng)民，種幾畝地。高原上的莊稼除了青稞就是麥子和土豆，一年一茬，遇上暴雨或者霜凍，還沒長飽滿就倒伏在地里了，收成受損失不說磨成的面又甜又粘牙，一家人的口糧都很難保障，飯桌上不是粘牙的青稞面餅子就是一天三頓的洋芋疙瘩，幾個月見不到肉腥。他閑下來就到附近的河灘和山里打幾只兔子或者巖羊解解饞。慢慢地就打一些珍稀動物，他把獵得的動物帶到外地出售，獲益大了，每日大魚大肉，生活富足起來。他就專門偷獵，地里的活全交給了妻子和孩子們。他自然是懂得偷獵的嚴重后果，也和森林公安偵查員斗智斗勇。常常讓警察空忙一場，他自在地逍遙法外。小鮑和他的同事們就把抓獲馬老漢，作為當時的一項重點工作討論布置抓捕方案。終于得知馬老漢從外地回來，住在縣城的姐姐家，可以實施抓捕了。

馬老漢的姐姐家在縣城一處家屬院。上世紀普遍存在的棚戶區(qū)家屬院的修建樣式都是一排房子每家兩三間，對應(yīng)著這兩三間房子圍成小院子，在院子里搭起小庫房、煤房，再在空余的地方種點小油菜、蘿卜、香菜、菠菜之類的。院子稍微大些的還會養(yǎng)條狗。院子里除了人走的一條小道外，幾乎不會有空閑的地方。馬老漢的姐姐住在這一排家屬院的西頭第一家，這里地方稍微寬敞，房后每家也都圍了一方小院子，種些蔥和土豆，放點木柴。這排家屬院每家都有前后院，房子里有門可以直接通到后院。

小鮑和三個同事深夜悄悄摸索到馬老漢姐姐家附近，幾個人都不確定哪一戶是馬老漢姐姐家。幾個人迅速討論出一個方案，兩個人從院墻翻進西頭第一戶，兩個人從隔墻翻進第二戶。家屬院的住戶晚上睡覺只把院門從內(nèi)上扣，屋門一般只是關(guān)緊不會上鎖。只要進入院內(nèi)進房門非常容易。四個人立即行動，大家都是訓練有素的警察，身手輕盈敏捷，迅速上了院墻，前面兩位同事，從院墻跳進第一戶人家踢門進入房間，大聲警示所有人不許動，打開手電筒照亮時，馬老漢已經(jīng)到了后門處。馬老漢自從盜獵以來，睡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會脫衣睡覺。當晚，警覺的他聽到院內(nèi)有動靜，已經(jīng)起身準備從后門逃跑。幸好兩位警察動作迅速，立即上前擒拿馬老漢，馬老漢常年跑山練出強壯的身體，力氣大奔跑快，一般人根本擒不住他。兩名小警察剛大學畢業(yè)不久，根本不是馬老漢的對手。正在撕扯之際，一名警察向門外大喊：人在這里。小鮑聞聲迅速到達現(xiàn)場，上前反扣了馬老漢。大家都在氣喘吁吁時，和小鮑一隊準備進第二家的同事一身泥巴，瘸著跑進房內(nèi)。這時才聽到鄰居家的狗叫得緊張，大家一看情形，問什么情況。

原來抓捕當晚，前半夜下了一陣雨，家屬院的墻和自己搭的小棚子都是用泥和磚砌起的，一下雨就非常濕滑，他們倆不小心滑跌到鄰居家的狗窩上，把狗窩砸塌了，差點把狗砸死。小鮑聽到同事的喊聲不顧疼痛，迅速從狗窩上爬起躍過院墻來支援同事。這時大家才看到小鮑也是一身泥，他的膠鞋上還踩著狗屎。他一手摁著馬老漢，一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泥，笑著說：“交到狗屎運了。”

小鮑有點夜盲癥，他說在部隊時受過一次傷后，慢慢就有了這個毛病。他的同事們?nèi)绻皇呛退黄鹱ゲ侗I獵分子不知道他有夜盲癥，險些因為這個小毛病誤了大事。

第一次是有一年冬天，有舉報線索說，野牛溝大沙龍有人獵鷹。小鮑和同事們接到命令開上老款北京吉普車，向一百多公里外的野牛溝大沙龍地區(qū)出發(fā)。大沙龍是野牛溝西部無人區(qū)，是野牛溝的夏牧場，冬天茫?；脑挥幸吧鷦游锱紶柍鰶]，通往央隆地區(qū)的公路從這里穿過，路上幾天都遇不到一輛車，縣城的班車一周來一次，才能把那份荒蕪短暫地撕開一條縫，班車駛過后那條縫像是湖面上劃開的一道水紋迅速又合上了。寂靜和空曠中只有風掠過草尖的聲音。羊群走了，牧人走了，山里的狼群把它們的覓食范圍擴大再擴大，獨行的人和掉隊的牛都會成為它們的食物，我小時候也常常聽到大人們說有流浪漢或者探險者被狼群攻擊圍食的消息。如果哪家的牛在這里與牛群失散，也就只能找到一堆白骨了。而盜獵分子也在這時鉆空子獵殺野生動物。車到大沙龍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了，風夾著雪把這荒野的陰森恐怖渲染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這時，隊長發(fā)現(xiàn)前方有狼群圍獵獵物，讓司機停車，大家仔細查看后發(fā)現(xiàn)一頭黑牦牛被狼群圍堵，隊長決定下車驅(qū)散狼群，救出牦牛。他給大家分發(fā)了槍和子彈。雖然穿著厚重的軍大衣，警察們還是奮力奔跑追逐，用槍聲嚇唬驅(qū)散狼群。這時跑在前面的馬隊長，蹲下射擊準備反擊的頭狼，聽到耳邊嗖嗖地飛過子彈的聲音，趕緊臥倒，大聲對后面的隊友喊話：“我在前面，你想打死我呀？”原來小鮑緊跟在隊長后面，看到有狼準備反擊，前來支援，差點把隊長“槍斃”了。馬隊長說到這事時又氣又笑，也才發(fā)現(xiàn)小鮑有夜盲癥。

第二次是在執(zhí)行一起抓捕盜獵分子時。經(jīng)過一系列偵查工作，確定有兩個盜獵分子在默勒鎮(zhèn)附近準備偷捕雪雞等珍稀野生動物。馬隊長帶領(lǐng)小鮑和六名同事，認真分析盜獵分子窩藏的地點山勢和路形，決定晚上11點分兩路左右包圍抓捕。晚上，雖然天氣晴朗，但是月黑風高，草原上每一塊石頭都像一只猛獸蹲臥著伺機襲擊一切活物，風吹過草地時，猶如巨獸挪動著腳步，一陣陣陰森恐怖。兩支隊伍分別行動，一隊在山梁上彎腰打前站，一隊在山腳沿溝底向目標后方前行。小鮑所在的隊伍在山梁行進，用巨石作掩護，以免盜獵分子發(fā)覺。夜里在草原上開車，發(fā)動機聲音傳得遠，為避免打草驚蛇，車停在了離盜獵分子藏匿點還有十公里的地方，下車后兩隊人馬分路行進，上山下溝，走了大概五公里時，出現(xiàn)了意外，險些驚動了盜獵分子。原本在山梁上行進的小鮑，發(fā)現(xiàn)半坡上有人影晃動，鬼鬼祟祟的樣子肯定是盜獵的人，他發(fā)揮專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個箭步上前迅速把那人壓倒兩手反扣到后背。掏出手銬就要銬住“抓捕”到的嫌疑人。這時，他聽對方小聲喊他的名字很焦急地反復說“小鮑是我！是我”，湊近詳細一看，原來是隊友，趕緊松開，鬧了個大烏龍，差點驚動了盜獵分子。抓捕行動獲得圓滿成功，小鮑的夜盲癥也鬧出不少笑話。

盡管如此，他對工作的熱情和積極性只增不減。每遇重大盜獵案件偵破抓捕工作必定有他的身影。

2012年8月，抓捕到非法持有槍支彈藥和非法捕殺野生動物嫌疑人4名。

2015年1月，新年剛過，寒冷的青藏高原進入了一年當中最冷的時期，氣溫一路直線下降到零下二三十攝氏度，冰天雪地的草原上一片“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荒涼景象。然而，這也是盜獵分子活動猖獗的時期。雖然臨近春節(jié)，森林警察們并沒有放松警覺的神經(jīng)，當獲知有人在野牛溝地區(qū)獵殺了野生動物準備轉(zhuǎn)移售賣后，當晚10時，在隊長的帶領(lǐng)下小鮑和同事們趕到了目的地。他們顧不上休息，立刻投入偵查工作。零下二十幾攝氏度的氣溫，刺骨的寒風呼呼地吹著，而民警們卻要在這冰天雪地的寒夜蹲點守候，直到犯罪嫌疑人現(xiàn)身。經(jīng)過五天四夜不間斷的死守，終于在1月8日等來了犯罪嫌疑人。破獲一起影響重大的捕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雪豹和二級保護動物雪雞、巖羊案件，抓獲7名犯罪嫌疑人。并牽出案中案，嫌疑人在此前已經(jīng)抓捕了三只雪豹幼崽擅自飼養(yǎng)，后販賣，導致雪豹幼崽不幸全部死亡。犯罪嫌疑人被繩之以法，震懾了社會上一些伺機捕殺國家珍稀野生動物的人，不敢以身試法。

小鮑和他的戰(zhàn)友們用自己崇高的敬業(yè)精神和高尚的職業(yè)道德不僅保護著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野生動物，也保護了我們?nèi)祟愖陨?。我問他每次都那么勇猛地與盜獵分子搏斗不怕嗎？他羞澀地微微一笑說：那我是黨員唄！是呀，我們是黨員，關(guān)鍵時候一定要沖鋒在前，更何況要守護我們的家園，讓這片天境似的家鄉(xiāng)成為人類和野生動物的天堂，才是每個黨員應(yīng)盡的職責。

每種動物都有它存在于自然界的生態(tài)地位和生態(tài)功能，它們和我們一樣共同享有地球家園。真正的和平共處是各安其處、互不干擾，保護野生動物就是保護我們?nèi)祟愖约?。祁連山國家公園成立后，更多的人參與到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中來，一批批生態(tài)管護員守護著草原森林和雪域的安寧，讓盜獵分子無機可乘。生活在祁連山地區(qū)的野生動物種群日益壯大，還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紅外線影像里，它們自在可愛的形象激起人們更加珍愛它們的情感。越來越多的人深切地感受到生態(tài)環(huán)境改善的現(xiàn)實收益。野生動物獲得了一片寧靜的天空，我們也獲得了與它們親密接觸的機會。

作者簡介：奎敏，青海祁連人，青海省作協(xié)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