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劍
圣地亞哥的智利國家美術館。
4月的圣地亞哥,道路兩邊的樹葉漸漸泛黃,空氣中開始多了幾絲涼意,這個位于南半球的狹長的國家,正在步入秋季,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我這個剛剛從北半球來到的人感到驚奇,世界似乎從來就不是想象中的那個樣子。
相較于鄰近國家濃濃的印第安風,這座城市更為歐化,老城內(nèi)隨處可見幾百年前留下的建筑,低矮的房屋,寬闊的街道,行色匆匆的路人,加上初秋的一縷陽光,整座城市顯得祥和而寧靜。
不過這座城市建立之初卻并非和風細雨,印第安人原本平靜的生活在1541年被西班牙殖民者巴爾迪維亞打破了,他率領150名騎兵來到此地,在附近的圣盧西亞山上修筑了炮臺,并在山下用泥磚和草木建筑了一批原始的住宅區(qū),從此便以圣盧西亞山為中心開始了對智利長達200多年的殖民統(tǒng)治。在美洲有很多叫圣地亞哥的城市,當初西班牙征服者們喜歡用圣人的名字命名新的領地,而圣地亞哥便是指耶穌十二門徒之一的圣雅各。
現(xiàn)在的圣盧西亞山已經(jīng)成了當?shù)厝诵蓍e游樂的公園,集古堡、噴泉、花草怪石于一身,把當年的西班牙式貴族建筑風格與自然山水完美地結(jié)合在一起,據(jù)說達爾文考察南美時也曾在此駐足。原本莊嚴肅穆的一座防御工事,如今已全無緊張的氣息,沿著石階而上,一步一景,每一處都別致有趣。沿路總能碰到說笑打鬧的情侶,少男少女們毫無顧忌地坐在草地上擁吻,讓這里倒更像是一座情侶山。唯有山腳下的入口處矗立的一座印第安反殖民統(tǒng)治戰(zhàn)爭中的英雄雕塑,提醒著人們這片土地曾經(jīng)的模樣。
智利人口中近百分之九十是白人和印歐混血,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很難遇到印第安土著,他們集中在中南部相對偏遠的地方。這座城市中,最為歐化的部分莫過于老城的武器廣場。像大多數(shù)南美國家一樣,武器廣場是所有老城的中心,依舊是方格式的布局,無論游客還是本地人,都會穿行于此。在廣場的地面上有幾塊金屬板,記錄了圣地亞哥的建城時間以及城區(qū)的演變。廣場四周環(huán)抱著眾多殖民時期留下的建筑,圣地亞哥主教堂、總督官邸、皇家法院、市政廳……挺拔而雄偉,雖大多已改作他用,但此刻依舊能感受到當年殖民者權力的威嚴。大概是受到19世紀歐洲潮流的影響,相較于鄰國的武器廣場,這里的廣場中心布置了花園,并在中央開辟了一條花香草綠、樹木蔥郁的散步小徑,將整個廣場原本肅穆的氣氛瞬間消解掉不少。
眾多建筑中,圣地亞哥主教堂無疑是最顯眼的,一眼望去,它幾乎遮蓋了你的所有視線,就像一面巨大而高聳的墻擋在面前。這座建于18世紀下半葉的新古典主義建筑,在19世紀末形成了現(xiàn)在的規(guī)模,是圣地亞哥規(guī)模最大的教堂之一,在漫長的歲月中它幾乎見證了整個城市的興衰。幾百年間,圣地亞哥數(shù)次遭受地震、洪水等自然災害的破壞,市區(qū)大量歷史性建筑受到嚴重毀壞。而圣地亞哥主教堂依舊屹立不倒,很多當?shù)厝讼嘈胚@是上帝的力量。
圣克里斯托巴山上的教堂。
智利15歲以上人口中信仰天主教的占67%,信仰福音教的占15%,龐大的宗教信仰人口,讓整個國家沉浸在濃厚的宗教氛圍當中。圣地亞哥的教堂眾多,走不到十分鐘就能遇見一座樣式各異的教堂,起初還會很有新鮮感,像打卡般逐一進去拍照,到了后邊幾乎被無視。
即便視覺疲勞,建在城市東北角的圣克里斯托巴山上的圣母像讓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站在市中心任何一處都可以遠眺圣克里斯托巴山上的圣母像,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起里約的耶穌山,雖不如它那般宏偉,但一個在南美大陸西岸,一個在東岸,遙相呼應。
想要爬到近千米海拔的山頂頗有些難度,好在還有第二種選擇。圣地亞哥地形起伏不平,一個世紀前,有很多用鋼纜在鐵軌上牽引的“小火車”,方便當?shù)厝顺鲂?。如今隨著上山公路的修通,索道已很少有人問及,只有像我這樣的游客,想要感受一下這種古老的交通方式。
“小火車”不間斷地卡頓爬升,終于到了山頂。由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圣母像,身披雍容華貴的白色圣袍,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世間的一切。圣母像腳下的臺階坐滿了當?shù)厝耍贿h處圣歌響起,人們都自覺地屏氣凝神,感受著圣母的莊嚴肅穆以及彌漫在整個山頂?shù)淖诮虤庀ⅰ?/p>
圣克里斯托巴山頂也是觀賞圣地亞哥城景的最佳地點。山頂正面對著圣地亞哥的老城區(qū),低矮的樓房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山腳下,將武器廣場淹沒其中,難覓蹤跡。整個城區(qū)像是由一片矮胖的積木堆積而成,山頂?shù)牧硪粋?cè)是新城,遠方是雄偉的安第斯山脈,皚皚的白雪覆蓋在山尖上,連綿不斷的群山好似一張巨大的五線譜,而它正前方300多米高的科斯塔內(nèi)拉塔則像是跳動最強烈的音符,躍然紙上。
天色漸暗,我已饑腸轆轆。山腳下有當?shù)厝藬[的小吃攤,不少人圍著一個戴著圍裙正在制作“智利大餃子”的大叔,這是智利人最愛吃的食物。大叔將包好的餃子放入油鍋里炸,我排隊買了一個,沒想到面皮里包的是芝士和土豆泥,味道不咸不淡,口感實在無法恭維,強忍著吃了下去。后來有人告訴我,也有好吃的肉餡可供選擇,不過當?shù)厝烁矚g物美價廉的素餡。
智利食物的口味和歐洲很像,基本上以西餐為主,略有當?shù)靥厣?。多日南美餐飲,已讓我胃口大減,在返回旅館的路上特意繞遠去了趟當?shù)亍疤迫私帧薄_@里不僅有華人商店,還有不少日本餐廳和韓國商鋪,看起來更像是東亞僑民的聚集地。
城市中隨處可見的教堂。
街心花園里正在看木偶劇的孩子們。
圣地亞哥鄰近武器廣場的步行街。
要想在華人超市里買上一瓶新鮮的老干媽著實不易。走進一間相對較大的華人超市,我問老板,有沒有新來的老干媽。老板姓李,他順手拿了一瓶給我,離生產(chǎn)日期已過去4個月,“還有更新鮮的嗎?”我挑剔地問,“這瓶已經(jīng)是最新鮮的了,你要知道,這些貨要先從中國海運到北美洲,然后才會轉(zhuǎn)運到南美洲,光在路上就要兩三個月的時間?!崩钕壬鷶[了擺手說道。李先生的普通話并不好,他最擅長的是西班牙語和粵語,生活在這里的華人大多是從廣東移民而來。李先生是上個世紀90年代隨家人一起來的,華人在這里除了開商鋪便是開飯店。
他的孩子正在上中文補習班,努力學好普通話?!爸绬?,孩子的補習班上不僅有華人的小孩,還有很多當?shù)氐暮⒆右苍趯W中文,智利人也在關注中國的發(fā)展?!迸R走時,他還向我秀了一段他最近學的笛子,似乎在向我證明,他的文化來自哪里。
占主體的殖民者后裔,同樣也在尋找著屬于他們的文化認同感。在一處開放式的街心公園里,我遇到一群孩子圍坐在草地上認真觀看著臨時搭建的木偶戲臺,這種頗為久遠的娛樂活動,即便是在它的發(fā)源地歐洲也很難看到。這里雖不是歐洲,但似乎也在向外人證明,他們依舊保持著原有的母國文化,而這種依戀感,恐怕只有身在異鄉(xiāng)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正如智利的大餃子,這種源于西班牙的食物,已被智利人奉為國食,似乎無論從精神上還是在味蕾上,當?shù)厝硕荚谂φ覍ぶ阁w文化中的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