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深
我要退學!
這個念頭日日夜夜在我腦袋里瘋狂生長,愈演愈烈。許是青春期的逆反心理作祟,我拿著四處收集來的各界名人肄業(yè)的故事,站在父母面前慷慨激昂:“學校就是思想的囚籠,像這些成功人士一樣,我的偉大抱負也同樣不需要用華麗的學歷來實現!”
父母當時看我的表情是什么樣的,我已經忘了,我的發(fā)言實在是太過激情四溢,激動得滿臉通紅,卻被母親輕飄飄的一句“什么時候能考上清北,什么時候再來說這些話吧”瞬間打回了原形。
我憤憤地摔上房門,痛心疾首,惋惜未來的新星就這樣被他們扼殺在了搖籃之中。
就這么不咸不淡地念到高三,魔幻的2020來了。
老人們總說只有經歷過,才會成長,而經歷了這一年,我才知道原來的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幼稚。
2020年是脫貧攻堅的最后一年,也是至關重要的一年,就在全國人民迎接新年的時刻,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打得我們措手不及。
除夕前一天,母親匆匆從醫(yī)院趕回家,一邊把冰箱塞得滿滿當當,一邊不斷囑咐我:“戴口罩,少外出,勤消毒。”她微微顫抖著伸出手,想要摸摸我的臉,可懸在空中半天,最終還是收了回去,頭也不回地奔回醫(yī)院,當晚就正式進入到發(fā)熱門診工作。
緊接著第二天,我按照父親的要求整理好行李放在家門口,他死死按住防盜門不讓我打開,隔著門叮囑我?guī)拙?,就拎著行李箱踏上了飛往武漢的專機。
我緊緊趴在門上,想要透過貓眼抓緊時間多看他兩眼,可惜他只給我留下了一道急急離去的背影。
作為呼吸科骨干,父親他當仁不讓,主動請纓去了抗疫一線。
我渾渾噩噩地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直到電視里傳來《春晚》主持人聲情并茂的開場語,我才反應過來,2020的春節(jié)我要一個人過了。
而大年初一正是我的18歲生日。
18歲,人生的重大節(jié)點,而我邁進成年人世界的第一天,就充滿了彷徨無措。
疫情剛開始的那段時間,真的是天天在家掰手指頭算日子,28天,過去了兩輪潛伏期,也就是說我有整整一個月沒有見過父母了。
家里的存糧告罄,我只好全副武裝外出采購,而我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一天,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倒在超市里,周圍沒人懂得急救方法,也不敢貿然上前,除了撥打120,其他也愛莫能助。我跟著父母耳濡目染多年,急救知識還算豐富,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
我緊了緊拳頭,可在疫情這么嚴重的情況下,救人就意味著把自己推向了感染的危險邊緣,這么做值得嗎?
那些和父母一樣奮斗在一線的工作人員,這么做值得嗎?
我記得小時候我也問過父親類似的問題,父親當時怎么說的來著?他說,如果大家都想著值不值得,那世界上就不會有那么多英雄了。
眼看著老人的氣息越來越弱,我無暇天人交戰(zhàn),咬咬牙沖了上去。
我先替老人摘下口罩,觀察病人狀態(tài),盡量保證空氣暢通,然后一把扯下自己的口罩,按照急救流程,心臟復蘇與人工呼吸交替進行。
急救是個極其費力的工程,我的精神又一直緊繃,直到熟悉的急救車到來時,我直接脫力地癱軟到地上。
理所當然,我被一同帶到醫(yī)院去做核酸檢測。當我在發(fā)熱門診看到母親的一瞬間,委屈與后怕全都化作淚水涌了上來。
“孩子,你救下了一條鮮活的生命,你做得真棒!”
疫情爆發(fā)距今正滿一年,這一年的不易在我們的心里打上了深深烙印,現在回想這一切依舊歷歷在目,值得慶幸的是,艱辛困苦也沒能讓華夏兒女止步。
在全國人民積極努力下,沒用幾個月的時間,我們就成功實現全面復工復學,我的父母也健康安全地凱旋歸來。
而我在救下人的時候,就下定決心以后要做一名醫(yī)生,繼承父母的衣缽,大醫(yī)精誠,醫(yī)者仁心,做一個不追求值不值得的人。
現在,我已經成為一名光榮的醫(yī)學生,我經常坐在圖書館大大的落地窗前,望著家鄉(xiāng)的位置,我早已經想不起當年嚷嚷著想要退學的原因,也才一年光景而已,想不到時過境遷,翻天覆地。
2020雖然很難,但我還是要感謝你。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