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操
(上海社會科學院信息研究所,上海 200000)
大眾音樂文化是一個寬泛的概念,在不同時代,大眾音樂文化有不同的內涵。在我國古代歷史上,曾把大眾音樂與宮廷音樂和文人音樂分別對待;在現代,我們更傾向于把大眾音樂對應于大眾文化,以示與精英文化之區(qū)別。本文擬討論的大眾音樂文化主要指非專業(yè)類普通大眾喜聞樂見的音樂文化形式,具體來說,主要包括通俗音樂、民族音樂以及普通大眾廣泛傳唱和欣賞的其他音樂類型。例如,群眾音樂表演和欣賞活動中的聲樂歌曲、歌劇唱段、器樂作品等都屬于本文討論的范疇。
關于我國音樂文化的發(fā)展歷史比較統(tǒng)一的看法是按照歷史朝代的特征加以認識和分期表述。如孫繼南先生在《中國音樂通史簡編》中將我國音樂發(fā)展歷史按照“遠古、夏、商時期”“西周、春秋、戰(zhàn)國時期”“秦、漢、魏、晉、南北朝時期”“隋、唐、五代時期”“宋、元時期”“明、清時期”進行分期剖析、概括和總結。另外,費師遜先生在歷史朝代特征的基礎上按照我國各歷史時期音樂發(fā)展的特征把我國音樂文化發(fā)展歷史分為了“巫文化”“雅文化”“清商文化”“燕樂文化”“俗樂文化”“新音樂文化”六個發(fā)展階段。
我國近代音樂啟蒙于20世紀初,得益于新文化運動(1915年)和五四運動(1919年)推動的文化思想啟蒙,學習、借鑒了歐美的音樂文化思想和理論,相較于明清時期的“新音樂文化”發(fā)生了質的飛躍。因此,這段時期的大眾音樂發(fā)展歷程在我國近代大眾音樂發(fā)展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義。具體表現在三個方面,其一是音樂發(fā)展從民間傳承為主轉向學術化傳承,創(chuàng)建了現代音樂專業(yè)學校,如北京大學音樂傳習所(1922年)、國立北平藝術專門學校音樂系(1925年)、國立上海音樂院(1927年)等;其二是誕生了一批杰出的近代音樂大師,主要包括李叔同、蕭友梅、王光祈、賀綠汀、黃自、劉雪庵、呂驥、趙元任、劉天華、聶耳、冼星海等;其三是產生了一批優(yōu)秀的中西結合的音樂作品,主要包括《送別》《天涯歌女》《教我如何不想她》《長恨歌》(清唱?。ⅰ读枷贰端监l(xiāng)曲》等。這些都表現出鮮明的文化啟蒙和文化自強色彩。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中華大地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全國人民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掀起了建設社會主義國家的高潮,進入激情澎湃的歲月。人民大眾熱情洋溢地謳歌新中國,反映新生活,廣大專業(yè)和非專業(yè)出身的演唱、演奏者共同擔當音樂表演的重任,大眾音樂得到空前的發(fā)展和關注,形成了一批內容積極向上、音樂旋律優(yōu)美、時代特色明顯的經典作品。如《清凌凌的水藍瑩瑩的天》《我們的田野》《讓我們蕩起雙槳》《草原上》《婚誓》《我的祖國》《英雄贊歌》《克拉瑪依之歌》《草原之夜》《邊疆處處賽江南》《梁?!贰栋酌罚ǜ鑴。?、《江姐》(歌劇)、《洪湖赤衛(wèi)隊》(歌劇)、《劉三姐》(歌劇)、《紅珊瑚》插曲、《天仙配》插曲等,這些音樂作品在深入挖掘和運用傳統(tǒng)民族音樂元素的基礎上采用現代作曲方法,形成這一時期的經典代表作。其中,有的還借鑒了歐美協(xié)奏曲、歌劇等音樂作品的創(chuàng)作方法和音樂組織的技法。如小提琴協(xié)奏曲《梁?!贩从车膬热菔俏覈耖g愛情傳說故事,其主旋律和基礎音樂元素主要取材于越劇《梁山伯與祝英臺》唱腔,但其音樂組織的曲式和織體則采用了多樂段變奏和多聲部器樂協(xié)奏的西洋協(xié)奏曲創(chuàng)作方式,旋律優(yōu)美生動,是一部中國戲曲敘事結構與西方小提琴協(xié)奏曲曲式相結合的經典作品,也是20世紀最成功的中國經典音樂作品之一。又如《白毛女》的音樂素材的主要來源是河北、山西、陜西的民間音樂,而《江姐》《洪湖赤衛(wèi)隊》和《劉三姐》,這三部作品的基礎音樂元素主要分別取材于四川、湖北、廣西壯族等民間音樂,但它們都采用了西洋現代歌劇創(chuàng)作方式,形成了在我國廣為傳唱并給人美好回味的經典歌劇作品。
綜合觀察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大眾音樂的發(fā)展特征,可以將這一發(fā)展過程細分為暢想與激揚、繁榮與尋根、齊放與爭鳴三個特征階段。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我國開啟了改革開放的進程,大眾音樂的創(chuàng)作激情再一次被點燃,一大批優(yōu)秀的中老年詞曲作家再一次進入創(chuàng)作佳境,如雷振邦、呂其明、王酩、谷建芬、施光南、王立平等,一大批老中青相結合的優(yōu)秀歌唱家群體迅速形成,如郭蘭英、李雙江、朱逢博、李谷一、蔣大為、關牧村、彭麗媛等。廣大詞曲作者懷著對未來的暢想,謳歌新生活、新希望,創(chuàng)作了一大批積極向上、旋律優(yōu)美的抒情歌曲,如《心中的玫瑰》《冬夜之歌》《燕歸來》《媽媽留給我一首歌》《抹去吧,眼角的淚》《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我愛你,中國》《鄉(xiāng)戀》《絨花》《妹妹找哥淚花流》《希望的田野上》《祝酒歌》《潔白的羽毛寄深情》《吐魯番的葡萄熟了》《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我愛你,塞北的雪》《難忘今宵》等。廣大普通民眾在大眾音樂的時代旋律和唯美藝術的感染下,對生活充滿希望,滿懷激情地參與“四個現代化”建設。
這一時期,大眾音樂發(fā)展的一個顯著特征是影視劇音樂廣受追捧現象。幾乎每一部影視劇都會有一首主題曲,甚至還會有若干插曲,而且首首優(yōu)美動聽。而大眾音樂愛好者看電影或電視的目的之一便是欣賞其中的音樂,甚至試圖記住其中的音樂。由于當時我國還沒有互聯網,因此觀賞影視的同時強記其中的音樂以及查閱影視歌曲期刊成為大眾音樂愛好者的習慣。事實上,當時廣為大眾接受和傳唱的音樂多數是影視劇中的主題曲或插曲,影視劇音樂的創(chuàng)作者也基本上都是當時音樂創(chuàng)作群體中的優(yōu)秀代表。如著名作曲家王酩為電影《小花》創(chuàng)作的主題曲和插曲《絨花》和《妹妹找哥淚花流》堪稱當時電影音樂的優(yōu)秀代表之作,開創(chuàng)了現代音樂在影視劇中應用的先河,不但音樂旋律優(yōu)美動聽,還與電影劇情結合,取得極佳的效果。其中音樂表達方式的應用跟隨劇情變化,音樂內容和節(jié)奏與人物內心的獨白和畫面轉換相互配合,人物的感情被音樂所刻畫和深刻傳達,音樂仿佛是人物自身的一部分,整部電影的感染力由此得到升華。
20世紀80年后期,我國國民經濟經歷一個加速發(fā)展的飛躍時期,大眾音樂文化也開始繁榮起來。同時在鄧小平“一國兩制”的偉大構想基礎上,我國政府與英國和葡萄牙分別達成了香港和澳門回歸祖國的兩個聯合聲明,因此港、澳、臺、歐、美等境外音樂文化藝術也逐步流入國內。具體來看,一是誕生了一批藝術質量較高的原創(chuàng)音樂作品,如《祖國慈祥的母親》《我的祖國媽媽》《可愛的中華》《多情的土地》《一支難忘的歌》《十五的月亮》《那就是我》《牧羊曲》《紅樓夢》電視劇歌曲等;二是一大批港臺流行歌曲和校園歌曲涌入國內,如《甜蜜蜜》《小城故事》《綠島小夜曲》《夜來香》《我的中國心》《童年》《外婆的澎湖灣》《橄欖樹》《鄉(xiāng)間小路》《踏浪》《踏著夕陽歸去》等;三是誕生了一批國內原創(chuàng)的校園歌曲,如《童年的小搖車》《媽媽的吻》《相聚》《小螺號》《忘不了你呀,媽媽》等。
此外,大眾音樂的表演舞臺也開始繁榮起來:一是改革開放后我國自己培養(yǎng)的專業(yè)表演人才開始走上舞臺,如張健一、范競馬、閻維文、宋祖英、張也等;二是開始著力打造快速發(fā)掘聲樂人才的新平臺,如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中國音樂金鐘獎、各類行業(yè)性和地區(qū)性聲樂比賽等;三是大量港臺歌星開始參加大陸的節(jié)慶類文藝晚會,開始在大陸各地正式舉辦音樂會,如張明敏、汪明荃、蔡琴、譚詠麟等;四是多元并存的演唱形式開始形成,央視開始按照民族、美聲、通俗分類評比的方式舉辦聲樂演唱電視大獎賽。
20世紀90年代初,隨著改革開放的推進和經濟社會的發(fā)展,人民大眾對社會生活的價值追求也開始多元化。反映到大眾音樂方面則表現出兩個現象:一是音樂創(chuàng)作開始尋根于我國大河民族文化,追尋黃河文化源頭,形成豪放的“西北風”,涌現出《黃土高坡》《我熱戀的故鄉(xiāng)》《這一片熱土》《黃河源頭》《信天游》《籬笆墻的影子》《苦樂年華》《黑頭發(fā)飄起來》《愛的奉獻》《紅蘿卜》《祖國贊美詩》等西北風味濃郁的作品等;二是內地自創(chuàng)的搖滾樂開始興起,表現出強烈的反傳統(tǒng)和個人悲觀主義色彩,如《一無所有》和《心中有個太陽》。
20世紀90年代末,我國大眾音樂進一步多元化發(fā)展,其一是大眾音樂民族文化尋根熱進一步發(fā)展,廣大詞曲作者向各民族音樂文化回歸,深耕挖掘,流行音樂中發(fā)展出陜北、云貴、西藏、蒙古等多種地域和民族類型,如“女子十二樂坊”和央視2000年推出的《新民樂》;其二是聲樂演唱類型的多元化進一步拓展,原生態(tài)唱法開始發(fā)展為民族、美聲、通俗三種唱法之后的第四種唱法。
21世紀初,隨著我國經濟、社會、文化的進一步發(fā)展,大眾音樂文化呈現出一派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景象。在音樂創(chuàng)作方面,其一是誕生了一大批新一代作曲家和音樂人,如孟慶云、王佑貴、徐沛東、印青、戚建波、其他內地和港臺音樂人等,他們創(chuàng)作了大量優(yōu)秀的大眾音樂作品;其二是誕生了兩種新興的通俗音樂門類,即中國風音樂和網絡古風音樂,前者是一種加入中國古代典故作為創(chuàng)作背景的現代流行音樂,如周杰倫的《青花瓷》和《千里之外》,而后者是一種詞作模仿古風詩詞、音樂采用民族五聲調式的“古風流行音樂”,如《三十八年夏至》和《卷珠簾》。在音樂傳播方面,其一是網絡音樂平臺逐漸形成,如QQ音樂、網易云音樂、5sing原創(chuàng)音樂、酷狗音樂、酷我音樂、蝦米音樂等;其二是音樂制作、傳播、欣賞的線上一體化模式出現,如網絡古風音樂的發(fā)展模式。在音樂表演方面,其一是軍旅民族音樂演出長盛不衰,如總政、空政、海政等部隊文工團高品質的歌舞表演;其二是學院派音樂走向國際,大量青年歌唱家和演奏家在國際比賽中獲獎,甚至到維也納金色大廳舉辦個人音樂會,如張建一、廖昌永、宋祖英、郎朗等;其三是通俗音樂的偶像時代到來,如“金童玉女”(毛寧、楊鈺瑩)、王菲、周杰倫等現象;其四是民族風組合獲得大眾的青睞,如鳳凰傳奇的《月亮之上》、玖月奇跡的《中國范兒》等;其五是網絡神曲躥紅,如龔琳娜的《忐忑》,韓國鳥叔的《江南style》等;其六是電視歌會節(jié)目集體狂歡,如《同一首歌——相聚2000》《音畫時尚》《歡樂中國行》等;其七是電視選秀節(jié)目盡情娛樂,如超級男聲、超級女聲、星光大道、中國好聲音、我是歌手等。
縱觀我國大眾音樂發(fā)展歷程,它們無時無刻不被時代所需求并打上時代的烙印。大眾音樂必須體現大眾對社會生活的基本價值追求,無論音樂創(chuàng)作理念的提升還是呈現方式的翻新都必須表達大眾的心聲,抒發(fā)大眾的情感。大眾對社會生活的價值追求是多元的,并隨著社會經濟的發(fā)展而發(fā)展和多元化,而大眾音樂文化是對大眾生活的選擇性、藝術化反映,應該表達、提倡和宣揚積極向上的價值觀,并起到引導和教化的作用。最后,民族音樂文化的挖掘、傳播渠道的拓展和國外音樂文化的交流和借鑒對大眾音樂的發(fā)展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植根于深厚的民族音樂文化傳統(tǒng),才能深層次地表達我國的民族特色;充分利用現代傳播技術打造一體化傳播平臺,才能為大眾提供便捷的接受和欣賞渠道;廣泛的國內外音樂文化交流和互鑒,才能促進我國大眾音樂更好地發(fā)展和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