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中

近日，“怪咖”徐錦江的豪宅，以及他家中價值千萬的國畫在網(wǎng)絡上曝光，網(wǎng)友稱：“不愧是國畫大師弟子！”通常，人們對他的印象大都定格在一些經(jīng)典的狠角色上：彪悍的金毛獅王、奸詐的權(quán)臣鰲拜……不過，如果你認為他只是一個胡子拉碴、兇悍斗狠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在現(xiàn)實生活中，外表粗獷的他其實有一顆極其細膩的心，是一位出色的國畫大師，而且曾拜嶺南派國畫前輩關(guān)山月為師，被收為“關(guān)門弟子”。那么，他究竟和繪畫有著怎樣的不解之緣，他又是怎樣在拍戲與畫筆之間平衡切換的呢？

畫像為媒，夢里姻緣一線牽

1961年10月，徐錦江出生于黑龍江牡丹江市的一個醫(yī)生世家，但他從小對學醫(yī)并沒有興趣。但一有機會，他就會用樹枝在墻上或地上涂抹。好在父親思想開明與至交關(guān)山月聯(lián)系，讓徐錦江拜入其門下。關(guān)山月是嶺南畫派代表人物，在他的指導下，徐錦江順利考入了廣州美術(shù)學院。

在這個時期，徐錦江大量接觸到了戲劇藝術(shù)電影，打下了扎實的繪畫基礎(chǔ)。畢業(yè)后，他本想在繪畫上大展宏圖，卻家道中落，只好去香港發(fā)展。

初到香港，他開了一個簡單的個人畫展，但反響平平。為了生計，他當過模特、夜總會歌手，什么臟活累活都做過。

1981年，他成為香港第10期無線電視藝員訓練班學員。出道之后，他出演了許多外形剛猛兇悍的角色，《省港旗兵2》中之李向東、《鹿鼎記》中的鰲拜，《水滸傳之英雄本色》中的魯智深……他用自己獨特的表演為觀眾奉獻了一個個經(jīng)典形象。

可是，戲演得越多，他卻覺得內(nèi)心越空虛，拍戲那么忙，他已經(jīng)太久沒有握畫筆了。那晚，他做了一個夢，夢中出現(xiàn)了一個漂亮女孩，杏眼、長發(fā)、細腰，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似曾相識。他使勁睜開眼，臥室里漆黑一片，擰亮燈，根本就沒有什么女孩。

他索性起床，展開畫板，找出畫筆，憑想象畫出了夢中女孩的模樣。瞧著畫像中溫婉可人的女孩，他不禁笑了，這根本不是自己認識的人，只是臆想出來的夢中仙女。

1994年初，徐錦江到云南拍攝一部古裝劇，在酒店與朋友吃飯時，他偶然抬頭，發(fā)現(xiàn)窗外正有幾位身著軍裝的女兵經(jīng)過。忽然，他發(fā)現(xiàn)走在最后的一名高挑細腰的女兵好像在哪見過，尤其是那一對迷人的酒窩，他想起來了，是夢中仙女。

他欣喜若狂，立即跑出門攔住那位女兵說：“我是演員徐錦江，我明天要離開這里了，我喜歡你，我們結(jié)婚吧?！迸鴩樍艘惶？粗苓h的女兵，徐錦江悵然若失。

又等了幾天，他拍戲結(jié)束，就要回去了，女孩還是沒有出現(xiàn)。他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當時連女兵的名字也沒問，也不知道在哪個軍營，想找也如大海撈針。

沒辦法，他只好沮喪地回到了北京。夜深人靜時，他經(jīng)常把那幅夢中的畫像拿出來凝視，世上竟然真有這么相像的人，這種事情只在海市蜃樓中會出現(xiàn)，卻為何來到自己夢中？

半年后，徐錦江正在八一制片廠拍戲，一群女孩跑過來，說是專門來看黎明的。徐錦江穿著戲服，輕輕抬頭，心頭卻猛然一震，夢中女孩居然也在人群中。他一下站到女孩面前，開始第二次求婚：“我是徐錦江，我想和你結(jié)婚。請你給我一個禮拜時間，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點，你等我?！?/p>

女孩這次沒有立即跑掉，而是緋紅著臉說：“我已經(jīng)復員了，到那天，我看情況，或許你會白等?！?/p>

看著女孩含羞的背景，徐錦江覺得：有戲。一周之后，徐錦江趕去了云南，在那個酒店外的小路上，夢中女孩如約而至。就在那天，他們第三次見面，就直接跑到貴州黃果樹領(lǐng)了結(jié)婚證。

那個女孩叫殷祝平，就這樣成了徐錦江的妻子。徐錦江握著她的手說：“繪畫是我從小的夢想，而你，是我夢中的仙女?！?/p>

重拾畫筆，揮毫潑墨抗抑郁

結(jié)婚后，他們?nèi)缙崴颇z，恩愛有加。2000年，他們生了一個帥氣的兒子?？墒?，徐錦江并沒有多少積蓄，為了讓妻子和兒子過上富足的生活，他開始瘋狂拍戲賺錢。

在當時那個年代，因為彪悍的外形，出色的演技，讓他很快成為了港片的名角，錢也賺了不少。

但表面風光的他，背后的苦只有自己知道。他的時間，全部被這些機械表演占據(jù)，而自己所鐘愛的繪畫，不得不退居幕后。他拍的角色越多，就越感覺找不到自己。他的狀態(tài)越來越差，短短兩個月時間，就瘦了十多斤，到醫(yī)院一檢查，居然患上了抑郁癥。

聽到這個診斷，他覺得很可笑，自己明明是一個豁達開朗之人，怎么會有心理疾病？但醫(yī)生很果斷地告訴他：“你就是壓力太大，才會得這種病，需要你從心理和體力上都放松自己?！笨粗t(yī)生不容置疑的眼神，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身體確實出了毛病。

醫(yī)生開了一些藥，他吃了后卻并未緩解，甚至無論睡多少個小時，總是感覺睡不飽，腦袋始終昏昏沉沉。他開始慢慢不愛與人說話，就算在妻子面前，他也總是沉默。那天，恩師關(guān)山月去世的消息傳來，對他來說更是雪上加霜。他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一整天沒吃東西，恩師走了，那些曾經(jīng)的教誨難道也要隨風而逝嗎？

他反復默念著恩師曾經(jīng)說過的話：“對于做事，對于藝術(shù)，你要腳踏實地，保持童真。沒有捷徑，你要多看多想多動手，只要你肯付出，回報一定會有。不要在乎別人怎么說，因為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p>

關(guān)山月的女兒關(guān)怡知道后，也鼓勵他重新拿起畫筆：“你有繪畫的天賦，不應將它丟棄，國畫是一種高雅的藝術(shù)，能夠讓一個人內(nèi)心寧靜充實，其實它和演戲并不沖突，相反還能緩解演戲帶來的疲勞和空虛，你需要做的，就是調(diào)節(jié)好二者的時間?！?/p>

關(guān)怡的話讓徐錦江重新燃起了對繪畫的渴望，他渴望重新拿起畫筆延續(xù)曾經(jīng)的那份初心，他渴望重新認識，做一個全新的自己。

他減少了拍戲的時間，把其余時間都用在畫畫上。他把自己無處訴說的郁悶都寄托在繪畫中。

他畫了許多飛禽走獸，人物風景，還雕刻了許多人物雕像，無論是哪樣作品，都是他內(nèi)心的真實寫照。

他的畫作經(jīng)常是“形單影只”形象，一只鳥，一條魚，一棵樹，永遠流露出遠離塵囂的意味。因為，他覺得自己曾經(jīng)不夠執(zhí)著，不夠?qū)Ｗ?，不夠用一生的時間去堅持一件事。所以，他想在畫作里彌補。

他的內(nèi)心曾經(jīng)那樣孤獨，但他現(xiàn)在說，自己雖然依舊孤獨，但已經(jīng)不再寂寞。

他不再失眠，也不再憂心，只要坐在畫板前，他的內(nèi)心就無比安靜，那些曾經(jīng)的凡塵雜念，都在墨汁里煙消云散。他的抑郁癥，已悄然遠走。

他說：“繪畫，是對我精神世界的一種慰藉，也是我情感的另一種表達，調(diào)色板暈染出的不僅僅是畫面的絢麗，也是對我內(nèi)心的一種沉淀?！?/p>

大膽留白，靜態(tài)孤影顯實力

藝術(shù)離不開作品，徐錦江與恩師關(guān)山月略有不同，他的畫作重在筆墨、線條和著色上面，帶著極強的意境，總是給人一種距離感，而距離產(chǎn)生美，大膽留白，正是他用筆的高明之處。

可究竟怎樣留白才恰到好處？他不但經(jīng)常揣摩恩師的作品，還專門向?qū)＜艺埥獭?/p>

有一次，徐錦江在雜志上偶然看到畫家石虎的作品，一下子被深深吸引。石虎的《八駿圖》曾作為禮物贈予約旦國王，后來又經(jīng)過數(shù)年醞釀構(gòu)思，精心創(chuàng)作，完成了一幅長一丈二尺、高六尺的《萬馬圖》，是當時數(shù)十年繪畫界最得意之作。

徐錦江很想向石虎學習，卻又不知在什么地方能找到他，后來經(jīng)過幾個月多方打聽，終于在珠海情侶路的一家咖啡吧找到了自己的偶像。

本來，石虎有自己的原則，但徐錦江的真誠打動了他，于是不但教了徐錦江很多技巧，還與之成為了摯友。徐錦江的謙遜好學，讓他的畫作水平提高很快。

那天，幾名喜歡繪畫的朋友聚在一起，各自畫一幅水中的鴨子，看誰畫得最出色。

徐錦江陷入深思之中，如何動用留白的藝術(shù)把這幅畫的結(jié)構(gòu)布局好呢？

一直以來，他喜歡在似與不似之間找尋藝術(shù)的靈感，鴨子是孤獨的，水中的鴨子應更孤獨，就像患抑郁癥時的自己。

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一幅畫：狂風暴雨之下，一只鴨子在水中奮力獨游?？蛇@樣的畫面太普通，連自己都打動不了，如何能打動別人？

或許，水中的鴨子并不一定要在水中。想到這，他心間一動，忽然想到了“踏花歸去馬蹄香”的故事。

北宋年間，宋徽宗趙佶喜歡繪畫，他本身也是一個善于畫花鳥的能手。有一次，他決定考試天下的畫家。詔命一下，各地畫家紛紛來到京城?？荚嚹翘欤隽艘粋€命題：踏花歸去馬蹄香。

有的畫家絞盡腦汁，在“踏花”二字上下功夫，在畫面上畫了許許多多的花瓣兒，一個人騎著馬在花瓣兒上行走，表現(xiàn)出游春的意思;有的畫家煞費苦心，在“馬”字上勤鉆研，畫面上的主體是一位躍馬揚鞭的少年，在黃昏里疾速歸來;有的畫家苦思冥想，在“蹄”字上動腦筋，在畫面上畫了一只大大的馬蹄子，特別醒目。

可是，宋徽宗并不滿意。后來，有一位畫家卻獨具匠心，他的畫面是：在一個夏天的落日時刻，一個游玩了一天的人騎著馬回歸鄉(xiāng)里，馬兒疾馳，馬蹄高舉，幾只蝴蝶追逐著馬蹄蹁躚飛舞。

宋徽宗一看，連聲稱贊：“好極了，好極了！”

原來，這位畫家不是單純著眼于詩句中的個別詞，而是在全面體會詩句含義的基礎(chǔ)上，著重表現(xiàn)出一種“香”。但是，“香”是一個抽象的事物，用鼻子聞得到，可是用眼睛看不到，而繪畫是用眼睛看的，所以難于表現(xiàn)。而在這幅畫中，蝴蝶追逐著馬蹄，使人立即聯(lián)想到，蝴蝶是被馬蹄踏花泛起的香味吸引而來，畫面里并沒有花，但連曾經(jīng)踏花的馬蹄都是香的，那花得有多香？

畫面無花，卻聞到了花香，這就是留白的藝術(shù)。

想到這，徐錦江微微一笑，他在枯荷之中畫了一只鴨，整個畫面看不到一汪河水，他巧妙地用荷的靜態(tài)，掩蓋住了河水。畫面無水，而鴨子又分明是在水中的樣子，枯荷、孤鴨，奔放的形態(tài)、恣肆的表情，荷鴨相映，生動形象。

幾筆潑墨，淡淡的結(jié)構(gòu)式構(gòu)圖，就把該用來留白的地方全都留了下來。

大膽留白，成了徐錦江最獨特的繪畫魅力值，如果說關(guān)山月的作品繁花似火，清麗秀逸，那么徐錦江的作品就在于繁之中留白，給人更大的遐想空間。這種留白就相當于作家寫小說最后的戛然而止，表現(xiàn)得剛剛好，不多也不少，留下空白讓更多的人去發(fā)揮想象。

國畫注重意境，講究傳神，不管是從畫面的構(gòu)圖上，還是整體的色彩來看，徐錦江留白下的畫，每一張都不會顯得過于飽滿，但又不會給人一種很亂沒有主題的感覺。

一幅好的國畫，一定是從線條、用墨、構(gòu)圖上來體現(xiàn)真功夫，而用墨用水的濃淡，對留白的處理，就能見到畫家筆下的實力。

隨著對繪畫的融入，徐錦江把空閑時間都用在畫畫上，把曾經(jīng)的孤獨也寄托在繪畫上。間或，他也拍一些戲，但不像以前那么拼數(shù)量，而是更注重質(zhì)量。幾年間，他先后拍攝了《止殺令》《一代宗師》《江南四大才子》等經(jīng)典作品。

他的心態(tài)越來越好，無論是繪畫還是拍戲，他都希望把最好的作品展現(xiàn)給大家。

除了藝術(shù)和演繹上的造詣之外，為了專心做好繪畫，他還在安徽蚌埠龍子湖建了一座徐錦江藝術(shù)中心，幫助更多青年藝術(shù)家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這個藝術(shù)中心從設計圖紙，到裝修施工，都是他親自完成，涵蓋了美術(shù)、音樂、電影等各個范圍的藝術(shù)展示。

這里匯集了許多有夢想的青年人，徐錦江說：“我想給他們一些信心，讓他們被認同，我會盡可能為他們提供機會，讓他們堅持下去”。

2015年11月，他在北京時代美術(shù)館舉辦了第一次藝術(shù)展，名為“徐徐丹青似錦江”，無數(shù)娛樂圈和繪畫界的朋友都去捧場，好評如潮。

如今，他的繪畫能力得到了許多大師的肯定，他的一幅《扎松勁羅杉》，在北京的一次畫展中，有一位臺北的收藏家愿意出700萬臺幣收購。而在巴黎的畫展中，有收藏者愿意以“2萬8一平”的價格收購他的畫。

一路走來，徐錦江有過低谷，也有過成功。作為演員，在影視方面有著精彩的作品;作為國畫大師，有著嫻熟的繪畫技法，但他不顯山不露水，成為“戲里假壞人，戲外真君子”的雙面藝術(shù)家。

他在寫給自己的文字里面說：“電影的夢，繪畫的夢，藝術(shù)的夢，有很多夢其實在我心底里未曾實現(xiàn)，但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幸福之人，因為，我一直都在追夢的路上，人走到一段時間，應該給自己一個重生，只是說你敢不敢去面對?！?/p>

編輯/征 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