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恪先生愛寫詩,詩風典雅醇厚,為世人所推崇。詩中的情緒,“啼血”意味頗多,給人留下頗深的印象。陳寅恪一生,幽默詼諧的詩作也是相當不少的,這類詩作多是用詼諧的打油體。
陳詩的許多標題和小序,都寫有“戲作”“戲題”“戲撰”等字樣,一冊 《陳寅恪詩集》,寫有這類字樣的詩就多達十四五首,如《報載某會中有梅蘭芳之名戲題一絕》《閱報戲作二絕》等等。所謂“戲”者,打趣、開玩笑也,亦即幽默詼諧也。
清華有位蔡姓同學,曾就婚戀如何取悅對方以達目的,制成了一個表格曰“愛情衡”,刊于 《留美學生季報》,陳先生戲題一詩加以調(diào)侃,題為《留美學生季報民國八年夏季第二號讀竟戲題一絕》,云:“文豪新制愛情衡,公式方程大發(fā)明。始悟同鄉(xiāng)女醫(yī)生,挺生不救救蒼生?!焙髢删?,是說自己的一位同鄉(xiāng)女士追求一個叫衛(wèi)挺生的留美學生未遂的事。陳先生覺得這種公式化的“愛情衡”有點滑稽,恐怕也沒效果,便作了這首詼諧的打油詩開了一下玩笑。
人們表達政治觀點,多正襟危坐,陳先生則常以幽默的打油詩來表達。
1913年,袁世凱欲做終身大總統(tǒng),身在法國的陳先生寫了一首諷刺詩,小序云:“法京舊有選花魁之俗,余來巴黎適逢其事,偶覽國內(nèi)報紙,忽睹大總統(tǒng)為終身職之議,戲作一絕。”詩云:“歲歲名都韻事同,又驚啼鴃喚東風?;ㄍ跄挠眉姨煜?,占盡殘春也自雄?!卑屠璧幕沁x出來的,不是家天下欽定的,而袁世凱卻想搞終身制、家天下,這個老袁雖顧盼自雄,卻實在不如巴黎的花魁。
陳先生做學問,堅持獨立思想、自由精神,對趨時的淺薄學人頗為鄙視,并作詩譏嘲之。如《文章》 一詩云:“八股文章試帖詩,宗朱頌圣有成規(guī)。白頭宮女 (一作白頭學究) 哈哈笑,眉樣如今又入時。”白頭宮女,比喻那些淺薄學人;眉樣,形容他們的“趨時學問”。這首詩所談的話題,其實很嚴肅,但陳先生卻出之以幽默筆調(diào),讓人于嚴肅中會心一笑。
(摘自《視野》 李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