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俠
院士稱號作為一種獎勵系統(tǒng),其最終目的是為了促進知識的生產與成長,同時院士制度作為一種社會建制,我們也希望它與其他國家的同類制度相比是卓有成效的,這也是實現(xiàn)跨越式發(fā)展與趕超戰(zhàn)略所必須具備的基礎條件,否則必須改革。
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第十四個五年規(guī)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的出臺,整個社會對于前沿知識和高端人才的需求再次成為發(fā)展的關鍵因素,考慮到信息時代知識與人才的二合一模式日益增強,因此,決定發(fā)展的最根本原因就落在了人才的數(shù)量與質量上,尤其是高端人才的功能定位。院士作為我國人才金字塔的塔尖,其功能對于整個科技隊伍的建設具有重要的示范作用,我國的院士制度從1955年算起,距今已有66年,期間實質性的改革不多,導致院士制度的運行與當下的社會發(fā)展出現(xiàn)不匹配,甚至出現(xiàn)諸多亂象。因此,有必要對院士制度進行一些必要的改革,使其適應國家發(fā)展戰(zhàn)略的需要。基于這種理解,院士制度改革需要強化如下五個問題:
首先,明確院士制度的榮譽功能,使之與利益取向相切割。客觀地說,院士制度是對科技人員以往成就的表彰,而不代表他們仍在科技創(chuàng)造力的高峰階段。以中科院為例,院士平均年齡73歲,其中65歲以上占比65%,60歲以下的僅占24%,工程院院士年齡的數(shù)據比中科院的老化程度還要嚴重。從激勵角度來說,激勵靶標必須與特定人群的內在偏好相匹配,才能實現(xiàn)激勵效果的最大化。對于青年人才來說,有無窮的創(chuàng)造力,這個階段他最需要經費支持來實現(xiàn)自己的研究目標;對于中年人才來說,經驗豐富,已經做出一定成就,此時他需要獲得學術界的承認;對于老年人才來說,事情已經基本做完,該得到的承認已經得到,此時他最需要社會對于他過往成就的再次肯定與確認,因此,院士制度的最基本功能就是榮譽功能。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國的院士制度在運行中出現(xiàn)了功能上的嚴重扭曲,這將不可避免地造成資源的浪費。更為嚴重的是,由于老中青之間出現(xiàn)比較嚴重的“擠占效應”,將導致國家科技發(fā)展錯失寶貴時機。
其次,院士名額的分布領域要適時調整,使之與國家的整體科技布局相匹配。作為一種激勵機制,院士稱號的學科分布要符合國家科技發(fā)展戰(zhàn)略的需求與科技發(fā)展方向,從而調動科研人員的積極性,填補科技領域的空白或者弱項,從而助推國家科技戰(zhàn)略的實現(xiàn)。對于那些與國家科技戰(zhàn)略或科技發(fā)展方向關系不大的領域,要減少院士名額的分配,通過這種調控機制,就可以避免出現(xiàn)煙草院士、白酒院士等荒唐現(xiàn)象。另外,院士的評選畢竟是基于學術與成就的遴選,因此,那些與學術無關的因素如權力、金錢等,要利用制度的柵欄,堅決將其阻止在遴選程序之外。
第三,院士制度要實行定額制,提升其學術聲譽價值。最近幾屆院士數(shù)量增加太快,而這些年間科技界真正取得的重大科技成就并不多,從而導致院士的聲譽出現(xiàn)貶值現(xiàn)象,這對整個社會對于科技共同體的認同度有較壞的影響。因此,必須控制院士的規(guī)模,通過稀缺性提升院士聲譽刻不容緩,否則會危及科技界的整體形象。在具體操作層面,由于院士是最高學術榮譽,其規(guī)模要與下一層人才的規(guī)模匹配,比如中科院院士的候選人大多來自下一層級人才計劃,如“百人計劃”、“杰出青年基金”獲得者與“長江學者”等。而這三項人才計劃的入選規(guī)模分別是:“百人計劃”平均每年入選155人(1994—2018年間共入選3876人),“杰出青年基金”平均每年入選161人(1994—2018年間共入選4034人),近五年每年入選200人;“長江學者”平均每年入選人數(shù)201人(1998—2017年間入選4023人),這三大高端人才計劃平均下來每年入選556人(155+200+201)。由于院士每兩年增選一次,這就意味著兩年下來共積攢三大高端人才計劃入選者1112人,而2021年擬增補的兩院院士總數(shù)為161人(中科院73人,工程院88人),這個比例接近15%。即便考慮到歷年累積下來的三大高端人才計劃加入院士隊伍的競選行列,這個比例仍然偏高。我認為兩年間兩者的比例應控制在10%比較合適,基于此,兩院院士的名額應該限制在120人為好。這樣中科院與工程院每年都給出定額60人為限,寧缺毋濫。
第四,院士評選機制中應設立補償機制,以此糾偏評審中存在的疏漏與誤判。如果某位中國科學家取得了重大科技突破或者獲得國際大獎(如諾貝爾獎等),即便該科學家并非兩院院士,也可以直接授予院士稱號。如果缺少這種補償機制,會造成院士制度在評選中出現(xiàn)聲譽損失,如被人們熱議多年的屠呦呦現(xiàn)象、袁隆平未能入選中科院院士、李愛珍四次落選中國院士卻入選美國科學院院士等現(xiàn)象,這些疏漏會長期危害院士評選制度的聲譽。
第五,院士一旦被確證學術不端,堅決采取退出機制。作為科技界的精英,一旦出現(xiàn)學術不端,如果不能果斷處理,其對科技共同體聲譽造成的影響將是持久的也是致命的。更為重要的是,院士是科學共同體的學術誠信楷模,他的示范作用影響范圍廣,如果不及時處理,就無法徹底遏制學術不端事件。近年來國際學術界對于中國科技界的科研誠信評價一直較低,其根源就在于學術金字塔塔尖總是處于學術懲罰的豁免區(qū)。這些現(xiàn)象很容易讓外人聯(lián)想到缺乏民主機制,必然導致監(jiān)督與懲罰的失靈。因此,一旦確認院士出現(xiàn)學術不端事件,堅決采取退出機制,重塑整個社會以及世界對于中國科技界的信心。
院士稱號作為一種獎勵系統(tǒng),其最終目的是為了促進知識的生產與成長,同時院士制度作為一種社會建制,我們也希望它與其他國家的同類制度相比是卓有成效的,這也是實現(xiàn)跨越式發(fā)展與趕超戰(zhàn)略所必須具備的基礎條件,否則必須改革。
(作者為上海交通大學科學史與科學文化研究院教授)
責任編輯:尚國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