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
給水井
那一塊濕痕不是隱喻,是夜晚干涸的事物再次顯現,是青石板的傾述,更是一個人清早的叮咚。木桶也不是隱喻,是盛滿——不斷盛滿。春天,又不知空蕩了多少時光。
水的密碼,不需要破譯,都在水底。
蝸牛慢慢爬
蝸牛,比蒼生小;蝸牛,它的殼比蒼生大。仿佛抵達不了明天,一個更微小的影子在慢慢爬,仿佛一個小時不是60分鐘,一分鐘不是60秒鐘。
慢慢爬。
一個小時,我呢?在誰的視線穿行,一把陽光下的折疊椅又比什么龐大。當我是陽光的一分子,是一個影子的組成部分,我,又怎會大過蝸牛?
蝸牛,視線中的影子,體內的影子。哦,都不是——蝸牛,我的名字。
一只布谷鳥躍起是一次想象力暢快的春行
避開春天,也不用春天這個詞造句,隱隱地都藏在大地的胸膛。隱隱地在冬日滑行。真輕。一只布谷鳥,從冬日一側躍起,冬日,就遠了。
怎么?草芽說話,像嬰兒一樣含糊又清晰。
柳芽正買來彩色橡皮筋扎辮子,還未打開,就顯露了春行的遼闊。
雨水是最好的化妝品,眉毛舒展,臉蛋紅撲撲。
花朵們沒有了先后秩序,內心的冊頁等不及含苞。
都已綻放,布谷鳥是先行者,告訴春天的消息。無法避開,春天的蒞臨比爆竹迅猛。春天比“春天”這個詞豐富。
詩人們像在造句鋪,望著一行一行句子,不知如何選擇。
燈火之上
燈火,有時就是一個符號,它并不照亮什么。它更像發(fā)呆的人的一次顫動——凝視一個看不見的物體。
是猜測不了,就如居于河岸,流水將帶走一些舊物,倒映的燈火,不會居于水中太久。
漾動的燈火更是一個符號。
解開那些秘密吧,流水能是一條線索嗎?
顯然,世界有時就做著徒勞的工作,那扇窗,早已成一個空眼。
燈火也不甘心,又會撩起什么,閃過了——流星嗎?當完整的空間被分解,我們沒有發(fā)現,河岸,有一個人坐在黑暗中。
玩石頭的時辰
玩石頭的小男孩將石頭扔向河心,他不是玩石頭,是玩水花。水花激起歡呼。從此岸踱到彼岸,有沒有橋梁,已無關緊要。
水靜了,到處是橋面。他不需涉水,身體也不是去對岸。
水動了,他像抓住了什么,一頭在手中,另一頭在松開。
一次一次玩轉,石頭不是石頭。
水花也不是水花,影子累了,坐在河灘的他,枕著音符。
這內心的音樂,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這起伏之間的取舍。
暫緩按下的鍵盤。
一些與往昔有關的人
我總是在河灘想起一些與往昔有關的人,好像河灘是收藏夾。
蘆葦柔軟,是收藏夾最豐富的內容。
我想起有過的親密,像一些人的發(fā)聲。在耳邊,順延想起彎眉——月亮深沉的故事。
散沙無邊,是收藏夾的零亂,像追逐文字。
無論使用什么詞語,都不能恰當表達。
我看水的遼遠,河灘就這樣延伸,直到內心看不見航線。
一次一次照面,叫不住他們的名字。
他們只是相似的時間,相似的存在。
直至一些風聲蕩起,河灘就不顯得那么淺了。
傾聽一回,眼角濕潤,于是,與風合唱。唱一首丟失的老歌。
風又將我一個人丟下,河灘只有我了。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