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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爺

2021-07-25 09:12陳彥斌
短篇小說 2021年4期
關(guān)鍵詞:清源小鬼子漁網(wǎng)

◎陳彥斌

無論在三江口村,以及沿江上下百十余里之內(nèi),只要提到九爺,幾乎沒人不知道的。甚至連穿開襠褲的小娃娃都會問:“你們說的是不是那個能喝酒的老爺爺?”其實,九爺在家里并非排行老九,他身上有四個姐姐,是家里最小的老疙瘩,當時屯里的人都喊他張老疙瘩。再說,當時張老疙瘩他爹張老艮還活著,根本稱不上什么“爺”。只因為他生前愛喝酒,而且酒量特別大,江邊打魚人才給他起了一個“酒爺”的綽號,后來人才稱其九爺。

那時三江口還是一個不足百戶人家小村子,坐落在松花江與黑龍江交匯處的南岸。盡管這里叫“三江口”,其實并沒有三條江。除了松花江和黑龍江以外,當?shù)貪O民管兩江匯合后的那條江叫“混合江”,這樣才有“三江口”之說。

受老祖宗一輩傳一輩的影響,三江口村的老百姓幾乎家家戶戶都重男輕女。他們認為閨女長大后是別人家的媳婦,只有兒子才是自己家的根。那些下江回來的男人盤腿坐在熱炕頭上喝酒,閨女絕對不能上桌,只有兒子才能圍在桌邊隨便往嘴里抓東西吃。那些打魚漢子喝高興了,用筷子頭兒在酒盅里蘸一點酒水,隨手放進兒子嘴里。別人家的孩子都辣得眼淚汪汪,齜牙咧嘴,一臉難看而痛苦的模樣兒,唯有張老艮把筷頭放進兒子嘴里,張老疙瘩不但不哭不鬧,反而緊緊吮吸住筷頭不放,直到嗦了沒味了,才把小嘴松開了,緊著還說:“還要,還要?!?/p>

看兒子一臉憨厚傻笑,張老艮對在外間做飯的老婆說:“這個傻小子,長大保準還是一個大酒包!”

老婆跟著笑著說:“還不都是你給慣的!”

聽了老婆的話,張老艮得意地哈哈大笑說:“在江邊長大的男人,哪個不能喝酒;不喝酒,還能算一個打魚漢子?”

別管老婆子說他寵也好慣也罷,這輩子張老艮有四個閨女,只有這么一個寶貝兒子,又是家里的老疙瘩,能不寵,能不慣嗎?

要說張老艮讓張老疙瘩嗦了筷頭子,只是老子嬌慣兒子,其實并不是真的想讓兒子從小就學(xué)喝酒,更算不得喝酒。張老疙瘩第一次偷酒喝已經(jīng)顯得身手不凡了,給爹打兩毛錢的燒酒幾乎快被他偷喝了,而張老艮當時硬是沒發(fā)現(xiàn),還領(lǐng)著兒子到賣酒的小賣鋪,找打酒的小伙計算賬呢!

那年那天,張老艮下江打魚回來,從懷里掏出兩毛錢,讓兒子拎著酒瓶子到小賣鋪去打酒。

小賣鋪的伙計收了錢,隨手掀開蓋在酒壇上的棉布墩兒,從里面舀出滿滿一提溜酒,隨即高高提起,把提溜稍微傾斜,眼看清冽酒水拉成了一條直線,流進放在瓶口上漏斗里,周圍空氣里頓時彌漫一股純正而濃郁酒香。聞到那股誘人酒香,張老疙瘩立刻看直了眼,怔怔地盯著酒瓶子,一勁兒地翕動鼻翼,還吧嗒了兩下嘴。

打完酒,張老疙瘩抱著瓶子朝家走時,聞到從瓶口飄散的酒香,實在忍不住,偷偷地拔出瓶口的木塞兒,隨后喝了一口,立刻嗆得他連咳嗽了好幾聲,隨即趕緊把木塞兒蓋上??蓻]走幾步,他吧嗒吧嗒嘴,覺得滿口香味。實在抵不住酒香誘惑,再次把木塞兒撥開,又喝了一大口。就這樣,他一路走,一路偷喝酒,走到屯中央井沿旁時,兩毛錢燒酒已經(jīng)被他偷喝了一半了。怕回家挨打,張老疙瘩到井沿旁搖轆轆,攪上來一罐斗井水,朝酒瓶里灌半下涼水才敢回家。

看見兒子打酒回來,張老艮接過酒瓶子,倒了一盅,隨后美滋滋地端起來,他剛抿一小口,立刻“噗”地全吐到地上,隨手薅過來站在一旁看他喝酒的兒子,問清楚酒究竟是從哪家小賣鋪打的,隨后氣呼呼地領(lǐng)著張老疙瘩去找打酒的小伙計算賬!

爺倆來到那家小賣鋪,張老艮氣呼呼地把酒瓶子往柜臺上一蹾,隨后對小伙計說:“把這酒給我退了!”

生意人個個都十分精明,也會來事。那個打酒的小伙計一看滿臉怒氣的張老艮,趕緊賠著笑臉問:“怎么了,張大叔?”

別看那個小伙計緊著賠笑臉,仍澆不滅張老艮的滿腔怒火,氣呼呼地說:“怎么了?還有臉問我,你自己嘗嘗這酒!”

聽張老艮這么說,打酒的小伙計估計是剛才打的酒出了岔子,否則也不會惹他發(fā)這么大的火!那個小伙計拔出了瓶口的木塞兒,嘗了一小口,也趕緊吐掉了,這才說:“這酒不是我家的酒?!?/p>

小伙計的話,一時把張老艮說糊涂了,轉(zhuǎn)身問站在身邊的兒子:“你是不是在他家打的酒?”

張老疙瘩點了點頭。那個伙計趕緊解釋說:“你兒子是在我家打過酒,一點都不假,可這酒里摻水了?!?/p>

張老艮聽小伙計這么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聽你話里的意思,莫非是我把酒喝了,又在家里兌了水,這才來訛?zāi)???/p>

小伙計仍舊賠著笑臉說:“到底是誰摻的水,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這酒不是我家的酒,還是問問你的兒子吧?!?/p>

不問還好,張老艮一問,張老疙瘩竟承認了是他往酒里摻了井水。

“好哇,你這個小兔崽子,還沒有三塊豆腐高呢,敢偷酒喝啦!”張老艮一邊叫罵著,一邊從腳上扒下來一只鞋,上去要拍兒子。張老疙瘩一看事兒不好,撒開丫子就朝江邊跑去。

一口氣跑到江邊,也沒顧得上搭理那幾個正在江邊戲水的半大小子,三下兩下扒光了衣服,噼里啪啦地跑進水里,隨后一個猛子扎下去,再沒影了。幾個在江邊淺水處嬉鬧的半大小子,見張老疙瘩潛進水里,半天沒冒一下頭,都以為他肯定淹著了,嚇得一邊往岸邊跑,一邊沒好聲地大聲喊叫:“張老疙瘩淹著了,救人呀,快救人呀!”

這工夫,張老艮拎只鞋剛攆到江邊。聽說兒子在江里淹著了,顧不上生氣了,急忙劃船下江去救兒子。當時也是急眼了,什么都顧不上??蓜澊搅私?,滿江一撒目,除了一片白茫茫的江水,還是白茫茫的江水一片。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到,到哪兒去救自己的兒子呢?

張老艮絕不會想不到,兩毛錢的燒酒竟要了兒子的命。不由得悲從心起,一屁股坐在船上,號啕大哭起來。就在張老艮悲痛欲絕的時候,張老疙瘩的小腦袋瓜卻從半江心里冒了上來。只見那小子一邊不停地搖晃著圓圓的小腦瓜,一邊得意地朝岸邊那些嚇呆的半大小子喊:“嘿,我抓了一條大鯉子!”

見兒子平安無事,根本沒淹著,張老艮又來了精氣神,沒好氣地大聲叫罵道:“你這個小兔崽子,還在那里顯擺什么?還不趕緊給我滾上來!”

看見站在船上的張老艮,張老疙瘩更不敢上岸了,站在沒胸深的江水里,半天不動地方。

“趕緊給我滾上來,咱們今天沒事;你要是還不上來,小心回家扒了你的皮!”張老艮繼續(xù)威脅著。

聽爹這么說,張老疙瘩還是有點不相信,趕緊問一句:“我要是上去,你真的不揍我?”

“趕緊上來吧,我不揍你,趕緊給我滾上來!”

還別說,張老疙瘩還真不是在吹牛,手里真拎了一條四五斤重的松花江鯉子。那紅紅的魚尾巴梢兒,還在一個勁兒地甩呀甩呢!

見兒子拎魚上了岸,張老艮也把漁船劃到岸邊。張老疙瘩走到他爹跟前,把手里拎著那條鯉魚往張老艮跟前一摔說:“這條魚,夠不夠賠你的酒錢?”

張老疙瘩哪里是要賠他爹的酒錢呀,簡直是在跟老子在叫號,一時氣得張老艮哭笑不得。

轉(zhuǎn)眼間,幾年的時間過去了,張老疙瘩也長成了大小伙子。不僅和爹一樣劃船下江捕魚,張老艮還給兒子娶上了媳婦,是屯子里一個叫翠花的山東姑娘。

兒子結(jié)婚后,張老艮在屯西頭給張老疙瘩蓋了兩間新草房子,讓小兩口搬出去單過,而他和老伴仍住在原來的三間老房子里。

沒了張老艮的管束,張老疙瘩的酒量也越練越大了,放開量管夠喝,兩斤三斤沒任何問題,絕對見不到那些醉酒人的醉眼乜斜的模樣兒,更沒人見過喝得不省人事的時候。屯子里一個年輕的漁民也知道張老疙瘩能喝酒,可卻從心里往外不服氣,對小伙子說:“我就不信了,他張老疙瘩的酒量再大,還能比上景陽岡上的打虎英雄武松嗎?那武二郎連著喝了十八碗酒,都醉得搖搖晃晃,難道張老疙瘩比那打虎英雄武松還厲害?看我的!”

說完這話的第二天,那個人找來三江口屯子里幾個能喝酒的人,陪著張老疙瘩在網(wǎng)灘上喝起來。這次喝酒之前,他已經(jīng)和那幾個人商量好了。每次提酒的時候,絕不能不一起喝,一個一個輪番敬張老疙瘩。只要一圈下來,肯定能把那小子喝趴下。也不知是藝高人膽大,還是張老疙瘩根本沒看出來這是一場鴻門宴,人家?guī)讉€人合伙準備調(diào)理他?反正別管哪個人敬酒,張老疙瘩端起酒碗,仰脖就朝嘴里灌。

兩輪酒喝下來,張老疙瘩起身到樹林子邊撒了泡尿,回來繼續(xù)跟那幾個人喝。不到三個回合,幾個陪酒的一個個都躺下了,響起了一片醉酒的鼾聲,只剩下張老疙瘩一個人還坐在沙灘上繼續(xù)喝呢,足足地過了把酒癮。

那次較量過以后,三江口屯子里的人都知道張老疙瘩是個酒漏子,別管喝多少酒,到肚子里后立刻全變成了尿,順著尿道撒出去了。像這樣的酒漏子,多少酒也不可能把他灌醉呀,哪個還敢和他拼酒斗酒呢?

其實,光能喝酒肯定算不上什么本事,江上的那些打魚人,哪個不能喝酒?不喝酒,還算是個下江打魚的漢子嗎?光有一身水性,也算不上是多大的本事,那些漁民哪個不會鳧水?不會鳧水,敢劃船在江上撒網(wǎng)捕魚嗎?可像張老疙瘩這樣不僅有著好酒量,而且水性還這么好的人,滿江邊確實不多,沿江上下百十里,可能也找不到第二個。連那些在江上打了幾十年魚的老漁把式,都會蹺起大拇指說:“張老疙瘩的那身水性,就是跟浪里白條張順比,也不見得差啥!”

確實,從三江口升起第一縷炊煙的那天,到現(xiàn)在怎么也有幾十年了??蛇@么多年來,滿江邊的漁民只見過撒網(wǎng)捕魚,也見過甩鉤釣魚,還見過用魚叉叉魚,可哪個聽說過有人能在水深流急的黑龍江里,赤手空拳活捉到活蹦亂跳的大鯉魚呢?聽起來簡直就是個神話,是在說書,在現(xiàn)實生活里根本不可能發(fā)生??蓮埨细泶袷龤q的那年,愣是一個猛子扎到江底,活捉了一條四五斤重的鯉子上來。還說要用抓的那條鯉子,賠他爹的酒錢!簡直快把人的大牙笑掉了,這么個嘎小子!

一九三一年,日本人占領(lǐng)了東三省。又過三年,東北也不再叫“關(guān)東”了,而改成了什么“滿洲國”,紀年為“康德元年”。不過,那些下江捕魚的漁花子們,可不管是什么大清,什么中華民國,還是什么“滿洲國”呢,該下江打魚,還下江打他們的魚。不過從那以后,下江打魚和以往可大不一樣了,經(jīng)常能在江里碰到一艘掛著膏藥旗的日本人小汽艇。

在江里撒網(wǎng)打魚時遇到它,可倒血霉了,汽艇上的小鬼子跳上漁船連挑帶撿,隨手挑上幾條鰲花、鳊花,或鯉子、大白魚揚長而去。稍微流露出不滿,那些日本兵不但連打帶罵,還會端起“三八大蓋”,朝漁民身上比畫,嚇得被搶了魚的人再不敢吭聲,趕緊劃船離開。這艘汽艇上的頭目,是個叫清源一男的日軍小隊長。

別看清源一男長得白白凈凈,鼻梁子上還架了一副玳??虻膱A框眼鏡,看似一副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卻是個無惡不作的色鬼。沿江上下幾十里,只要被他看上的女人,別管是大姑娘、小媳婦,怎么也得想辦法弄到手。

這天,清源一男帶領(lǐng)四五個日本兵巡邏來到三江口。停船上岸,沿著村路滿街亂轉(zhuǎn)。來到一家小賣鋪前,正趕上翠花在給張老疙瘩打酒??匆娡ねび窳⒌拇浠?,清源一男的眼珠子立刻不轉(zhuǎn)了,直愣愣地盯著翠花那漂亮的臉蛋和豐滿的胸脯不放。嚇得翠花酒也不打了,拎著空瓶子往家跑。清源一男哪能讓眼看到嘴的肥羊肉這么溜掉呢?立刻領(lǐng)著幾個鬼子兵和一名翻譯官隨后追上去。

那天也是趕巧了,正在江里撒網(wǎng)捕魚的張老疙瘩見刮起大風,滿江翻滾著白頭浪,早早收網(wǎng)劃船回了屯子。拎著幾條新打的鮮魚剛走到家門口,正趕上那幾個鬼子兵在調(diào)戲他媳婦。他頓時火冒三丈,把拎在手里的魚一扔,隨手操起院里的劈柴大斧子,照準一個鬼子兵的腦袋劈下去。

那個鬼子兵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朝他劈下來,慌忙朝旁邊一躲,頭一斧子劈空了。見沒劈到那個小鬼子,張老疙瘩接著掄起第二斧子??蛇€沒等這一斧子劈下去,那些鬼子兵已經(jīng)群狼般地撲上來,把張老疙瘩死死地抱住,七手八腳摁倒地上。

張老疙瘩勢單力薄,很快被那幫如狼似虎的鬼子兵制服了,五花大綁地捆起來。

一個臭打魚花子,膽敢跟大日本皇軍對抗?清源一男從腰間掏出把“王八盒子”,擼了一下槍管,把子彈頂上膛,對準在張老疙瘩的胸膛正準備扣動扳機,翠花卻不顧一切地沖上來,死死擋在男人前面。

“讓開!你的不讓開,死啦死啦的有!”清源一男氣急敗壞地揮動手里的 “王八盒子”,想逼迫翠花離開,開槍打死張老疙瘩??纱浠ㄒ恢睋踉趶埨细泶袂懊?,死也不肯讓開。還沒有得到翠花,清源一男暫時還舍得殺死她,一時僵持在那里。

那個翻譯官早已看透清源一男的心思,貼他耳邊嘀咕了幾句鬼子話。聽翻譯官這么說,清源一男狐疑地問:“你說的,可是真的干活?”

翻譯官趕緊點頭哈腰地說:“那天三江口最能喝酒的七八個人合伙都沒把他灌醉。太君要是不信,可以和他比試比試!”

清源一男是日本北海道人,那里也是出漁人和酒鬼的地方,他也是個大酒鬼。聽說張老疙瘩的酒量好,清源一男眼珠子一轉(zhuǎn),立刻來了主意,想要和他比試比試,斗斗酒。要是勝了這個臭漁花子,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處置張老疙瘩。到了那時候,眼前這個漂亮的女人還不是手到擒來,易如反掌嘛!

聽說清源一男要和張老疙瘩比喝酒,三江口的打魚人也不下江了,在網(wǎng)灘上圍了一圈看熱鬧。那個翻譯官對清源一男嘰里咕嚕說了一大通日本話,清源一男聽后,咧著大嘴哈哈一笑,隨后對張老疙瘩說:“聽說你大大的能喝酒,今天我的,想好好地領(lǐng)教領(lǐng)教,和你切磋酒道。你的,要是贏了,我的就放過你;要是輸了,死了死了的!不過,咱們得有言在先,喝酒時不準撒尿。酒都順著尿道尿了出去,豈不是把好酒白白糟蹋了!”

說完,他讓人給張老疙瘩松了綁,又讓兩個鬼子兵從汽艇上捧下來兩壇子酒,自己先倒上一大碗,隨后一氣灌進嘴里。一碗酒喝完,他抹了抹嘴,亮了亮碗底,竟連一滴都沒掉下來。

聽說喝酒時不準撒尿,看熱鬧的漁民不由得暗暗為張老疙瘩捏把汗——喝酒時不讓撒尿,還不把張老疙瘩活活給憋死呀!看著長相文質(zhì)彬彬白白凈凈的清源一男,那些漁民這才知道,這個家伙果然心地歹毒,用心險惡?。?/p>

見清源一男把第一碗酒喝了,張老疙瘩也端起了酒碗。先湊到嘴邊,嘗了一口,然后吧嗒吧嗒嘴——說不上鬼子酒有股什么味兒,讓人實在喝不慣,還是硬著頭皮把第一碗酒喝了下去。

兩個人各自喝完頭一碗酒,一個鬼子兵又端起酒壇子,分別把兩只空碗斟滿。各自端起了酒碗,分別喝光了。連著喝了三碗酒,清源一男那張蠟黃的小臉變成了豬肝般紫黑色,再沒有剛坐下時的那股囂張氣焰了。而張老疙瘩喝完了第四碗,滿頭大汗順著臉往下淌,連穿在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

見張老疙瘩這股喝酒架勢,清源一男心里早已怯了三分,知道他把喝到肚子里的酒從體內(nèi)逼出來,變成了汗,排到了體外??僧敵踔灰?guī)定了不準撒尿,并沒說不許出汗呀!到了這會兒,再怎么后悔也已經(jīng)晚了。可又一想,怎么說自己也是堂堂的大日本帝國軍人,哪能輸給一個“滿洲國”的漁花子呢?他稍微定了定神,硬著頭皮端起第五碗酒,硬撐著喝了下去。

兩個人喝完頭一壇子酒,清源一男讓鬼子兵打開第二壇酒,分別再把兩只大碗斟滿。

剛喝日本清酒,覺得沒有多大勁兒,可后返勁兒厲害。再加上張老疙瘩喝不慣這種鬼子釀的酒,覺得腦袋瓜子都有點大了,昏昏沉沉,臉色也變得蠟黃,衣服已經(jīng)被汗水浸得呱呱透,能擰出水來。

喝到第七碗時,張老疙瘩幾乎再喝不下去了,可還是硬著頭皮把碗里的酒一氣喝光。接下來輪到清源一男了,那個鬼子小隊長看了看張老疙瘩,艱難地把酒碗端起來,雙手不停地哆嗦,像端起千鈞重物。好不容易才把碗口湊到嘴邊,剛剛把嘴張開,可還沒等往下喝,只聽見他“嗷”的一聲,一股渾濁的黃湯子從那張開的大嘴里鼻孔里噴射出來,足足躥出去半丈多遠,熏得那些圍在周圍看熱鬧的人趕緊捏住鼻子朝旁邊躲,生怕濺到自己的身上。

清源一男連續(xù)嘔吐了好幾氣兒,噴得到處都是,腌臜不堪,散發(fā)一股難聞的酒臭氣。吐著吐著,突然一頭扎倒在地,人事不省,呼呼大睡過去。那些鬼子兵見他們的小隊長睡死過去,趕緊像抬條死狗似的,把清源一男抬上了小汽艇,駛回了同江鎮(zhèn)。

這次比賽喝酒,清源一男徹底敗了??刹]因為喝醉了酒,而忘記漂亮的翠花姑娘,心里還一直惦念著她,想要得到她。

只要被清源一男惦念上,說什么他也要弄到手,否則心里貓抓般的難受。到底還是讓他尋找了機會,趁著張老疙瘩下江捕魚,領(lǐng)著幾個鬼子兵把翠花拉進村頭的苞米地里,硬給禍害了。翠花是個烈性的山東人后代,受到了小鬼子這樣的侮辱,痛哭不已。一天半夜,趁著張老疙瘩睡著了,一個人跑到江邊,投水自盡了。

兒媳婦這樣慘死在小鬼子手里,張老艮和老婆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也相繼病倒了。幾天的工夫,兩位老人也追隨兒媳婦去了,到地下和翠花去做伴,只剩下了張老疙瘩一個人。

前后不到十天,張家連續(xù)死了三口。發(fā)送完了三個親人,張老疙瘩一個人在江邊的沙灘上躺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頭上才從地上爬起來,面對著滾滾東去的江水,大罵了一聲:“小鬼子,我操你個姥姥!”

從那以后,張老疙瘩的性格徹底變了,簡直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的話本來就不算多,如今話語更少了,整天耷拉著腦袋,見到屯子里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不說一句話,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而且他徹底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酒鬼,整天到晚總是醉醺醺的,幾乎沒人見到過他清醒的時候。有理解他的人說,張老疙瘩這是憋屈的,是在借酒消愁?。?/p>

這話說完沒幾天,三江口的人竟看見沒志氣的張老疙瘩和清源一男等一伙小鬼子坐在沙灘上喝起酒來——一個人再窩囊,再沒有志氣,酒癮再大,也不能和自己的仇人一起喝酒呀!別管哪個人都不可能那么去做呀,可張老疙瘩偏偏就這么做了!

而更讓人來氣的是,那個張老疙瘩不但和小鬼子們在一起喝酒,嘴里還嘰里呱啦地說上幾句特別不正宗的日本話,南腔北調(diào)地一勁兒“幺西幺西”,絲毫看不出來有一點奪妻之仇、害死爹娘之恨。甚至還有人看見他主動給那些小鬼子們送魚,讓他們帶回去下酒。氣得有人在背地里罵他,這個張老疙瘩算是徹底完犢子了,他當初從沙灘上爬起來時罵的那句話,也算是白罵了。對這樣一個見到酒比見到自己爹娘還親的人,還能算是個人嗎?這家伙簡直就沒長人心,簡直不是他爹娘養(yǎng)的,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有個念過幾天私塾的老先生也憤憤地說:“數(shù)典忘祖,數(shù)典忘祖!”

聽到三江口的人在背后罵他,詛咒他,張老疙瘩似乎全沒聽見一樣,仍舊我行我素,該和怎么和那些小鬼子親近,還怎樣親近;該坐在一起喝酒,還是坐在一塊喝酒。只是有一點讓人們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從翠花和張老疙瘩的爹娘死了以后,再沒見過他回到原來家里住過一次。

三江口村距離同江鎮(zhèn)只有八里路,清源一男他們每天下江巡邏,都要經(jīng)過這里。這天他們的汽艇剛剛靠到岸邊,沒等清源一男說話,張老疙瘩趕緊從自己船上拎起來一條五六斤的大鰲花,笑呵呵地遞了過去。清源一男接過那條鰲花魚,豎起了大拇指頭說:“你的,大大的好,是日本帝國的大大良民,我的大大的好朋友!”

張老疙瘩謙恭地站在船上,點頭哈腰地對汽艇上的清源一男說:“我最近發(fā)現(xiàn)個好魚窩子,哪天再想辦法淘弄兩壇子好酒,咱們上那兒下網(wǎng)捕魚,燉上一鍋,好好喝一頓?”

“好的,好的,到時候咱們再好好地切磋切磋酒道?!币姀埨细泶衲歉闭~媚巴結(jié)模樣,清源一男心里很是受用,心里原有的那點對中國人的戒備心早已經(jīng)拋到爪哇國去了。在他的眼里,滿洲國人個頂個都像張老疙瘩一樣,都是逆來順受的大日本帝國的“順民”!

這陣子,對岸的蘇聯(lián)炮艇在主航道的北側(cè)活動頻繁,邊境形勢頓時變得緊張起來。為了防止那些滿洲國的漁民給蘇聯(lián)人通風報信,清源一男帶人在江心島下端的沙灘上豎起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這樣一行字:從即日起,嚴禁滿洲國人在這一帶洗澡、打魚,違者格殺勿論!

豎起那塊牌子的第二天,清源一男帶領(lǐng)著五個鬼子兵到江心島附近巡邏,如果發(fā)現(xiàn)有人膽敢違抗皇軍的命令,到這兒來撒網(wǎng)捕魚,他會毫不猶豫下令開槍。汽艇駛到江島的下嘴灘時,發(fā)現(xiàn)沙灘上除了張老疙瘩以外,再沒看見第二個滿洲國的漁民,清源一男這才放心了。駕駛著汽艇,緩緩?fù)?堪哆?,從艇上跳下來,走到張老疙瘩跟前問:“你的,今天鮮魚的有?”

張老疙瘩攤開了雙手,搖了搖頭說:“一條像樣的魚也沒打到?!?/p>

聽張老疙瘩說船上沒有鮮魚,清源一男有點失望了,正打算駕駛汽艇離開。張老疙瘩趕緊上前說:“這幾天江水漲得實在太快了,江里的魚都鉆進了汊子,快要咬汛了。不妨明天帶上兩塊漁網(wǎng),到江心島北面去堵江汊子,保準能打到鮮魚,不知太君想不想去?”

“好的,好的!要去,一定要去?!甭犝f能打到鮮魚,有魚吃了,清源一男高興得趕緊答應(yīng)下來。

第二天一早,清源一男駕駛汽艇,載著幾個鬼子兵早早來到三江口的岸邊。

當時,天特別好,真是萬里無云,江面平得似面鏡子,映著湛藍的天空,是個特別適合打魚野餐的日子。張老疙瘩支起了大棹,把自己的漁船劃到汽艇旁邊,把兩只船的頭和尾部用纜繩摽在了一起,可他仍留在自己的漁船上,指揮著駕駛汽艇的清源一男,徑直朝江心島北側(cè)的一條江汊子駛?cè)ァ?/p>

江心島的下游,是松花江和黑龍江的交匯處,江面足有五六里地寬。他們繞過江島下沙嘴灘,朝上游又行駛了一會兒,終于在一條江汊子口停下了船。

這里的景色優(yōu)美而寧靜:岸邊是片兒足有兩三里地長的金色沙灘,再往里面生長著茂密的野草和碧綠的柳樹林。走在那片細膩而柔軟的沙灘上,身旁是微風吹拂下的依依翠柳,感覺特別舒適而愜意。張老疙瘩把漁船從汽艇旁解下來,對清源一男說:“我先到江汊子去下網(wǎng),你們上岸支鍋搭灶,準備好柴草,等我回來一起燉魚喝酒?!?/p>

清源一男看著張老疙瘩劃著漁船離開岸邊,拐進了那條江汊子。

張老疙瘩那天帶了兩塊漁網(wǎng):一塊是五六十丈長的淌網(wǎng),另一塊是只有十丈長的絲掛子,找個穩(wěn)水灣,把帶來的兩塊網(wǎng)下在里面,隨后把網(wǎng)綱系在船尾上,等了兩三袋煙的工夫,見兩塊網(wǎng)上連連泛起了幾朵魚上網(wǎng)撞起的水花,趕緊劃船過去,把網(wǎng)上的魚摘下來,興沖沖地劃船回岸邊,拎起了一條十多斤重的七粒浮子跳上岸,笑呵呵地對迎過來的清源一男說:“太君,我沒騙你吧!看,把網(wǎng)下里才多大一會兒呀,就逮了這么大的一條魚!”

清源一男認識這種魚,知道是鱘魚的一種,渾身全是軟骨,幾乎沒有硬刺,可高興壞了,嗚里哇啦對那些鬼子兵叫嚷了一通。聽了長官的吩咐,那些鬼子兵趕緊忙活起來。有的點火,有的舀水,有的在江邊收拾魚。不到一袋煙的工夫,那條七粒浮子已經(jīng)燉在鍋里了。

燉上了魚,清源一男正準備讓一個鬼子兵上汽艇去搬酒。這工夫,張老疙瘩已經(jīng)從自己船上捧下來兩壇子酒,恭恭敬敬地對清源一男說:“太君,原來總喝你的酒。前兩天就曾對你說過,淘弄到了兩壇子好酒,今天一起好好品嘗品嘗。”

清源一男早就聽說過,滿洲國人燒的酒不但味道醇厚,而且回味綿長,特別好喝,也想要換換口味,品嘗品嘗中國的酒??伤K究有點信不過張老疙瘩,怕酒里下了毒。別管怎么說,張老疙瘩也是滿洲國人呀!

別看那些滿洲國人表面上對日本人恭恭敬敬,誰知道他們心里究竟是怎樣想的呢?清源一男上前,掀開了封酒壇子的棉布蓋兒,朝里面看了一眼,頓時臉色大變。壇子里的酒,不是清冽透明,而微呈淺黃色,而且還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中草藥味兒。清源一男立刻虎視眈眈地盯著張老疙瘩,鼻子哼了一聲:“你得說,這是怎么回事,里面怎么有草藥?”

看小鬼子起了疑心,張老疙瘩趕緊解釋說:“太君,這是用人參、鹿茸和虎骨等幾味兒中草藥泡制的燒酒,不但能強健身體,還能延年益壽呢!要是不相信,我先喝一碗,讓太君看看?!?/p>

張老疙瘩說罷,從壇子里倒出一碗酒,雙手捧了起來,“咕咚咕咚”地一氣喝下去。然后抹了抹嘴,笑模笑樣地坐在沙灘上,似乎在享受著烈酒帶給他的無限快樂。實際上,這壇子酒里泡的確實只是幾味中草藥,并沒有毒,只是清源一男多心了。

很快,鍋里的魚已經(jīng)燉熟了,空氣里散發(fā)著一股燉魚的香味兒。清源一男看了看張老疙瘩,見他確實沒一點中毒的癥狀,和正常人并沒什么兩樣,這才算徹底放心了,讓一個鬼子兵把每個人的碗里都斟滿了酒,六七個人圍在鐵鍋旁邊,席地而坐,就著江水燉江魚,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喝到了高興處,還有兩個鬼子兵開始劃拳行令,還有幾個嗚里哇啦地唱起了歌曲,跳起了日本舞,好不盡興。

夕陽西斜時分,他們把燉的滿滿一鍋魚全吃光了,兩壇子烈酒也喝沒了。鬼子兵一個個懶散地歪倒在曬得暖暖的沙灘上,醉眼乜斜地捏著根細柳枝在剔牙。張老疙瘩瞟了一眼即將落山的太陽,見下面升起了一堆烏黑的濃云,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冷笑。

那堆烏云越升越高,越逼越近,很快飄到了他們的頭頂上。伴隨著一陣陰風,隨后幾顆黃豆粒大的雨點砸了下來,身邊的散沙立刻凝成一個個稀疏的小沙球。這工夫,眼見著天空中的烏云仍舊在不停地翻滾,陰風怒號,頓時刮得昏天黑地,江上掀起了一個個白頭浪,足有半米多高。見突然變了天,清源一男趕緊跳起來,指著張老疙瘩說:“你的,趕緊去收拾漁網(wǎng),咱們得趕緊回去?!?/p>

張老疙瘩劃船下江,把那塊漁網(wǎng)拽了上來,堆放在船頭上,而那塊只有十丈長的絲掛子仍舊留在江里,拖在漁船后面。收拾好了漁網(wǎng),劃回到汽艇旁邊,江上的風已經(jīng)刮得更猛了,雨也越下越大了。

安置好了漁網(wǎng),張老疙瘩把漁船劃到汽艇跟前。這次,他并沒用纜繩把兩只船摽在一起,而是拴在汽艇的后頭。見張老疙瘩已經(jīng)拴好了船,清源一男發(fā)動著馬達。汽艇拖拉著漁船緩緩駛離岸邊,徑直朝同江鎮(zhèn)的方向駛?cè)ァ?/p>

出了江汊子,駛進了黑龍江,才發(fā)現(xiàn)江里的風比江汊子里大多了,浪頭也高多了。汽艇拖著那只漁船,簡直像前后兩片飄落在水面上的枯葉,時而被大浪推向浪尖,時而又扎進浪谷,不停地上下顛簸,在風浪中掙扎著。那些喝得醉醺醺的鬼子兵,哪受得了這樣折騰,都暈船了,一個個趴在船舷上,張嘴不停地嘔吐。

漁船比汽艇小得多,更經(jīng)不起這么大的風浪。怕自己的船被風浪掀翻,張老疙瘩雙手各持一副大棹,盡量把船頭對準每一個惡狠狠撲過來的浪頭,防備風浪從側(cè)面撲打過來,掀翻了漁船。

汽艇拖著漁船駛到了江島下端的沙嘴灘下面,駛進松花江和黑龍江的交匯線上,距離兩邊的江岸至少有兩三里地。趁著前面汽艇拐彎的時機,張老疙瘩把大棹深深插進水里,用盡全身力氣,朝前狠推了兩棹,攆上前面的汽艇,隨后猛地一別大棹,船的尾部立刻掉了過去,拖在船后的那塊絲掛子在漁船掉頭的工夫,一下子順水甩過去,加上江水的巨大沖力,立刻順到正在行駛中的汽艇下面。

汽艇上的那些鬼子兵一個個只顧著趴在船舷上嘔吐了,臉色變得蠟黃蠟黃,癱軟得如同一堆爛泥,幾乎拿不成個了,閉著眼睛依靠在船艙里。誰也不可能注意到張老疙瘩已經(jīng)劃船趕上來,并且把一塊漁網(wǎng)順到汽艇的下面。

歡叫的馬達突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哽咽住了,發(fā)出一陣聲嘶力竭的怪叫,接著戛然而止了。聽見馬達突然憋熄了火,那些鬼子兵顧不上暈船的難受,個個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才好?他們個個心里都很清楚,在這樣大的風浪里行船,汽艇又失去了動力,結(jié)果自然可想而知。那些鬼子兵趕緊打起精神,扶著船舷站了起來,盯著在前面駕駛汽艇的清源一男。

清源一男也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是張老疙瘩搞的鬼,趕緊對站在船上的他說:“螺旋槳的,好像被什么東西纏住了,你的下去看看。”

張老疙瘩還是一副十分順從的樣子,應(yīng)聲回答說:“好的太君,我這就下去?!?/p>

說完,他脫光了衣服,縱身跳進波濤翻滾的江水里,憋了一口氣,一直潛到艇下,使勁地扳住艇舵,使它的側(cè)面迎著風口停住,才從水下露出頭來,雙手抓住船舷欄桿,對站在汽艇上的清源一男說:“太君,不行啊,螺旋槳好像被一塊漁網(wǎng)纏住了,解不下來?!?/p>

清源一男不知是計,更沒注意到他們的汽艇已經(jīng)側(cè)面臨著風口,仍舊趴在船舷旁,對著艇下的張老疙瘩說:“你的再看一看,有沒有辦法把那塊漁網(wǎng)解下來?”

張老疙瘩趁機說:“遞給我一把匕首,我再下去試一試,看能不能把那塊漁網(wǎng)割下來?”

聽說張老疙瘩要潛到水下割纏繞在螺旋槳的漁網(wǎng),一個鬼子兵趕緊從腰間拔出軍刺,隨手交到艇下的張老疙瘩手里。接過了軍刺,張老疙瘩再次消失在水下。而那些鬼子兵也和清源一男一樣,焦急地趴在船舷旁邊,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水下的動靜,希望張老疙瘩這次能夠成功,把纏繞在螺旋槳上的漁網(wǎng)割下來。

艇上的六個鬼子兵全趴在汽艇的一側(cè),壓得船舷幾乎快要貼到水面了。他們正全神貫注地趴在那里朝下面看,冷不防,張老疙瘩突然從水下躥了上來,足有半人多高,把那些正趴在船舷旁觀望的鬼子兵嚇了一大跳,急忙四處躲閃。趁這個機會,張老疙瘩雙手抓住船舷上的欄桿,雙腿朝上一縮,死死蹬住汽艇的下部,憋足了一口氣,連蹬帶晃,把那些鬼子兵搖晃得前仰后哈,東倒西歪,再也站不穩(wěn)了。恰巧這工夫,一個三四尺高的大浪從汽艇側(cè)面撲上來,頃刻之間,汽艇被掀翻了,把艇下的張老疙瘩和艇上的六個鬼子兵一起壓在下面。

在汽艇傾翻的剎那間,張老疙瘩猛憋了一口氣,再次潛到了水下,游出去好遠一段,才從下面冒了上來,隨后揮舞雙臂,游到自己的船前,扒住船幫,縱身爬上去,一手抓住拴在汽艇上的纜繩,一手緊握鬼子兵遞給他的那把軍刺,揮刀割斷拴在兩只船之間的繩子。他剛把繩子割斷,眼看著那艘翻過去的汽艇漸漸沉到水下,卷起一個巨大的漩渦,完全沉沒了。張老疙瘩操起大棹,朝汽艇沉沒的上游劃去。

那些鬼子兵都是水兵,水性也都不錯,陸續(xù)從水下鉆了出來,揮舞著胳膊,爭先恐后地朝南岸拼命地游去??粗切┰陲L浪里掙扎的鬼子兵,一個個狼狽不堪,船上的張老疙瘩哈哈大笑起來,指著那些還在水里游泳的鬼子兵高聲罵道:“我操你姥姥的小鬼子,想不到,你們也會有這么一天呀!”

罵罷,只見張老疙瘩一手使槳劃船,一手撒開了堆在船頭上的那塊五六十丈長的三層漁網(wǎng)。一塊漁網(wǎng)隨即散開了,拉成了一條線,在湍急的江水沖擊下,朝那些還在江水里掙扎的鬼子兵漂了過去。

那些正在往南岸游的鬼子兵,發(fā)現(xiàn)一張橫江而下的漁網(wǎng)漂了下來,情知不好,立刻加快了揮舞胳膊的頻率,兩腿緊著擊打江水,想趕緊從那張漁網(wǎng)的包圍圈里沖出去。可張老疙瘩怎能讓這些即將入網(wǎng)的“大魚”逃掉呢?他把最后的漁網(wǎng)撒進江里,隨后把網(wǎng)綱拴在船尾,雙手架起大棹,奮力朝前劃船,把幾個眼看快要沖出漁網(wǎng)包圍的鬼子兵一個接一個地圈了進來。

看著已經(jīng)把六個鬼子圈在網(wǎng)里,張老疙瘩還是不放心,仍舊不停地奮力劃船,把那張漁網(wǎng)拖成個扁長的圓形,連個豁口都不留。即使那些鬼子兵的水性再好,肯定也是插翅難逃了。

眼看已經(jīng)有了一個鬼子兵掛在了網(wǎng)上,手抓腳蹬地垂死掙扎??伤绞菕暝?,纏繞在身上的漁網(wǎng)就越多,工夫不大,那個鬼子已經(jīng)無力掙扎了,終于掛在網(wǎng)上不動了??粗谝粋€鬼子兵淹死了,張老疙瘩仍舊沒有停下來,還在劃船,不停地圍著那些已經(jīng)被困在網(wǎng)里的鬼子兵,一圈接著一圈地轉(zhuǎn),把已經(jīng)圍困在網(wǎng)里的小鬼子連續(xù)纏繞上幾層漁網(wǎng),又有兩個鬼子兵也掛在網(wǎng)上淹死了。

到了這會兒,他已經(jīng)不擔心那些困在網(wǎng)里的小鬼子會從里面逃掉了。即使有鯉魚般從水里突然跳躍起來的本事,也別想從這重重包圍的漁網(wǎng)里逃出去!他已經(jīng)陶醉在戰(zhàn)勝強大對手的亢奮中,再加上復(fù)仇本能的驅(qū)使,張老疙瘩仍不停地劃船,繼續(xù)用網(wǎng)圈住那些鬼子兵,親眼看著他們一個個地淹死。他并沒有注意到,還在網(wǎng)里掙扎的清源一男悄悄掏出挎在腰間的“王八盒子”,朝著劃船的張老疙瘩連續(xù)開了幾槍,直到把子彈全部打光了,才停止了射擊。

張老疙瘩被一顆子彈射中了,先是愣了一下,隨后看一眼還在網(wǎng)上垂死掙扎的清源一男,重重地摔倒在船艙里。

他大口地喘息幾下,抓住船幫板,艱難地掙扎著坐起來。當他看見清源一男和其他的幾個鬼子兵已經(jīng)全部掛在了漁網(wǎng)上,連掙扎都不再掙扎了,并且正在朝水下慢慢沉去,臉上才露出平時少見的一絲微笑。

他長長地松了口氣,再也堅持不住了,一直緊抓在船艙板的手也隨著松開了,重重地躺了下去。

聽說,張老疙瘩與那些經(jīng)常到三江口來禍害漁民百姓的鬼子兵同歸于盡,所有的漁民趕緊劃船沿江朝下游尋找張老疙瘩。第二天傍晚,他們終于在距離屯子幾十里之外的下游找到了張老疙瘩,還有他的漁船。

他已經(jīng)死了,靜靜地躺在船上。而平時用來捕魚的那張漁網(wǎng)仍舊拴在漁船的尾部。清源一男和其他五個鬼子兵,像六條大鰉魚一樣,里三層外三層地牢牢困在那張撒開的網(wǎng)里。不用說,他們也都淹死了。

張老疙瘩死后,三江口的那些人把他的遺體埋葬在屯子的西南面。盡管這輩子他沒留下一個直系后代,可逢年過節(jié)三江口的人去給先人上墳時,都到他的墳前看看,再給他添上幾鍬土,燒幾張紙,上幾炷香。

時間一長,那座墳也越添越大,越堆越高了,快趕上一座小山包。在那座小山包的下面,埋的就是張老疙瘩,三江口的后人都尊稱他為九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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