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窮
2019年3月28日,左翼發(fā)表文章《不能忘卻的紀念》,紀念發(fā)生在六十多年前西藏南木林縣的“9·17”慘案死難的烈士。
事件發(fā)生在1958年9月17日,地點為南木林縣芒熱鄉(xiāng)則熱村西南1500米的烏郁河南岸(因此地靠近尼木縣的麻江,后來許多人將此事件誤稱為“麻江慘案”)。事件發(fā)生在赴日喀則為邊防部隊體檢和農牧民群眾治病送藥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西藏軍區(qū)醫(yī)療隊身上。他們在醫(yī)療途中遭遇恩珠倉·貢布扎西率領的千余名叛匪武裝伏擊,16名醫(yī)護人員英勇抗擊4小時(根據(jù)附近群眾聽到槍聲的時間判斷)后全部壯烈犧牲。
從大背景的角度研究,1958年,對于西藏來說,正處在民主改革的前夜,覺醒的百萬農奴日夜盼望著砸碎枷鎖,從農奴制的束縛下解脫出來。封建農奴主驚慌失措,唯恐農奴的覺醒會動搖舊制度的根基。盡管中央發(fā)布了“六年不改”的政策以穩(wěn)定三大領主那顆怕失去利益而日夜忐忑的心,但緣于保住利益的瘋狂,領主們還是暗中策動叛亂來對付解放軍和覺醒的農奴。于是,噶廈有意從四川、青海的藏區(qū)放進了一批專事燒殺搶掠的叛亂武裝,其中最大的一支是從四川省巴塘、理塘一帶竄入西藏的恩珠倉·貢布扎西叛亂武裝。這批3000多人的叛亂武裝披著民族和宗教的外衣,打著“衛(wèi)教軍”的旗號,襲擊解放軍,殘害商賈行人,掠奪財物、禍害藏族群眾、迫害愛國進步人士。
沃野
大竹卡大橋
在這種情況下,西藏工委、軍區(qū)在對上層集團繼續(xù)進行耐心教育和爭取工作的同時,本著自衛(wèi)原則,不得不使用小部分兵力,打擊直接威脅到“點”“線”安全的叛亂武裝。
8月12日,恩珠倉·貢布扎西在噶廈的暗示下,帶領叛亂分子750余人、騾馬近千匹,從山南哲古出發(fā),北竄南木林宗(今南木林縣)。9月5日,該股叛亂武裝進至甘丹青柯寺,打開噶廈軍械庫。得到了武器補充的叛匪們更加瘋狂。15日,該股叛亂武裝離開該寺,在南木林、尼木一帶尋機襲擊解放軍小建制分隊、行人和商旅,局部形勢更為惡化,因而也就有了令人心碎扼腕的“9·17”慘案。
據(jù)《解放西藏史》一書對“9·17”慘案記載,1958年9月17日,恩珠倉·貢布扎西的大股叛匪在烏郁宗(今南木林縣芒熱鄉(xiāng))以東馬拉山一帶伏擊了西藏軍區(qū)門診部前往日喀則為部隊體檢的汽車,將16名醫(yī)護人員全部被殘酷殺害。而2011年2月出版的《西藏衛(wèi)生志》則這樣記載:“9月17日,西藏軍區(qū)門診部和拉薩人民醫(yī)院16名醫(yī)務人員在赴日喀則執(zhí)行任務途中遭叛匪襲擊,16名醫(yī)務人員全部壯烈犧牲。”
1958年,日喀則的鼠疫、結核病仍處于高發(fā)期,缺醫(yī)少藥的狀況仍沒有大的改變,不斷被疾病困擾的人民群眾渴望著白衣戰(zhàn)士繼續(xù)前來送醫(yī)送藥。9月初,西藏軍區(qū)決定派出一支醫(yī)療隊,在給常年駐守邊防的干部戰(zhàn)士檢查身體的同時,為缺醫(yī)少藥的沿途群眾送醫(yī)送藥,送去“金珠瑪米”對人民群眾的熱愛。在當時的情況下,醫(yī)生下基層巡回醫(yī)療是經常性的。9月中旬,一支由男女醫(yī)護人員組成的醫(yī)療隊就這樣出發(fā)了。他們應該是9月17日清晨6時多就開始趕路了,從麻江出發(fā)后,路上本來還有避免襲擊的可能。因為自從8月份對叛亂武裝恩珠倉·貢布扎西進行追剿以來,西藏軍區(qū)便派出多路偵察小組深入叛匪活動猖獗的地區(qū)進行偵察。9月17日清晨,醫(yī)療隊剛剛上路不久,就遇上了西藏軍區(qū)情報部副部長蔣文奇率領的五人偵察小分隊。這支小分隊在跟蹤叛亂武裝的時候,在馬拉山北麓發(fā)現(xiàn)了恩珠倉·貢布扎西大股叛匪的活動,便悄悄撤至拉日公路上,準備用電臺向軍區(qū)報告敵情。這時候,公路上駛來了醫(yī)療隊的汽車。蔣文奇趕忙攔住醫(yī)療隊,非常嚴肅而負責地向帶隊的王能勤說明了山上有叛匪活動的情況,勸說醫(yī)療隊在沒有戰(zhàn)斗人員護衛(wèi)的情況下要謹慎前行或待機而動。這是醫(yī)療隊全部犧牲前僅有的幾位見到他們的人。遺憾的是帶隊的王能勤并沒有聽從偵察小組的建議,或許是急于趕路完成任務,或許是驕傲輕敵不屑一顧,其中的原因不得而知。到9點多,悲劇就發(fā)生了。偵察小組聽到遠處密集的槍聲,知道前面出事了,再報告軍區(qū)派部隊救援已來不及了。實際上,慘劇很快就發(fā)生了。
古渡黃昏
不日后西藏軍區(qū)政委譚冠三從日喀則出發(fā),帶著沉重的心情東行,經過大竹卡渡口,行至烏郁境內特地查看“衛(wèi)教軍”襲擊軍區(qū)門診部汽車的伏擊點,在一片血跡斑駁、碎玻璃散落的大石頭旁,他示意司機停車,跟隨的十多輛汽車也都停了下來。這時,伏擊才過去十幾天,留下的痕跡還很明顯,被擊毀的汽車窗玻璃、殘碎的藥瓶、暖瓶的玻璃碎片碴仍在公路上,濺在路旁一些小石塊上的烈士血跡已經呈紫黑色。此地正是兩條小河交匯處的一個三岔口,三面石崖頂上的小平臺地,高過公路約40米,被“衛(wèi)教軍”用來打伏擊,實施三面交叉火力襲擊(醫(yī)療隊)。譚政委仔細查看了地形和烈士們的血跡、碎玻璃片碴等,他掉下了眼淚,跟隨他的許多人也悲憤地落下了眼淚。這些細節(jié)來自當時人的見證,可見其殘酷是真實的。
從河南岸遠眺熱拉村
另有一篇文章《血染大竹卡渡口》記載:18 軍進藏初期,西藏上層反動集團勢力妄圖實行“困餓”政策,用歷史上斷糧困餓清軍的辦法對付解放軍。他們甚至公開揚言:“趕不走解放軍,餓也得把他們餓死、趕跑!”1958 年開始,叛亂分子的活動更加猖獗,川藏線已無法通車,青藏線也只有在護送下才能勉強通過。汽車部隊要將物資運往邊防各守備點非常困難,駐藏部隊的保障補給受到嚴重威脅。
1958年,汽車團八連的7臺車,在排長盧志強的帶領下,滿載著糧食、油料等物資,沿尼木麻江向日喀則方向顛簸行進。盡管人人都帶有武器,異常警惕,但沒有想到的是,一場逆歷史潮流而設計的陰謀悄悄指向他們,100多條黑洞洞的槍口早已對準車隊的必經之地——大竹卡。
當車隊準備通過大竹卡渡口時,兩岸山上頓時槍聲大作,叛亂分子集中火力射向了汽車團的7輛運糧車,無數(shù)顆罪惡的子彈雨點般洞穿7名汽車兵的頭部、胸部、腹部,這些曾經為西藏百萬農奴送來福音的人民子弟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雪山垂淚,江河嗚咽。
鮮血染紅了雅魯藏布江水,滾滾的江水寄托著人們對他們的無限思念。
于是,今天我們向大竹卡進發(fā),去看看英雄們?yōu)M熱血的土地上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
從拉薩到大竹卡有將近300公里,坐車3小時就到。從這里去對岸的熱拉村就再也沒有公交車了。
6公里徒步不是什么事,但是天色已晚。正躊躇間,聽說我們是去了解當年解放軍遇襲的情況,僧人洛桑念扎免費開車送我們,進了寺廟客舍,當然,也是免費的。
我們在寺廟里住了下來。
吐蕃鼎盛時期人口眾多糧食嚴重不足。像熱拉這種吐蕃軍事重鎮(zhèn),遙遙望去,如今都能看到山上很清晰的梯田遺址。
第二天一早我們對熟悉當?shù)貧v史變遷的熱拉村瑪尼崗布瓊老人進行了采訪。
他說:和平解放前我們村占有田地的人家有12戶,其他人家是依附這12戶人家生存,有替他們種地的,有替他們放羊的,有替他們砍柴的,也就是用人的性質,也有個別做點小生意,他們的生活條件就比較差了。我家叫“瑪尼崗”,是12戶領種土地的人家之一,在熱拉雍仲寺寺廟里供養(yǎng)了一個扎夏(僧舍),就叫“瑪尼崗”。我家的老房子在河邊的山坡上,現(xiàn)在住的這個地方是新居,搬過來十幾年了?,F(xiàn)在,根據(jù)統(tǒng)計我們全村已經有60多戶人家,發(fā)生的變化就是這么驚人。
在舊西藏,熱拉村的大領主是拉薩的顯赫貴族拉魯,他們每年要把糧食收成的相當一部分交到離這里幾十公里的努瑪莊園,再由努瑪莊園主組織人畜把糧食和畜產品運往拉薩的拉魯家府邸。
老兵蔡林
村民們認為西藏平叛時,坡上的熱拉雍仲寺估計有少數(shù)人有參叛嫌疑,寺廟里當時有兩百多個僧人,七個康村(按籍貫分成的僧人單位)。他們印象很深的是:有一天一大早,解放軍如神兵天將,占領了寺廟背后的高山,又在河對岸的山上架起高炮,抓了三個人,又把頭人叫過去開會,便很順利地解決了問題(被抓走的一個叫羅追的喇嘛原籍四川,說他可能跟“四水六崗”有關系,抓進去的時間最長。落實政策以后回到寺里,參與寺院重建,最后在這邊圓寂)。
解放軍部隊來了后,村民中的青壯年到山上砍柴賣給他們,人們的心情是新奇的。
據(jù)說本地的舊官員是叫一個貝夏的人家。民主改革后他的房子分給窮人,他們自己又蓋了一座。
老人們邊做活邊回憶往事,講了革命后新產生的“房名”的奇事,他們說那個原來的頭人根布貝夏被打倒后,他的房子分給赤貧者居住,有一戶人家搬進“曲康”(經堂),有一戶人家搬進“拉扎康”(教室),有一戶人家搬進“歐康”(青稞炒房),如今,“歐康”“曲康”“拉扎康”儼然成為這些人家的房名,雖然他們早就搬出“貝夏”,在別處建了豪宅。
生活比較艱苦的時候是人民公社時期,有的人餓得得過浮腫病。他們說:“鄧小平和習近平的政策讓我們老百姓馬上站了起來?!北热缯f,布瓊大爺家現(xiàn)在有14畝地,16間屋子,住房面積幾百平方米,家有200只羊。
布瓊家雖然地不算大,但是土質肥沃,長勢良好,“糧食能長得跟蒜頭一樣擠在一起”,每畝產量達800斤到1000斤,但是過去沒有化肥和農業(yè)科技,產量不到現(xiàn)在一半,如今的成果是科技賜福。他們的糧食也不賣,自己留著吃。在拉薩的市場上豌豆糌粑因口味好、營養(yǎng)價值高,價格比青稞糌粑貴一倍還多,但是在這里,豌豆是用于喂養(yǎng)牲口的。
他說西藏農民如今過著幾千年來從未有過的富足安定生活。
本村位于雅魯藏布江上游西岸,最有特色的歷史是古渡和水上交通。
布瓊老人就出生在本村,他說過去沒有大橋的時候此處有兩個牛皮舟古渡口,一個是大竹卡渡口,有兩只牛皮舟;一個是熱拉村渡口,有四只牛皮舟,在更遠的仁布縣切娃鄉(xiāng)也有古渡口,但只允許特定的人家世代經營,給大頭人繳渡船稅,不許別人插手。
他說一只牛皮舟需要用四張牛皮拼接而成,我現(xiàn)在還記得名字的世襲牛皮舟家有叫邊努的,有叫德努的,有叫扎西崗的。渡口平時不太忙。但這里是西藏鹽糧古道的必經之地。藏北的牧民主要是班戈縣甚至最遠從聶榮方向從這里渡過雅魯藏布江,去糧食產地江孜和白朗作鹽糧交換,時間是藏歷的九月下旬,大概是公歷的11月初即河水降下來的時候。上部的阿里等地有用馱羊作鹽糧交換的場景,是因為那邊不用過雅魯藏布江,所以可行。因為尖利的羊蹄子很容易戳破薄薄的牛皮船底,風險很大,所以基本是用牦牛為馱畜,因為冬天水位降低,牦??梢灾苯幼孕星龆?,不需要靠渡船。羊就必須靠牛皮舟擺渡。渡口在那個時候就非常忙了。為了增加安全性,都是兩只牛皮舟捆在一起走,兩組牛皮舟相向而開,里面裝著青稞、鹽巴、酥油、皮張、牛羊毛等,也裝少數(shù)體弱的羊只,裝20只羊要收一頭羊的運費,裝其他東西收酥油奶渣這些牧區(qū)的土特產。他們會在寺廟邊上或河灘上的渡口邊扎帳篷住下來,讓牲口吃飽,做一次很好的休整。渡一個商隊過河最少要一整天時間,第二天他們會住在對岸,讓牛羊吃飽喝足,第三天凌晨早早出發(fā)走了。后藏的江孜、白朗和日喀則附近的邊雄是西藏著名的產糧區(qū),也是牧民們最終的目的地。但是藏北有的地方確實是羊多牛少,怎么辦呢?仁布境內有個叫夏熱果撒的地方,那就是專門安排給他們作鹽糧交換的地方,牧民不過河。對岸的農民用牛皮舟把糧食運上來在河北岸交易。
至于價格,鹽巴比較缺的時候,一斤鹽巴換一斤糧食,鹽巴不缺的時候,比價是五六,即五斤糧食換六斤鹽巴,人民公社時期也有鹽六糧九的時期,都是供需雙方根據(jù)需要來解決。
他們說也發(fā)生過船翻人亡的事情,就是在我們熱拉村這個渡口。當時的乘客是4個寺廟的僧人和他們的親戚一個藏北來的牧羊女,加上船夫,一共6個人,先是把滿滿一船貨物運到江對岸,再回來接人。那時候的條件是很差的,牛皮舟年久失修,糟朽得不像樣子,船到江心時,船底突然漏水,人們一時手忙腳亂、驚叫連天,趕忙用衣服堵塞洞口,可是越堵洞口越大。我在岸邊的水磨坊里勞動,聽到驚叫聲,眼看著舟逐漸沉入江底,一點辦法也沒有。
“三十年老兵飯館”
布瓊老人說后來我們的人民政府建了大的木制輪渡,擺渡車輛和人員、牲口,有一個大轉盤需要人力拉拽,效率比較低。再后來建起了電力拉動的鐵制輪渡,就更方便了。架起水泥大橋是最近20年的事情,那簡直更幸福了。過江能力和安全性大大增加。使用千年的牛皮舟就徹底退出了歷史舞臺。
還有一個特點是如今本村毛驢的數(shù)量越來越少,因為不需要了,以前是靠毛驢和人下到江邊背水,一趟下來半個小時,現(xiàn)在有自來水,太方便了。
第三天我們住到大竹卡橋頭。在桃園餐館吃飯。
老兵蔡林是飯館的老板,在這里待了28年。他說他姐夫的哥哥是西藏老兵,姐姐1988年進藏,開了這個館子,當時,蔡林在武警北京某部服役。
他從部隊復員后進工廠,每月收入200元,不夠花銷,1993年跟著姐姐進藏在餐館幫工,2000年姐姐姐夫回老家,餐館由他接班至今,“跟西藏太有感情,完全適應這里的氣候,反而不喜老家烏蒙蒙的天,老了都不一定回去”。2008年青藏鐵路通車,游客一哄而上,真正知道旅游是怎么回事,小餐館雇了三個人加夫妻兩人,都“搞不贏”。33年沒有換過“桃園飯店”這個招牌,每年藏歷新年去村民家痛飲青稞酒,跟藏族農民關系“親如一家”。
餐館30米長,面積180平方米,屋內養(yǎng)魚,后院養(yǎng)雞,竟然還有一塊玉米地。
他也想起20年前大竹卡大橋還沒有修通,人們隔江吆喝對岸船夫的情景,透著一股滑稽和無奈。
如今村里出現(xiàn)好幾家漢藏結合家庭,生活水平跟內地先進地區(qū)的農村已經沒有什么差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