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了59天之后,郝振東終于要逃出一場騙局。他首先需要逃出的,是位于緬甸果敢老街一個產(chǎn)業(yè)園內(nèi)的辦公樓。辦公樓有7層,里面有2000多名騙子操著不同的口音,編織各類電信詐騙騙局。37歲的郝振東是其中之一,他的“公司”在7層,主要“業(yè)務”是“殺豬盤”。從河南洛陽來到緬甸后,郝振東度過了一段“顛覆三觀”的日子。他策劃好了如何逃出這場騙局……
“心態(tài)崩了”
到緬甸的機會是小叔介紹給郝振東的,本來說是當客服。工作第一天,他就發(fā)現(xiàn)所謂“客服”,就是“殺豬盤”的操盤手。
在200平方米左右的辦公室里,郝振東被安排進小小的一格,和五六十個同事在社交平臺物色有錢的單身女性,通過聊天培養(yǎng)感情后,誘導她們在詐騙平臺里投資。
到緬甸前,郝振東就知道這份工作可能有法律風險。當小叔把緬甸“老板”介紹給他,并承諾一個月至少賺六七萬元,郝振東沒有拒絕。他是偷渡去緬甸的。
在這里,通過聊天和“客戶”建立感情基礎的過程叫“養(yǎng)豬”,一般要持續(xù)一星期以上。等到關系穩(wěn)定,“客戶”在誘騙下開始往詐騙平臺投錢,就可以揮刀“殺豬”。
“養(yǎng)豬”階段他還沒什么負罪感。到了該“殺豬”的日子,郝振東“心態(tài)崩了”。他看到自己的第一個客戶往平臺里充了100元人民幣。當天晚上,他跑上無人的天臺,用私人微信號給她打電話坦白自己是騙子,自己掏錢把100元轉了回去。
遇到“救星”
在此之后,郝振東很多次和“客戶”聊到誘導投資的階段,都會趁組長巡邏的間隙打電話向她們坦白身份并道歉,要求對方刪掉自己。
在其中一個電話里,他告訴電話那頭的女生:“騙你們感情不重要,這是我作為一個騙子該做的,我不做,就會在這邊死,但我不會騙你們錢。你不要再在網(wǎng)上聊天了?!?/p>
在郝振東接觸的“客戶”中,有人是第三次碰上“殺豬盤”。第一次被騙幾十萬元,不甘心,要在網(wǎng)上再找一份“真愛”,結果幾十萬元又沒了。
1月28日,44歲的楊宇在社交軟件認識了郝振東,聊了一個多星期。楊宇在得知郝振東的處境后,承諾一定要幫他出來。她聯(lián)系上了南昌市公安局電詐導調(diào)大隊隊長陶江江。
每天午飯后、睡覺前,郝振東都要經(jīng)受“公司”的集體洗腦。對一直沒有業(yè)績的郝振東,少不了威脅恐嚇。在這里,只要干夠兩個月,沒人會賺不到錢。一些同事會選擇用騙來的錢贖身回國,郝振東不想邁出這一步。
在云南警方的協(xié)助下,陶江江聯(lián)系上了一名可以帶郝振東去邊境的線人,確定好了逃跑路線和時間安排。郝振東用支付寶轉給楊宇1000元,讓她投進詐騙平臺假裝“上鉤”,以拖延時間、防止老板起疑。
臨走前一個星期,他每天以加班為由,在辦公室坐到凌晨三四點。這是為出逃這天夜不歸宿做鋪墊,也是為了趁人少的時候潛入服務器,收集潛在受害人名單。
2月28日中午,陶江江收到了那份105人的名單,并通過公安部的全國反詐中心群發(fā)送給相關城市的警方,再由當?shù)嘏沙鏊窬祥T核實。這份名單終止了21個人上當受騙,止損180余萬元。
順利出逃
郝振東啟動了等待已久的逃亡,但無法從正門混出去。他想到了辦公樓一樓的“夢都”洗浴中心,他準備以出去吃早餐為借口逃出去。早上6點半,郝振東跑出門。線人約在酒房路附近見面。
坐上車,看著緬甸老街在車窗外消失,他在心里想著還是回國好。他答應陶江江,回去后干正經(jīng)營生。陶江江掏1萬多元,墊付了郝振東后來的住宿和交通費用,希望這點錢能幫他走入正道。
上午10點57分,坐在線人的車上通過三道邊防線后,郝振東看到了南傘口岸前飄揚著的五星紅旗。他在邊防的檢測站做完核酸檢測,檢測結果為陰性。之后他住進隔離酒店,開始21天的入境隔離。
在酒店,他時不時打開從窩點帶出的工作手機,把QQ群里的詐騙信息發(fā)給陶江江。一開機,老板的電話和微信里觸目驚心的辱罵涌進來,他全部截圖,發(fā)給陶江江當作“證據(jù)”。
3月22日,他在機場見到了陶江江和楊宇。那是郝振東第一次見到陶江江,感覺陶江江“瘦瘦高高,光看眼睛就知道很正直”。郝振東和楊宇也開始了真正的戀愛。
(摘自《中國青年報》6.2? 文中郝振東、楊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