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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生南方
寒風(fēng)將露水的余溫一絲絲耗盡,冰冷即將到來,喧囂散去。
院中的花木,在薄淺的晨曦中接受沐浴。那兩盆橘子樹,渾身的枝枝葉葉,沒有絲毫退卻之意。眼神,飽含綠意。
有誰嘗試過一個人耄耋之年的內(nèi)心?
太陽漸漸有了暖意,女房東緩緩?fù)瞥瞿禽v輪椅,上面是她頭發(fā)花白的母親。
消瘦的臉頰上,皺紋一條接一條,如溝壑縱橫的荒原,看不到原本的遍地蔥蘢。
橘子樹綴滿了青澀的果,但仍在膨脹,直至有那么幾枚,被歲月的風(fēng)霜率先染黃。
老人坐在輪椅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看著橘子成熟。
在南方,一個異鄉(xiāng)人獲取了:她的慈祥,她的善意。
國民書店
打開那把藍(lán)格子傘,雨便從頭頂,興沖沖地狂奔過來。
潮濕的空氣,正描摹兩畦青菜。
疲倦的青年撐著他的傘,站在一個極其特別的十字路口,充滿彷徨。他在遲疑,從這里延伸出去的每條路,為什么會有著不同的名字?
向東新馬路,向西寶蓋路,向南黃山北路,向北寶塔路。
這個中心,正是風(fēng)暴的中心。
最終,他決定沿著向東的新馬路,試圖穿過雨。
這條可憐的路,僅300米就結(jié)束了。
他要抵達(dá)對面法桐樹下的書店,那間外表普通的沿街灰瓦房,同樣小得可憐。
發(fā)黃的紙張,烙印著上世紀(jì)的某個黃昏,和天空的藍(lán)印章。
他的心,很快平靜下來。
根雕手藝
屋頂黑魆魆的麥稈,散發(fā)出潮濕的霉味,那扇窄小的老式木窗,正對著一條泥濘不堪的土路。
泥巴糊住的石頭墻,雖久經(jīng)風(fēng)雨,卻改變不了一個松動的事實(shí),猶如耄耋之年的牙齒,隨時能從嘴里脫落。
置身陰暗的堂屋,只記得滿屋子琳瑯滿目的根木,以及諸多演變而出的栩栩如生的形象。
我那時年幼,不懂藝術(shù),更不懂從荒野刨回來的荊棗根木,究竟哪里好看。
在村民眼中,這無非是堆柴禾,頂多用來燒壺水,給客人沖沖茶葉。
而那個獨(dú)居的怪老頭,卻非要把它們改得面目全非。
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似乎也只能吸引住我們這群孩子。
譬如那只瘦骨嶙峋的鶴,張開翅膀,至今仍單腿站立在我的腦海。
仿佛有座島嶼,專門供它棲息。
深山已晚
那么多的山堆積在狹窄的魯中地區(qū),或高聳挺拔,或低矮蜿蜒。這些年,它們儼然活在了這個人的內(nèi)心,模樣一天比一天更加清晰可辨。每一塊巖石,都極具分量。
放眼望去,多像一首贊歌,高低起伏的音符,仿佛要在耳畔奏響、回旋。石頭扛著石頭,站成了一堵墻。茅草覆蓋著茅草,遮住了童年的風(fēng)雨。
村落像野生菌群,遍布其中。
說不出更愛哪一個,每一個都如此綿軟、醇香,令人陶醉。
一個出走的人,他帶不走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甚至一絲癢癢的風(fēng)。
能帶走的,只有無盡的牽掛。
還有,深山的一聲犬吠。
杏山溶洞
不可告人的奧秘,往往藏之于腹中。
打開了,就打開了;打不開,就需一輩子堅(jiān)守下去。
并非謊言,卻也非真實(shí)。
即擇取一個缺口,沿著曲折的通道,所最終要抵達(dá)的地方。
那些潔白無瑕的石刺、鐘乳石,在條紋斑斕的石壁緩慢生長、開花。然后結(jié)果、化石。每一寸,皆是滄海桑田。
用最亮的眼睛,參透宇宙的黑。
這段長約兩千米的時空隧道,所有的事物都是趨于凝固的。
那是億萬年前的時光。
一粒粒,滴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