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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決

2021-07-01 14:36曲終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21年6期
關(guān)鍵詞:江城梨花

曲終

第一章 青城

斜陽西落,暮色殷紅。而這座小城之中卻依舊喧囂,各處店鋪、客棧皆是人滿為患,熙熙攘攘,只因七日之后即將有一場盛事在這城中舉行。

斑駁的城門洞開,三位身著青衣之人緩步踱進,他們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零落泥污,乍看之下,直像是乞丐。

進了城中,三人只見街上之人絡(luò)繹不絕,紛紛擾擾,言談舉止間,多數(shù)神情淡然,眼神精銳。

那身著青衣的老者道:“一晃二十年,這城中倒也未有什么變化?!彼挲g雖長,身材卻依舊高大挺拔,說話中氣十足,嗡嗡作響。

其旁邊的一位枯瘦老嫗嘿嘿一笑,道:“物是人非?!?/p>

跟在他們身后的一位女子,不過十七八歲,竟也是一副狼狽的模樣,滿臉風(fēng)霜之色,長發(fā)凌亂,身上那件肥大的青衣極不合身,胡亂地罩在身上,使人看不出身形。她面色平靜,一言不發(fā),跟著二人的腳步走進一家客棧。

那客棧內(nèi)早已人滿為患,小二見這三人衣著簡陋,邋遢猥瑣,便不去理他們,只顧去招待其他客人。

三人在客棧中直等了大半個時辰,竟沒人前來理會。那老嫗見天色已暗,彎月初升,再也按捺不住,當(dāng)下便直沖向柜臺處,右手一拍木臺,叫道:“你們的人都死了嗎?”

此時客棧四處都已點了燈火,其內(nèi)通明,亮如白晝。那中年掌柜的瞧見來人是個已近花甲年歲的老婆婆,當(dāng)下也不放在心上,只賠笑道:“請大娘稍等,小店招待不周,還請告罪。”

這番話本來說得極為體面,便是來人有十分的火,也該消了一半。卻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那老嫗又是一掌拍在那木臺之上,厲聲道:“什么大娘?我很老么?”

只見那木柜居然“啪”的一聲裂開了一條兒臂粗細(xì)的縫隙,這一下可將那掌柜嚇得半死。

原來在那年間,柜臺有象征之意,掌柜既是掌著這柜臺,又是掌著這間客棧。這柜臺若是倒了裂了,那可就是這客棧氣數(shù)要盡了,于是各大客棧都盡量將自家柜臺制作得堅韌難摧。這家客棧正是這城中最大的一家,制造柜臺所用的木材正是最為堅固的鐵樺樹,此樹質(zhì)地硬逾鋼鐵,當(dāng)真是水火難侵。為了造出這一個小小的柜臺,卻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而眼下,卻被這看似枯瘦頹廢的老嫗一掌擊裂,這是何等神功?

那青衣老嫗心中卻也正駭然,心想我這一掌下去,就算是一塊磨盤也要分崩離析,而這破木柜居然只是裂開一條細(xì)縫,當(dāng)真是古怪至極。

只聽那掌柜顫聲道:“不知大……不知貴客有何吩咐?小人親自去辦,無有不從。”

那老嫗先前一掌打下,不但沒有將那木柜擊垮,反而是右臂被震得極為疼痛,當(dāng)下便又遷怒于那掌柜,伸手“哐哐”打了那人兩個耳光,道:“限你一炷香之內(nèi),準(zhǔn)備三間上房,先燒三大桶熱水,再準(zhǔn)備三桌酒菜?!?/p>

這兩耳光直打得那掌柜雙耳轟鳴,口中牙齒掉落了十之七八,滿嘴鮮血,卻又不敢吐出。心知眼前這老嫗已是手下留情,若是使出三成力氣,此時他哪里還能留得命在?當(dāng)下只得凝神聽那老嫗的吩咐。

此時客棧早已一片寂靜,皆怔怔地看著柜臺一方。

青衣老嫗如同不見,又回到原處坐下。一旁的青衣老者依舊望著門外,呆呆出神,而那少女則是螓首低垂,似是已然睡去,二者對剛才所發(fā)生的一切皆猶若不知。

此時掌柜出了柜臺,親自按照老嫗的吩咐去替她安排。眾人只見掌柜雙頰紅腫,滿嘴是血,痛得涕淚橫流。

這家客棧在城中既然獨大,那么它的掌柜也必有過人的本事。這位姓王的掌柜便是勝在做人圓滑,取舍得當(dāng),平時愛好結(jié)交武功高強之人,這城中只要是身具武藝之人大多都曾受過他的好處,因此時時光顧,有事無事都喜歡在這店里坐著閑聊,此時見他有難,若只袖手旁觀,豈不有辱了習(xí)武之人的名頭?

堂中當(dāng)即便有一人站起身來,大叫道:“閣下在這青城之中出手傷人,想必定是仗了誰的勢,還請留下萬兒來!”

只見那人雖然胡須皆白,臉布細(xì)皺,顯然年歲也已頗為不小,但卻面色紅潤,雙眼炯炯有神。他身材高大,這一下突地站起來大聲喝問,倒也顯得威風(fēng)凜凜。

在場稍有見識之人皆識得他,一人對旁人低聲道:“老拳師胡震海要出手啦!他的第六房姨太太便是王掌柜的親妹子,這舅子禍?zhǔn)拢梅蜓赡苄涫???/p>

又聽有人細(xì)聲道:“胡老拳師若是出手,只怕那老婆婆要吃虧了。”

眾人不見老嫗重掌擊裂鐵樺木臺之事,只道她是個仗著自己練過點功夫便橫行霸道、蠻不講理的混人。

那掌柜見妹夫要替自己出頭,心中確是歡喜,但轉(zhuǎn)念又想到那老婆婆的一掌之威,不免膽寒,只怕他抵擋不住,要吃大虧,欲要開口勸退,卻又滿嘴鮮血,疼得發(fā)暈,哪里能夠?

那老嫗見有人為掌柜出頭,只是嘿嘿一笑,啞著嗓子道:“閣下是?”

那胡震海見老嫗居然不認(rèn)得他,心中有氣,當(dāng)下高聲叫道:“在下便是威震四海,胡震海!”

那老嫗聞言大笑,道:“你這人名諱可真是厲害得緊?。「覇枎煶泻稳??”

胡震海見她笑得戲謔,不免氣上加氣,但聽她問到自己的師承,心中卻不免得意,朗聲道:“尊師掌乾坤上范下前便是?!?/p>

此言一出,那老嫗果然變色,就連其身旁一直靜默的那位老者也是回頭看了他一眼。

圍觀眾人卻沒有幾人知曉“掌乾坤”范前的名諱,想是胡老拳師的師尊,定然功力通神。只有兩位坐在東邊墻角的客人,聞言之后互相對視一眼,隨即又只管吃喝,卻是誰也沒有留意。

胡震海見那老嫗色變,心中得意之余,卻又暗想:我胡某人豪杰一世,今日卻要憑著師尊的名諱壓人,真是窩囊。

卻聽她道:“范前啊,他還沒死么?現(xiàn)在在哪里?”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大驚,心想這老婆婆難道認(rèn)得胡老拳師的師父不成?

胡震海聞言一怔,向前踏上一步,喝道:“休得胡言,你膽敢輕辱我?guī)熥?!”只見他面色激奮,顯然是大為氣惱。但介于一代拳師的身份,又豈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主動對一位老婦人大打出手?

那老嫗仍是微笑,道:“我見你倒還持有幾分尊師之道,原本想讓你吃的一些苦頭便也免了。你且去吧!范前若是還活著,你替我轉(zhuǎn)告他,就說,我銀梨花回來了。”

說罷,信手抓起桌上一把竹筷,手腕運勁一甩,只聽“叮”的一聲,只見那數(shù)十支竹筷竟如離弦之箭一般,同時插入對面的那堵深厚的木板墻上,整根沒入。眾人目光瞧去,只見其上已經(jīng)形成一個圖案,正是天罡三十六梅花樁!

這一手露得極為漂亮,銀梨花看似隨意的一抓一甩之間,動作連貫無比,沒有絲毫停頓。這般舉重若輕的手法和勁道,不知要在其中浸淫多少年方能做到,著實是駭人聽聞,見所未見。

他威震四海胡震海胡大拳師又怎能及得上人家十之一二?就算是師尊范前出手,只怕也難以效仿。這三十六支竹筷,若有一支向他胡震海射來,此時其身上多半已多出了一個透明窟窿來。

而胡震海之師——范前,便是一位少林俗家弟子,至于這天罡三十六梅花樁的功夫,正是其生平絕技。其中步法拳法何其精巧奧妙,他胡老拳師只不過是初窺門徑而已。此時見老嫗顯出如此本事,哪里還敢大聲出氣?當(dāng)下只抱拳一打,道聲失敬,即便轉(zhuǎn)身離去。

銀梨花見他離去,道:“看來范前還活著?!?/p>

坐在其身旁的那青衣老者嘆道:“好得很啊,好得很啊!”

此時旁觀的眾人見素來敬仰的胡老拳師居然都被斥退,心知這老嫗的厲害,便都匆匆地散了,該回家的回家,該住店的住店。霎時間,這家客棧大廳中就變得冷清了起來,卻只有東邊墻角處還坐著兩位客人。

這是兩位身著錦衣的年輕客人,一男一女,自顧小酌,言談自若。銀梨花三人也并不理會,只各自閉目養(yǎng)神。

過了頓飯工夫,忽聽樓上傳來大叫之聲:“是誰?誰敢要我讓房?”隨即傳來一聲含糊不清的痛叫。

坐在東邊墻角的那位錦衣女子撲哧一笑,道:“那掌柜的可又遭罪啦!”

坐在她對面的錦衣男子一笑,卻不答話,只是舉杯喝酒。

此時,只見一個身長八九尺的玄衣壯漢從樓上飛奔下來,瞧他身子少說也有二百來斤重,但踏在那木梯之上卻幾不聞聲,似是極為輕巧一般。

那青衣老者兀自閉著雙目,卻突然出聲叫道:“好一身靈燕踏水的功夫!”

那壯漢下得木梯,見那老者頭也未抬,便即洞悉了自己的輕功底細(xì),暗自一驚,心知遇上了高人,當(dāng)下不敢大意,便停下步法,道:“敢問前輩名諱?為何要反行先來后到之事?”。

那老者睜開雙眼,卻道:“你是想在七日之后再死,還是現(xiàn)下便死了?”

那壯漢聞言一凜,冷哼一聲,道:“原來前輩到這青城中來,也是為了那部秘訣?!?/p>

那老者嘴角一撇,道:“這青城,也就二十年前繁華如斯了。之所以如此,全憑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前來,大攪這趟渾水。哈哈,倒也有趣得很?!?/p>

那壯漢聞言,面色變了又變,忽然伸出雙手將額前亂糟糟的頭發(fā)向后撩去,只見其寬闊的額前現(xiàn)出一道詭異的青色印記。那印記形狀古怪離奇,竟?fàn)桚斏砩哳^,張牙舞爪,作勢欲要撲出,顯得極為兇惡。他開口道:“晚輩乃是玄武幫長老,左慶建?!?/p>

那老者卻連眼皮也不曾抬一下,淡淡道:“沒聽過。”

又聽其身旁的青衣老嫗喟然嘆道:“眼下這武林,可真是越來越不像樣子了,什么阿貓阿狗的字號都敢報出來,也不怕人家笑話?!?/p>

那左慶建平日里性子爆裂如火,此時竭力克制之下卻慘遭數(shù)次嘲諷,又哪里還能忍得住?當(dāng)下喝道:“既然二位如此小瞧我玄武幫,那就請賜教賜教,最好能讓我姓左的信服。嘿!若是二位只是練了嘴皮子上的功夫,那可得吃些苦頭了。”

那老者橫了他一眼,道:“看來你是愿意今天便死了啊,那倒也由得你?!鞭D(zhuǎn)頭對其身旁的那位青衫少女道,“檀兒,殺了他吧。”

那少女聞言站起身來,打了個抱拳,道:“請了!”

左慶建見她身材矮小,卻套著一件極為肥大而污垢的青衫,顯得狼狽滑稽,當(dāng)下剛欲開口說話,卻見那少女竟已進招。

紫檀一展身子,右手幾根纖細(xì)的手指扣成梅枝形狀,急點向?qū)Ψ叫乜谥碌木揸I穴。這幾下動作利落灑脫,顯出名家子弟風(fēng)范。

左慶建大怒,心想你讓這小姑娘來與我過招,未免也太小瞧了我!卻又見那少女身法輕盈,認(rèn)穴奇準(zhǔn),不由得又是一驚,當(dāng)下不敢怠慢,伸出蒲扇般大小的手掌擋在身前,要待雙方手掌相觸時施展擒拿手法,卸下敵人手腕兒。

那一直坐在東邊墻角下的錦衣女子小聲道:“這大個子好傻,那是梅花拳中的‘乘風(fēng)化虛,乃是一記虛招,他竟以‘霸王卸甲去架……”

只見場中,那紫檀此招竟確是虛招,一晃間右臂收回,手指并不與左慶建格在身前的手掌相碰,而左手卻又打出一招,只見她小巧的手腕兒搖晃間,居然同時點向左慶建腹下神闕、天樞二穴。原來她身材嬌小,高不過左慶建肋下,因此所攻之處皆是對手的中下盤。

那錦衣女子咦了一聲,道:“這招‘梅花三弄她卻還未曾學(xué)到家,只能分點兩處穴道。”

左慶建見那紫檀身形靈動,攻勢迅捷,一旦被其纏上,只怕便不易對付,當(dāng)下便左掌運勁橫掃,意欲同對方手掌相撞,要迫開這一招。

紫檀見狀,左臂一收,右足卻又已飛起,踢向左慶建下陰。

那錦衣女子心中叫了聲好,道:“落英再起。”

左慶建大喝一聲,臨危不亂,雙手急推向紫檀胸口。紫檀外衣奇大,身形卻瘦小靈動,當(dāng)下收腿回撤,身子一偏,便已避過這一擊,退到了大廳中間。

左慶建一步半丈,趁此間隙大展攻勢。只見他雙掌施展開來,掌力渾厚,掌法大開大合,當(dāng)真是碰著傷,撞著亡。但紫檀卻使出小巧挪騰功夫,偏生都急急地避了過去。倒是客棧中的木椅木桌俱大遭其殃,紛紛被左慶建的掌力打得四分五裂,形神俱滅。

待二人所距不過二三尺之時,紫檀那延綿若水般的攻勢便又取得優(yōu)勢,將對手死死纏住。

紫檀雖然人小力弱,但卻應(yīng)變奇速,身法輕盈,所攻之處必是對方要緊大穴,左慶建也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細(xì)迎戰(zhàn)。

此時二人出招變招都已極為迅捷,那坐在東墻的錦衣女子啟唇間,語速竟已跟不上招式的變幻,當(dāng)下小嘴一癟,道:“好無趣!”

那錦衣男子哈哈一笑,道:“你說誰能贏?”

只見場中,二人已經(jīng)來來回回走了近百招,此時正是左慶建仗著功力深厚,窮攻猛打之下占了上風(fēng),那錦衣少女卻道:“我說,那個女孩子會贏的?!?/p>

錦衣男子雙眼微瞇,道:“何以見得?”

只聽她道:“這二人廝殺,就如同一把小刀與一根木頭之間的拼斗。木頭需要一股大力才能砸斷小刀,而小刀卻偏要將它纏得死死的,不給它起勢之機。于是二者這般輾轉(zhuǎn)摩擦間,木頭就要被削斷啦!”

錦衣男子伸指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彈,笑道:“英雄所見略同?!?/p>

再看場中。那左慶建丹田之中奮起的一口真氣,已支持了盞茶工夫,正自換氣懈怠之際,卻只見紫檀竟正步步切近。她雖然人小拳短,但卻深諳“穩(wěn)”、“準(zhǔn)”、“狠”三字真訣,招式舒展間,竟將那牛高馬大的左慶建打得手足無措,不知應(yīng)對。

五十招堪堪一過,那左慶建已在紫檀的進攻壓制之下難以周轉(zhuǎn),霎時間身上連吃兩拳。然而紫檀畢竟功力尚淺,雖是已經(jīng)打中了對方,卻并未擊中穴位,反而被對方以深厚的內(nèi)力震開,一時間竟也無法取得壓倒性的優(yōu)勢。

而左慶建卻更為難堪,深感自己有力卻無處可使,始終碰不著對方一星半點,反而連受幾拳,直氣得他哇哇怪叫。

此際他若是不叫,倒還可以支撐數(shù)十回合以待良機反攻,但他這一叫之下卻不免泄了丹田之中的一股真氣,內(nèi)力因此忽地減弱,手上一招“獅虎爭霸”使得也不由得慢了些。

紫檀眼中精芒一閃,趁其雙臂將展未展、招式將發(fā)未發(fā)之際,腳下步法一移,身子便陡然從其伸直的雙臂之間穿入,小小的拳頭猛力擊在其小腹處的關(guān)元穴上。

左慶建嘴中哇哇怪叫兀自不停,此時卻頓覺半身酸麻,難以動彈,終于閉嘴。

只聽“砰砰”兩聲,紫檀又以“梅花三弄”擊中他中庭、檀中二穴。此二穴為人體要穴,紫檀心知機不可失,所使的都是極重的手法,饒是左慶建皮糙肉厚,此時也再不能抗住,當(dāng)下“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一屁股坐在地上,震得地板轟轟作響。

紫檀見他已是重傷垂死,再無一戰(zhàn)之力,便撤身退開幾步,回眸望向那青衣老者。

只見那老者忽地站起身子,卻對著東邊墻角處喊道:“二位不知是何人高足?過來一同飲上幾杯如何?”

那坐在東墻的錦衣女子一愕,但見錦衣男子站起身來,朗聲道:“前輩有邀,豈敢推卸?”

此時那銀梨花也已站起身來,站在青衫老者身后。二人只見東邊一對年輕男女迎面走來,皆不過二十來歲。女的清新脫俗,面若桃瓣,眼瞳作淡藍(lán)魅惑之色,容顏秀麗,氣度絕倫,當(dāng)真是如同畫中走出的人兒一般;再瞧那男子,生得英俊挺拔,劍眉入鬢,眼神銳利,又見他嘴角含笑,鼻梁略高,眉目間似是有幾分相熟。

那青衣老者低頭思索,此人究竟像誰?那二人直走到了近前,卻依舊毫無頭緒。卻只聽其身后的銀梨花忽然顫聲道:“你……清靈公子是你什么人?”

第二章 故人之子

那錦衣男子笑道:“正是晚輩家嚴(yán)?!?/p>

銀梨花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道:“李傲雪?!?/p>

銀梨花聞言,霎時神色凄然,低聲喃道:“傲雪,傲雪。是了,是他,真的是他?!彼媛稑O度痛苦之色,垂下頭顱,竟因此而泫然欲泣。

李傲雪見狀,也微微蹙起眉頭,不知眼前這位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為何一聽到父親的消息便突然之間變得如此頹然。

還不待他思慮清楚,只見銀梨花眼中精芒一閃,也不見腳下如何動作,身子卻直撲而來,幾根干枯的手指重扣間,赫然便是原來紫檀所使的“梅花手”,區(qū)別只不過在于后者手指相扣狀若梅花,而前者卻似形狀詭異的梅花樹枝罷了。

那錦衣女子見那老嫗居然毫無因由地突然對身邊人出手,心中生怒,嬌叱一聲,輕移蓮步搶在當(dāng)前,雙手一錯,立個門戶,竟也是“梅花手”的起手式。

銀梨花見狀一怔,身子卻并不停下,左手發(fā)掌直擊對方胸口。那錦衣女子見她來勢厲害,不敢硬接,腳下急急讓開尺許,避開一擊。

那一掌打了個空,掌風(fēng)卻依舊凌厲。錦衣女子趁她招式欲老未老之際,雙手一上一下,手掌一平一揚,一招“俏不爭春”扣在銀梨花手臂之上,將那股掌勁消弭殆盡。剛欲要出手進攻,卻只覺耳邊呼呼生風(fēng),原來是對方右掌又到了,當(dāng)下急忙低頭避開,雙手倏然松開,一招“迎風(fēng)斗雪”雙掌直拍對方胸腹。銀梨花右掌打空,但覺左臂一松,當(dāng)下也隨之變招,運起內(nèi)勁,同樣一招“迎風(fēng)斗雪”拍向那錦衣女子,只不過她用一只手使出此招,便不免成了“迎風(fēng)而不斗雪”??绅埵撬粏问滞瞥鲆徽?,勁道也是強得駭人。

眼見三只手掌就要碰上,在一旁觀戰(zhàn)的紫檀不由得心中暗嘆,這般完好的姑娘便要毀了么?她雖也是初見那錦衣女子,但見她面容瑰麗,氣度絕塵,心中不禁艷羨,居然無端地對她生出好感,不希望她傷在銀梨花手上。

卻只見錦衣女子原本全力推出的雙掌,在距離對方手掌寸許距離之時生生向下急擺,跟著身子前傾,如羚羊掛角,就勢撞進了銀梨花的懷里,二人衣著一鮮一青,恰似一朵繽紛的花朵隨風(fēng)而下落進了草叢之中。

這一下變化急促,銀梨花也是未曾料到,對方竟然會如此大膽地欺近,當(dāng)下居然倉皇失措,不知如何應(yīng)對。

要知習(xí)武之人在對敵之時決不會輕易任人近身,尤是銀梨花這等厲害角色。若不是她有心要試探這錦衣女子,手上懈怠了幾分,又如何能容這等局面發(fā)生?只怕待對方前沖之時便一揮右掌將其腦袋拍個粉碎。

錦衣少女趁此良機,手掌翻動,分點對方身上各處大穴。銀梨花一見對方動作,便有了對策,冷笑一聲,心想:我銀梨花縱橫江湖之時你還在娘懷里吃奶呢,難道今日竟要栽在你這小娃娃的手里不成?當(dāng)下右手貼在胸前,施展小擒拿手法,居然將那錦衣女子的攻勢一一抵擋在外,且有反擒拿之勢。那錦衣女子見自己如此大占上風(fēng),竟然兀自無法取勝,心知自己的“梅花手”再敵對方不過,只見她不顧前后地猛攻幾招,令銀梨花無暇還擊,而后腳步急撤,叫道:“你好不講理,那位老伯伯叫我二人過來飲酒,你卻偏要不如他所愿。”

銀梨花冷笑道:“你倒聰明?!鄙碜訁s不停,又攻向那女子。她銀梨花向來睚眥必報,方才被你一個女娃娃逼得顯出狼狽之態(tài),如何肯就此罷休?

驀然,只見左旁一道身影閃動,已經(jīng)擋在了錦衣女子與銀梨花之間,正是李傲雪。他對那錦衣女子輕聲道:“前輩只是試試你的功夫,若是真正出手,你的小命還在嗎?”

說話間,銀梨花已經(jīng)欺到近前,她本就是想試試?yán)畎裂┑墓Φ?,卻被那錦衣女子橫插一手,此時見正主要來阻攔,真是求之不得。當(dāng)下毫無顧忌地出手,雙掌猛地拍出,呼呼生響,使的卻是十成十的力氣。

李傲雪見狀,不敢怠慢,心神一凝,也是雙掌推出,卻不是與對方手掌向接,而是一一錯開。他身材高大,手臂修長,似這般打法,自然大占優(yōu)勢。那銀梨花見他居然使出如此怪招,不免一愕,連忙將掌法一變,靜止期迎向李傲雪拍來的雙掌。只聽“砰砰”兩聲,四掌相撞間,雙方均覺對手內(nèi)力深厚,即沉且穩(wěn),當(dāng)下各自被震退三步。

這一記硬拼之下,似是雙方功力只在伯仲之間,但精深的行家卻能瞧出,李傲雪終究還是差了一籌。他雙掌直直推出,可凝一身之力擊出;而那銀梨花卻是中途變掌,只其中掌力不免削弱了一二。

饒是如此,銀梨花也是心中大驚,暗道:昔年劍仙李清靈獨劍挑了十二大鬼門邪派,殺得風(fēng)云變色,一人一劍無敵于天下,那是何等氣概。今日見他子嗣,居然也是如此了得!

原來她與李清靈曾有過數(shù)面之緣,那時她兀自年少,被劍仙氣度一折,芳心如何能不為之傾?但想李清靈是何等人物?武功平平之人豈能接近,于是便閉關(guān)苦練,十年之后已有小成,出關(guān)之后卻已不見斯人。只聽聞李清靈與花仙子香盈雪已結(jié)成夫婦,當(dāng)下竟兀自不甘,又苦苦尋覓了數(shù)年,終是不得。只道他是死了,于是她的心,便也死了。

此時已近子夜,客棧內(nèi)點的蠟燭只剩下半指來長,即將燃盡,忽而被風(fēng)一吹,更顯闌珊。

銀梨花嘆了口氣,走近那兀自頹然坐倒在地的左慶建道:“玄武幫我有過耳聞。”

左慶建聞言,心中大喜,想要開口說話,卻唯恐一懈真氣,傷勢加重,就此不治,遂閉嘴不語。但依舊喜形于色,一張大臉笑起來如同一朵盛開的黃菊。

銀梨花又道:“可惜貴幫派向來橫向霸道,作惡多端……雖說我銀梨花從不對不會武功之人出手,也從不會乘人之危。但是你,好像談不上是人吧?”說罷,對準(zhǔn)左慶建的頭頂抬掌擊下。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嗖”的一聲急響,一道暗器破空而來,風(fēng)聲凌厲,直擊銀梨花正自劈下的手掌。銀梨花聽這風(fēng)聲,心知發(fā)暗器之人的膂力手勁之大竟不下于自己。

“掌下留人!”一道高亢的叫聲自客棧外響起。

客棧內(nèi)眾人聞得此聲,均覺來者兀自在十丈之外。但他中氣充盈,內(nèi)力渾厚,聲音雖是從遠(yuǎn)處傳來,卻讓人覺得如同自耳邊發(fā)出一般,清晰無比。

銀梨花此時已經(jīng)收掌,向后撤開幾步。那左慶建聽得來人之聲,如聞仙籟,大喜之下開口直叫:“教主救我,教主救我!”

銀梨花之前那一掌本擬著要直接結(jié)果了左慶建,但見那疾飛而來的暗器迅猛凌厲,若是這一掌直接拍下,只怕手掌來不及躲過這暗器,要因此受傷。那暗器若是無毒也就罷了,萬一被人喂了毒藥,豈不糟糕?

況且,那暗器的準(zhǔn)頭是指向她將要拍下的手掌,而不是她的身子,顯然來人敵意并不甚強。但若是偏不給他面子,強行下手打死了左慶建,只怕當(dāng)場就要撕破面皮了。那道暗器發(fā)得如此厲害,顯然來者功力似也不弱于在場的任何一人。眼見六日之后便是那場盛事舉行之時,又何苦在此招惹一個強敵?只為此事,她銀梨花已傾盡了二十年的心血,此際決不許有任何差池!

“嘎吱”一聲,有人推門進來,只見他中等身材,光禿禿的腦袋,身子背著月光,因此面目瞧不太清楚,但其雙眸開闔間精芒閃爍,可見其內(nèi)功之深湛。

他人未到面前,聲卻已先至:“多謝閣下手下留情。”

銀梨花還未作聲,只聽他身旁的青衣老者開口道:“朔海闡師,失敬了?!?/p>

來人此時已經(jīng)走進客棧大廳之中,站在左慶建身旁,抱拳道:“可是倒掛金鐘葛金忠葛大俠?”

那青衣老者葛金忠道:“大俠二字從不敢當(dāng),卻也虧得朔海禪師記得我的名諱?!?/p>

朔海哈哈大笑道:“舊名休要再提。貧僧早已還俗,自立玄武幫,每日間酒色玩樂,享之不盡,比起做和尚來,豈不暢快至極?“接著又道,“這位女俠,想必就是葛大俠的師妹,銀梨花銀女俠了吧。”

銀梨花冷哼一聲,卻不理他。

此時眾人已經(jīng)瞧清了朔海的面目,只見其面容清瘦,須白眉長,滿面慈悲之態(tài),光看這面相,只怕誰也不信此人平素間殺生不眨眼。

朔海道:“今日承銀女俠手下留情。六日之后,貧僧若僥幸未死,定當(dāng)回報。”

銀梨花嘿嘿一笑,道:“那卻是誰也料不到了?!?/p>

卻只聽身旁一道年輕的女聲驀地響起:“我卻能料到,你朔海禪師活不過第六日了?!?/p>

眾人聞言皆是一怔。只見一位容顏絕美的錦衣女子向前踏出兩步,笑道:“七日之內(nèi),必取你性命。”

那朔海見她一臉天真無邪,心想:這是哪家的小姐,居然如此不知高低。她這模樣生得倒是俊俏得很,實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若得此女一夜,當(dāng)真是夫復(fù)何求!臆想至此,便去瞧那錦衣女子的胸口腰部,突然之間,只見其右腰處懸掛著一只天藍(lán)色的錦囊,當(dāng)下駭然變色,淫欲色心瞬息全無,只聽他顫聲道:“你……你,天水閣閣主是你什么人?”

那錦衣女子一笑,道:“喲!你倒還識得她?她嘛,是我?guī)熤丁!?/p>

朔海聞言,霎時面如土色,道:“什么?難道你……你就是那……”

卻還不待他說完,那錦衣女子突地嬌喝一聲,道:“你閉嘴!”

她年紀(jì)雖小,但容顏絕倫,在燭光晃動的映照之中恍若謫仙,這一喝之下居然顯出一股莫名的威嚴(yán)感,令人難以抗拒。那朔海聞言,居然真的就此緊閉嘴唇。

這一幕令葛金忠?guī)熜置么鬄樵尞悾南氪伺m然手上不弱,但真本事卻也不見如何了得,你朔海身為武林中的成物,乃是一幫之主,如此武功,居然去懼怕一個這么年輕的姑娘?真是成何體統(tǒng)。二人已經(jīng)隱世十來年,那個什么“天水閣”卻是聞所未聞,想必是處新興勢力。

只聽李傲雪沉聲道:“朔海禪師,往后這六日之內(nèi),在下總會前去造訪!”

那朔海見他氣宇軒昂,舉手投足間風(fēng)采燁然,心中不敢小覷,當(dāng)下不再說話,只一抱拳,將左慶建一個碩大的身軀夾在肋下,轉(zhuǎn)身出門離去。

銀梨花見他離去,不由得暗松一口氣,這等敵友不分的存在,往往是最令人揪心的。

李傲雪拱手道:“葛前輩、銀前輩,在下告辭,六日之后定當(dāng)再會,那時二位當(dāng)不必留手?!痹拕偮湟?,便只聽“噗啦噗啦”幾聲,燭光盡滅,客棧大廳之中陷入漆黑。

銀梨花叫道:“且慢!”急忙將懷中火折子點燃,卻見客棧之中除了自己一行三人之外,竟已無他人。她靜默半晌,輕嘆道,“休息去吧?!?/p>

三人上到客棧二層,只見那客棧掌柜眼脹鼻腫地站在那走廊之上,見三人上來,當(dāng)即躬身施禮。

銀梨花見他這般狼狽模樣,心中竟也可憐,伸手在懷中取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道:“去買些金創(chuàng)散治治吧?!?/p>

“這……”那掌柜見那錠銀子足有十兩大小,心想這可是筆大錢,但卻又深忌這老婆婆的厲害,一時間僵在那里,冷汗涔涔而下,一時間竟不敢有絲毫動彈。

直到紫檀冷冷道:“這銀子沒毒?!?/p>

那掌柜見她面色并不是很好看,下意識地去瞧那老婆婆,只見后者面色更不好看,當(dāng)下一凜,心知這銀子是無論如何也要接下的了。當(dāng)即道聲感謝,雙手將銀子捧過,又施一禮,這才小心翼翼地退下。

次日一早,銀梨花一行三人各自換了一身潔凈的衣物,吃罷早飯,便直奔城中城主府。一路上只見青石板街越來越寬闊,但來往之人卻越發(fā)密集,多數(shù)神情或彪悍或內(nèi)斂,無一不是練家子,只不過各人功底深淺有別罷了。走得近大半時辰,到了城主府門之外,只見此處更是水泄不通,人滿為患。

只見朱紅色的大門上貼著一張大紅紙,上書“青城會”三個大字,鐵鉤銀畫,巍然蒼勁,筆力透紙而出,題字者顯是位功力精深之輩。

門口那群人中,已收到請柬的有名之士皆在門口站隊依次進入,而沒有請柬的便在周邊圍觀談?wù)摗?/p>

一個說:“那不是正鷹武館的總教頭嗎?哎喲,聽說此人一身橫練功夫,已經(jīng)練到了開碑裂石的境界了?!?/p>

另一個說:“是嗎?我說他打不過那位身穿黑衣的老者,此人是天星洞的大長老,六七十年的功力何等深厚精湛?”

又有人說:“只怕連牙齒都掉光了吧……”

銀梨花三人對那些教頭長老等人正眼也不去瞧,只是瞧著那張大紅紙上邊的字跡。

銀梨花道:“這不是江城所寫?!?/p>

葛金忠道:“寫字之人內(nèi)力殊為不弱,只怕并不下于江城。”

看罷,竟并不依次排隊,徑直地往那大門口走去。守在門口的一位家丁忙伸手?jǐn)r住,道:“請出示請柬?!?/p>

銀梨花道:“什么請柬?沒有?!?/p>

那家丁躬身道:“那么對不起了,只能請老前輩改日再來。”言下之意是,既然你沒有請柬,那么今天這場盛會,可就沒有您老的份了。

銀梨花聞言,怒道:“你叫我什么?”

那家丁一呆,他心中雖然早已有了直面對方怒火的準(zhǔn)備,但見對方動怒的原因卻并不是因為自己的勸止……當(dāng)下不明所以,只是怔怔地看著銀梨花。

葛金忠上前道:“廢話少說,叫江城出來見我?!?/p>

那家丁回過神來,斥道:“大膽,竟敢直呼城主大名!”

葛金忠渾濁的雙眼盯著他,道:“我不愿意在這里殺人?!?/p>

那家丁聞言,直覺后背涼颼颼的,似是被一只厲鬼盯上,再也不敢看他一眼,轉(zhuǎn)身便跑進府中。

過了盞茶工夫,那家丁又急急地跑了回來,畢恭畢敬地道:“兩位前輩,這邊請?!?/p>

銀梨花牽了紫檀的手,當(dāng)先走進府中,葛金忠緊隨其后。那家丁見三人竟不需自己帶路,心中驚奇,但卻不敢再說話。

三人穿過庭院回廊,徑直走到一處書房前。銀梨花朗聲道:“故友來訪,為何不出門相見,竟如此無禮?”

那家丁搶上道:“知府于月初之時身染怪病,不便吹風(fēng)?!?/p>

銀梨花眉頭一蹙,心想那江城武功素來了得,內(nèi)力精湛,又正值盛年,怎會輕易染病,當(dāng)真是豈有此理。

只聽那書房中傳出悶悶的一道聲音:“定是金銀二俠造訪草廬,當(dāng)真是有失遠(yuǎn)迎??瓤取O雭矶窠?,也只有二位深知我這個十年之前便已成型的習(xí)慣了?!?/p>

葛金忠道:“哼,誰理會你那些臭名堂。我二人大老遠(yuǎn)地趕過來,你竟連臉都不露,什么意思?”

那聲音笑道:“十年未見,葛兄的脾氣依然這么火暴。”

銀梨花道:“江城,我二人來此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明人不說暗話。你出不出門見面也無所謂得很,我只問你一句,愿不愿意與我二人聯(lián)手?”

此言一出,房中那人沉悶了半晌,才道:“十年之前金銀二俠名震江湖,哪個不知,誰人不曉?但二位自八年前淮陰一戰(zhàn)之后便銷聲匿跡,隱于荒野,誰也不知道而今二人的本事如何……”

“你出來一試便知!”卻是紫檀突然開口道,聲音之中充滿了驕縱睥睨的神氣,極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之意。在她心中,二老不容他人質(zhì)疑!

那房中之人道:“咦?這位是……”

銀梨花斷喝道:“我最后再問一次,你愿是不愿?”

房中再次安靜下來,直過得盞茶工夫,那人才道:“在下能與金銀二俠聯(lián)手,當(dāng)真是求之不得,但據(jù)傳聞,昔日劍仙之子已顯于江湖……”

第三章 因深果真

銀梨花聞言一怔,道:“那便怎樣?”

房內(nèi)那聲音道:“當(dāng)年劍仙之名,廣傳九州,就連西域蠻人也聞之如雷貫耳……”

葛金忠插言道:“你若要與我二人說些這般的廢話,我看還是早些免了的好。”

那聲音黯然道:“昔年,劍仙與景王府世子孟承歡為死仇,自從江湖傳出劍仙重現(xiàn)的言論后,不到半個月,世子便已人間蒸發(fā)!這……這實在太過可怕……”

世人卻又哪里知道,孟承歡實則死于自己之手,尸身灰飛煙滅。(注:詳細(xì)見2021年

5月刊《清盈曲》第五章。)

銀梨花突然神情激動,道:“那是假的,劍仙沒有出現(xiàn)過!”

葛金忠嘆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劍仙之名,誰不敬仰萬分?但這次出世的只不過是他的子嗣,我等卻也不去怕他。李清靈嘛……永遠(yuǎn)也只有那么一個?!?/p>

突然只聽“吱呀”一聲,那書房的門已被打開,一位身材消瘦面色蠟黃之人從其中走出,對二人施禮道:“請二位寬恕小弟無禮?!鄙碜右恍?,道,“請進屋內(nèi)細(xì)談?!?/p>

銀、葛二人雖然十年未曾與他見面,但依舊記得他往昔的容顏,此時見到他這般模樣,心中也不禁噓唏,對其身染重病一說,倒也信了十之八九。

三人隨他進到屋中,各自坐下,銀梨花道:“看來你果真是染了什么疾病,模樣怎生變得如此狼狽?若不是我記得你左眼角生有兩顆黑痣,只怕就要認(rèn)不出你來了?!陛p嘆一聲,續(xù)道,“只不過,你眼下正在病中,府中卻已在舉辦那場盛事,不知如何應(yīng)對?”

那江城道:“多勞掛記。不敢再瞞著二位,小弟其實并未染什么風(fēng)寒……”

葛金忠道:“我見你說話中氣不足,面色焦黃,難道是受了內(nèi)傷么?”

江城道:“葛兄果真是行家,你所言半點不錯,我確是身受內(nèi)傷,無法走動吹風(fēng)。”說到這里,又忍不住咳嗽幾聲,續(xù)道,“此次盛會之事,小弟已交給我堂弟江坤去辦。他雖談不上如何精明干練,但能力卻終究勝過于我,有他出手,我倒也放心?!?/p>

銀梨花心中一凜,道:“門口那塊大紅紙上的字跡,想必就是令弟所寫的吧。瞧那筆力透紙,框架勾勒間盡顯大家氣息,果真是一把好手!”

江城笑著點點頭道:“不錯。只不過那小子生性狷狂,未受打磨,只怕過剛易折,這便要請二位多多包涵了?!?/p>

葛金忠道:“那么到底是誰將你打傷的?”此言一出,他自己還并不覺得如何,卻只見銀梨花在對他使眼色,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擺明了揭人家短么?還揭得如此直接,半點余地不留……

江城見狀,剛欲哈哈大笑兩聲,卻又陡地笑不出來,面色逐漸凝重起來。過了半晌,才道:“便是那劍仙之子所傷……”

銀、葛二人聞言一怔,不約而同地沉默起來。他二人昨晚已與那劍仙之子——李傲雪會過面,交過手了。只覺此人年紀(jì)雖輕,但卻當(dāng)真是個勁敵。

過了許久,銀梨花才道:“昨晚我已與那李傲雪交過手了,此子功力雖也出色,但較之咱們還是稍有不及的。不知為何你會傷在他的手下?!?/p>

江城面色愈發(fā)難看,道:“劍。他只出了三劍,我便已被逼得措手不及,而后被其一掌擊傷?!?/p>

三劍!

銀、葛二人一凜,心中暗驚。

十年之前,江城較之他們只是稍弱一線。這十年來,二人雖然練功不輟,但想來江城也不會閑著,功力雖不敢說如何了不起,但至少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而他居然接不住李傲雪三劍……難道,當(dāng)真是又要出“劍仙”了么?

如此看來,若是昨晚那李傲雪一出手便使出長劍,勝敗之局似乎當(dāng)真難定。想到這里,昔日間縱橫江湖的金銀二俠不免汗水涔涔。

李清靈便當(dāng)真這么可怕么?就連他的子嗣,也厲害得這般駭人!

紫檀突然出聲道:“不知前輩可曾聽聞過‘天水閣?”

那江城一怔,道:“什么‘天水閣?很厲害么?”

銀梨花便將昨晚左慶建、朔海禪師等事說與他聽。

江城沉吟一番,道:“看來這‘天水閣當(dāng)真是不簡單,竟令得素來橫行無忌的朔海禪師忌憚如斯?!?/p>

三人見江城也不知天水閣的來歷,心中略感失望,卻也好就此作罷。銀梨花道:“不知那李傲雪無故傷你作甚?”

江城微陷的雙眼望著窗外,出了一會兒神,道:“此事說來話長?!彼p嘆一聲,道,“二十幾年前,景王世子孟承歡召集了當(dāng)時江湖上堪稱一流的五位高手。其時我?guī)煾敢步拥搅颂?,可不巧的是他老人家正在閉關(guān),因此無法前往。但景王世子勢大財雄,不便得罪,師父便教我前去頂替他。當(dāng)時我學(xué)藝初有小成,自認(rèn)為世上能勝過我的,就只有師父以及在江湖上幾位赫赫有名的強者了……”

銀梨花插言道:“可笑可笑,勿說當(dāng)時,便是現(xiàn)在,你依舊還差些火候?!?/p>

江城苦笑道:“女俠所言不錯,確是可笑得很。可那時我正值年少,卻又哪里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說道此處,頗為感慨,頓了一頓,道,“當(dāng)時師父囑咐我:‘城兒,此次的任務(wù)不簡單,你要小心。我聽師父的語氣如此慎重,心中卻是大大的不以為然,道:‘不知是什么任務(wù)?我?guī)煾傅溃骸闶潜M可能地拖住醫(yī)仙曲檀。當(dāng)時的醫(yī)仙,可謂是名震中原,其影響力幾可與劍仙李清靈一般媲美?!?/p>

葛金忠道:“絕世劍仙,絕代醫(yī)仙!”

江城點點頭,續(xù)道:“我聞言心中一震,問:‘為何?我?guī)煾傅溃骸疄閹熞膊⒉恢獣?。總之,你要?jǐn)慎小心。我暗想,那醫(yī)仙醫(yī)術(shù)或是舉世無雙,但其功夫卻也不見得一定極為高明,心中只嘆師父老了,人愈老,膽愈小?!?/p>

一旁的紫檀忽然出聲,悠悠道:“那可不一定得很……”

銀梨花道:“檀兒噤聲?!?/p>

江城看了紫檀一眼,道:“這位小姑娘所言不錯,那是不一定的……我如期到達(dá)送信人所說的地點,卻發(fā)現(xiàn),那兒竟已有四位成名已久的宗師在等著我。一番交涉之下才知道,原來是我等五人聯(lián)手,去拖住醫(yī)仙曲檀。”

葛金忠“嘿”地冷笑一聲。

江城一嘆道:“以葛兄的俠義胸襟,想來決不會茍同此事。當(dāng)時我年少氣盛,也一般不愿如此,但我想到師父交代過我的話,便忍住了性子。”

葛金忠道:“哼。尊師重道,倒也是無話可說的?!?/p>

江城道:“多謝……那時我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頭,但究竟是哪兒不對,我又始終想不明白。直到行動的那一日,我才知道……那簡直就是一場噩夢?!闭f到這里,言語間居然微微顫抖起來。只聽他續(xù)道,“我等在醫(yī)仙必經(jīng)的一條道上靜靜埋伏了半個時辰,這才見一道身影從東邊桑林之中緩緩走出。長安長慶幫幫主周揚宗一見醫(yī)仙出現(xiàn),便立即從樹上躍下,一柄精鋼闊刀劈頭斬落——我等為了掩飾身份,所用的皆是制式的闊刀,穿著黑衣,蒙著面紗。

“醫(yī)仙的身手也端是極為了得,他耳聽上方風(fēng)聲陣陣,當(dāng)下急忙往左一閃,便已避開了那奪命一刀,但饒是如此,他還是傷了右臂,實力銳減。

“我等紛紛大喝,從林中躥出,前去圍攻。卻只見醫(yī)仙驀地打出一道暗器,居然直朝我的面門射來。我手中鋼刀一橫,便將那道暗器打得激飛了出去,只聽‘啪的一聲,那暗器居然在空中炸開,淡黃色的煙霧開始在空中緩緩彌漫。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這所謂的暗器是醫(yī)仙的信號彈。

“我沒有急著出手進招,卻見身旁四人卻已如狼似虎一般地強攻醫(yī)仙。我不明所以,問道:‘世子說只是要纏住醫(yī)仙即可,不知眾前輩為何下此重手?那長慶幫幫主道:‘須得快些將他殺了,他剛才已經(jīng)放出信號彈,難道你沒看見么?我依舊不知連理,愣在那里,沒有動手,卻聽身邊有人沖我喊道:‘快些動手!我轉(zhuǎn)眼一看,原來是湖南長沙金砂鏢局的趙歸鑫趙總鏢頭,其師兄黃歸潘黃老拳師也一旁在大聲叫道:‘殺了他也算有個交代。劍仙立刻就要來了……

“‘劍仙,就要來了?那時我才知道,我果然還是個初出茅廬的黃毛小子,竟然連這些極其重要的消息都不曾事先打聽了解。原來,劍仙就在左近。

“其時醫(yī)仙且戰(zhàn)且退,已經(jīng)受傷的手臂雖失去戰(zhàn)力,但他卻一直在對著東方投擲著信號彈。我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惡寒,似乎大難臨頭,身已將死。我也不敢怠慢,使出生平所學(xué),全力進攻醫(yī)仙。

“那醫(yī)仙也真是了得,以受傷之軀硬接我等五人的狂猛進攻,雖已岌岌可危,險象環(huán)生,但卻硬是仗著深厚的內(nèi)力堅持了一盞茶工夫。驀然,我感覺一股強大的殺氣正從東邊疾速逼近,我心跳如同鼓擂,劍仙到了!”

銀梨花呼吸陡然間急促起來,但卻不再開口說話。葛金忠與紫檀二人也皆屏住呼吸,認(rèn)真聆聽江城之言。

“一道白色的頎長身影在東邊顯現(xiàn),劍仙,李清靈出手了……他一劍揮出,一道犀利無匹的劍氣凌空激射而出,直擊景王府內(nèi)衛(wèi)統(tǒng)領(lǐng)王不羈。那王不羈也算是武林中出名的人物,躋身一流的高手之位,但在這一擊之下居然毫無還手之力,甚至連躲避也已不及,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劍氣從他的左胸膛穿透而過……

“更為恐怖的是,那道劍氣居然余勁不衰,透過一人胸膛之后,又射向王不羈身后的長慶幫周前輩。周幫主一驚,但反應(yīng)卻依舊迅速,他運氣內(nèi)勁,將手中鋼刀一橫,擋住了那道劍氣。

“但這卻并不能改變什么,‘叮的一聲,那精鋼所鑄的長刀居然應(yīng)聲而斷,那道劍氣便又輕易地射進了他的右脅之中……他倒在地上,鮮血汩汩而涌,眼看是活不了了?!?/p>

整個書房陷入寂靜之中,直過了半晌,江城才續(xù)道:“我等三人見得此狀,哪里還敢逗留瞬息?什么‘景王世子得罪不起,什么‘世子所交代的任務(wù),什么‘江湖信義……在真正面對劍仙時,這些都已經(jīng)被拋到腦后,腦中唯有一片空白。幾人心中只有一個本能的念頭:逃走,活下去。

“我三人似乎生出了心靈感應(yīng)一般,突然同時出刀攻向醫(yī)仙。醫(yī)仙重傷之下不敢硬接,便往西邊一退。長沙趙總鏢頭便趁機從懷中取出幾顆障眼彈來,那東西一落地便炸開,散出濃烈的彩色煙霧,將我等身形全然籠罩,由于三人早先便都帶著面紗,遂短時間內(nèi)能免疫其中的毒性。趙鏢頭與黃老拳師各自抱起地上的一具尸體,想要遁走。卻聽‘噗的一聲,那景王府統(tǒng)領(lǐng)的一只手臂竟被凌空斬下。抱著其尸身的黃老拳師悶哼一聲,顯是跟著受了傷,但我們卻哪里敢停留半步,三人猶如喪家之犬一般逃離了戰(zhàn)場……

“那一戰(zhàn),簡直就像一場噩夢,死死地壓在我的心頭,從此以后,我再不敢小覷了天下英雄。

“在清理景王府周統(tǒng)領(lǐng)的遺物之時,我等發(fā)現(xiàn)了一封信。上述內(nèi)容大致是,一定要拖住曲檀,若是李清靈親自趕來,便盡力纏住他,時間越久越好。

“趙總鏢頭也是位心思靈通之人,他看完信之后沉吟一番,道:‘看來這世子是要趁此時機對劍仙之妻花仙不利。但究竟是怎么個不利法,卻也說不清楚?!?/p>

銀梨花道:“恐怕不是說不清楚,而是不敢說吧?!?/p>

江城苦笑著點點頭,道:“而今,劍仙雖然依舊未曾重出江湖,但其子嗣卻已重歸這片是非之地,于是便來找我尋仇……”

葛金忠道:“六日之后,那部仙劍訣便要出世。只要我等得到那劍訣,便無懼于他了?!?/p>

江城嘆道:“那也不見得?!?/p>

葛金忠道:“傳言,劍仙之所以能夠崛起得那般迅速,全因他少年時期得到過半部殘缺的仙劍訣。否則,他也是人,若不是得此神功,又怎么可能會強橫得如此離譜?”

江城見他言語間蓄有溫怒之意,問道:“難道金銀二俠也與那劍仙有什么仇怨?”

銀梨花突然厲聲喝道:“正是!他教我毀了此生!”

原來她便是李清靈當(dāng)年在皇都之外的郊野農(nóng)家偶遇過的那位農(nóng)家女子。她素來對李清靈傾慕敬仰,雖是單相之思,卻是一往情深。

她心中常常暗想:李清靈是何等人物?自己這般模樣如何配得上他?

便是這般,越想越是自卑,越是頹廢,于是索性便與其師尊木青子、師兄葛金忠閉關(guān)于山野之中。

然時光匆匆,悄然易逝,一晃之下,十年已過。此時她也自問學(xué)藝有成,這才敢出關(guān)顯于世間。

但其時劍仙竟已隱退,江湖之上關(guān)于劍仙的傳聞也變得越來越少。

銀梨花如中魔障,曾為此走遍了天下,尋了足足三年,卻又哪里找得到他?

她的發(fā)絲開始漸漸變得根根雪白,一眼看去,竟頹唐得如同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

她心中之恨,焚徹九天。

正當(dāng)她歇斯底里,欲拔劍自刎以謝此生之時,一位小女孩卻正從那一旁的山道中轉(zhuǎn)出身形。銀梨花本能地回頭一望,只見那女孩不過六七歲,雖然衣衫襤褸,但卻冰雪漂亮,此時正步履蹣跚地走向銀梨花,一雙大眼望著她,道:“姐姐,你……你的頭發(fā)為什么跟我奶奶一樣白?但是我奶奶可沒有你這般好看。”

銀梨花一頓,道:“你瞧我很好看么?”

小女孩點點頭,道:“嗯。”

銀梨花雙眼之中突然淌出兩行清淚,仰天喝道:“可這又如何?即便我再美麗十倍,百倍,一千倍,一萬倍!即便我功力通天!那又如何?”

那小女孩竟不怕她這般模樣,心中不禁害怕,直待她說完了話,才小聲地說道:“我想摸摸你的白頭發(fā),好嗎?”

銀梨花聞言,心中一凜,怒道:“白頭發(fā)有什么好摸的?”

那小女孩仰頭看著西南角的天空,道:“倒不是因為白頭發(fā)好摸,只是,我想起我的奶奶……”

銀梨花聞言,正待發(fā)怒,卻聽那小女孩續(xù)道:“我奶奶以前對我很好的。我媽媽在我三歲那年就死去了,但奶奶便跟我媽一樣地疼我。她會給我買貨郎擔(dān)來的紅繩子,會給我地瓜干吃,會給我扇扇子??墒?,她老人家也死去了……”說到這里,她竟忍不住哽咽起來,好一會后,她才道,“過了半年,天氣一直很壞,我爹說,地里長不出東西,家里就沒有糧食了,也養(yǎng)不起我了。他說,讓我自己走吧?!?/p>

小女孩眼角淚痕未干,眼中卻又已盈起水汽,道:“我原本是不肯的,但是奶奶不在了,后娘兇得很。我不走,她便打我,用洗衣服的棒槌打我。我說,你再打我,我就要死啦。她才停手……”小女孩顫抖著伸出稚嫩的小手,輕輕地?fù)嵩阢y梨花的頭發(fā)上,說,“我奶奶的頭發(fā)也是這般雪白的,沒有一根是其他的顏色……”言至此處,情緒不能自已,竟突然放聲大哭,叫道,“奶奶,奶奶!”

銀梨花早先自己已起自盡之心,但此時聽聞這小女孩如此身世,霎時便覺自己所經(jīng)歷的痛楚不過是滄海一粟,實在算不得什么,又想到自己尚有老父、師尊在此人世,心頭不由得一暖,當(dāng)下便有了重新活下去的想法。她也并非鐵石心腸,此時早已心起憐惜之情,當(dāng)下將小女孩抱在懷里,柔聲安慰道:“好了,好了,乖,別哭。你奶奶只是出遠(yuǎn)門了,說不定哪天她便回來找你了?!?/p>

那小女孩抽泣道:“不會的,不會的。我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一年了,奶奶從來就沒有回來過。奶奶已經(jīng)死去了,死去的意思就是永遠(yuǎn)也回不來了,永遠(yuǎn)也不回,就跟我媽媽一樣?!?/p>

銀梨花心中一顫,溫柔而又堅定地道:“那么從此以后,我便是你的媽媽……”

第四章 仙劍訣

江城見銀梨花聲淚俱下,顯然也是恨透了劍仙,心中暗道:若是如此,非要聯(lián)手那也是未嘗不可的。當(dāng)下便道:“承蒙二位高看,小弟何德何能竟有此與二位聯(lián)手的機緣?若是再不應(yīng)允,那便當(dāng)真是不識抬舉了?!?/p>

葛金忠道:“如此甚好。你廣散名帖,請來的那些市井之徒有什么用?”

江城微笑道:“這些泛泛之輩自然是入不了金銀二俠之眼,但小弟卻還請來了幾位江湖上叫得出名號的人物?!?/p>

銀梨花道:“如此便還有點意思。不知你所請的是哪幾位?”

江城道:“衡陽青山派蒼郁道人、武漢譚氏三雄,廣東百變郎君曲唯亭,青城掌乾坤范前……”

葛金忠道:“范前?他也參與到這之中了么?”

江城道:“沒錯。那范前素來自詡清高,以隱士自居,不愿與我等有過多交集。但此時,那部劍仙訣就擺在眼前,他怎能不動心?其實莫說是他。便是那昔日武林公認(rèn)第一的折須道人得此消息,只怕也要從地里爬出來爭奪一番?!?/p>

銀梨花聞言蹙眉,卻不理會他這渾話,只道:“你請的應(yīng)該不止這么幾位吧?”

江城聽她語氣間似乎胸有成竹,便道:“想來銀女俠已猜到了剩下的那兩位了吧?!?/p>

銀梨花惱他出言辱了折須,當(dāng)即哼了一聲,卻不說話。

葛金忠道:“若是不出所料,那兩位便是長沙金沙鏢局的趙歸鑫趙總鏢頭,以及他的師兄黃歸潘黃老拳師了吧?”

江城撫掌道:“不愧是金銀二俠。不但武功通天,便連心思也是這般靈巧?!?/p>

銀梨花道:“哪里哪里,我二人怎及得上你江知府的神通廣大。兩廣兩湖的江湖豪杰都賣你面子,只送出一紙請柬,便使得他們都巴巴地趕來這里。”

江城面色一凝,道:“女俠取笑了。那幾位人物,便是我不出貼相邀,只怕也會閑不住,不遠(yuǎn)千里地趕來。那真正的原因,想來也不必我多說。但至于那長沙二杰嘛……劍仙之子已經(jīng)出世,他們兩位自然要坐不住了。此番既要來此爭奪那部仙劍訣,還要將那些前塵舊事的賬一塊了了?!?/p>

葛金忠道:“有如此想法的只怕不止他們二位?!?/p>

江城一頓,道:“不敢相瞞,小弟也確有這等考慮。但只怕我與長沙二杰聯(lián)手,也不一定能夠勝得了那李傲雪?!?/p>

銀梨花道:“廢話少說,那部劍訣究竟在哪?”

江城搖頭道:“我若是知道,此即只怕早就攜之而逃了。這次的盛事乃是朝中大將李立言親自舉行,李將軍之父李歸山當(dāng)年平叛西域有功,早已位列王侯,封子蔭孫,遂李將軍在朝中也是聲勢浩大。不僅如此,據(jù)傳他自身武功也極為了得,身邊收羅了諸多高手——傳聞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寧天遠(yuǎn)便歸于他的麾下?!?/p>

葛金忠道:“西天一劍寧天遠(yuǎn)?”

江城道:“不錯。此人亦是精于劍道,曾與折須道人切磋,三百招而不敗。據(jù)傳他早年乃是少林方丈天日大師的親傳弟子,幼時便已將達(dá)摩院中的劍譜翻得爛熟于心,但直到三十歲那年,天日大師自稱劍道已不如他,此人方始還俗出道,卻依舊掛著少林俗家弟子的名號?!?/p>

銀梨花道:“此人當(dāng)真了得。只怕十年一過,即便折須道人生還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了?!?/p>

江城道:“不錯。自那一戰(zhàn)至今日,已經(jīng)過去六年有余了?!?/p>

銀梨花道:“有這樣的人護著,那劍訣的確可保無恙?!?/p>

葛金忠道:“可萬一那寧天遠(yuǎn)監(jiān)守自盜,那可就糟了。”

江城道:“葛兄此言差矣。那西天一劍為人頗具俠義,所作所為向來人道而嚴(yán)謹(jǐn),且其深受釋家影響,極少損及他人。單論人品,那也是信得過的。更何況,他已娶妻生子,少林寺又是他的起源之地。就算他強行奪得了劍訣,那頂多也就是自身無敵,朝廷依舊可以派兵為難他的妻室,甚至踏平少林寺。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p>

葛金忠道:“好一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看來那李將軍也當(dāng)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心思可狡黠得很哪。”

江城道:“能夠在當(dāng)今朝廷擁有如此聲勢的,哪一個沒有自己的手段?”

這時,只聽門外有人喊道:“大哥,賓客大多來齊了,可以開宴了。”原來他們自早晨開始談?wù)?,至此時已是中午。

江城道:“甚好。坤弟,你進來?!?/p>

門外那人推開門走進。只見此人身材高大,精神碩碩,雙眼銳利而有神,鷹鉤鼻子略顯陰翳。

江城、銀梨花等人也都站起身來。江城道:“這二位,便是當(dāng)年威震江湖的金銀二俠,這位小姑娘嘛……”

銀梨花道:“是我徒兒?!?/p>

葛金忠道:“閣下便是江坤江老師么?久仰久仰。”

江坤抱拳道:“不敢。金銀二俠之名,早已傳遍武林,二位不但技藝高超,所作所為之事,也令在下素來欽佩。今日得見二位真容,當(dāng)真有幸?!?/p>

銀梨花一凜,心想此人的性子全然沒有他長兄所說的那般不堪,只怕也是個厲害角色。只見江城對其弟投以嘉許的目光。

又客套了一番,江城道:“坤弟,你與三位貴賓去參與午宴吧。我這做兄長的病得真不是時候,一些事情還是得勞煩你去處辦?!?/p>

銀、葛二人聞言一驚,難道連其弟江坤都不知道他是身受內(nèi)傷而非染病么?

只聽江坤道:“大哥哪里的話,這點小事何足掛齒?”

這時,有家丁在門外喊道:“城主,飯菜已送來?!?/p>

江坤去門外接過飯菜,放在茶幾上。江城笑道:“哈哈,我就先開動了?!惫徊惶こ鰰块T口一步。

三人隨江坤繞過碩大一個院子,來到正堂之中。只見堂中賓客滿座,各自廝談,人聲鼎沸。

銀梨花問江坤道:“不知范前到了沒有?”

江坤下巴輕輕一挑,道:“范前范老師已經(jīng)到了,在那兒呢?!?/p>

銀梨花循著那個方向看去,只見東邊角落一張大長桌旁滿滿地坐了一圈人,但她的目光卻直接落到了一位中年人的身上。那人青衫長袍,頭戴方巾,雖已年入不惑,但依舊面容儒雅,氣度不凡,一派飽讀之人的打扮。

銀梨花道:“咱們過去吧?!?/p>

葛金忠點點頭,紫檀伸手挽住銀梨花。

江坤笑道:“那么,在下便不打擾三位重敘舊友了。請多飲幾杯!”

三人道謝,而后徑直往范前所在之處走去。

那桌旁的客人見三人前來,紛紛仰頭相視,卻皆不搭理。

“沒見過,不認(rèn)識?!逼渲幸晃痪莸闹心耆思饴暭鈿獾氐馈?/p>

“只怕又是外地來的,混混吃喝,湊湊熱鬧?!彼砼砸晃簧賸D開口道。

銀、葛二人對此猶若未聞,但紫檀雙眼卻在這些人身上來回打量。只見其中一位老者胡須皆白,身材高大,鶴觀童顏,卻正是“威震四海”胡震海,他一見到銀梨花一行人,原本紅潤的臉色霎時鐵青起來。

三人直走到范前身前,停下身形。葛金忠道:“范賢弟,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范前一凜,急忙起身,抱拳道:“葛兄,小弟這廂有禮了?!?/p>

桌旁諸位見狀,急忙將各自的尊口閉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眼見就連德高望重、威震四海胡震海胡老拳師的師尊在此人面前都自稱“小弟”,可想而知,這個貌不驚人的老者實在不屬于我等能得罪得起的范圍之類。

銀梨花搶上一步,道:“鐵虎,你可還認(rèn)得我么?”

范前怔怔地看著她,良久之后才道:“你是梨花姐姐么?你……你為何?”

銀梨花搶道:“不為何!你……你哥哥可還好么?”

范前聞言,神色霎時一凜,冷聲道:“當(dāng)年他練功時急于求成,以至走火入魔而死。”

銀梨花一怔,呆呆地看著他,道:“是我對不起你哥哥?!?/p>

范前聞言一嘆,道:“如若方便,請借一步談?wù)??!?/p>

銀梨花點點頭,對葛金忠道:“師兄,請你與檀兒在此等我片刻?!?/p>

葛金忠道:“好?!?/p>

范前對其弟子胡震海道:“震海,你替我好好招待這二位。”

那胡震海一把長白胡子,看起來便是要做范前的老子也是做得,但此時卻絲毫不敢拂逆前者之言,一臉尷尬地點點頭,應(yīng)道:“遵命。”他所尷尬的倒也不是這句“遵命”,而是要好好招待“這二位”……

一旁的紫檀見他面色迥異,似是大大的不愿。心中暗自好笑,童心突起,道:“范師叔,你這位徒弟可是有趣得緊哪。”

范前只見她身著一件異常肥大的衣服,身材面容卻盡藏在衣服之中,倒不易瞧清。但心知她是跟隨銀梨花而來,便定然是銀、葛二人之徒。此番如此一言,乃為那日客棧之事在故意找茬。

銀梨花聞言,嘴角微微一揚,道:“這女孩是我徒兒,入我門下已有十二年之久了?!?/p>

范前點點頭,對胡震海道:“這位是你師姐,你見禮了?!?/p>

胡震海聞言,原本鐵青的面色霎時變得一片煞白,但卻也只得一打抱拳,低低地喊了一聲:“師姐!”

紫檀展顏一笑,道:“師弟不必多禮?!彼@句話卻是說得極大極響,似乎生怕旁人聽不到一般。

葛金忠佯怒道:“檀兒不得無禮。”心中卻也暗自好笑。

古圣道:“百善孝先行?!庇值溃骸耙蝗諡閹熃K身為父?!逼鋾r江湖武林之中,豪杰俠客大多都是灑脫不羈,不拘小節(jié)之輩,但卻個個嚴(yán)尊師徒間的名分。若有誰敢行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之事,便定會引得江湖豪杰群起而攻之。

而胡震海本身乃是青城之中的一戶財主,生性好武,少年時曾跟一個三流拳師練過幾手,倒也會些粗淺功夫。十年之前青城盛會,范前投宿于其家中,談起武學(xué)之道,范前興起而練了幾手,被胡震海驚為天人,對其無比敬慕欽佩。因此,威震四海胡老拳師雖已是一大把年紀(jì),卻依舊甘心尊范前為師。

而胡震海除了有一大把年紀(jì)之外還擁有一大把財產(chǎn),于是范前便收他為弟子,以便在青城中落腳,安心地練功度日。

范前與銀梨花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正堂,來到回廊之上。

銀梨花道:“有什么話,你就說吧??傊_是我對不起你哥哥鐵牛的。”

原來當(dāng)初銀梨花已歲及桃李之年,若換作平常農(nóng)家女子只怕孩子都已有了幾個,但她卻依舊不曾出嫁。鄰村有位青年,名叫范年,小名鐵牛,為人忠厚老實,又對她愛慕已久,曾幾番到她家里提親,卻都被婉言拒絕。那鐵牛雖然名叫鐵牛,但其性子卻跟頭鐵驢相似,竟發(fā)誓此生非梨花不娶。之后他得知銀梨花尚武,便也開始跟著村里的跌打醫(yī)生學(xué)上幾手,但就算他將那醫(yī)生的功夫盡數(shù)學(xué)會,繼而再厲害十倍,那也不見得是銀梨花的對手。

其時銀梨花去了深山閉關(guān),什么人都不見。鐵牛便也離開家鄉(xiāng),帶著喜歡讀所謂“圣賢書”,卻又無錢可供的弟弟鐵虎開始闖蕩江湖。由于鐵牛生性忠厚,勤勞扎實;鐵虎精明強干,根骨頗佳,一番努力之下,二人終于得入少林俗家門第之中。

從此,鐵牛每日間除了習(xí)武便是練功,恨不得一日之間練到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卻哪里知道,練功最是講究心平氣和,尤其是少林的內(nèi)功外武,更是注重循環(huán)遞進,一步一個腳印,必須得慢工細(xì)火兼勤學(xué)不輟地修習(xí)不可。有道是“欲速則不達(dá)”,而鐵牛卻是地地道道地反其道而行之。其師見狀,提醒過多次,但他卻都聽而不聞;鐵虎苦口婆心,忠言逆耳,也起效甚微。他依舊我行我素。恨不得改名為“鐵驢”二字,以表其性。

如此時間一長,他逐漸發(fā)現(xiàn),自己練功的進展實在太慢,便不由得怨天尤人起來,說自己并不是一塊練武的料,已經(jīng)如此勤奮了,卻依舊連弟弟鐵虎都比不上,真乃天亡我也。

過得數(shù)年,兄弟二人已有了相當(dāng)?shù)墓Φ?。此時鐵虎已經(jīng)躋身二流高手的行列,而其大哥鐵牛也頗有進益,自認(rèn)家鄉(xiāng)那位跌打醫(yī)生從此再不是自己的對手了……

但這依舊不夠。因為他曾見過銀梨花出手,較之眼下鐵虎的身手還要更為矯健迅捷。而此時,自己尚自只能勉力與鐵虎的左手打個不相上下,當(dāng)然也不排除鐵虎故意“失招”的可能。他心中大不平衡,但卻依舊不曾死心,每日間練功練得廢寢忘食,哪怕再苦再累,一想到銀梨花便即心中甜暖。

如此日復(fù)一日,又過得半年,這般瘋狂練功的弊處終于顯現(xiàn)。在一次連續(xù)幾日幾夜的修煉之后,他突覺自己全身竟已無法動彈。當(dāng)真如同夢魘,意識清醒已極,但身子卻無法動彈分毫。人生在世,最為痛苦的事情莫過于此。鐵牛悲憤欲絕,暗叫不好,心知大勢已去,但事到如今,竟連自盡也是不能。

其弟鐵虎發(fā)現(xiàn)之后,大哭了一場,對此卻也沒有絲毫辦法,他們的師父則是搖搖頭道:“若鐵牛自除心魔,還有得救?!?/p>

但這世間又豈有此理?鐵牛寧愿自己死了也不肯將銀梨花忘了。這般才過得一個月,他一條碩壯的漢子便就此郁郁而終,結(jié)束了其異常悲情的一生。

范前嘆道:“梨花姐姐,你不要自責(zé)。當(dāng)年我遇強敵圍攻,若非姐姐與葛兄出手相救,只怕我此時連骨頭也剩不下了?!?/p>

銀梨花道:“可那時你身受重傷,我與葛師兄有要事在身,也沒去管你的死活了。”

范前并不理會,只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泵碱^一蹙,續(xù)道,“更何況,姻緣之事,自然是須兩廂情愿方可結(jié)果。我兄長太過強求,沉溺于此,得此結(jié)局也怨不得你……”

銀梨花喃喃道:“兩廂情愿方可結(jié)果?我又何嘗不是沉溺于此?”

范前聞言神色一變,道:“我兄長之死不怨梨花姐姐你,因為造成這一切的,便是劍仙李清靈!”

銀梨花驚道:“你……你說什么?”

范前冷聲道:“你和我兄長一樣,都是為情所困,那又有什么錯呢?所有的起因都源自李清靈!我兄長是因為李清靈而死的?!贝巳嗽热逖诺臍舛纫呀?jīng)不見,雙眸之中的仇恨,化作兩道陰翳的光芒。

銀梨花頓了頓,半晌后道:“所以,你在青城一住十年,只是為了那部仙劍訣吧?”

范前道:“不錯。傳聞劍仙之力,凡人不可戰(zhàn)勝。全是因為他幼時修煉了那部劍訣的殘篇。若是我得到了它,便有了為我兄長報仇的指望!”

銀梨花道:“李清靈早已避世隱居,當(dāng)年我尋了他三年之久,大江南北,天涯海角,都不曾見過他的影子……”

范前恨恨說道:“那又有什么用?眼下他的子嗣既然已經(jīng)出世,我便去捉了他的子嗣來,逼問出他的下落,而后為我兄長報仇?!?/p>

銀梨花神色也冷了下來,道:“你身為少林子弟,怎能不顧江湖道義?”

范前不怒反笑道:“難道梨花姐姐來此,不是為了手刃此僚么?”

銀梨花咬牙道:“我自然是恨不得他立刻便死了……”冷哼一聲,續(xù)道,“但此生此世,只有我才能殺他。其他人,不配!”

范前一怔,思忖良久后深鞠一躬,道:“如此一來,咱們正好聯(lián)手!”

銀梨花道:“如此甚好!只不過,與我聯(lián)手便不能使那些不入流的手段?!?/p>

范前再鞠一躬道:“謹(jǐn)記此言?!?/p>

二人回歸席間,難免受到陣陣阿諛奉承,銀梨花蹙眉不語,葛金忠聽而不聞,紫檀畢竟少年心性,聽得興高采烈……

宴后,那江坤來到席間,對在座諸位說了幾句客氣話,而后直邀銀、葛二人以及紫檀入后院談話。

依舊是那間書房,但江城的聲色卻已不復(fù)上午那般精爽。他見金銀二人到來,便連邀入座,急急道:“二位,大事不妙!”

銀、葛二人見他如此模樣,倒也一凜,問道:“怎么?”

江城道:“長沙金沙鏢局趙歸鑫趙總鏢頭以及黃歸潘黃老拳師出事了!”

銀、葛二人大驚,卻不說話,只等江城之言。

江城面帶憂色,道:“按那二位的行程,本擬著今日上午便能抵達(dá)此處,但時至晌午卻依舊未到,小弟心中因此不安。直至方才,有人自稱是黃老拳師的弟子,求見我面,我便見了他……”當(dāng)下對門外家丁喊道,“天養(yǎng),去請黃老拳師門下高弟余少俠來此。”

門外那人應(yīng)聲去了。不一會,門口便被叩開,只見一位身著孝衣的高大青年伏地大哭,道:“懇求前輩為我?guī)煾笌熓鍒蟪?!?h3>第五章 恩仇難泯

江城手握成拳,并不說話。葛金忠道:“敢問趙總鏢頭與黃老拳師是如何遇害的?”

那姓余的道:“昨夜我等已至青城百里之外,那地方卻沒有集市人家,便只好宿于一間野廟之中。我睡到半夜,突然聽到門外馬匹嘶鳴,當(dāng)下起身去看。剛到門邊,只見眼前白影一閃,我根本不及反應(yīng),便被一只手掌迅捷無比地封住了周身大穴,我霎時僵在那里,竟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幸而廟中也已有人驚醒,大叫當(dāng)心,我聽出是我?guī)煹?,心想他可攔不住那道白影,卻苦于無法動彈,便只能豎起耳朵去聽身后的動靜。但身后卻并未發(fā)出打斗聲,想必是我?guī)煹芘c我一般,瞬息便已被點中穴道,根本無法還擊。

“接著我聽到我?guī)熓逶趹嵟睾暗溃骸闶钦l?一道清冷的聲音答道:‘李清靈之子——李傲雪!我不明所以,李清靈的名號我還是第一次聽,至于李傲雪亦是聞所未聞。卻聽師父大聲道:‘原來是劍仙子嗣復(fù)仇來啦!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李清靈,便是劍仙!可他的子嗣為何要向我?guī)煾?、師叔尋仇呢?/p>

“那李傲雪道:‘我敬二位是前輩,所以給你們自盡的機會。他說這句話,就跟常人說‘晚上吃什么一樣平靜,卻令人心寒。我?guī)煾傅溃骸?dāng)年確是我等對不住你雙親。也幸而你母親得了解藥活命,否則,我二人的罪孽將何等深重?那李傲雪冷笑道:‘你少在這惺惺作態(tài),若是你心有此念,只怕當(dāng)年也不會參與到那一戰(zhàn)之中,更不會如此急著去青城與江城會合了!我?guī)熓謇浜咭宦?,道:‘你這小子當(dāng)真是不知好歹,我便替你長輩教訓(xùn)教訓(xùn)你!那李傲雪聞言大怒道:‘好膽,竟還敢言及我父母!說罷,三人便動上了手。我?guī)煾改隁q已高,氣力不足,師叔近來身子抱恙,依舊跟他斗了許久,這才落敗?!?/p>

江城、銀、葛三人心知這姓余的在有意夸大其師父、師叔的厲害。以李傲雪的功力加上其報仇的心理,那長沙二杰無論如何也無法撐過一盞茶的工夫,那句“斗了許久”,想必是虛構(gòu)瞎扯,而“這才落敗”,應(yīng)該是“轉(zhuǎn)眼落敗”。但三人卻也不去拆穿,依舊沉默地聽著。

“……那李傲雪道:‘你們還有什么好說的?我?guī)煾傅溃骸疾蝗缛?,死而無憾。我?guī)熓鍏s大喝一聲,似乎不顧重傷之軀,依舊跟李傲雪拼命,嘴中喊道‘:師兄快走!可……可他的話還未曾落音,便只聽“哧”的一聲。我?guī)煾笐K聲道:‘師弟!我心想,難道師叔已經(jīng)被那魔鬼給殺了么?接著,師父痛叫一聲,顯是被李傲雪重創(chuàng)。接著那李傲雪道‘:我父輩的仇,今日便由我來報還吧。接著,師父便也沒有聲息。我只恨自己本領(lǐng)低微,竟始終無法動彈分毫,否則,我……我寧可替師父師叔受此傷痛,代替他們?nèi)ニ馈!闭f到這兒,不由得聲音喑啞起來,面色悲痛,眼中有淚滴落。

葛金忠道:“好!你是條好漢子?!?/p>

那姓余地道:“前輩此言當(dāng)真折煞小輩也,我眼睜睜地看著對我恩重如山的師父、師叔死在面前,卻毫無辦法!我……”

紫檀突然插言道:“據(jù)你所言,當(dāng)時你背對著他們,一切動靜都是靠聽來的,那倒也不是‘眼睜睜。但若說是‘耳睜睜嘛,似乎卻也不妥得很……”

姓余的聞言心中動怒,但見紫檀年歲尚小,又是女流,便也不搭理,只對葛金忠微作一揖,續(xù)道:“那賊子殺掉我?guī)煾浮熓逯?,便去與我?guī)煹苷f話:‘你是趙鏢頭的弟子吧?我?guī)煹芾浜咭宦?,卻不去理他。李傲雪又道:‘冤有頭,債有主。我既已殺了趙鏢頭,就不會再為難他人。當(dāng)年的事情,料來你也沒有資格參與。

“只聽‘啪啪兩聲,他似已將我?guī)煹艿膯⊙ń忾_,我?guī)煹艿靡猿雎?,?dāng)即破口大罵道:‘你這臭賊,殺我?guī)煾?,真該將你千刀萬剮。我陳某與你不死不休!那李傲雪的聲音竟依舊平淡,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便立刻死了吧。說罷,我?guī)煹芡蝗粦K叫一聲,撲通一聲跌在地上……

“那惡賊便又來到我的跟前,我見他相貌清秀,面如冠玉,氣度出塵,竟不由得心中暗暗折服。暗道若是萍水相逢,以我的性子定要忍不住去與他結(jié)交一番。但這個惡魔,他殺死了我?guī)煾?、師叔,我與他不共戴天!”言至此處,他神情惶恐,似乎依舊不曾徹底脫離那位男子給他帶來的恐懼,過了好一會,他才道,“他在我身旁轉(zhuǎn)了一轉(zhuǎn),突然將我的上衣撩開。我心想這惡賊要是一劍給我殺了倒也干脆,但他這般作態(tài),卻不知道要用什么樣的法子來折辱我了……

“他輕笑一聲,揚起手中的長劍,向我刺來。我心想,快些將爺爺一劍了了吧。但又覺得奇怪:若是要一劍將我刺死,那又何必剝我上衣?天下間只怕也沒有這般古怪的殺人方式。還來不及想得清楚,便只見他用劍尖在離我肌膚寸許之外來回劃動,初時我并不知他在搞什么鬼名堂,心想有種的你便將我的啞穴也解開,爺爺雖打不過你,但也非將你的十八代祖宗從頭罵到尾不可。直過得一盞茶工夫,我才感到他的劍尖凌空所過之處都是火辣辣地疼,我竟感覺有黏稠的血液流出,當(dāng)真不知他是如何能夠做到隔空傷人……”

“劍氣!”葛金忠道,他有些失神,說完這兩個字,便閉口不語。

江城道:“不愧是劍仙之子!如此年紀(jì),便已達(dá)到了能夠凝生劍氣的境界,難道當(dāng)真要再出一個劍仙么?”

銀梨花道:“當(dāng)年李清靈在他這般年紀(jì)時,已然天下無敵。這李傲雪眼下還做不到這一步。余少俠,你接著講?!?/p>

那姓余的道:“那惡賊竟會劍氣?他……他那般比畫一陣之后,居然沒有殺我,就此走了。等到天明,他封穴的力道逐漸消減,我方才能夠動彈。我忍痛將師父、師叔、師弟的遺體葬了,大哭一場,在三位面前起愿,我余青峰若是不報此仇,誓不為人!”他悲痛之中,撕拉一聲將衣服扯開。

紫檀“哎”的一聲,急忙將頭轉(zhuǎn)開,不去看他。其余眾人只見那姓余的胸腹之上傷口密布,都已凝成血痂,溝壑縱橫間居然組成八個猩紅的字:“劍仙之崛,豈倚劍譜?”

江城冷聲道:“當(dāng)真是好生狂妄!”

葛金忠道:“真是笑話。不是倚靠那劍譜,難道李清靈便當(dāng)真是個神仙?”

銀梨花道:“無論是李清靈還是其子李傲雪,少年之時都已到達(dá)凝生劍氣的境界。‘劍仙之崛,豈倚劍譜?哼,當(dāng)真以為我等都是傻子不成?”

余青峰撲通一聲拜倒在地,悲聲道:“小輩無力報此血海深仇,懇請幾位前輩念在與先師的交情上,務(wù)必出手除去此僚!”

江城神色黯然,點點頭道:“江某一定盡力?!?/p>

銀梨花與葛金忠對視一眼,心想李傲雪無論怎么樣都是一個注定的對手,雖然不一定打得過,但卻是一定要打的。當(dāng)下也對余青峰道:“我等也決不會袖手旁觀!”

余青峰叩地致謝,而后退出書房。

江城道:“六日之后,朝中大將李立言將在這青城之中擺下天下英雄擂。屆時那李傲雪定然會到,他人既然到此,難道還會放任那部劍訣落入旁人之手不成?如此一來,我等勢必要與其斗上一斗?!?/p>

銀梨花道:“卻不知是如何斗法?”

江城道:“此次雖設(shè)擂臺,但想來應(yīng)不同于江湖上傳統(tǒng)的比斗一般簡單。具體規(guī)則小弟眼下也并不知曉,這乃是朝廷舉辦此次盛事的密要。”看了銀、葛二人一眼,續(xù)道,“依我愚見,朝廷此舉是為了讓江湖上崛起一位真正的第一強者。此人非但要武功高強,而且定要是位俠義之士。此次不僅要將那部仙劍訣贈與勝者,還要助他一統(tǒng)武林!”

葛金忠道:“一統(tǒng)武林?好大的氣魄?!?/p>

江城道:“有朝廷出手,此事雖難但卻也不是問題?!?/p>

銀梨花道:“似你這般說來,此次劍訣的得主便是那‘西天一劍寧天遠(yuǎn)了。”

江城道:“不敢相瞞二位,那西天一劍實已被朝廷內(nèi)定為勝者了。朝廷舉辦此盛世,只不過是要讓他的名氣能夠真正地響徹天南地北,甚至超越當(dāng)年的劍仙!”

銀梨花道:“朝廷當(dāng)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如此一來,江湖人士也都將成為朝廷遣用的棋子了。”

江城道:“銀女俠此言差矣。朝廷此舉,全是為了天下社稷。推選出一位武林之主,便是為了管制住各處的山寨綠林,要使得江湖浪靜,武林太平,百姓安康?!?/p>

葛金忠道:“原來我等一番跋涉趕到青城,為此事耗盡時間心血無數(shù),竟是要為他人做嫁衣?!?/p>

江城忙道:“葛兄萬不可做此念想。小弟私下與寧天遠(yuǎn)也頗有交情,早已與他身處同一條船上。二位,只要我等助他折桂,只怕也是好處不少。那西天一劍為人極具俠義,我等此時助他一臂之力,往后就算要將那劍譜借來瞧瞧,想來也不是什么難事?!?/p>

銀梨花眼中精芒一閃,道:“若當(dāng)真是為了天下蒼生,江山社稷,倒也可行?!?/p>

幾人又談?wù)摿艘粫蟾髯陨⑷?,不在話下?/p>

卻說那李傲雪自當(dāng)晚斬殺長沙二杰,以報世仇之后,跨上馬匹,徑直趕回青城。等抵達(dá)青城時已是上午時分。

一家客棧內(nèi),與他同行的那錦衣女子見他平安歸來,心中歡喜,嘴上卻還是忍不住問道:“雪哥,怎么樣了?”

李傲雪道:“此仇已報……但那江城卻一直縮在青城府中,廣邀天下高手于席間,此際倒也不易動他。”頓了一頓,道,“對了!靈妹,你可有查到那朔海和尚的下落?”

原來那錦衣女子面上一紅,道:“雪哥,此處不比西域,你……你還是叫我凌靈的好?!?/p>

李傲雪一怔,道:“我都這般叫了十幾年了,為何要改口呢?”

凌靈將頭低下,輕聲道:“免得旁人誤會?!?/p>

李傲雪笑道:“我偏不,靈妹,靈妹,靈妹!”

凌靈揚起粉拳砸在李傲雪的右肩之上,道:“你再這樣,我便不跟你說那朔海和尚的消息啦!”

李傲雪笑道:“既然如此,且讓那朔海和尚再多活個一兩天也罷。”

凌靈哼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去,不讓李傲雪瞧見她已微羞紅的面色。

李傲雪道:“朔海和尚只不過是條小魚,咱們這次要捕的,可是條蛟龍!”

凌靈聞言,轉(zhuǎn)過身子,正色道:“可要我事先去通知我那師侄?”

李傲雪道:“不用,咱們親自去會一會那‘西天一劍!”

凌靈道:“他這名號真是好笑,我看是一劍上西天?!?/p>

李傲雪沉吟半晌,道:“不可大意,此人不僅功力精湛,而且城府淵深,是個勁敵。咱們?nèi)f萬大意不得。更何況,此次所謂的‘盛事主辦人竟然是我家族中的長輩,這才更為棘手?!?/p>

凌靈道:“雖然如此,但咱們之前的準(zhǔn)備也不是白做的,我天水閣也不是任人欺壓的!”

原來這凌靈乃是李清靈夫婦的養(yǎng)女。

李清靈夫婦歸隱西域之后,不愿意隨達(dá)納夫一同棲身于軍營之中,便在為李清靈之母李瑤晟清掃完墳堆之后與達(dá)納夫分手。二人在蒼茫的大草原上尋到了一灣如同寶石般清透的湖泊,便在那湖畔居住了下來。

這湖畔也早有居民,見這新來的一男一女直如畫中走出來的人物一般,盡皆表示歡迎,熱情招待,無私幫助。

兩年之后,二人在這里生下小傲雪。又過得兩年,鄰家老爺子桑特壽終正寢,將兀自裹在襁褓之中的小女孩托付給了李清靈一家。

如此一來二人又得一女,當(dāng)真是歡天喜地。

卻說這小女孩父親乃是西域本地人士,但其娘親卻是游歷至此處的中原之人。這對夫婦婚后很快便誕下一名女嬰,按常理說,該是男耕女織,享天倫之樂,但這二位卻并不這樣。他們不甘一輩子生活在這草原之上,想要去過些繁華熱鬧的日子,見識更多的人物與是非。于是,竟忍心對這女嬰不顧不問,徑自去中原經(jīng)商去了。此生究竟會不會再回來,那也是難說得很。

李清靈夫婦有了這女嬰之后,更是加倍地將心思放在兩位孩子身上。

二人雖然已經(jīng)歸隱西域,但骨子里卻依舊藏著對中原的情感,中原人文的影響不可磨滅。那小女孩的母親姓凌,便讓她也跟著姓凌。至于名字,李傲雪占了母親一個“雪”字,那么這囡囡便占父親一個“靈”字。從此她便喚作凌靈。

等到小傲雪六歲那年,李清靈夫婦一經(jīng)商量,都認(rèn)為就算此處已經(jīng)遠(yuǎn)離江湖,沒有是非,但習(xí)武依舊能強身健體,去害消災(zāi),于是李清靈便開始教傲雪練劍。而此子也不虧是花仙、劍仙之子,對于劍道的悟性超乎常人,說是天賦異稟也不為過。他進展極快,儼然頗具父風(fēng)。

李清靈雖已內(nèi)力盡失,但得子如此,也不再抱憾。

又過得兩年,那小女孩便也六歲了。因女孩不適合李清靈那一派剛猛的路子,于是便由香盈雪教那小女孩武功。

盈雪少時曾向各門各派的高手強者學(xué)過武藝,遂精通百家功夫。這些年來倒也沒有閑著,她憑借著自己的聰穎天資,以及李清靈對于招式透徹明亮的理解,取百家之長,去百家之粕,創(chuàng)出了一套獨門武功,并對凌靈傾囊相授。

二人只教孩子習(xí)武,卻從不跟他們說道上的規(guī)矩,甚至江湖上一些可以當(dāng)故事聽的奇聞軼事也半句不講。

等到李傲雪十六歲那年,凌靈也已十四歲了。此時前者已是一位高大挺拔的英俊青年,顧盼間英姿勃發(fā);而后者也是如青蓮初綻,亭亭玉立,姿色初顯。

一日晌午,兄妹二人正在草原上拆招。李傲雪的內(nèi)力較凌靈為厚,但招式方面卻不及凌靈的靈動。兩人切磋起來,一個簡單犀利,一個繁雜奧妙,倒也難分伯仲。

正打得難分難解間,忽然聽得空上傳來一聲蒼鷹的悲鳴。二人畢竟少年心性,聞聲不約而同的各自向后退開兩步,抬頭去看,只見一只老大的灰色蒼鷹正低低地從東方飛來。

李傲雪道:“靈妹,你猜我能不能射下這只老鷹?”說罷,揚起手中木劍,對準(zhǔn)天空中的老鷹。

凌靈笑道:“這只鷹雖然飛得很低,但卻很快,我瞧你一定射不下來。”雙眼又向那只鷹看了一會,嘟嘴道,“這老鷹好端端地飛著,你去射它作甚?”

李傲雪點點頭道:“我用木劍射它,想必也傷不了它的性命?!?/p>

凌靈嘻嘻一笑,道:“是我多慮了,因為你根本射不中它?!?/p>

李傲雪不及理會,便凝神持劍,運起內(nèi)力,待那老鷹飛到前上方數(shù)丈距離時,他陡然大喝一聲,手中木劍猶如一道被強弩射出的羽箭一般凌厲,帶著嗤嗤的勁風(fēng)筆直地射向那只蒼鷹。

那只蒼鷹再次發(fā)出一聲悲鳴,居然陡然側(cè)身,躲過了李傲雪所射出的那柄木劍。

凌靈見狀笑道:“好一只聰明的鳥兒!”

她話未落音,便只見那蒼鷹竟搖搖欲墜起來,但身子卻依舊向前飛來,這般越飛越低,最后便落在了她的腳下。

李傲雪笑道:“你瞧,這不是射下來了么?”說罷,便奔過去撿那柄木劍。

凌靈蹲下身子,去瞧那只鷹。她道:“雪哥沒有射中你,我知道的,但為什么你自己要落下來呢?”

她見那蒼鷹神情靡頹,似乎轉(zhuǎn)眼便死,不由得擔(dān)心起來。當(dāng)下雙手將它捧起,卻只覺手心沾了什么液體,滑膩膩的,這只老鷹似乎也重得出奇。

她心覺奇怪,于是又將那老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抬手一看,只見手上竟然沾滿了鮮血,心中一驚,便將那老鷹的身子翻了過來。

只見其胸腹處有一道極深的傷口,而其腹下居然還綁著一個小小的青布包裹。

“咦?”凌靈好奇心起,將那布包打開,只見其中藏著一個藍(lán)色錦囊,以及一塊巴掌大的鐵塊,卻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第六章 天水閣

還來不及細(xì)看那兩件事物,便只見李傲雪從東邊急速奔來,嘴中大喊道:“那邊有一大隊人馬趕了過來,快些閃到路旁?!?/p>

凌靈聞言,將那只受傷的老鷹抱起,走到一旁,對李傲雪道:“你看它受傷了?!?/p>

李傲雪心知自己方才那一劍并沒有觸及到它,這傷必是舊傷,道:“怪不得它飛得那么低?!?/p>

凌靈將那塊包著兩件小東西的青布當(dāng)作繃帶,在那只老鷹的創(chuàng)口處纏上幾圈,意為止血。

凌靈正想將那兩件東西取于李傲雪看,但轉(zhuǎn)眼間,一隊人馬即到眼前,馬上乘客卻都是中原裝扮,他們一邊急騁一邊仰頭向天空張望不休。

凌靈也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向天空,心想,難道是要起風(fēng)了嗎?

旁邊乘客見她這般仰天而望之狀,神色清純,依舊略顯稚嫩但卻秀麗無倫的面孔洋溢著青春,極為討喜,便不免向她多瞧了一會。驀然間,只見她手中居然捧著一只蒼鷹!

“王大哥,那只鷹就在這小娃娃手中!”那人大聲叫到。

那首領(lǐng)人聞言一怔,急忙轉(zhuǎn)過馬頭,走到凌靈面前停下,一雙大如銅鈴的雙眼盯著她手中的那只蒼鷹,道:“小姑娘,將那只老鷹交給我。”

凌靈見他身材極為魁梧,面貌也是兇神惡煞,卻依舊跟他對視,道:“它是你養(yǎng)的么?”

那王姓漢子搖頭道:“不是。”

凌靈道:“那么你要它作甚?它已經(jīng)受了傷,是你打傷的么?”

那漢子道:“是我用箭射的,你快些給我吧?!?/p>

凌靈道:“待給它治好了傷勢,便還給你。”

那漢子面顯怒色,道:“小小姑娘家別不知好歹,我也不愿與你為難,快將它交給我!”

凌靈道:“我偏不給!”

那大漢哼了一聲,看向一旁的李傲雪,只見李傲雪也正冷冷地盯著自己,如此一來心中怒氣更甚,大喝道:“哪里來的兩個不知死活的小東西!”說著,手中馬鞭一揮,向凌靈手中的蒼鷹卷去。

凌靈一展步法,向后一退,便躲了過去。那漢子見她身法迅捷,反應(yīng)靈敏,顯是一名練家子,又見她步法飄逸利落,乃是極為上乘的輕身功夫,當(dāng)下一凜,道:“你師父是誰?”

“憑你也敢問?”李傲雪冷聲回道。

那漢子大怒,身子徑直從馬上躥出,右掌凝力拍出,直取李傲雪。

其時李傲雪雖然年少,但在其父親的調(diào)教之下一身武功已非常了得,眼見那漢子兇神惡煞般地疾撲而來,竟不慌不亂地一挪腳步,不丁不八地站穩(wěn)身形,手中木劍揚起,向那大漢的右掌心刺去。

那大漢身在空中,已不及變招,只聽噗的一聲,那柄木劍居然應(yīng)聲刺入他的手掌之中,霎時鮮血橫流。

“別動,你一動,這只手便廢了!”李傲雪道。

那大漢只覺手心劇痛,心中驚憤交加,心想自己乃是因大意而敗,當(dāng)下忍住怒意,道:“小兄弟,你將劍收回去吧,我答應(yīng)你不與你們?yōu)殡y便是了?!?/p>

李傲雪終究是少年人,且生而處于這隱世的偏荒之地,兀自不懂江湖險惡,人心狡詐。當(dāng)下便點點頭,道:“早該如此。”而后將木劍抽出。

那王姓漢子急忙將手掌收回,撕下一塊衣襟將受傷的手掌包扎起來,而后大喊道:“一起上,拿下這兩個小鬼!”

李傲雪大怒,挺劍向他刺去,那漢子急忙閃身,堪堪躲過。李傲雪叫道:“哪里走!”當(dāng)下劍法連綿不斷施展開來,或劈或砍,或刺或撩,一招一式,皆是直取敵人身上要穴。

那漢子根本無暇抽出兵刃,他見李傲雪出招迅猛凌厲,招式之間的銜接簡直無懈可擊,打得自己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幸而他早先已經(jīng)瞧清李傲雪手中所持的是柄木劍,當(dāng)下便以左臂勉力招架,但這般只挨得數(shù)記,便覺手臂竟已酸麻,難以再抬得起來。

此時已有同行之人搶上,那人一槍戳出,將李傲雪的劍招生生地逼了回去。李傲雪向后退了一步,大笑道:“來得好!”而后踏著步子,直接迎上。

原來他雖自小便開始習(xí)武,但卻從未與人這般當(dāng)真地廝殺過。今日這群人撞在他手中,倒也是運氣。

凌靈見他與一群人將兄長堵在中心,但他卻大呼酣戰(zhàn),將師父所傳授的技藝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當(dāng)真是好不痛快。如此一來,她自己也不免技癢,剛想加入戰(zhàn)團,卻見東方又是一隊人馬急馳而來,叫道:“雪哥!東邊又有一隊人馬過來了。”

李傲雪一掌拍開一位敵人,喊道:“那一隊就交給你啦!”

凌靈道:“好得很?。 闭f罷,隨手將那塊鐵片和錦囊揣在身上,這次她可不再退到路旁,而是堂而皇之地站在大路上,左手兀自挽著那只老鷹,右手凝勁橫在胸前,立個門戶,雙目注視著那隊由遠(yuǎn)及近的人馬。

那隊人馬也都是做中原人士的打扮,只有領(lǐng)頭之人戴著黑斗笠,帽檐有黑布垂下,擋住容顏,只留一雙眼睛露在光線之下。他見前方正有一陌生少女?dāng)r在路中,不知何故,卻見她手中抱著那只蒼鷹,眉頭一蹙。又聽稍遠(yuǎn)處有人發(fā)出打斗之聲,便停下馬來,俯身問道:“小姑娘,你擋在這路中間做什么?”

凌靈見他似乎毫無敵意,言語間也極為客氣,暗覺奇怪,道:“難道你不是那些人的朋友么?”

那蒙面客笑道:“什么朋友,是對頭!”

凌靈道:“你不會也是要來奪我手中的這只老鷹吧。”她雖然年紀(jì)尚小,但心思卻玲瓏透徹,早已想到那群人之所以要奪這只老鷹,全是為了這老鷹身上的那兩件東西,當(dāng)下卻故意以老鷹作為幌子去問這人。

那蒙面客搖搖頭,道:“我們找的,是這只鷹身上所系的東西,不知是否已被那隊人馬搶走了?”

說著便望向那邊。只見那里十幾個大漢正圍著一位少年混戰(zhàn),但那少年卻越戰(zhàn)越勇,招式開合間渾然熟練,手中一柄木劍來回翻飛,無人敢直攖其鋒,瞧眼下這形勢,只要再過得一盞茶工夫,那少年定可得勝。心中不禁駭然,暗道:這是誰家子弟?竟如此了得。

凌靈生怕他不與自己動手,便道:“告訴你吧,那兩件東西便在我身上。你若是有本事便來取好了。”

那蒙面客見她容顏美麗,如青蓮露水,神色炯炯,與一位故人頗為相似。突然仰首凝視著天空,心中嘆道:難道真是天意如此么?驀然,他翻身下馬,凝視著凌靈,道:“只要你接我十招而不敗,那兩件東西便歸你了?!?/p>

凌靈將手中的蒼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小聲道:“你就在這里休息吧,我呆會便來接你?!毕蚯白吡藘刹剑瑢δ敲擅婵偷?,“接招就接招便了,什么十招八招的,出手吧?!彼缦纫娎畎裂┘ち液☉?zhàn),已是心癢得很了,這時只渴求一戰(zhàn)。

那人見她這般躍躍欲試的模樣,心中已然猜到七八分。這小姑娘定是故意裝得很霸道似的,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出手一般,實則只是想過過技癢之癮罷了。想到這,不禁莞爾,這小女孩是天真無邪,討人喜歡。他心中暗笑,卻故意將聲音擠得啞啞的,道:“狂妄自大,你當(dāng)心了!”腳步一踩,長挑的身形便向凌靈欺來。

凌靈見他來勢迅捷,不敢大意,當(dāng)下向后急退兩步,欲要避開對方攻勢。但卻陡然間只覺腳下一軟,似乎踩到了什么東西,便轉(zhuǎn)過身來看,只見那只蒼鷹已被她這一腳踩得血肉模糊,傷上加傷,登時斃命。

凌靈拾起蒼鷹的遺體,看著那蒙面客,難過之色溢于青澀的小臉上。那人見狀,急忙停住身形,籠罩在黑紗之下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動,而其身后的那群人也盡皆石化于當(dāng)場。要知道這些人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哪個不曾經(jīng)歷過真正的生死?但遇此情景也都尷尬得話都說不出來。

直到……李傲雪從那邊趕了過來,他一邊奔跑,一邊喊道:“靈妹,那群人已經(jīng)都被我擊敗了。”來到近前,只見此處居然安靜得有些詭異,他看了一眼那位蒙面客,又看向凌靈,道,“你……這……什么情況?”

凌靈聞言下意識地低下頭看向手中橫死的老鷹,面上悲戚,居然泫然欲泣起來。李傲雪大怒,沖那蒙面人喊道:“這只鷹做錯了什么?你非得置其于死地呢?你是何居心?”說罷,便自覺剛才的話說得實在大有問題。鷹怎么會“做錯”什么呢?就算是偷吃了家養(yǎng)雞鴨,那也不該動如此大的陣仗追殺才對。

那蒙面客被他如此一問,霎時愣住,剛欲出言解釋,卻只聽哇的一聲,凌靈居然哭出了聲來。

原來她以為李傲雪是在出言責(zé)備于她。想她自小便冰雪聰明,乖巧伶俐,耳朵里所聽到的都是夸獎贊美,從未有人跟她講過半句重語氣的話。但今日,卻被哥哥當(dāng)這么多人的面,義正詞嚴(yán)地大聲責(zé)罵,這叫她如何能不大大的委屈?饒是她心智遠(yuǎn)比同齡的孩子成熟,但仍是忍不住哭了一嗓子。

李傲雪見狀驚恐萬分,卻又不明所以,只能手忙腳亂地安慰道:“靈妹別哭,待我將這惡人打敗,為它報仇來!”

凌靈聞言一愣,這時方知原來李傲雪責(zé)問的乃是面前的蒙面客,當(dāng)真是又氣又喜,叫道:“你起開,我才不要你來!”說罷,將手中之物交給李傲雪。

李傲雪見她竟對自己發(fā)氣,雖然一頭霧水,但仍是接過死鷹,點點頭道:“那么你小心些。”

凌靈怒視著那蒙面客道:“若不是你,想來可憐的鷹兒也不會這般死了?!?/p>

那蒙面客當(dāng)真是哭笑不得,心想我只不過是“幫兇”一位,而正在行兇的“元兇”卻是你自己,可這時卻遷怒于我……但見凌靈稚嫩喜人的面容上滿是嬌嗔薄怒之色,秀眉輕蹙,氣呼呼地鼓著香腮,當(dāng)真是天真美好得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喜歡。于是稍一沉吟,道:“若是我能夠接你十招,你便饒過我吧?!?/p>

凌靈聞言,登時被逗得撲哧一笑,但想到自己淚痕未干,不免十分尷尬,當(dāng)下便迅速強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磨著晶瑩精致的貝齒,喝道:“你接得住再說!”說罷,左手自腰間發(fā)拳,直擊對方胸口。

那蒙面客心想,這是武當(dāng)派長拳的起手式,難道這小姑娘是武當(dāng)門下?當(dāng)下伸手一拂,欲要將這一拳的方位帶偏,從而化解。

卻見那小姑娘居然還不待他拂中手腕,便陡然變招,那只手掌化拳為掌,五指伸直合攏,猶如一條靈動的小蛇一般,急向右肋戳來。

他心下一驚,略感奇怪,這乃是江西五行門的蛇形拳。當(dāng)下身子向左一閃,徑攻對方左肋。

那小姑娘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招,腳下步法一變,身形一晃,宛若一片被秋風(fēng)帶起的葉子一般,竟已繞到他身后,右手拇指與食指相扣,徑直向腰陽關(guān)點來。

蒙面客見她認(rèn)穴精準(zhǔn),力道準(zhǔn)頭也是分毫不差,心中一凜,忙伸手后撩,將這一式出自少林的拈花指化解,順手一帶,要將她拖得跌倒。

凌靈嬌叱一聲,右手仿佛化作了一條軟若無骨的靈蛇,一扭一掙之間,便已逃開了那蒙面客的牽制。此時,她心中終于明白,這蒙面客功夫?qū)嵅辉诶畎裂┲?,心中卻是一喜,乍遇強敵,如何能不好好切磋切磋。她精神大振,招式連綿不絕地打出,一招比一招精妙,一招比一招靈巧。

那蒙面客見狀,心中大驚,但見她出招居然從來沒有重復(fù),不同派別的一招一式間,竟連貫通順至極,哪里敢怠慢分毫,早已小心謹(jǐn)慎地應(yīng)對起來。心中只想,我不能將這小姑娘打傷,也不能被她打傷。

這般直斗了一頓飯工夫,凌靈才將香盈雪所傳的一套“飛花亂絮拳”打完,這時候已經(jīng)累得出了一身大汗,她退后兩步喘息道:“行了行了,你已經(jīng)接了我一百多招了。雖然還是沒有原諒你,但此際卻也不想再跟你多做計較了。”

那蒙面人內(nèi)力遠(yuǎn)較凌靈為深,此時依然呼吸平穩(wěn),舉止自若,聞言慨然道:“你的拳法真是精妙得很,竟然融百家之長于一體,當(dāng)真是厲害極了?!?/p>

凌靈道:“你這般夸我也沒用?!?/p>

那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道:“我這一生言出必行,既然你已在我手中走過一百多招,就應(yīng)該兌現(xiàn)之前的話。”

李傲雪走過去扶住凌靈,道:“什么話?”

那蒙面人道:“系在老鷹身上的令牌與錦囊,便屬于令妹了?!?/p>

“如何敢當(dāng)?”還不待兄妹二人回話,便只聽遠(yuǎn)處一道清麗的聲音響起,循聲望去,只見西邊草坡上逐漸顯出一個窈窕的人影。

李、凌兄妹忙奔了過去,叫道:“母親?!?/p>

香盈雪笑著看了李傲雪一眼,寵溺地揉了揉凌靈的頭,走進那蒙面人道,微施一禮:“敢問閣下是否便是天水閣深海龍王鄒寒潭鄒閣主?”

那蒙面人還禮,但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香盈雪,半晌后才道:“不敢當(dāng)。閣下可是……”

香盈雪點點頭,打斷他的話語,道:“小女無才無德,豈可手持天水令,身帶神液囊。”

那蒙面人聞言,突然間將帶在頭頂?shù)暮诙敷胰∠拢灰娋故莻€三十來歲的女子,姿色卓卓,雖無法與香盈雪如天地所生般的美麗相提并論,但卻也極具風(fēng)韻,她道:“敝派師祖在世之時,曾最中意門中小師叔。然而眼下師祖已故去,小師叔患病早夭,先師也因與內(nèi)賊相斗而亡。我雖是門中大弟子,卻窮極心血,也練不透祖師所傳下的心經(jīng),不敢自認(rèn)傳人。今日我偶遇令嬡,真乃人中之凰,天縱之姿,想來定足已將師祖的遺愿達(dá)成……應(yīng)是天意如此,還請夫人不要拒絕?!闭f罷,居然盈盈一拜。

香盈雪見她身為一教之主,居然將家底細(xì)透露得如此直白,自是對自己信任至極,言辭舉止間又如此謙遜,當(dāng)下暗自點頭,也還了一禮,道:“小女雖生長于農(nóng)家草野,但性子卻被慣得極為驕橫……以后,便請閣主多多管教了?!?/p>

那鄒寒潭聽她答應(yīng),大喜道:“豈敢?!碑?dāng)下面向凌靈,突然間身形一矮,居然跪了下去,口中喊道,“參見師叔!”

其身后那十幾人也連忙跪下,喊道:“參見師叔祖!”

凌靈不明所以,急忙將鄒寒潭扶起,道:“什么師叔祖?”

鄒寒潭道:“師叔身上那兩件東西,本是我門中掌門信物,但卻遭內(nèi)賊偷竊,流失在外已有三年之久,今日,方得重歸門中。既然那兩件東西眼下已在師叔身上,那么等回到總壇之后,舉辦萬眾盛會,祭天祭祖,再奉師叔為閣主!”

凌靈聞言,急忙搖手,怯聲道:“我是不會當(dāng)教主的。”說罷,看向香盈雪。

香盈雪對她一笑,道:“這是你自己的事?!?/p>

鄒寒潭高聲道:“我天水閣立于中原東海之上,開派祖師宗旨乃是為天下萬民造福,專抱打不平,救苦救難。但三年之前,門中不幸,陡生內(nèi)賊叛黨,以致全派上下英才凋零。其時在下身為第三代首座弟子,便只能勉任閣主之位??蛇@三年來,我庸庸碌碌,竟不能使天水閣之勢有絲毫起色,每思至此,余心深愧。幸而今日奪回我派掌門信物,倒也略抵此過……”接著又對凌靈躬身道,“以師侄看來,師叔的品行武功,均可勝任教主。但師叔畢竟年紀(jì)尚小,于人情世故知之不細(xì)。依小侄愚見,師叔應(yīng)隨我共赴中原總壇,早些熟悉教中事務(wù),修習(xí)師祖親撰心經(jīng)?!?/p>

凌靈道:“那么我什么時候可以再回來?”

鄒寒潭道:“隨時可回。闔教上下,師叔之言便是命令。誰敢忤逆,我鄒寒潭第一個罰他!”

凌靈聞言,心中一喜,道:“那么我要我哥哥也去?!?/p>

鄒寒潭道:“是!”

李傲雪道:“這……只怕不太好吧?!?/p>

凌靈道:“有什么不好?雪哥,咱們這就回去和父親商議。”

李傲雪點點頭,雖然中原離此甚遠(yuǎn),但卻隨時可以回歸,家中父母也未至老年,盡可放心去得。

當(dāng)下二人隨香盈雪回家,天水閣一行人候在原處。

回到家中,還不待兄妹二人開口,李清靈便道:“去吧。”

那兄妹二人一驚,道:“父親知道了?”

原來李清靈先前與香盈雪早已在遠(yuǎn)處觀望那兄妹二人,認(rèn)出那蒙面客乃是鄒寒潭,因其是名女子,遂由香盈雪出面相見,而李清靈則一直在遠(yuǎn)處不動聲色地觀望。

李清靈道:“你們是應(yīng)該去中原走走的。只不過,不要辱了你們父母的名號?!?/p>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只見彼此皆是一臉茫然,向李清靈問道:“父親,什么名號?”

原來這對夫婦從未跟自己的孩子提過當(dāng)年事跡,這便使得兩位孩子根本不知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樣的人,這也是香盈雪之前不讓鄒寒潭說出自己身份的原因。

李清靈道:“劍花二仙?!?h3>第七章 西天一劍

兄妹二人凜然,道:“孩兒謹(jǐn)記!”

隨后,二人去葬了那只凄慘的老鷹,便離開了西域,隨鄒寒潭到了中原東海。

二人每隔兩年回家一次,但見家中父母非但沒有因他們的離去而感寂寞冷清,反而更為恩愛幸福,當(dāng)真是羨煞了旁人。

直至數(shù)月之前,兄妹二人聽聞江湖上在傳“仙劍訣”一說,深覺此事大有蹊蹺。當(dāng)下派人打聽情報,繼而找到鄒寒潭細(xì)細(xì)商議,才知道原來這個傳說在十年之前便已經(jīng)傳開,醞釀至今,方始真正地在江湖上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于是二人離開東??倝钊胫性沟?。此行一來是要解決昔年父母所結(jié)下的恩怨情仇,二來是要看看那所謂的“仙劍訣”究竟是怎樣一個“仙”法。

其后,二人戰(zhàn)江城,會金銀二俠,驚走朔海禪師。眼下,便是要去找那所謂的“西天一劍”。

那場盛事即將在六日之后舉行,想必朝廷的人馬便在這青城左近駐扎了,而以寧天遠(yuǎn)的身份,此際也定然在時刻守護著那部劍訣。

李傲雪道:“青城為甘肅轄地,與白銀、蘭州毗鄰。白銀離此處雖然稍近,但官府實力卻不如蘭州。”

凌靈道:“那么以這批人的行事風(fēng)格來看,寧天遠(yuǎn)一定在蘭州?!?/p>

李傲雪道:“錯不了。”

這段日子以來,二人為了打聽消息與應(yīng)對強敵,精神一直緊繃,無法修整。凌靈見李傲雪這般星夜兼程地趕回來,滿臉風(fēng)霜之色,心頭微酸,道:“雪哥,你很累了,歇會兒吧?!?/p>

李傲雪一笑,道:“你我本是習(xí)武之人,眼下境界雖不敢說如何的了不起,但內(nèi)功底子倒已具根基,靈妹不必多慮?!?/p>

凌靈點點頭,道:“那么咱們便去找那‘西天一劍吧?!?/p>

二人翻身上馬,直往蘭州趕去。這路程近有兩百里,二人憑著坐騎神駿,臨近晌午時便已抵達(dá)。進城之后,二人下馬吃飯,休息了片刻,便直奔蘭州城府而去。

但見那府門口立著兩位家丁,周邊沒有更多護衛(wèi),瞧上去與平常時期無異。兩人轉(zhuǎn)到偏僻處,展開輕身功夫躍上城墻。只見那府中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守衛(wèi)森嚴(yán),只有幾名家丁在府中跑來走去,手中捧著碗筷餐具。

凌靈道:“難道寧天遠(yuǎn)是在白銀么?”

李傲雪眉頭一蹙,道:“進去看看?!?/p>

二人輕輕躍下圍墻,藏進一叢燦爛的牡丹之后。李傲雪盯著東邊的那位家丁打扮的人道:“靈妹你瞧,這人像不像五雷手王飛林?”

凌靈一瞧,道:“這人步履輕快,身形矯健,至少也是一位二流高手。其眉心那一顆黑痣,更是將他的名號貼在了臉上?!?/p>

李傲雪道:“王飛林早年間打家劫舍,劫富濟貧,在江湖中倒也有些俠名。而眼下他卻在此做起了家丁來,真是奇怪?!?/p>

凌靈細(xì)細(xì)將目所能及的人都瞧了一遍,道:“原來這些所謂的家丁皆是二流的角色。”

李傲雪沉吟一番,道:“既然如此,那寧天遠(yuǎn)便定然在這蘭州府中了?!?/p>

凌靈嘟嘴道:“只不過這里的閣樓房間不下一百,卻不知寧天遠(yuǎn)藏在哪一間?咱們?nèi)羰潜┞钝欅E,只怕就要遭人圍攻?!?/p>

李傲雪笑道:“要找到寧天遠(yuǎn)所在的房間,諒也不難?!彼嚫呷四懘?,話剛說罷,身形一晃,已藏到一處假山之后,一名家丁打扮之人正從另一面轉(zhuǎn)出。李傲雪右手向前一拍,便已扣住他的后頸。那人還來不及叫出聲音,便被凌靈閃電般地點了啞穴。

李傲雪冷聲道:“寧天遠(yuǎn)在哪?”

那人見自己命門被扣,生殺大權(quán)已被身后那人掌控,若是惹他一個不快,只怕自己的性命便交代在這了,又聽他問寧天遠(yuǎn)的所在,心想你自己要去找那西天一劍,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當(dāng)下便伸手指向一處屋門。

李傲雪看清了方位,手中一運勁,便將那人震暈,拖到假山之后。而后屏住呼吸,等到院子中假扮家丁的幾人稍一疏忽,便趁機攜著凌靈向那人所指的地方迅速潛去。

屋內(nèi)人聽得外面有腳步聲,道:“進來?!?/p>

李、凌兄妹暗暗心驚。二人的腳步聲已經(jīng)極為輕小,卻依舊被屋內(nèi)之人聽見,可見屋內(nèi)人內(nèi)力之精湛。

既然已經(jīng)被發(fā)覺,那么便光明正大地進去。李傲雪推開房門,走進屋內(nèi),凌靈緊隨其后,將門關(guān)上。

屋內(nèi)那人斜睨了他們一眼,聲音平靜地道:“原來不是來收拾碗筷的?!?/p>

李傲雪一言不發(fā)地盯著他。但見他身形碩健而挺拔,雖已年近不惑,但面容卻依舊稱得上俊朗,神色間隱約透著傲氣,一雙眼睛爍爍有神,顯是功力深厚。而凌靈一雙妙目則是不住轉(zhuǎn)動,來回地在房間中四處觀察。

那人站起身來,道:“你們二位不是府中之人?!?/p>

但見李、凌二人竟兀自不理會他,便只好尷尬地清清嗓,道:“二位自報姓名吧,我寧天遠(yuǎn)從不對無名之人出手。”

“那部劍訣在哪?”李傲雪突然出聲道。聲音很冷,不帶一點感情。

寧天遠(yuǎn)聞言笑道:“你倒也直接得很?!?/p>

凌靈道:“劍訣不在這間屋子里邊?!?/p>

李傲雪聞言,兩道凌厲的目光射向?qū)幪爝h(yuǎn),道:“交出劍訣,我不殺你?!?/p>

寧天遠(yuǎn)聞言哈哈大笑,道:“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人敢對我說這樣的話了。便是那所謂的劍仙親臨,也得給我束手!”

李傲雪劍眉一挑,緩緩拔出佩劍,嘴角揚起一抹不屑之色,道:“就憑你,也配跟劍仙動手么?”

寧天遠(yuǎn)見他年紀(jì)尚輕,但面對自己時卻無比從容,言語間亦是睥睨天下英雄,這等氣度令他不敢再怠慢,道:“傳聞劍仙子嗣重現(xiàn)江湖,我早想會見會見,但卻不料,你竟不請自來?!?/p>

李傲雪道:“廢話少說。既然這里沒有劍訣,那么你便拔劍吧?!?/p>

寧天遠(yuǎn)笑道:“你倒也是個明白人。此時便是你想走,我也不會任你走了?!?/p>

李傲雪漠然道:“希望你的實力對得起你的名氣,不要讓我失望?!彼粤鶜q練劍至今,劍道的天賦傳承于其父李清靈,自藝成之后,難逢敵手。此番到蘭州城中,正要與這“西天一劍”好好切磋一番,以印證自己十來年所修習(xí)的劍道。料想即便不敵,要脫身亦是不難。

寧天遠(yuǎn)拔出長劍,面上依舊帶著微笑,道:“你們是兩人一起上,還是一個個的車輪戰(zhàn)?”

凌靈道:“哼。自然是一起上?!?/p>

寧天遠(yuǎn)神色一僵,張張嘴,卻什么都沒說出來。面對這種境況,當(dāng)真是沒有任何法子,人家既不是堂堂男子漢,也不是什么江湖上響當(dāng)當(dāng)?shù)暮澜?,她若硬是要這般打法,那也是沒什么好說的。

卻聽李傲雪道:“靈妹,你幫我掠陣便是?!?/p>

凌靈道:“好?!币驗橐坏╅_戰(zhàn),府中其他高手便一定聞聲而至,那時她便須要出手?jǐn)r住那些人。而且她也知道,李傲雪擁有極度強大的自信,以及實力。

“哧”!一聲劍鳴傳出,李傲雪居然率先出劍,徑直往寧天遠(yuǎn)的心窩刺去。這一劍刺出的方位、時機、距離,他早已算得清清楚楚,當(dāng)真是必殺一劍!

那寧天遠(yuǎn)大驚,心知此時還劍反擊為時已晚,便急忙向后退去,卻突覺腳下一絆,身形頓時踉蹌起來。李傲雪大喝一聲,又是一劍刺到。

寧天遠(yuǎn)步法雖亂,但身為一名絕頂高手,又豈是這般容易擊敗的?他手中長劍從詭異的角度向上一撩,便與李傲雪的劍撞在一起。

“錚”的一聲,只見兩者的劍都無法遏制地向反方向彈出。寧天遠(yuǎn)內(nèi)力雖較李傲雪更深,但其倉促之間卻也難以發(fā)揮出全力,遂這一劍二人只是斗了個平分秋色。

那寧天遠(yuǎn)見李傲雪手中長劍居然依舊如故,半點損傷也沒有,心中一驚,暗道:他手中也是柄寶劍。

而李傲雪也驚于他奇快的應(yīng)變。若不是身具極其豐富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是決計難逃此劍的。他嘴角撇起一抹冷笑,唰唰兩劍,分刺寧天遠(yuǎn)的大腿、右腕。

寧天遠(yuǎn)出劍隔開刺向大腿的那一劍,卻見敵人又是一劍恰好向自己垂下的右腕刺來,當(dāng)下右手挽個劍花,以最后一截劍身蕩開李傲雪的劍尖。

這一招,已展大家風(fēng)范。

好!李傲雪心中暗暗喝彩,心想這“西天一劍”果然有其過人之處。當(dāng)下不再試探,收斂心神,使開天水閣中所藏的單百零八路《春雨劍法》。此乃為天水閣教眾必修劍法,習(xí)之以行俠仗義,懲強扶弱。但見此間李傲雪施展開來,更是深得此路劍法的精要,只見他手中劍招凌厲而延綿,忽起忽停,時疾時緩,竟逐漸將寧天遠(yuǎn)逼進了西邊角落。

“萬佛朝宗!”寧天遠(yuǎn)大喝,臨危不亂,手下劍路陡然一變,儼然是少林的達(dá)摩劍法。只見他攻守嚴(yán)謹(jǐn),手中劍招隨著李傲雪的進攻節(jié)奏而自如急緩,當(dāng)真是精妙無倫。一時間,竟將李傲雪的攻勢一一抵住,輒顯反擊之態(tài)。

李傲雪見狀,急忙抖擻精神,長劍一收,使開母親所傳的百花劍法。一經(jīng)施展,當(dāng)真是猶如百花齊放,一招一式間盡顯劍道奧義。

寧天遠(yuǎn)大驚,眼前這套劍法他雖從未見過,但其中招式卻又大多識得。他無法理解,這許多并非同門同派的劍招組合在一起,為何可以展現(xiàn)出如此威能,且近乎無懈可擊?他根本無法預(yù)判對方下一招究竟是什么,因此便也無法做出有效的反擊。只過得片刻,便已是落得攻少防多,眼看不支。

“給我死來!”李傲雪大喝一聲,不愿給對方任何反攻的機會。只見他劍招陡變,竟單手一劍平平直直地對著寧天遠(yuǎn)左胸心臟刺出。

這一劍可當(dāng)真是出人意料,寧天遠(yuǎn)心中本在猜測,他下一招是要出武當(dāng)?shù)奶珮O劍法,還是昆侖劍法……但見李傲雪平平地一劍刺來,他卻根本不知如何拆解,當(dāng)下只是本能地向后旁一閃。

“哧”!那一劍還是刺中了他,將他左上臂劃開一道深有寸許的傷口,鮮血霎時涌出。

李傲雪向后一撤,長劍一橫,冷聲道:“不過如此?!?/p>

寧天遠(yuǎn)穩(wěn)住心神,急忙撕下一截衣袖裹住左臂傷處,心下羞憤無比,喝道:“好小子,再來!”竟首先發(fā)招,向李傲雪攻去,早已無法保持先前那般的雍容氣度。

李傲雪道:“江湖傳言,西天一劍寧天遠(yuǎn)不但武功卓絕,為人更是令人深服,今日一見,真是有負(fù)盛名!”

寧天遠(yuǎn)不言不語,迅速進招,手中一柄長劍舞得如同一灣秋水,殺招輒顯,要打李傲雪一個措手不及。他自小便于武學(xué)上頗有天賦,素來被人恭維,其表面雖顯得謙虛恭謹(jǐn),淡泊名利,但內(nèi)心卻恰然相反,好大喜功,沽名釣譽,早已將自己視為而今中原第一高手,無人可出其右。而眼下,天下無敵的“西天一劍”竟傷在一位小輩手中,當(dāng)真是豈有此理!

李傲雪一面避開,一面道:“劍道,第一重要的便是天賦,似你這等悟性,再練十年,也未必是我的對手。這便叫你輸?shù)眯姆诜?!”話音剛落,便不再閃避,手中長劍揮出,卻不似之前那般變化莫測,讓人難以捉摸。相反,這一劍極為直簡明了,就算是完全不會使劍的人也能看出,他這一劍要刺向哪里,什么時候會刺到。

但寧天遠(yuǎn)見狀,卻驚駭欲絕!他居然根本不知這一劍該要如何破解。

那一劍揮出的時間、角度、方位、速度、力量,無一不是妙到毫巔。旁人看來似乎平平無奇,但當(dāng)事的行家卻能深深感受到那種被一劍籠罩的恐懼。

無論是還擊、格擋的招數(shù),亦或是后撤避開的身位,都已被李傲雪掐算準(zhǔn)了,并已有相應(yīng)的招式在那早候。一旦觸發(fā),敵方便要面臨令人更為措手不及的攻勢,不死也要掉層皮。

上一場,李傲雪只這般出了兩劍。第一劍,便已為他自己創(chuàng)造了絕大的優(yōu)勢;而這第二劍,則是直接將寧天遠(yuǎn)的左臂重創(chuàng)!

寧天遠(yuǎn)心中浮現(xiàn)出四個字:劍道領(lǐng)域!他依舊不甘心,認(rèn)為之所以會被逼到眼下這種境地,全是因為自己輕敵所致,他相信自己真正的實力!

“一劍破萬法!”寧天遠(yuǎn)大喝,他臨危不亂,手中長劍一展,一道劍氣居然橫空掃出。

李傲雪劍眉一揚,叫道:“這才像點樣!”當(dāng)下撤回劍招,不敢硬接,回手也是一劍劈出,一道劍氣也憑空生出,與寧天遠(yuǎn)的劍氣撞到一起。

“轟”的一聲巨響,兩人各自向后退了兩步,卻又立刻揚起手中長劍,或劈或砍或刺或撩。房間內(nèi)霎時被劍氣籠罩,便是凌靈,也被逼到八仙桌之后,躲避四處激射的道道勁氣。

究其根底,還是李傲雪因年紀(jì)輕而內(nèi)力不如寧天遠(yuǎn);而寧天遠(yuǎn)則是負(fù)傷在身,難以達(dá)到全盛狀態(tài),無法發(fā)揮自身巔峰力量。

二人斗到酣處,李傲雪挺起長劍,劍鋒徑直刺向?qū)Ψ叫靥牛宦牎板P”的一聲,那寧天遠(yuǎn)居然也這般出劍刺來,兩劍劍尖相撞,卻并不相錯而過,而是如同粘在了一起。兩人各自潛運內(nèi)勁,要將對方崩開,從而取得壓倒性的優(yōu)勢。

原來寧天遠(yuǎn)自知自己劍招之精不及李傲雪,而對于劍道的理解則更是大大的比之不上,當(dāng)下便只能選擇強行與他比拼內(nèi)力,這也是唯一可以取勝的法子。

“據(jù)傳當(dāng)年你與折須道人比劍,在其劍下走了三百招而不敗。我對此向來神往,但今日見你本尊,卻太令人失望了。現(xiàn)在想來,那時折須道人應(yīng)該已是血氣枯敗,失去了‘劍道領(lǐng)域的境界?!崩畎裂┑溃裆g盡顯睥睨。

寧天遠(yuǎn)心中動怒,但卻一言不發(fā),只想:真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在與人比拼內(nèi)力之時居然敢開口說話,當(dāng)真是不知死活。此念剛過,便只覺李傲雪那方一股強盛的新生內(nèi)勁突襲而來,直撞在自己的胸口。

“噗!”寧天遠(yuǎn)大口咳血,身子向后倒飛出去,砰的一聲撞在墻上,神情霎時靡頹。這是受了致命之傷。

“小時候我爹跟我說:好人,自然就應(yīng)該對他好;而惡人,便應(yīng)該對他惡。你‘一劍上西天向來假仁假義,我便也還給你一道?!绷桁`從李傲雪身后轉(zhuǎn)出,笑道。

寧天遠(yuǎn)心想,你初時承諾不會相幫,但此時卻在這等搏命的要緊時候突然出手,當(dāng)真是“假仁假義”至極了。想到這,又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欲要開口說話,卻沒了力氣。

李傲雪回過身對凌靈道:“對惡人的確沒必要講什么道義,他們早已將自己的道義吃掉了。就算旁人想對他講,那也是無從講起的?!?/p>

二人不及轉(zhuǎn)身,便聽身后砰的一聲,房門竟已被人猛地撞開,李傲雪更不回身,反手撩出一劍,只聽有人“呃啊”慘叫,旋即跌倒地上。李傲雪轉(zhuǎn)過身來,更如猛虎出籠,手中長劍一招一式之間,必見敵血。

凌靈也使開渾身解數(shù),精妙拳法一招勝似一招,那些二流高手哪里能夠招架?皆被打得落花流水,各自退讓。

突然李傲雪心中一凜,叫道:“靈妹小心!”身子向凌靈身邊撲去,手中長劍一揮,只聽“叮”的一聲,一支羽箭掉落在他腳下。

“朝廷第一神射手孫博?”凌靈寒聲道,雙目望向那羽箭射出之地,只見一位將軍身著金色盔甲,神威凜凜地站在一處假山之上,手中弓箭對準(zhǔn)自己,已彎成滿月狀……

“嗖”!又一道羽箭破空而來。

而此際凌靈已有防備。當(dāng)下忙向北一閃,讓了過去,只見那道羽箭居然直接射入了地面青石磚中,其所攜力道可見一斑。凌靈回身甩手間打出幾道銀鏢,帶著凌厲的勁風(fēng)向那孫博激射而去。只聽“當(dāng)當(dāng)”幾聲,但見孫博竟依舊無恙。原來他周身早已伏有持盾的官兵,聯(lián)合將凌靈所打出的幾道暗器盡數(shù)擋開。

李傲雪見狀,向前疾揮兩劍,逼開圍在身前的幾位高手,他趁機向前搶出幾步,運內(nèi)勁于右臂,霍然揮出一劍。

一道無形無質(zhì)的劍氣對著那孫博凌空橫斬而去,孫博躋身一流高手之列,自然也極為了得,他見狀心知不對,便忙搶過其身邊一位盾牌手的盾牌,舉在胸前?!稗Z”的一聲,那面盾牌居然被李傲雪所打出的劍氣割裂大半,但卻依舊未曾將其破開。孫博因此得活,卻也驚出一身冷汗,舉盾牌的右手已被那股巨力震得軟麻,一時間竟無法再張得開弓。

此時,蘭州城府中隨寧天遠(yuǎn)一道而來的所有高手都已現(xiàn)身。其中叫得上名號的不下百位,曾在江湖上一度呼風(fēng)喚雨的存在也不下于一手之?dāng)?shù)。朝廷此次為了一統(tǒng)武林,當(dāng)真是大下血本!

第八章 天下英雄?

李、凌二人身陷重圍,只見眼前高手蜂擁而現(xiàn),不斷從周邊的閣樓房間中涌出。只轉(zhuǎn)瞬間,庭院中便出現(xiàn)了四五十人,個個眼神精悍,氣度不凡。這些人或身在朝中,或各處江湖,天南地北,平日間萬難會上一面,但此時竟自這蘭州府中蜂擁而出!

李傲雪朗聲道:“列位皆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眼下卻何以聽命于朝廷,甘為走狗?”

周邊聞言者卻對此根本不與理會,只在心中冷笑。

為了那部仙劍訣,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天下第一的誘惑實在太大。

凌靈心思玲瓏,念頭一轉(zhuǎn)道:“那寧天遠(yuǎn)許給你們的一切,我等同樣可以承諾!為何不與我二人聯(lián)手?”

此言一出,果然有人為之發(fā)怔,但只稍一沉吟,便又面露殺機地盯著二人,隨時準(zhǔn)備撲殺。

原來他們附于寧天遠(yuǎn)一派,希冀那“西天一劍”能在幾日后的擂臺上大獲全勝,那么自己既然出力相助,便也能從中得到好處。但此時眼見李傲雪將寧天遠(yuǎn)打敗,心中無不又驚又喜。只因?qū)幪爝h(yuǎn)一敗,他們便大有自己奪魁的機會。可李傲雪既然能夠打敗寧天遠(yuǎn),那便也定是個天大的威脅,遂一定要趁此人多之際致其于死地。至于跟李傲雪聯(lián)手,當(dāng)真是想也不敢多想。因為哪怕李傲雪再強,他也并不是朝廷一脈的人,就算他得到了那部仙劍訣,也是懷璧其罪,沒有朝廷的保護,將會被各路人物追殺到天南海角,從此永無寧日,誰敢跟他走在一起?

李傲雪見眾人居然依舊聽如不聞,無動于衷,不由得暗自一凜。心知這些平日間心高氣傲的豪杰早已被“天下第一”沖昏了頭,那么己方兩人便將面臨一場死戰(zhàn)。

“殺!”幾位直頭直腦的高手大喝一聲,當(dāng)先殺向李傲雪。而稍有心思的,便都擁在后頭,看似奮勇,實則根本不愿上前拼殺,只是心想:你們都最好同歸于盡了吧,如此一來我便又少了一個爭奪對手。

李傲雪手中長劍一橫,將面前一名二流高手的兵器震開,“百花劍法”一展,便將此人的右腕割傷,使其失去戰(zhàn)力。

“哧”的一聲,身旁又有人進招。那是一桿長槍,直戳向他左肋。李傲雪長劍反撩,劍身抵在槍桿之上,將其橫戳而來的準(zhǔn)頭生生壓偏,而后長劍順勢滑下,削斷那人的幾根手指。

卻還不待他收招,便只見眼前一位大漢手持鐵錘猛地往胸口砸來,李傲雪驀地向后一閃,腳尖剛剛落地,身子竟又如同獵豹一般地迅速向前彈出,徑直沖入那人的懷中。這一下出其不意,那人兀自來不及反應(yīng),便已被李傲雪快如閃電般地封住了穴道,登時無法再動彈分毫。

但突然,李傲雪心口猛地一跳,直覺一股大難臨頭般的危機從后襲來,他急忙向北一閃,回頭間只見一柄長劍穿透了那使錘大漢的腹部,露出幾寸血紅的劍身……

若是他不及躲開,只怕就已被人串了葫蘆……

“真是好狠,竟連自己人都?xì)?!”李傲雪驚出一身冷汗,暗想方才若不是憑著自己與生俱來的靈巧感應(yīng),躲開了那一劍,只怕此際已經(jīng)殞命于此。他一嘆,心知若是再有留手,只怕自己性命難保,于是喝道,“靈妹,別再藏拙,出殺手!”當(dāng)下便再不留情,全力使開劍法,激戰(zhàn)群雄!

如此一來,敵方雖依舊人多勢眾,但兄妹二人卻憑著各自的一身本領(lǐng),硬生生地殺出一個小范圍的無敵領(lǐng)域來!

李傲雪手中一柄長虹劍早已被鮮血染透,在他面前橫陳的尸體,已有七八具之多,都是武林上流人物。而凌靈則是在他身旁為他攔截身后的襲擊,如此一來,他方能放開手腳,將一身本事發(fā)揮到巔峰狀態(tài)。

二人心中清楚,只要將那些一流的強者盡數(shù)滅殺,其他人便也不足為慮。

但此舉談何容易?兩人在奮戰(zhàn)中還是各自受了不少創(chuàng)傷,身上早已見血,有些是敵人的,有些是自己的。

陡然間,又一道凌厲的勁風(fēng)疾速襲來,直取李傲雪,而此際他正被三名當(dāng)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纏住,根本無法分心。

“雪哥當(dāng)心!”凌靈叫道,撿起腳下一具尸體擋在李傲雪右側(cè),只聽“噗”的一聲,一只帶著巨力的羽箭射入那尸體之中,竟然余勁不衰,又向前突了幾寸。

李傲雪悶哼一聲,顯是受了傷。凌靈丟下尸體,見李傲雪右肋果然還是被那道羽箭所傷,射出一個拇指小的傷口,正在向外淌血,傷口不淺。

凌靈妙目含恨地盯著那遠(yuǎn)處的神射手孫博,心中殺意滔天。

只見李傲雪大喝一聲,一劍將面前寧波鯨鯊幫幫主梟首,接著又是一掌打出,逼得蘭州鐵頭派掌門向后急撤,卻一劍將另一位福建神劍幫幫主的長劍削斷,一掌將其震得倒飛,嘴中大口咳血,眼看活不了了。

這些招式經(jīng)李傲雪使將開來,當(dāng)真是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那鐵頭派掌門嚇得心膽俱裂,卻已沒有退路,只得硬著頭皮向李傲雪進招。李傲雪腳下一撤,回手一劍斬在他的頭頂之上,“砰”的一聲,回眼瞧去,只見那人腦袋竟依舊完好,并沒有應(yīng)聲破開,這一劍只是將其硬著的頭皮割開小半……

能躋身一流高手之位,哪個沒有真實本領(lǐng)?

大戰(zhàn)至此,此人是唯一以自身肢體接下李傲雪一劍而并無大礙的。

李傲雪見自己一劍居然破不開他的鐵頭功,心頭也是一凜,手中長劍運勁一揮,一道劍氣凝生而成,向那鐵頭派掌門的頭劈去。那掌門見狀,頓覺頭皮發(fā)麻,哪里還敢硬接,當(dāng)下慌忙向后撤去。

而其身后一人瞧出那道劍氣的厲害,竟伸手擋住他的身子,攔住他后撤的步伐,意欲以其軀體作為一道防護屏障。

鐵頭派掌門只覺有人竟在身后阻住了他的步子,心中驚怒交加,卻還不及重新轉(zhuǎn)移身位,那道霸道的劍氣便斜劈了過來,只聽“啵”的一聲脆響,這一劍直接將其頭顱破開。

其身后那人原以為逃過一劫,卻不料那道劍氣乃是李傲雪傾力一擊,破開前者的鐵頭之后竟兀自余勁未衰,他還來不及慶幸,便覺自己頭頂一癢,霎時也是千朵萬朵桃花開,橫尸當(dāng)場。

此時在場的一流高手便只剩下了兩位,一位是正在與李傲雪激斗的青島萬福壽萬宗主,還有一位便是那當(dāng)今第一神射手——孫博。

此人一弓在手,可遠(yuǎn)程出手襲殺,威脅極大,他也是唯一一位讓李傲雪身負(fù)重傷之人。凌靈看清形勢,展開“飛花亂絮拳”,十?dāng)?shù)回合便打倒一名擋在身前的二流強者,直向那孫博所在處殺去。

那孫博也當(dāng)真無愧神射手之名,眼見凌靈殺到,竟也毫不驚慌,依舊搭箭彎弓,居然嗖嗖嗖地連射三箭。

原來之前他被李傲雪所劈出的一道劍氣震得右臂發(fā)麻,無法自如動彈,待得兩三刻之后才調(diào)整了過來。于是又發(fā)箭襲殺,傷了李傲雪。其時李、凌二人身陷重圍,他不敢肆意發(fā)箭,只怕誤傷了自己人,但此際凌靈獨自向這邊沖來,他便少了這重顧忌,當(dāng)下便展開手段,要將凌靈射殺當(dāng)場。

凌靈恨他冷箭傷了李傲雪,此際沖來自是有絕殺他的把握,纖手之中幾枚銀鏢早扣,一見孫博彎弓,即便甩手將幾道暗器打出。

雖是后發(fā),但卻先至。那孫博不屑地向她瞧了一眼,卻并不理會。

那三支羽箭帶著哧哧勁風(fēng)疾射而來,凌靈展開家傳身法,如同一片被秋風(fēng)蕩起的楓葉一般,從箭縫之中飄然而過。

而她所發(fā)出的那幾枚銀鏢,卻也被孫博周圍的盾牌手擋下。在那些盾牌手舉盾之際,凌靈的步法突變,不再似先前那般飄忽不定,而是如同先前那被孫博所射出的羽箭一般,直取敵人所處的那座假山。

那些官兵既然用手中盾牌將孫博的身體護住,那么自然就連視線也封住了。凌靈便趁此良機陡然欺身到了近前,只輕輕一縱便上了高有近丈的假山,抬腿將幾名盾牌手踢下。

那孫博耳聽有變,已有所防備,如此近的距離他不敢再彎弓射箭,當(dāng)下便將手中硬弓當(dāng)成長刀來使,一套三十六路破風(fēng)刀法向凌靈卷席而去。

凌靈嘿的一聲冷笑,全不放在眼里。只見她身子向后稍退,暫避過去,雙足立定在假山邊緣,手中銀光陡然一閃。那孫博見狀一驚,急忙閃身去躲,手中硬弓也舞成一團,欲將銀鏢打下。而下一瞬,卻并不見任何暗器飛來。孫博此時方知,原來敵人只是一招虛晃。

凌靈嬌叱一聲,已經(jīng)殺到近前。抬手便是香盈雪親傳的“飛花亂絮拳”,一招一式,無不精辟奧妙。那孫博之所以能躋身一流高手之列,多是憑一手百步穿楊的箭法,而近戰(zhàn)卻并不擅長,一身功夫雖也強硬,但卻只能勉強達(dá)到一流水準(zhǔn)。

他一見凌靈拳法便知不敵,當(dāng)下想要避退,卻又哪里能夠?凌靈如同一只獵豹一般,迅速地發(fā)動著一輪又一輪的攻勢,孫博雖有一張硬弓在手,卻也被逼得毫無還手之力??翱捌呤幸贿^,便被凌靈以五行掌打中胸口,跌下假山,再也無法動彈。

李、凌二人從午時殺到未時,此時身上皆已掛彩。李傲雪在遭諸多一流高手圍攻之時右肩挨過一掌,大腿之上被劃了一刀,但最重的創(chuàng)傷卻還是右肋之下那處箭傷,傷口深有近寸,此時依舊在細(xì)細(xì)淌血。而凌靈則是在阻攔一群二流高手靠近李傲雪時被鐵蓮子打中后背,當(dāng)即咳出一口血,將透骨的疼痛壓了下去,而后更是被一位使劍的一流強者割破小腿。

更為不堪的是,二人奮戰(zhàn)至此,早已精疲力竭。

凌靈躍下假山,只見那廂李傲雪正遭十?dāng)?shù)名高手圍攻,此時他劍招已緩,早已打不出劍氣,使不開“劍道領(lǐng)域”了。較之凌靈,此時他的情況顯然更糟。

原來早先他與寧天遠(yuǎn)相斗之時,自知難以輕易取勝,便只能透支自身精氣神,強行施展“劍道領(lǐng)域”這一頂尖劍術(shù),這才將那“西天一劍”擊敗。那一戰(zhàn)看似絕非惡戰(zhàn),實則兇險已極,若是李傲雪錯失一招,勝敗生死即將改寫。

那“劍道領(lǐng)域”原是極難修習(xí)的劍術(shù),便是當(dāng)年強極一時的折須道人,也只在六十歲后才堪堪達(dá)到。然而,劍道最為要緊的便是天賦二字……

李傲雪的劍道天賦傳承自其父李清靈,十八歲之時便已觸碰到頂級劍術(shù)的門檻。而此時他年近弱冠,已可初步掌握“劍道領(lǐng)域”這一鬼神之道。

但無論如何,他畢竟年紀(jì)尚輕,內(nèi)力較之成名已久的頂級高手還是差了一截。此際他幾近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體內(nèi)血氣極為虛弱,在諸多高手的圍攻之下,一柄長劍越舞越慢,已是守多攻少。

凌靈見狀,忙沖殺過去。左手打出幾枚銀鏢,將李傲雪身邊兩人逼開,右手中抓著孫博遺下的一撮箭羽,猛然插進一人的后背,身子卻已經(jīng)搶入戰(zhàn)圈之中,喊道:“雪哥快走!”

李傲雪奮起余勁,終于揮出一道劍氣,將那青島萬福壽右臂斬斷,長劍劍勢一轉(zhuǎn),轉(zhuǎn)為后撩,閃電般地將右側(cè)一位使軟鞭的少婦刺穿。但卻因此而露出破綻,被人在左肋打了一掌,當(dāng)下腳步一個踉蹌,眼看就要跌倒。凌靈幾步搶到身前,連忙將他扶住。但見周圍眾多高手早已將身邊圍得像鐵桶似的,自己所受之傷雖無大礙,但卻要護著肩上已無力出手的李傲雪,又哪里還能沖得出去?

李傲雪見眼前余下的這數(shù)十名二流高手爭先恐后地向自己殺來,心中不由一嘆:當(dāng)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今日要死在這里么?

正彷徨無計間,突聞西邊有人大喝道:“天水十二刀來晚,請師叔祖降罪!”

凌靈聽聞此聲,心中頓時一松。這“天水十二刀”乃是天水閣鄒寒潭的貼身心腹,原本皆是隱居山野的使刀名家或雪藏僻處的少年天才,直到鄒寒潭以天水閣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的宗旨親自游說,這才將這“十二刀”收入帳下。

“犯我天水者,滅其神形!”十二人同時大喝,聲音如同奔雷,在場之人無不為之一凜。只見西邊一群身著水藍(lán)色長衫之人正在迅速迫近,一個個身姿卓卓。奔到近處,只見其中年紀(jì)最大的已是胡須皆白,只怕不下古稀之年,而年輕的卻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jì)。

敵對眾人見那十二人中雖然男女老少成分頗雜,猶如烏合之眾一般,但見那氣勢,還有誰敢大意半分?當(dāng)下盡皆抖擻精神,謹(jǐn)慎應(yīng)戰(zhàn)。

“錚”!那十二人已沖到近前,十?dāng)?shù)柄雪亮的寶刀同時出竅,一股無形無質(zhì)的殺氣開始彌漫、醞釀。

“殺!”終于,隨著凌靈的一聲令下,那股恐怖的殺氣徹底卷席開來!當(dāng)真石破天驚!

十二位而今頂尖的一流高手同時暴起發(fā)難,當(dāng)真是如同雷霆之怒,非凡人所能承受。

所敵對的人物雖依舊聚有三四十之?dāng)?shù),但在面對這天水十二刀的氣場之時,便如同風(fēng)雨中飄搖的落葉一般,根本站不穩(wěn)腳跟。

這是一面倒的戰(zhàn)局。

天水十二刀中的成員早年間便已躋身一流之列,之后更是加入天水閣。這個組織向來低調(diào),但實則是個龐然大物。自創(chuàng)教至今,已歷百年光景,全教上下幾有十萬之眾。那天水十二刀一入其中,即可閱覽教中所集的秘笈、心法等珍貴資源,甚至每日間同自身不相伯仲之人切磋印證。如此一來,修為如何能不日日精進?

此番凌靈、李傲雪二人離開東海之時,鄒寒潭便吩咐這十二人跟著他們,嘴上雖說是負(fù)責(zé)聯(lián)絡(luò)情報,實則是因她兀自放心不下這二位而布置的后手。譬如眼下這等生死關(guān)頭,若不是鄒閣主早備此招,只怕已然兇多吉少。

只見那天水十二刀沖進人群,直如餓狼撲入了羊群。那刀光只一個縱橫間,便有數(shù)名敵對高手倒下。

原在蘭州府的這些二流人物,平時皆各在一方,一身技藝雖談不上如何卓絕,但也是極為出眾的。然而此際在面對那天水十二刀時,卻如同三歲的孩童在與大人捉對廝殺一般。雖然人數(shù)眾多,但卻根本無法打出有殺傷性的攻擊。

只持續(xù)了一頓飯工夫,這場戰(zhàn)斗便已結(jié)束。那數(shù)十位二流高手全軍覆沒,或被點倒,或被重創(chuàng),或被擊殺。

天水十二刀身染敵血,單膝跪在凌靈身前,道:“屬下來遲,罪該萬死!”

凌靈目不轉(zhuǎn)瞬地瞧著重傷的李傲雪,蹙眉道:“起來,這難道能怪得了你們么?”

十二刀首領(lǐng)萬金刀是個中年漢子,此人在同門中雖不是武藝最強的一位,但卻是最為精明干練的一個。他瞧得眼下這般光景,道:“師叔祖不必?fù)?dān)心李公子的傷勢。”旋即從懷中掏出一只青木盒子,雙手捧起,續(xù)道,“這是臨行之時,閣主賜下的?!?/p>

凌靈眼睛一亮,道:“你先替我扶著雪哥?!?/p>

萬金刀依言站起身子,輕輕扶住李傲雪。凌靈將那盒子打開來看,只見其中一顆拇指大小的青色藥丸正在西斜的陽光下燁燁生輝,凌靈驚道:“這個是閣主的三轉(zhuǎn)小還丹?”

萬金刀道:“不錯,師叔祖趕緊給李公子服下吧?!?/p>

凌靈沉吟一番,道:“不行。我曾聽閣主說過,這藥雖名叫‘小還丹,但其藥效卻極為精純霸道。眼下雪哥已是重傷之體,只怕熬不得這藥性。還是待我以清水稀釋一番,再喂他服下?!?/p>

萬金刀搖搖頭道:“眼下李公子雖已身受重傷,但他卻盡可服得?!?/p>

凌靈秀眉一蹙,道:“為何?”

萬金刀道:“師叔祖可還記得,幾年前李公子曾誤服過一尾七彩魚。那魚本是身帶劇毒之魚,李公子中毒之后也是險象環(huán)生……幸而吉人自有天相,最終竟為恰巧游歷至此的醫(yī)仙曲檀所救。在那之后,李公子便內(nèi)力大增?!?/p>

凌靈心想:曲叔叔可不是游歷至此而巧然而遇的,嘴上道:“那跟眼下這小還丹有什么關(guān)系?”

萬金刀道:“李公子內(nèi)力深厚,雖已重傷,卻盡可以熬得過小還丹的藥性。此藥不僅能夠養(yǎng)神聚氣,且對于內(nèi)外傷勢也是極具療效。但若是以清水稀釋,只怕藥效不佳?!?/p>

凌靈道:“原來如此,多謝你啦?!?/p>

萬金刀聞言,剛想跪倒,但見李傲雪正倚靠在自己身上,便只能微鞠一躬,道:“屬下為天水閣赴湯蹈火,在所不惜?!?/p>

凌靈上前,將藥丸喂進李傲雪嘴中,李傲雪此時雖然難以動彈,但意識卻依舊清醒,他將藥丸咽下,啞聲道:“靈妹,咱們?nèi)フ依盍⒀?!?h3>第九章 青城亂

凌靈點點頭,道:“萬堂主留在此處,其余人去找那李立言?!?/p>

一聲令下,那天水十一刀即便行動,分散開來,在蘭州府中尋找李立言。

過得一盞茶工夫,李傲雪突然痛吼一聲,額頭上黃豆大小的汗水滴落,他一口銀牙緊鎖,顯然是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凌靈急道:“雪哥,你怎么樣?”

李傲雪搖搖手,示意不要緊,但轉(zhuǎn)瞬卻又疼得撕肝裂肺。他強行克制,雙手的指甲已經(jīng)刺進了手心的肉里,有滾燙的血液淌出,將手指染得根根血紅。

萬金刀盤坐在他身旁,道:“師叔祖不必?fù)?dān)心。李公子只需熬過這一關(guān),其所受的內(nèi)外傷勢便皆能痊愈,甚至連體內(nèi)內(nèi)力也將因此而凝練精進,閣主的小還丹稱之為神藥也不為過?!?/p>

凌靈點點頭,一雙妙目還是不轉(zhuǎn)瞬息地瞧著李傲雪,面上擔(dān)憂之色依舊滿布。

又過得一炷香工夫,李傲雪這才松開緊握著的拳頭,長出了一口氣,而后閉上雙眼,五心朝天地坐著,開始運功。

凌靈見狀也松了口氣,心知他已然熬了下來。

只聽左近突有腳步聲響起,凌靈站起身來,原是那天水十一刀已回來復(fù)命。其中一位老翁報道:“啟稟師叔祖,屬下已將蘭州府搜查個遍,只找見幾位奴才婢女,府中已無其他武林人士?!?/p>

凌靈道:“難道那李立言兀自藏在京城,未曾親自到甘肅來么?”

眾人見她苦思冥想,皆不敢出聲打擾。凌靈一嘆,剛欲詢問眾人意見,便只聽一道清朗的聲音從身邊響起:“李立言為人機敏,一見形勢不對,定會立刻逃開。而這左近,便只有青城的武林人士最多。所以,他一定在青城?!?/p>

凌靈喜道:“雪哥,你好了?”

李傲雪微笑道:“好了大半。多謝萬前輩賜藥,我李傲雪定當(dāng)報答。”說著,對那萬金刀施了一禮。

萬金刀還禮笑道:“公子人中龍鳳,造化天成,不必如此。”

凌靈笑道:“等回到東海,我向閣主討兩顆來還給老萬便是了?!?/p>

萬金刀笑道:“不敢。”

李傲雪見蘭州府中已是尸體成片,血流成河,心中忽地生出一股悲凄之意,道:“不過是一部劍訣,竟累得這許多人為之喪命……其實便是有了那劍訣又如何,誰能長生而不死?生命遠(yuǎn)比所謂的天下無敵寶貴多了?!?/p>

凌靈道:“雪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若是咱們不殺他們,他們便會要了咱們的命。”

李傲雪看著滿地狼藉,點頭道:“若是想要活命,的確是非得殺人不可。”

凌靈道:“父親曾言:惡人該殺,而好人決不能殺。你有殺過好人么?”

李傲雪略一沉吟,道:“沒有。長沙二杰害我父母,乃是惡人,殺之天經(jīng)地義?!鳖D了一頓,道,“但這些武林豪杰,雖稱不上什么好人,卻也不能算是惡人。他們只是被利益一時蒙蔽罷了。”

凌靈朗聲道:“那些人皆為一部劍訣而泯滅了人性,早已算不得人了。咱們殺了他們,就跟宰了一群畜生相似?!?/p>

李傲雪想起先前的惡斗,那些人居然連同伴都下手殺害,當(dāng)真是算不得人。

還不待李傲雪出言,便只聽凌靈又道:“我天水閣向來行俠仗義、打抱不平,任由哪一位俠客豪杰知道了咱們的事跡,都會忍不住贊一聲‘好!”說到這里,忍不住笑道,“而今日,你護住了我天水閣傳人的性命,便是為天下蒼生造福!此舉何等俠義?”

李傲雪已然釋懷,笑道:“你總是有的說。”言罷,在凌靈的手背上輕輕彈了一記。

凌靈笑道:“事實如此。”稍一沉吟,續(xù)道,“我天水閣自從創(chuàng)教以來,教中俠客豪杰,層出不窮,所作所為,無不遵守‘俠義二字。東海一帶,更是深得民心,萬眾順應(yīng)……如此盛教,豈可毀在吾輩手中?”

那金水十二刀聞言,盡皆單膝跪倒,慨然喝道:“師叔祖正氣浩然,深明大義。我天水閣得師叔祖統(tǒng)率,猶得天海護佑,必定旺盛長存!我等肝腦涂地,赴湯蹈火,永世不辭!”

以往這金水十二刀對凌靈雖也是極為尊重,可那多是因為她“師叔祖”的身份。實則各人心中卻并不認(rèn)為凌靈足已勝任“天水閣教主”這一教中至高無上的權(quán)位,哪怕她武功再高,只怕也是個沒有謀略的女子。直至眼下,凌靈此番言語一出,這才令得天水十二刀真正心服口服,甘為牛馬。

天水閣的宗旨便是“俠義者,得民心”。

凌靈喝道:“此番那朝廷大將李立言以一部劍訣將整個武林鬧得腥風(fēng)血雨,我天水閣何以坐視不理?今日直搗黃龍,將此事徹底平息!回青城去!”

天水十二刀坐下也皆是良駒,撒開蹄子奔跑起來,雖然比不得李、凌二人所乘之騎那般來去如風(fēng),但也是極快的。

一行人趕回青城,正是傍晚時分。

李傲雪已得那小還丹之藥效,此時精力充沛,只覺自身內(nèi)力滔滔不絕,洶涌澎湃,較之以往只有更勝一籌。而之前所受的內(nèi)傷至此時竟已好了大半,而體表外傷則已經(jīng)凝血結(jié)痂,右肋之下那處箭傷也開始愈合。渾身傷勢,只需調(diào)養(yǎng)數(shù)日便能痊愈,這小還丹當(dāng)真是功效驚人。

一行人直接進入青城之中,來到城府之外。凌靈當(dāng)先下馬,向青城府門走去,李傲雪緊跟在其身后。凌靈突然轉(zhuǎn)身到:“眼下不知府中底細(xì)如何,天水十二刀分出六人,留在城府外接應(yīng),其余人跟我來!”

天水十二刀道:“是!”當(dāng)下分出六人守在府外,其余六人隨凌靈進府。

眾人不再翻越圍墻,而是直接叩開那扇城府大門。

看門家丁見眾人神色不善,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李傲雪森然道:“去跟江城說,我李傲雪來了?!?/p>

那家丁聞言大驚,門也不敢去關(guān),當(dāng)即便跌跌撞撞地奔進府中報信。

李、凌二人自然不會等到他報信歸來,當(dāng)下便直接踏入門中。突然,只聽“嗖嗖”幾聲疾勁的破空聲直竄而來。

李傲雪冷哼一聲,“嗖”的一聲將長劍于瞬息間拔出,握在手中,使開一招“屏扇式”,如孔雀開屏一般,長劍在身前舞成一團耀眼的白光。

他此招初顯,便只聽“?!钡囊宦?,已有什么東西撞在了不停揮動著的劍身之上,而后跌在腳下。

“叮叮?!保∵€不待眾人反應(yīng)過來,李傲雪以劍撐開的“屏扇式”已與那凌空襲來的事物撞擊了十?dāng)?shù)次。但見掉落在李傲雪腳下的,竟是成片的羽箭。

李傲雪一劍在手,將自身護得風(fēng)雨不透,而凌靈在他身后,自然安全,她見那弓箭似乎射之不盡,當(dāng)下對那天水六刀客道:“請你們?nèi)ソ鉀Q那些弓箭手!”

其身后的六位刀客道:“是!”當(dāng)下各自顯出身形,向那羽箭發(fā)射之地急速奔去。如此一來,原本成片的箭羽被幾人吸引分散,李傲雪便不似先前一般須得全神貫注地防御,他開始一步步地逼近府中。

那六名刀客各自揮刀擋開羽箭,迅速迫近。眼前這些射手雖比不得那孫博,但也是經(jīng)鐵血訓(xùn)練出身的精銳官兵,心理素質(zhì)極佳。此番眼見敵人正在迫近,卻并不收弓,反而是羽箭越射越快。原來當(dāng)目標(biāo)距離越近之時,弓箭手便能越輕易地取得準(zhǔn)頭,且羽箭對于近距離目標(biāo)的打擊力道也遠(yuǎn)比之前強勁。

六名刀客自不同的方位攻上那群死士所藏身的閣樓,六位都是一流的武林高手,自是無懼那些激射而來的羽箭。

王金刀朗聲道:“這批弓箭手雖與我等敵對,但卻并無為禍之心,不過是忠心為主罷了。諸位兄弟大可不必殺害。”

其余五位刀客應(yīng)道:“是!”

已有一名使雙刀的上了閣樓,他雙刀在手,卻以刀柄將距離最近的一位弓箭手點倒,而后搶出一步,左手一刀將一人的弓箭斬斷,右手刀柄向其檀中穴點去。卻只見那名弓箭手反手將弓弦扣在他的右手之上,左手一箭向咽喉刺來。瞧這身手,此人絕非泛泛之輩。

雙刀客一驚,但卻臨危不亂,左手刀向那人的左手削去,右手非但不掙脫那弓身,反而直向那人胸口砸去,嘴中喊道:“小心,有高手!”這五個字一落音,他便不敢再分心,凝神接戰(zhàn)。

萬金刀等人一聽,心中一凜,喝道:“陳兄弟小心!”

陳雙刀雙手同時進招,將那人逼得退開,剛掙開弓弦,便又聽身后有腳步聲起。當(dāng)下不及轉(zhuǎn)身,右手刀便向后橫去,來人似乎早已料到此招,身子在刀身前一寸即便停住,待陳雙刀力道用老卻又不及收招之際,突然搶上一步,發(fā)掌打向他的后心。

陳雙刀只聽背后風(fēng)聲呼呼,料是勁敵來襲,當(dāng)下已顧不得狼狽,身子急向前沖去,左手刀揮出,似要趁機斬殺先前那名以弓弦纏住他右手之人。

而那人眼見良機在握,豈可退避,當(dāng)即抽出一雙鐵拐,橫在胸前。心中打定主意:只需擋住這一刀,我便可順勢反撲。

卻不料陳雙刀此招乃是虛招,只在其面前一晃便沖了過去。但聽身后一道粗重的聲音罵道:“廢物!”

陳雙刀得隙轉(zhuǎn)過身來,只見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漢子正追過來,但見他鷹鉤鼻子,雙眼之中精芒湛湛,顯是位內(nèi)功大家。

此人正是青城城主江城堂弟——江坤。

陳雙刀忽聽身后萬金刀喊道:“陳兄弟,我來也!”當(dāng)下便不再顧慮身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戰(zhàn)江坤。

兩人同為當(dāng)今武林中的頂尖人物,動起手來自然不一般。陳雙刀雙手握刀,左正右反,靈活迅捷,斗了起來,便只見兩團雪白的刀光在不住晃動。而江坤則手持一柄四尺長的開山斧,這件兵刃一經(jīng)揮動,勢大力沉,帶起陣陣風(fēng)聲,呼呼作響,當(dāng)真是碰者傷,撞者亡。

陳雙刀自然不會用自己的雙刀去硬接對方的斧式。而江坤自然也不會貿(mào)然進招,露出破綻,讓敵人有機可乘。

二人各自打出一些看似平平無奇的招式,互相試探。一眼瞧去,便似同門師兄弟互相拆招喂招,似乎生怕傷著了對方一般。但看在行家眼里,卻實是兇險至極。

若有一方沉不住氣,首先發(fā)動了攻勢,那么便極有可能會被敵方搶招壓制,從而落入下風(fēng)。如此境況,便已是半只腳踏進了鬼門關(guān)。

此時閣樓之上埋伏的弓箭手已皆被幾名刀客點倒擊暈,而那些偽裝成弓箭手的武林人士,則正在與眾刀客激戰(zhàn)。其中便有江坤、胡震海、衡陽青山派蒼郁道人、武漢譚氏三雄,朔海禪師等人。

但見閣樓之上六位刀客在諸多高手的圍攻之下已越戰(zhàn)越慢,局勢也逐漸地偏入下風(fēng)。再過得片刻,便已是岌岌可危,眼見就要支撐不住。

李傲雪瞧清形勢,當(dāng)即飛身上樓,一劍揮出,將譚氏三雄譚老大握著長槍的右手齊腕兒削斷,直令他疼得大聲叫喊,身子不住旋轉(zhuǎn)。譚老二、譚老三見狀,如何能不怒火沖天?當(dāng)下大呼大叫地直朝李傲雪殺來。

六名刀客見李傲雪一劍出手便殺了敵方一個措手不及,無不大聲喝彩,士氣因此一振,局勢稍有好轉(zhuǎn)。

“小兔崽子敢傷我大哥!”

“給我死來!”譚氏二雄大喝著逼近身來,手中長槍如毒蛇出洞一般刺來。

李傲雪不敢怠慢,急向后一閃,跟著長劍橫撩。只聽“錚”的一聲,竟已將譚老三的槍桿斬斷,余勁撞擊在譚老二的槍頭之上,將其猛地震開。

李傲雪趁機進招,但這譚氏二雄也皆是二流頂端的人物,譚老三手中槍桿雖斷,但他卻未曾棄掉這件兵刃,而是使開一路七十二式短棍棍法,護住己身。譚老二則奮起威猛,槍出如龍,所有殺招盡數(shù)向李傲雪身上招呼。

李傲雪此時重傷初愈,本不能大動元氣,但此際卻只得強行施展劍道領(lǐng)域,手中的長虹劍指著譚老二一劍刺出。

譚老二見他這一劍看似極緩極慢,實則步步殺招,那一劍似乎已經(jīng)將自己所有的出招動作,甚至避退的方位都籠罩在內(nèi),無論是打是逃,都逃不開那一劍……

這就是劍道領(lǐng)域,在他手中長劍所能觸及的范圍之內(nèi),李傲雪幾近無敵。

“哧”的一聲,李傲雪長劍將譚老二的右手削斷,而后又對那譚老三斬出一劍……

那首先受傷的譚老大剛從劇痛之中緩過神來,便只見李傲雪將其二弟的右手手掌也削了下來。當(dāng)下凄厲地大喝一聲,心中之痛遠(yuǎn)超自己斷掌之痛!眼看李傲雪又出劍殺向譚老三,心知這一劍老三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的,他張口大叫道:“公子手下留情!”

李傲雪一怔,劍招既不收回也不再刺出,直停在空中,風(fēng)采燁然,道:“憑什么叫我留情?”

譚老大道:“我譚氏三兄弟今日栽在公子你手里,當(dāng)真是心服口服,我們也不再要去爭什么劍訣了……”

譚老二叫道:“大哥!你……”

譚老大喝道:“閉嘴!三弟性命要緊!”

李傲雪點點頭,收回了劍招,再沒說什么,轉(zhuǎn)身便又與其他高手激戰(zhàn)到一處。

那譚氏三雄下了閣樓,走到城主府門外,卻見門外竟有六名身著水藍(lán)色長衫的天水刀客埋伏在此,當(dāng)即嚇得屁滾尿流,只道吾命休矣。如此過去片刻,卻見那六位刀客竟并不理會他們。

譚老大當(dāng)先回過神來,已知曉那幾名刀客對自己兄弟三人并無加害之心。當(dāng)下微一躬身,向六人作了一揖,而后帶著兩位兄弟徑回了武漢。

卻說李傲雪驚走那譚氏三雄后,金水閣六刀客壓力驟減,士氣也隨之大振。

江坤終究是如他兄長所說的一般,性子不夠老辣,心氣浮躁,竟忍不住首先進招。那陳雙刀初時避其鋒芒,隨后便將手中雙刀施展開來,刀刀殺招,將那江坤逼得連連閃避,手中開山斧斧法大亂,眼看不敵。慌亂間,竟闖進了李傲雪與那蒼郁道人的戰(zhàn)圈之中。

這蒼郁道人也是個使劍的行家。其劍法之精雖然不及那“西天一劍”寧天遠(yuǎn),但內(nèi)力卻猶有過之。李傲雪展開劍道領(lǐng)域與他相斗,直到十一回合后,這才大占上風(fēng)。

兩人正酣斗之際,卻見有人突然闖了過來,心中都是不由得一驚。李傲雪見江坤步履踉蹌,身法凌亂,此時正是殺他的大好良機,當(dāng)下一劍虛招將蒼郁道人引開,而后一劍刺向江坤后頸。江坤聽得身后有破風(fēng)聲傳來,急忙向前一撲,躲了過去。但此時陳雙刀卻恰巧趕到,已將雙刀插入江坤背心之中,將他釘在地上。

蒼郁道人眼見江坤就此死于身前,不由得慌了神,而高手對決之中往往一個不慎便足以決定成敗生死,更何況,他所面對的是早已大占上風(fēng)的李傲雪!

只聽“噗”的一聲,一柄長劍從蒼郁道人的右胸透過,而后拔出,綻開鮮艷的血浪。

此時李傲雪見敵方三大狠茬一除,金水六刀客便盡可斗得過余下眾人。當(dāng)下便躍下閣樓,對凌靈道:“咱們?nèi)フ覄ψV!”

凌靈盯著丈許外的一個禿頭,道:“雪哥且慢。那日我說過要取那朔海禪師的性命,豈可言而無信?”

李傲雪道:“此人確是惡貫滿盈了?!闭f罷,抬手劈出一劍,凌厲的劍氣橫空斬向朔海。

那朔海也是老輩的一流強者,此際陡然聽得身后勁風(fēng)呼嘯,當(dāng)下再也顧不得與眼前對手廝斗,身子急忙向旁邊一閃,總算避過了那道劍氣。但跟著只聽“唰唰”兩聲,他對面的敵手趁機進招,兩刀分取他的中下路。朔海大驚,當(dāng)下使出其畢生功力、渾身解數(shù),一招“魚躍龍門”躍上半空,堪堪躲過這必殺一擊。他身在空中,卻兀自來不及慶幸,便只聽身后風(fēng)聲颯然,三枚銀鏢趁他身在空中,不及閃避之際疾速射來。只聽“撲撲”兩聲,其中兩枚打進了他的雙肩,剩下一枚則釘在他的眉心。

朔海禪師在江湖中危害十?dāng)?shù)年,此時終于了賬。

凌靈道:“走吧!”

兩人曾到過這青城城府之中,將江城打成重傷之后即便退走。當(dāng)初如此做法,便是想讓那江城多活幾日,好讓他引出曾參與圍攻醫(yī)仙曲檀那一戰(zhàn)的長沙二杰。此際方才取他性命,當(dāng)真也是便宜了他。

二人尋到江城常棲的書房,李傲雪在門外大聲喝道:“江老匹夫,滾出來受死!”說罷,便一劍揮出,凌厲的劍氣將那書房之門猛地劈開。

只見屋內(nèi)有兩人盤坐。一人正是那青城知府江城,而另一人,卻做書生打扮,一眼瞧去,一派飽讀經(jīng)書的儒雅模樣,卻不是范前是誰?

凌靈道:“雪哥,那長沙二杰是你殺的,那么今日這江城便由我來解決!”

李傲雪點點頭道:“小心!”

凌靈甩手打出幾道暗器,分向江城與范前二人射去。那二人各自閃身躲了過去,卻依舊不出書房半步。

李傲雪蹙眉,欲要當(dāng)先殺進屋內(nèi),卻被凌靈伸手?jǐn)r住,只聽她輕聲道:“雪哥不急。據(jù)傳江老匹夫在這間書房之中呆了十?dāng)?shù)年之久,原因雖不明確,但決不會是因為他喜歡看書。此際瞧這二人這般作態(tài),只怕這其中設(shè)有機關(guān)。”

李傲雪一笑,道:“還是你心思細(xì)膩?!?/p>

凌靈朗聲道:“他們不肯出來,咱們也沒理由要進去。咱們不進去,他們奈何不得,但他們?nèi)羰遣怀鰜?,咱們只需放一把火便是了。?/p>

李傲雪大喜,道:“我這就去點火?!?/p>

凌靈笑道:“那么我便來扇風(fēng)?!?/p>

兄妹二人一唱一和,還不及行動,便只見屋內(nèi)那兩人正臉沉如水地從屋內(nèi)一步步走出……

凌靈道:“怎么?這縮頭烏龜做得可還舒服?”

范前聞言大怒,發(fā)掌向凌靈拍來。

李傲雪長劍一格,擋住來招。卻只覺范前這一掌所蘊內(nèi)力極深,傷勢未愈之下,竟被震得倒退兩步,這才穩(wěn)住身形。

那范前被人稱作“掌乾坤”,一雙肉掌上的功夫自是非同凡響,始一發(fā)招便將李傲雪擊退。

第十章 劍仙絕

范前見自己一掌即將李傲雪擊退,信心登時大增,腳下步法一晃,已欺到李傲雪身前,右掌運勁,又是一記“蒼松迎客”拍出。

李傲雪見他發(fā)掌的角度刁鉆,勁道強大,實不下于之前擊敗的蒼郁道人。心中不敢怠慢,急忙展一路天水閣中的《滄海劍法》,與范前惡斗起來。

他不愿在此時展開劍道領(lǐng)域。因為此劍術(shù)對精力的損傷甚大,且一旦展開,便必須得全神貫注地投入廝殺之中,半點也分心不得。而凌靈萬一有所閃失,自己卻無法第一時間去救,那可糟糕至極。

凌靈那廂也已與江城斗了起來。兩人都不用兵刃,一招一式,拳來腿往地打起來,大顯真實本領(lǐng)。

凌靈少時一入天水閣,便開始在鄒寒潭的指點下修習(xí)那天水閣老祖親撰的《天海經(jīng)》,內(nèi)力因此一日千里,此時她將母親所傳的“飛花亂絮拳”施展開來,只一盞茶工夫,便已將那江城打得連連避退,守招多而進招少。

江城本是位老牌一流高手,但前幾日曾被李傲雪打成重傷。他又哪里找得到如同小還丹那般功效驚人的藥物?遂直至此時,其身上傷勢依舊沒有復(fù)原,實力也因此而大打折扣。眼下在面對凌靈之時,更是根本不知如何招架拆解她的招式。當(dāng)真是越打越糊涂,越打越難受。因為他永遠(yuǎn)也想不到凌靈下一招是什么,會從哪個方位進招,凌靈也因此大占先機上風(fēng)。

但見范前那邊戰(zhàn)局,他一雙肉掌舞將起來,竟與李傲雪斗了個旗鼓相當(dāng)。他見李傲雪劍招雖然巧妙,但內(nèi)力卻不甚強勁,究其根底,只不過是而今武林中一流水平罷了,并沒有傳言中的那般強大,心中暗想:這所謂的劍仙之子原也不過如此,不知他是如何打敗那“西天一劍”的。

此念剛過,便只見眼前李傲雪的劍法陡變,一招一式之間,較之先前竟不知精妙了多少。

范前再不敢怠慢,當(dāng)下運起全身內(nèi)勁,勉力應(yīng)對。

原來是李傲雪眼見凌靈大占上風(fēng),勝局已定,當(dāng)下便展開了劍道領(lǐng)域。他先前使那《滄海劍訣》與范前相斗,已是漸落下風(fēng),又見那對方面露得意之色,心中早已頗為不快。此時終于得以放開手腳,便直接將一身本領(lǐng)發(fā)揮到最巔峰的狀態(tài),要出胸中一口悶氣。

如此一來,那范前又如何再是李傲雪的敵手?他越斗越是心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再接得住下一招。

而另一面,凌靈已大占上風(fēng),江城仗著己身內(nèi)力深厚,兀自在苦苦支撐,眼看就要不敵。他伸臂格下凌靈一拳,借力陡然向后撤出幾步,急道:“劍仙也是江湖中人,為何其子嗣卻如此不守江湖規(guī)矩。爭奪仙劍訣的日子早已定在五天之后,你等竟……”

凌靈朗聲道:“我父親早已隱居,不再是江湖中人。哼,劍仙一脈從來沒有守過什么破爛的規(guī)矩!”說罷,身形一晃,又已經(jīng)攻上,但直覺西邊傳來疾勁的破風(fēng)聲,凌靈忙向南一閃,只見三枚暗器“?!钡囊宦暻哆M青石磚里,卻是三朵拇指大小的銀制梨花。

凌靈向西望去,只見正是銀梨花、葛金忠、紫檀三人。突然東邊也傳來腳步之聲,只見幾位身著水藍(lán)色長衫的六名刀客已經(jīng)趕到,對凌靈施禮。

凌靈點點頭,對銀、葛二人道:“原來是金銀二俠!”

葛金忠道:“不敢。”

銀梨花卻不理會,只細(xì)細(xì)地瞧著她,道:“你長得真好看,你……你母親也是這樣么?”

凌靈詫異地看著她,卻不知這位前輩何以突然提起自己的母親。但經(jīng)銀梨花這么一提,卻也勾起了她對香盈雪的思念,只聽她柔聲道:“我母親是天下第一美人。她的眼睛,像草原上的湖泊一樣明亮,她的笑容像是春天的風(fēng)一般溫柔……我母親比我要美上十倍,嗯,或者一百倍?!?/p>

銀梨花聞言,心中悲慟。又見她這般天真娟麗的模樣,極為討人喜愛。當(dāng)下卻故作冷態(tài),道:“好啦。你離開這里吧……”

凌靈道:“不,我要殺了江城以報世仇!還要將這那“仙劍訣”所引發(fā)所有事端徹底平息,以安武林豪杰之心?!?/p>

葛金忠嘆道:“冤冤相報,何時終了?葛某素以劍仙為大敵,這‘仙劍訣我是非得不可的?!?/p>

忽聽李傲雪自北邊發(fā)聲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負(fù)我,必誅殺之!那仙劍訣歸宿如何,無需葛前輩來下定論?!?/p>

他凌風(fēng)立在那里,手中長劍斜指江城,當(dāng)真是豐神如玉。而倒在其面前的范前更是為其襯托出了君臨天下的氣勢。

銀梨花見狀,冷聲道:“范前死了么?”

李傲雪道:“若是前輩想讓他死,我便一劍下去也就是了?!?/p>

葛金忠一凜,暗自點點頭,想道:“無愧為劍仙子嗣!待五日之后,再一較高下不遲?!碑?dāng)下將雙手?jǐn)n在袖中,示意不再插手此事。

銀、金二人先前雖已與江城達(dá)成聯(lián)手的協(xié)議,但幾人心中各自清楚,那所謂的協(xié)議只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當(dāng)目標(biāo)不再一致,便沒有人會將它太當(dāng)成一回事,既然銀梨花已經(jīng)出手阻止過,葛金忠也已出言相勸,那么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已問心無愧了。

二人早先雖已答應(yīng)那余青峰,要盡力為其報了殺師之仇。但眼下見到李傲雪的真實本領(lǐng)之后,心知就算拼盡全力,只怕也收效甚微。且就此事而言,終究是長沙二杰大錯先鑄。若論及陳怨舊念,當(dāng)真要與李傲雪拼個高低強弱,那也無須急于一時。當(dāng)下便皆袖手而立。

“江城!因果報應(yīng)向來不爽,你應(yīng)了吧!”李傲雪展開如同鬼魅般的身法,瞬息間便已欺到江城身前,長劍已經(jīng)按在他的肩上。

凌靈嬌喝一聲,右臂運勁,一拳打向江城胸口。

突然,一道聲音從西邊響起:“住手!”

凌靈卻聽而不聞,一拳打在江城的檀中穴上,咬牙道:“我留你一條性命,讓你好好去感受武功盡失的滋味!”

江城檀中被破,霎時大口咳血,不及理會身上痛苦,內(nèi)心便已是一片死灰。一位昔年曾叱咤風(fēng)云的一流高手武功盡失,淪為廢人……那當(dāng)真還不如死了的好。

凌靈收招,只見西邊一大群人正在走近,粗略一看,近有一百來號。瞧那一個個神采奕奕,身形矯健,顯然都是武林人士。

李傲雪見狀,眉頭一蹙。天下第一的誘惑,果然強大。

只見當(dāng)先一人雖已年近花甲,但身材卻依舊高大挺拔。他體著烏金甲,頭戴翎羽盔,腳踩踏云靴,昂首挺胸,氣度不凡,顯得威風(fēng)凜凜,儼然上將風(fēng)范。

他手中捧著一只沉香盒子,走到李傲雪等人近前,道:“朝廷要于五日之后舉辦青城大會,爾等竟敢肆意攪亂,無視天威!給我拿下!”

他此話剛剛落音,便只見眼前驀地閃出一道白影,跟著一抹森冷的劍鋒已貼在咽喉的肌膚之上……

出手之人正是李傲雪。他冷冷地盯著那人,手中一柄長劍隨時可奪其的性命。

這一變故讓在場的所有人盡皆駭然心寒。太快了,身法與劍的契合已達(dá)到極點。那官員本身也是一位武功極強的人物,但卻被李傲雪一招制住,根本無法動彈。

這便是傳說中的“人劍合一”么?

雖然這座小院之中此時已聚了上百號人,但卻個個閉住呼吸,不敢有任何動作。這一刻似乎連空氣都已凝固,安靜得十分詭異……

一盞茶工夫后,卻是那捧著沉香盒子的官員打破這死一般的寂靜,他凝視著李傲雪,聲音喑啞道:“你……你是?”

李傲雪心中已料到此人身份,道:“劍仙李清靈之子——李傲雪。”

那官員又向他呆呆地凝視半晌,雙眼陡然通紅起來,有熱淚奪眶而出,他顫聲道:“李清靈?劍仙李清靈?姐姐的……”

李傲雪聞言,更是確信了心中之念,道:“不錯。我祖母正是昔年朝中大將李歸山之長女?!?/p>

那人聞言一怔,嘴唇輕顫,道:“真……真像啊,跟你祖母真像!好,好。我姐姐有后人,劍仙李清靈是我姐姐的后人!哈哈哈?!?/p>

李傲雪心中突然無由地生出一股親切感,這種感覺他只在父母身上體會過。他想到凌靈,雖然二人朝夕相處,但卻依舊無法令他產(chǎn)生這等神秘而強烈的感覺,難道這便是血脈之情?

此時見那官員聲淚俱下,心有所動,喊道:“祖舅父!”他雖沒見過李立言,但心中已經(jīng)猜到八九分。此時一見,便如見祖母一般,一股難言的心酸感襲上心頭。

李立言早已不復(fù)初時的盛氣凌人,他老目含淚,慈祥和藹,道:“初時雖有你顯現(xiàn)于江湖上的傳聞,但我卻一直不敢相信。直到眼下這般仔細(xì)地瞧著你,我才敢肯定,你是我孫外甥……好啊,你都長這么大啦?!?/p>

李傲雪心中感動莫名,手中長劍漸漸垂下,不由自主地向李立言走近。

李立言轉(zhuǎn)身對眾人喊道:“誤會一場,不必驚慌!”略微一頓,對李傲雪續(xù)道,“傲……傲雪,這些年來,你……過得可還好?你父親呢?”

李傲雪想到自己父親因昔年孟承歡陷害而內(nèi)力盡失,不由得悲從中來,道:“父親內(nèi)力盡失……”說罷,轉(zhuǎn)身盯著那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江城,殺氣怒色直沖九天。

但此際,卻忽聽凌靈喊道:“雪哥小心!”

李傲雪聞言一怔,當(dāng)下來不及反應(yīng),便本能向前疾撲而去。只見凌靈神色間竟?jié)M是絕望之色,如同此時西邊即將落下的太陽一般凄然。

難道今日要死在這里么?

下一瞬息,他只覺背心一寒,已被人用兵刃抵住。

李立言,當(dāng)真是個厲害人物!只不到一盞茶工夫,便已將二人間的局勢徹底逆轉(zhuǎn)。

先前是李傲雪以手中長劍貼在他的喉間,而此時,他卻以利刃指著李傲雪的背心。

他緩緩開口道:“孫外甥,小家伙,你行走江湖的經(jīng)驗還是不足,不夠謹(jǐn)慎啊?!闭Z氣卻依舊慈祥可親,如同長輩諄諄教誨一般,當(dāng)真讓人毛骨悚然。

李傲雪伏在地上,一言不發(fā),此時敗局已定,他既已為人所制,就算本領(lǐng)再大十倍也難解死局,那還有什么可說的?

李立言見他不理會自己,也不以為意,自顧自地哈哈大笑道:“李清靈果真已經(jīng)內(nèi)力盡失。好甥兒啊,當(dāng)真沒有讓你舅父失望。”說罷,雙目看向凌靈,道,“你很快便可以跟你的父母團聚了!”

李傲雪一凜,只聽凌靈道:“你說什么?”

李立言道:“你的親生父母。”

凌靈心頭一顫,銀牙緊鎖,道:“你放屁!”

李立言笑道:“你們出來吧?!?/p>

只見人群中有一男一女走出。那男的身材魁梧,鼻凸眼凹,雖做漢人裝扮,但卻難掩其身為異族的特征。而那女人卻是漢人,饒是已至中年,相貌卻依舊頗為清麗,她呆呆地看著凌靈道:“孩子……我……你知道我……是你什么人嗎?”

凌靈一見她容貌,便陡然一怔。倒也不是因為凌靈還記得生母的模樣,而是,眼前這女人跟她長得太像了。

她……她便是親生母親么?

驀然,凌靈心中一凜,厲聲道:“你們?yōu)槭裁磿@老賊在一起?”

還不待凌靈父母出言,便只聽李立言哈哈笑道:“自然是為了無量前途,榮華富貴?!?/p>

凌靈冷哼一聲,卻不說話。

李立言道:“本來以令尊令堂的本事,我是正眼也不會去瞧的。然而十幾年前,機緣巧合之下,令尊堂二位對我透露了有關(guān)劍花二仙的事跡……

“‘李清靈內(nèi)功盡失。哈哈,若不是得此消息,我哪敢將仙劍訣的存在公布于世?我外甥是很厲害了,但他是一個殺性無邊的魔頭,我李某人又怎能讓一個如此心術(shù)不正之人得到劍譜,從而掌武林之牛耳?”

李傲雪突然大聲喝道:“閉嘴!你這小人竟也敢出言辱及我父親!”

李立言只是將手中長刀刀尖刺進李傲雪背心的肌膚,卻并不理會他,續(xù)道:“這消息太有價值了,于是我便允許二位跟在我身邊。這么些年,想來賢伉儷也過得頗為滋潤……”

凌靈不動聲色地盯著那一男一女,朱唇輕啟唇一道冷冽的聲音響起:“劍仙是我父親,花仙是我母親,你們將有關(guān)于我父母的消息泄露給對頭,本是該死。但終究血緣難斷,沒有法子,我不會親手殺掉你們?!?/p>

“孩子!”那中年女子嘶聲喊道,淚水如雨般落下。

李立言見狀,仰天長笑道:“痛快,痛快?!狈路疬@一幕讓他感到了極大的喜意。

“畜生!”凌靈喝道,但卻依舊站在原處,不敢有絲毫動彈。只因李傲雪的生死已盡掌握于李立言手中,自己再快,也快不過他。

只聽李立言朗聲道:“攪亂青城大會之人已即將正法,五日之后,大會如期舉行!”

話剛落音,李傲雪便只覺背心一痛。

跟著,有大片滾燙的液體灑落在他的身上,驅(qū)散了原本被兵刃抵著的那股寒意……

他竟沒有死。

李傲雪逐漸轉(zhuǎn)過身子,只見一位白衣人逆著天光,立在那里。李立言的無頭尸身倒在他的身前。他手中的長劍被鮮血染紅了半截,灼熱的鮮血隨著夕陽的顏色逐漸暈開,又凝聚,最后滴落。

“父親……”望著那道猶如天神般的身影,李傲雪失聲道。

原來初時李清靈一聽聞有“仙劍訣”出世之時,便已在暗中關(guān)注。

江湖傳言劍仙之所以天下無敵的原因乃是因年少時修習(xí)過那劍訣的殘篇,此乃天大的笑話,天下第一豈是一部劍訣可以造就的?

但這等謠言竟也有人相信。于是,那些妄想天下無敵之人,妄想尋劍仙報仇之人,便都參與到這其中來了。對于此類人物而言,哪怕希望渺小,那也是必須爭取的。

李清靈溯其根源,追查了數(shù)年之久,方知這所謂的“青城劍訣盛會”乃是自家舅父所謀劃的一場陰謀。

當(dāng)年李歸山奉命領(lǐng)兵平定西域之時,李立言不過是黃發(fā)垂髫的孩子,但當(dāng)其每次遠(yuǎn)遠(yuǎn)看見父親在戰(zhàn)場上指揮兵馬的雄姿英發(fā)之時,小小的軀體中總會涌起無盡的熱血。他渴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同父親一般,掛帥領(lǐng)兵,軍令一出,萬人從命!天下生死全系于自己一念之間。

當(dāng)姐姐李瑤晟決定前往西域,以自身接近而后刺殺西域大將納青瓦之際,少年的李立言竟沒有絲毫的難過憂傷之情,未曾因此皺過一下眉頭,掉過一滴眼淚。在他心中,姐姐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生死不重要,成敗才是他所上心的。

近十年之后,李歸山仗著中原底蘊的豐厚,終于將西域平定,功高蓋世,封為國公。那時李立言也已年近而立,便開始在朝廷之中爭權(quán)奪名。他工于心計,為人陰險狠辣,又兼其父乃當(dāng)朝國公,遂其手下勢力迅速崛起,三十四歲那年便做了朝中第一將軍,統(tǒng)帥天下五十萬人馬。

但其時卻偏生四海皆定,無仗可打,這便讓李立言感到無盡的孤寂空虛。他要做的事情依舊沒有達(dá)成,既然沒有達(dá)成,那么便決不會放棄。

就在此時,劍仙李清靈如同一顆彗星一般自武林崛起。李立言雖對他有所注意,但卻根本不知,那弄得天下風(fēng)云動蕩的劍仙竟是他姐姐李瑤晟的兒子。

直至凌靈親生父母遠(yuǎn)赴京城經(jīng)商,在一處客棧之內(nèi)談?wù)摾钋屐`夫婦時,被李立言的手下聽見,當(dāng)下便威逼利誘,將二人帶回府中。

直至那時,李立言方才知曉李清靈的真實身份,更讓他驚喜的是,那西域戰(zhàn)神達(dá)納夫,竟是李清靈同父異母的兄長!

于是,一個天大陰謀開始在他的腦中形成,而后扎根……

他挑選出十位武林高手、一百名軍中精英,命令他們?nèi)サ侥莻€美麗的草原上,尋到那個如同寶石一般的湖泊,將內(nèi)力盡失的李清靈擒回京城。

但是,執(zhí)行這任務(wù)的一百一十人最后都沒有再回來。他們便如同人間蒸發(fā)一般,徹底地消失。

而李立言依舊不肯放棄。于是又派出一隊更為強大的人馬前往西域。但結(jié)果卻還是一樣。所有人都沒有回來向他復(fù)命,所有人都從此音訊全無……

他驚怒交加,決定親自去西域走上一趟。但其手下卻無人再敢去尋找劍仙,眾人早已將西域那片青色美麗的草原視作魔窟。認(rèn)為那個地方,有進無出。

李立言心中雖然驚怒,但卻也不得不放棄這一手段。他開始了新的謀劃:該怎樣將劍仙從西域引至中原,讓他重出江湖,顯于武林?

他為此足足籌備了七年之久。

終于,那一日“仙劍訣”三字開始在江湖上傳開……從此,武林人士絕大多數(shù)皆變得更加勤奮起來,每日里拼命地練功,希冀自己能在十年之后的那場青城盛會之上,一舉奪下那部“仙劍訣”,從而無敵于天下!

這場風(fēng)波醞釀了整整十年之久。這十年間,武林中的高手層出不窮,這倒也得益于那部劍訣的傳說。而這則傳說帶來的影響,直到近期方始真正爆發(fā)。

李立言心思縝密陰狠,早在十年之前便已全都盤算了個清楚。

據(jù)凌靈父母所說,李清靈當(dāng)年已經(jīng)育有一子,掐指一算,其子李傲雪此時應(yīng)是八歲左右,于是便將那青城盛會定在十年之后……待其成年。

而十年之后,身為劍仙之子,自然便要卷入這場“仙劍訣”的風(fēng)波之中。屆時李傲雪雖已成年,但畢竟年紀(jì)尚輕,若要殺他,想來也并不難。一旦將李傲雪殺死,那么以李清靈的性子,便必定會來復(fù)仇;而內(nèi)力盡失的李清靈又算得了什么?就算其內(nèi)力如舊,那么也只須動員起天下間所有對“仙劍訣”眼熱的武林高手,便依然一定能將李清靈擒?。焕钋屐`一旦遭擒,又何愁其兄長達(dá)納夫不為之心顫;若是西域戰(zhàn)神達(dá)納夫不能再領(lǐng)兵打仗,那西域便能直接率軍踏平!我李立言便為我國開疆拓土!從此名揚青史!

然而,他費盡心思所部屬的這一切,終歸如同西邊的晚霞一般,虛幻、迷離、永不可及。那天大的陰謀包括他自己,皆已隨著李清靈那一劍徹底消散。塵歸塵也,土歸土矣……

李立言自認(rèn)算盡人道,此舉已是只勝不敗。但他卻輕視了李清靈,“劍仙”的名號豈是因內(nèi)力得來的?

他也輕視了武林眾豪杰。殊不知江湖之中,如銀梨花、葛金忠二人的俠客實不在少數(shù),真正的俠客并不會將那部所謂的劍訣看得比“俠義”二字重要。

所以他敗了,一敗涂地。

李清靈撿起地上的那只沉香盒子,只輕輕一捏,便已將其打開。他取出藏于盒中的那本冊子,將之高高地舉在手中,朗聲道:“這便是你們夢寐以求的東西?!闭f罷,將那所謂的“仙劍訣”往人群中一拋,居然如棄革履……

奇怪的是,在場竟無人去搶奪那部劍訣,而是盡皆呆呆地望著那顯露無敵風(fēng)采的白衣男子。

似乎此人一顯,就成了天地間唯一。

李清靈嘴角勾勒出一抹戲謔的弧度,道:“此劍譜乃是天傳地撰,習(xí)之便可所向披靡,天下無敵……如此一來,我便給你們十年的時間,十年之后,再至青城一決高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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