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培云
陽臺上的兩盆茉莉花,每年從春天開到秋天。
一個夏日的清晨,我用手機記錄下它們的美麗,卻遺憾無法收集它們的芬芳。
坐在陽臺上,有時我會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書,看著這些潔白的花朵發(fā)呆。那些已經凋謝的、正在開放的和含苞待放的茉莉,像山嶺上的積雪,又仿佛幾世同堂。
讓我心生感慨的是,無論它們是否生長在同一花枝上,每一朵花都相安無事,沒有誰必須繼承誰,也沒有誰必定稱王;沒有哪朵花比另一朵花更自由,也沒有哪朵花必須為另一朵花擔起責任。
花開花謝,這些大自然忠誠的兒女。我羨慕它們安安靜靜地綻放,安安靜靜地凋謝。正如我理想中的一生,是安安靜靜地活著,也安安靜靜地死去。
然而我又常常對這兩盆茉莉心懷愧疚。我沒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土地來安放它們。我只能將它們養(yǎng)在兩個逼仄的花盆里,并且每天把它們關押在陽臺上。
漫長的花季。這一年,我陽臺上的茉莉,開了一千朵,一千個囚徒。我知道我不只是養(yǎng)花人,還是一個多愁善感的獄卒。如果我因為遠行或者癡迷讀書而忘了給它們送牢飯,它們就都餓死了。
(桑小果摘自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追故鄉(xiāng)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