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余顯斌,《讀者》《意林》《格言》等簽約作家,至今出版文集二十本,寫作至今,在幾百種報刊發(fā)表文章三千余篇,《父親和老黃》等六百余篇文章在各級征文中獲獎,《知音》等一百多篇文章被各種高考、會考、中考以及其他考試選作考題。
1
用德子的話說,現(xiàn)在世事亂套了,狗逮老鼠貓捉魚,有些人,屬于自己的事管,不屬于自己的事也管,忙得不亦樂乎的,如屁股上夾著火把一樣起勁。德子咂巴著嘴說,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閑瘋了。德子說的時候,斜著眼睛看著那些他認為管閑事的人。德子之所以厭煩這樣的人,是因為這些人不但管別人,竟然也管起了他。德子是受人管的主嗎?如果德子能隨便讓人管就不是德子了,就是一個沒用的慫人了。但是現(xiàn)在就有人要來管自己,開始來的是鎮(zhèn)上一個干事,瘦得如一根竹竿一樣,不操心自己的瘦,卻來操心德子的窮,操心德子是貧困戶。
德子氣得白著眼睛道,誰封我貧困戶的,你???你算老幾?你趕快去做個X光,看自己身體咋樣。德子說完,還意猶未盡地扔下一句話,自己尻子流鮮血,還替別人治痔瘡哩。瘦子氣得錐子一樣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轉(zhuǎn)身走了。接著來的是副鎮(zhèn)長,挺著肚子一手叉腰批評德子:德子,你都窮得只有一條褲子了,還賭???德子最不喜歡聽的就是這話,自己窮咋了?自己窮招誰惹誰了?德子就扔了手里的牌說,我德子窮,我德子到你門上要飯了啊?胖胖的副鎮(zhèn)長根本沒注意到德子的臉色,繼續(xù)道,你賭博都把珠兒給賭跑了,還賭???副鎮(zhèn)長的話還沒說完,德子就炸了,德子最恨的就是拿珠兒說事的人。
珠兒跑了,能怪自己啊?她嫌貧愛富,說自己窮得如一只干癟的跳蚤,自己能不生氣嗎?自己也就是回了一句,我是窮得像一只干癟的跳蚤,你去找啊,看哪個男人是一掐冒血的胖跳蚤,去跟啊。
珠兒白著眼睛說,這話是你說的嗎?
德子能示弱嗎?德子也是站著撒尿的純爺們兒啊,就脖子一梗道:我說的,咋的?
珠兒于是走了,去找“一掐冒血的跳蚤”了。珠兒走的時候還發(fā)了一個信息:德子,我走了,你后悔著撞墻去吧。德子急了,忙拿出掛在褲帶上的手機打珠兒的號碼,可是珠兒手機已經(jīng)關(guān)機,以后再也不見了信息。村里村外的人因此就將屎盆子扣在自己的頭上,說是因為他德子愛賭博,而且窮得燒屁吃,珠兒就被氣走了。德子氣得呼呼的,如一只紅著眼的狗,齜牙咧嘴的,逮著誰說珠兒是他氣走的就咬誰,就跳起來罵,放你先人板板的屁,她是嫌貧愛富走的,是我氣走的嗎?你們不幫著我罵嫌貧愛富的人,卻瞅紅滅黑地說我,我德子是好欺負的???因此,大家都不敢說德子了,德子感到很逍遙很舒服,沒有珠兒整天在耳邊嘚啵嘚地數(shù)著,日子清閑得如過年一樣。
德子每天都在飄飄悠悠地過著年,每天都在找著村里村外的人賭博,有點活神仙的感覺,這種美好的感覺被副鎮(zhèn)長一席話全破壞掉了,德子能不炸嗎?德子就白著眼睛喊道,滾!我窮和你有一毛錢的關(guān)系啊,滾得遠遠的。
副鎮(zhèn)長愣愣道,德子你個不知好歹的二貨,我懶得理你。
副鎮(zhèn)長說完,鐵青著臉走了。德子就呵呵一笑,繼續(xù)玩自己的牌??墒?,他慢慢感覺情況有點不對頭,村里賭博的人漸漸少了,到最后,連和他有著鐵三角關(guān)系的鐵錘和春生也不見了,扔下他一個人在街道晃悠著,整天如游魂一樣。
德子去找鐵錘,鐵錘陀螺一樣轉(zhuǎn)著,賣起了涼皮。你一個劁豬的弄啥涼皮???可鐵錘愣是賣了,而且還整天扯著一副驢嗓子喊著:涼皮,鐵錘家的涼皮,味道棒棒的!德子說,鐵錘,走,打牌去。鐵錘搖著那顆葫蘆一般的腦袋,說自己忙,要發(fā)財。鐵錘濺著唾沫星子說,鎮(zhèn)上張干事幫自己辦起了涼皮攤子,現(xiàn)在生意賊好,每天胖女都會來吃一盤。鐵錘說到胖女的時候,鼻尖都興奮得發(fā)紅,他說他的遠大理想即將變成現(xiàn)實了,胖女很快就會成為自己老婆了。
德子問憑啥,鐵錘說,昨天胖女吃了涼皮還夸他,她說他那種傻乎乎的樣子好可愛。鐵錘說,哥,她說我可愛哎。正說著,胖女來了,喊道,鐵錘,來一盤涼皮。鐵錘忙哎哎地應(yīng)著,對德子揮揮手道,拜,哥!
德子搖搖頭,只有去找春生。春生弄個水果攤在忙著,還沒等德子約他,就搶先說,德子,我不打牌了,你找我干嗎???春生還說,你如果想吃水果,掏錢啊,我這里是不賒欠的。德子看看西瓜紅馥馥的瓜瓤,使勁咽了幾口唾沫。春生就笑了說,德子你的喉嚨里養(yǎng)了一只蛤蟆???德子狠狠看了一眼春生,春生將西瓜切了一牙遞給德子說,哥和你說笑話呢,吃吧吃吧。
過去春生見到德子,都一口一句哥的,這才幾天時間啊,他自己就變成哥了。春生得意道,身份變了稱呼也得跟著變嘛。春生用手指點點自己肥肥的鼻尖說,自己現(xiàn)在好孬也是一個老板啊,德子干嗎?就是一個懶漢二流子嘛。
德子不想和春生說話了,他覺得春生狂得都不曉得自己姓啥了,他怕自己忍不住會動手,會朝春生的鼻尖上來一拳,那樣的話自己很可能會進派出所,珠兒走了,到時送飯都沒有人。他沒有接春生的那一牙西瓜,轉(zhuǎn)身走了。
他感到很無聊很煩惱,無聊煩惱得直想罵娘,就在這時,英子找到了他。
2
德子他們住的地方是一個小鎮(zhèn),小鎮(zhèn)就在山環(huán)水繞的地方,有幾股水在鎮(zhèn)上流著,有的穿過鎮(zhèn)子,有的在鎮(zhèn)外繞過去,到了鎮(zhèn)子的下面,就匯成了一股大水,浩浩蕩蕩地向著遠處流去。鎮(zhèn)子里有粉墻黛瓦,有長長的石板小巷,還有戲樓會館,都顯出一片古舊典雅的樣子。
大家都說,小鎮(zhèn)是神仙生活的地方。
過去如果大家說這話,德子相信,那種悠閑的日子真的賽過了神仙。過去多好啊,多逍遙啊,大家吃了飯,就到春生家里,那里有麻將桌子,有牌桌,大家就圍著開始忙碌起來。你以為賭博很清閑啊,內(nèi)行人都曉得,一點兒也不清閑,不但不清閑,還很累人:你得觀著上下手的牌,你得算著自己手里的牌,還得注意著堂子里的牌。
忙是其次,有時還會有生命危險。就說有一次吧,鐵錘七十歲的大伯就是在麻將桌上倒下的。鐵錘大伯當時賭了大半天,一個勁兒地輸,輸?shù)美项^子破口大罵自己的賊手指,說到時砍了燉排骨。然后,老頭子就不罵了,就盯著自己手里的牌,揭了一張后,扯著嘶啞的聲音喊,和了!牌一推,老頭子站起來哈哈大笑,身子一軟就歪倒下去,再也沒有起來,就這樣壯懷激烈戰(zhàn)死牌場。
那時雖然累,雖然危險,可是德子覺得心情愉快日子舒服啊,現(xiàn)在過的是啥糟心的日子???
電視上不是說,人應(yīng)當追求幸福指數(shù)嗎?自己這不就是在追求幸福指數(shù)嗎?
可就是有人不讓自己追求幸福指數(shù),讓自己再次墜入水深火熱的感覺中。
這人就是英子。
對于英子,德子當然認識,英子是小鎮(zhèn)銀行的職員。也就是幾天前,英子找到德子說,你叫王友德吧?德子在牌桌的百忙中抬起頭,看了一眼英子,隨意地點點頭。英子說,你貸款到期了,應(yīng)當還款啊。德子一手牌本來要和了,就因為英子的打攪,沒有注意,被下手和了。德子就急眼了喊道,都是你讓我輸了!英子可不管這些,拿著一個小本子說,王友德你貸款到期了,你橫啥?。?/p>
德子氣呼呼地說,你讓我輸了,你得賠我。
你咋不講理???英子長長的睫毛眨動著,不滿地說。
德子脖子一梗道,錢就是理,你賠我錢,再說其他的事情。
和德子說不清理,英子轉(zhuǎn)身走了。
下午的時候,派出所來傳喚了德子,德子斜披著衫子跟著去了。所長乜斜了德子一眼問道,你就是王友德?德子沒有了橫勁,點著頭,卑躬屈膝地如電視里的漢奸樣子道,是……我就是!派出所所長喝一口茶,咕地在嘴里一轉(zhuǎn)慢慢吞下去,許久道,你貸款過期不還?德子知道,英子將自己告了,就忙說,自己沒錢還,不是不想還,自己一直在積極地想辦法還,做夢都在積極想著還錢的事。所長再次喝一口茶,再次咕地一響慢慢吞下去,再次咂巴一下嘴道,你好好去給銀行訂個還款期限,態(tài)度放好一點兒,別橫,不然我們會再找你的。所長說到這兒不說了,又拿起茶杯喝口茶,再次咕嘟一聲吞下去,閉上眼咂巴一下嘴。
德子連連道,好的好的,我馬上去。
于是德子去了銀行,英子正在辦著業(yè)務(wù),抬起頭白了他一眼道,是來還借貸的?
德子點頭哈腰道:請美女放寬點期限吧。
英子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竟然如一個老師教育學生娃一樣教訓起他,你看你一個小伙子混成了啥樣,整天賭博,窮得一人養(yǎng)不活一口,貸款不還,你還有理了?
德子很火,想說,我窮關(guān)你啥事,咸吃蘿卜淡操心。可是,德子想到所長喝茶的樣子,還有所長咕嘟一聲吞茶的聲音,就火不起來了,就乖乖地點著頭一聲不吭。
3
此一時彼一時,德子那時之所以聽英子的,是因為自己害怕所長,自己之所以害怕所長,是因為自己欠錢不還輸理啊。派出所就是專門修理不講理的人,自己不害怕嗎?可是,也就幾天之隔,德子感覺到自己不怕英子,因為窮不犯法啊,再說了,自己愿意窮,招誰惹誰了?所長別說喝茶咕嘟咕嘟響,就是打噴嚏自己也不感冒一下。當英子告訴他,他是自己的扶貧對象,自己是來扶貧的時候,德子抬起頭白著眼睛望著她,就如所長望著自己一樣道,你是曾英?英子笑著點點頭。德子拿著杯子,咕嘟喝一口茶緩緩?fù)滔?,陰陽怪氣地說,你說你是來幫扶我的?英子點著頭,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好像她一出手馬上會將德子拯救出火海似的,讓德子看了特別不舒服。德子說,你想幫扶我,還沒問我愿意不。英子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睜得格外水汪汪地道,你不愿意富裕?德子說,我就喜歡這樣,就不喜歡富裕,你能咋的?誰要你咸吃蘿卜淡操心。
英子臉紅了,氣呼呼道,你這人咋這樣不識好歹???
我就不識好歹,你能咋的?去啊,再告我啊。
英子說,珠兒都讓你氣跑了,你還不改???
德子一聽氣得呼哧呼哧的,他的脖子又如養(yǎng)著一只蛤蟆似的一拱一拱的,對英子說,我就氣走了珠兒,你能咋的?說到這兒,德子意猶未盡,覺得自己的話殺傷力還不夠,就補充道,你一個銀行的職員,你管啥狗屁閑事?。坑⒆颖緛砟樇t紅的,眼睛霧蒙蒙的,看樣子就要流眼淚了。德子就等著那一刻,看著英子哇哇哭著離開。誰知這次英子沒有轉(zhuǎn)身離開,而是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道,拿來。德子一愣,看著英子細細嫩嫩的手,有些不解地道,啥子?英子說你的貸款,銀行讓自己來追討,自己限德子在明天上午十二點前交來,不然,自己只有再次去派出所告德子了,讓德子進黑屋蹲著,蹲得渾身長霉。德子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他自認為自己久走江湖,很少遇見對手,連春生和鐵錘那樣的老油條都喊自己哥,自己算是東方不敗了,沒想到卻被英子這一招給制住了。他結(jié)結(jié)巴巴道,明天上午十二點交錢,你、你讓我去搶???
我不管,我明天十二點前要錢。英子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德子愣了愣,忙跑上前去伸開雙手攔住英子,賠著笑臉說,美女,美女,事情商量著來。英子站住了,德子使勁拍著馬屁,說美女的心一般都是善良的,不會狠心將自己送進黑屋的,也只有珠兒那樣不是美女的女子才會做出狠心的事情,英子這樣的人打死也做不出來那樣的事情。等到德子口角濺沫地停下,英子問,說完了嗎?德子點著頭表示說完了。英子扔下一句話,明天上午十二點不交錢,你就是把我說成天姿國色的蜘蛛精也是白搭。
德子徹底斷電,許久道,好吧,你要扶貧你就扶吧,我讓你扶。
英子道,真的?
德子愁眉苦臉地道,我敢不讓嗎?我這是被扶貧???
英子被德子的樣子逗樂了,咯咯笑起來,然后告訴他,他這樣的態(tài)度不好,如果上面領(lǐng)導知道了,還以為自己一個扶貧人員是如何欺負貧困戶呢。而且英子還指出,德子剛才那個“被扶貧”說得也不好,作為一個貧困戶,誰不愿意早些脫貧早些富裕?。康伦与p手作揖,連連哀求道,美女,我愿意被扶貧了,我很樂意還不成嗎?你看我不是樂滋滋的嗎?說著,德子做出一副樂顛顛的樣子,皮笑肉不笑的。
4
英子將德子治得服服帖帖的,又打一巴掌揉三揉地安慰說,放心,只要你聽我的話,按照我的要求辦,保證三年之后你就發(fā)了,就成了一個暴發(fā)戶。德子說,我相信,我咋敢不相信?。坑⒆佑X得德子這樣的態(tài)度不行,得積極得主動,不能如此消極被動,英子讓德子別擺著一副愁眉苦臉苦大仇深的樣子,談?wù)勛约旱膴^斗理想人生目標。
德子搖搖頭道,有我說的嗎?
有啊,我們應(yīng)當充分發(fā)揚民主啊。
德子看著英子得意揚揚的樣子,心里很是不滿,可這不滿又無法說出來,怕她不高興了,再次讓自己交錢?,F(xiàn)在好了,是英子讓自己談理想說目標的,自己為啥不好好難為一下對方,于是就道,我的理想嘛,就是你最好能給我扶貧出一個老婆。德子說完,乜斜了英子一眼,心里暗暗笑道,丫頭,能做到嗎?
英子顯然也愣了一下,然后長長的頭發(fā)一甩道,行啊,答應(yīng)你。
德子睜大了眼睛望著英子,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也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望著他,眼光亮得如兩片白亮亮的水。德子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就歪著嘴巴笑笑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英子卻仍輕舞飛揚地說,王友德,你聽著,如果你一切聽我的安排,三年后我包管你有老婆。
德子微笑著道,真的啊,不是吹牛?
英子仍然毫不退縮地說,真的。
要是找不到呢?德子寸步不讓。
英子停頓了一下,眼睛再次眨動著。德子發(fā)現(xiàn)英子有一個特點,一旦想辦法的時候眼睛就會眨動著,如兩片蝴蝶的翅膀一樣一扇一扇的。德子想,扇也是白扇,看你能想出啥辦法。英子想了一會兒道,找不到,除非你不聽我的安排。
德子擺著一副窮追猛打的樣子道,如果我聽你的安排,三年后仍找不到呢?他將這句話咬得很重,好像咬著一塊鐵一樣。
英子笑了一下,大大方方地告訴德子,如果到時他找不到,作為處罰,自己就做他的老婆。德子一聽,做出很泄氣的樣子道,我德子混得就那么差勁嗎?給我當老婆就是一種處罰。英子再次笑起來,笑罷道歉道,好的,如果三年后你仍是一個窮光蛋,我就做你老婆。英子說完叮囑道,但是有一個前提,就是德子必須聽自己的,不然一切承諾作廢。
德子看看英子,伸出手掌道,敢不敢擊掌為誓。
英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德子道,王友德,你不會是真的有了那種賊膽吧?
德子說自己本來是沒有那種賊膽的,但是現(xiàn)在讓英子給激起了那種賊膽。德子說著,再次伸出手掌,問英子敢不敢擊掌。英子說咋不敢,不敢還來扶貧啊。說著,英子伸出手掌,在德子的手掌上擊打了一下,啪地一響,那綿軟軟的聲音,在德子的心里激蕩了一下,就如激蕩在一片湖面上,泛出一絲絲柔柔的波紋,一直傳入到德子的靈魂深處去了。
整個小鎮(zhèn)人聽了這事,都睜大眼睛有些不相信,英子是從縣城來的,據(jù)說是一所名牌大學畢業(yè)的大學生,長的樣子也如一管蔥一樣,咋可能做德子的老婆?如果真的那樣,也是老天瞎了眼睛。鐵錘知道這事后,還專門來問是不是真的,還拿了涼皮來讓德子吃。德子吃著鐵錘的涼皮,許久道,無可奉告。春生也來了,春生說,作為一個老板,能來問問德子這事,是體察民情,是關(guān)心百姓疾苦,希望德子能如實稟告。德子告訴他,哪兒涼快哪兒去。
春生沒有生氣,春生說,一定沒有那事,如果說英子要嫁給自己還有人相信,因為自己是老板啊。至于嫁給德子這樣的懶漢二流子,說給狗聽狗都懶得汪汪。春生說完,看見德子火蓬蓬地沖過來,驚叫著跑了。
春生感到很得意,他覺得自己也是鎮(zhèn)上一個人物了,因為,自己趿拉著鞋子從街道走過的時候,很多人都在后面指指點點,這種指點,讓他感到很舒服很愜意,就如過去打牌賭博一樣愜意。
5
說到賭博,德子最近的賭癮又犯了,他悄悄趿拉著鞋子經(jīng)過那條巷子,去找過去的賭友,坐下來還沒開始打牌,英子就匆匆趕到了,臉色紅紅的,如蘋果一樣。英子說鐵錘的信息果然是真的,德子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又準備賭博了。
德子沒辦法,只有低著頭回到自己的家里,準備睡覺。英子說不行,大白天一個大男人睡覺,不覺得丟人啊,不覺得沒意思啊。德子不高興地白著眼睛道,你為啥管我,你以為你真的是我老婆???
我們擊掌了的,英子說。
德子沒有話說了,他感到很后悔,當時自己也只是惡作劇,為了讓英子受窘,打擊一下她的囂張氣焰,沒想到卻將自己裝進去了。早知道這樣的話,打死自己也不會擊掌的。他趿拉上鞋子,在屋子里走了幾個來回,然后回頭看著英子道,這也不許干那也不許干,那我干啥啊?
英子告訴他,發(fā)財。
德子雙手一伸道,咋發(fā)財???他說,賣涼皮吧,現(xiàn)在都被鐵錘他們搶了先手,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自己再去只有聞螞蟥屁。賣水果吧,春生他們早都做了,自己再去做,不說黃花菜涼了,就連洋芋片都涼了。
英子說,世上就只有這樣兩件事能掙錢嗎?
德子掰著指頭說,做木工,自己不會;砌墻自己不行;干別的活兒自己沒有力氣,還能干啥?
英子這次不氣反而樂了,說德子的腦子被驢踢了,踢成腦震蕩了,專門鉆死牛角。她得意地說,自己早已給德子想好了營生,只要德子聽自己的,就一定能發(fā),就一定能牛起來,甚至比鐵錘比春生還要牛。
德子一聽,忙睜大眼睛問啥營生。
英子已經(jīng)想好了,小鎮(zhèn)前面的河,到現(xiàn)在還沒有河長,一片臟水上面漂著樹葉啊,雜草啊,垃圾啊。英子就找到鎮(zhèn)長,自告奮勇地讓德子當河長。鎮(zhèn)長牙痛一樣咂巴著嘴說,德子,整天玩著,他行嗎?英子說絕對行,自己保證,不行的話自己負責。于是,鎮(zhèn)長就把鎮(zhèn)河交給了德子。英子告訴德子,將河看好,要整治干凈,再在河邊栽上蘆葦。德子不愿意,問道,蘆葦能來錢嗎?英子皺著眉一揮手說,聽我的,記著。
德子無奈,只有照看著河,沿河栽著一些蘆葦。
河水到了小鎮(zhèn)外面,被一道堤壩攔住,平平的一片水被德子整治得干干凈凈的,如一面鏡子,被蘆葦給鑲了一圈的邊兒,綠油油的。英子又選了一個假期回了一趟縣城,找了一個司機,用車帶來很多蓮藕,讓德子都栽到水里去。德子睜大眼睛,一副很吃驚的樣子問道,我,栽蓮藕?英子點著頭。德子搖著頭道,我懶得做的。那個司機在旁邊聽到了,嘿嘿一笑,回頭勸著英子道,這人一生就應(yīng)該打光棍,算了,沒救了。
德子一聽,這哪是人話啊,自己咋一輩子就得打光棍?德子袖子一擼,準備動手打人。
英子哼了一聲道,有本事的話,下水。
德子一咬牙道,下水就下水,有啥了不起。
德子挽起褲腿下水,開始栽植起蓮藕來。英子在水邊光著腳忙來忙去的,遞著蓮藕,或者看德子栽植得咋樣,秀巧的腳印就印在泥巴上。德子上岸歇息的時候,看到那一個個腳印,五個胖乎乎的腳趾花生米一樣,心中就趴著幾只螞蟻,在麻酥酥地爬動著,捉不住又趕不走,很難受又很好受。英子見德子望著自己腳印發(fā)傻的樣子,就喊道,看啥,一個腳印有啥看的?快去忙!德子第一次紅了臉,忙哎了一聲,咚的一聲跳下水,濺了一頭的水,低著頭忙起來。英子在水邊站著,咬著牙笑著。
第二年水面就有了田田的荷葉,粉嫩的荷花,鋪成了一幅畫,蜻蜓飛來了,蜜蜂也飛來了。英子一笑,回頭對德子說,還缺一樣東西。
德子問是啥,英子說,鳥兒。
德子指著四面樹枝草叢道,有麻雀,有老鴰啊。
英子說不是的,是另外的一種鳥兒。幾天后,英子拿出一些鳥蛋來,讓德子孵化出來。德子說自己又不是母鳥,咋能孵化啊。英子就咯咯笑著告訴他,用棉被捂著,不用他蹲著捂。德子就用棉被捂著鳥蛋,十幾天后,那些鳥蛋破了,一只只白白的雛鳥鉆出來,咯咯地叫著,叫得一屋子的熱鬧勁兒,引得鎮(zhèn)上人都來看稀奇,說這是啥鳥兒啊,沒見過的。英子笑著說,等長大了就知道了。
鳥兒慢慢長大了,長長的脖子細瘦的腿,竟然是天鵝啊。鎮(zhèn)上人都嘖嘖稱奇,這兒從沒有飛過天鵝,沒想到現(xiàn)在竟然有天鵝了。天鵝當然要放到蘆葦蕩中。
這些天鵝德子已經(jīng)養(yǎng)熟了,德子每天撐著一只船,帶著天鵝巡視他的鎮(zhèn)河。天鵝站在船頭,或者蹲在德子的肩膀上,來游小鎮(zhèn)的人感到很好玩,都想上船,都想和德子的天鵝照相??梢园?,照一次十元。一個個游客都爭著搶著拍照,還有的女孩擺著造型抱著天鵝照著。德子樂得眼睛都瞇在一塊兒了,一天幾百元,能不樂啊?
英子問道,咋樣?
德子數(shù)著鈔票道,美著呢。
英子說德子太小家子氣了,美著的事情還在后面,有他樂的。英子又購買了幾萬尾魚苗,再次請那個年輕司機帶回來,讓德子放養(yǎng)到水里。幾萬尾啊,哪來的錢?英子說,在銀行貸的,你有錢了要還的。
德子心里二乎著,試探著問,那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字吧?
英子波瀾不驚地說,放心,你會賺錢的。
過一段時間,魚兒長大了,長得肥肥胖胖的,在水里如銀梭子一樣來來往往的,將無邊荷葉和無邊的葦草攪得一晃悠一晃悠的。英子讓德子沿河邊豎上木牌,告訴游人,可以在河邊垂釣,釣到的魚兒,按市場價給錢就可以了。游客一個個高興得呵呵的,來到小鎮(zhèn),坐在鎮(zhèn)河邊柳樹下或葦草邊垂釣,既看了景,又休閑了,更養(yǎng)心了。游客們釣的魚得清蒸,得紅燒,得油炸啊。小鎮(zhèn)的飯店店主都熱情地歡迎客人去自己店中操作,油炸煎烤,烹煮清蒸,隨便。當然,游客捎帶著會買了店主的飯、作料,還有菜肴,雙方互利互惠,合作共贏。
大家樂呵呵的,德子更樂呵呵的。
三年后,德子不再是以前的德子了,是開著小車的王老板了。他一身西裝革履打扮,特意找到英子搖著腦袋道,我還是光棍啊,咋辦?
英子說,你現(xiàn)在都成珍稀品種了,還擔心沒老婆?
德子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自己油光水亮的說,反正自己是光棍,反正英子得兌現(xiàn)諾言。英子咯咯一笑道,自己要兌現(xiàn)諾言,必須得一個人同意。德子忙問誰,英子說自己的男友啊。
你男友,誰?
英子喊了一聲,那邊一個小伙子走過來,正是那個說他當光棍活該的帥小伙,問英子啥事。英子說,王老板說,幸虧你那次激他他才發(fā)了,他說想和你成為朋友。
德子搓著巴掌,尷尬地笑著道,是的是的。
后來,他真的和英子男友成了好朋友。至于珠兒嘛,聽說也早已經(jīng)回來了。
責任編輯/董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