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婕蕾
一
我的爸爸中毒了,是一種慢性的毒。
毒發(fā)的時候他臉色鐵青,嘴唇發(fā)抖,眼睛里能噴出火來。
全家就我一個人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因為,爸爸只在我的房間里發(fā)作,他每次一進(jìn)來就把房門鎖上,不許別人進(jìn)來,所以只有我看到了。
我有點擔(dān)心,毒發(fā)的次數(shù)多了,哪天他會真的死掉。
讓我想想,爸爸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中毒的呢?好像,是從我上小學(xué)以后。
從前的他是這樣的——
“乖豆,來!到爸爸這里來,我給你講《365夜故事》,你要聽哪個?”爸爸邊說邊拍拍他的腿,示意我坐上去,那是一個比沙發(fā)還舒服的地方。
“甜蜜豆,你幫爸爸看看,這幅畫掛在這里怎么樣?”爸爸拿著我在學(xué)校里畫的自畫像在電視墻上比劃,“家里掛上幾幅你的畫,一下子變漂亮許多呢?!?/p>
“香香豆,別躲,讓爸爸親一口,來,來,來。”爸爸追著剛洗完臉搽完潤膚露的我滿屋子跑,到最后當(dāng)然是爸爸贏了,抱著我狠狠親了幾口,我的香香也白搽了。
……
現(xiàn)在的他是這樣的——
“徐豆豆,讓你彈個琴怎么就那么多屁事,一會兒口渴了要喝水,一會兒肚子疼了要上廁所,有完沒完?。?!”爸爸臉色開始鐵青了。
“粗心,粗心,又是粗心!”爸爸的食指敲擊著我的桌板,咚咚響,“徐豆豆,要和你說多少遍才能長記性?不是這里漏做一道題,就是那個字少寫幾畫。你考試的時候在夢游嗎?”
“不認(rèn)真是最令人討厭的!”爸爸嘴唇發(fā)抖,眼睛里快噴出火了,“跟你說一千遍了,寫作業(yè)的時候不要啃指甲,一心一意做一件事有那么難嗎?”
……
毒性最厲害的時候,他還四處找紙撕,比如我的各種試卷。
上周的數(shù)學(xué)試卷上有一道題是這樣的——
同學(xué)們,你們能分辨出下面是什么角嗎?下面畫了三個圖形,依次為直角、鈍角、銳角,然后還有三個括號。
我看到后心里一樂,這么簡單的題誰不會啊,我在三個括號內(nèi)依次寫上:能,能,能??墒?,老師居然算我錯了,打了三個大大的血紅的叉!這是什么道理!我把卷子帶回來是想讓爸爸評評理的,結(jié)果他掃了一眼就把卷子撕了扔我臉上,“徐豆豆,這是數(shù)學(xué)考試,不是語文考試,你腦子里都裝了什么?”
還有,有一次語文考試有一道題是這樣的——
將下列句子補充完整:我明白了
。
我很認(rèn)真地一筆一畫在空白處寫上:我明白了10%+20%+90%-30%+10%=100%。
試卷帶回來又被爸爸撕了,“徐豆豆,這是在考你數(shù)學(xué)嗎?”
真是莫名其妙,我到底哪里不對了?
唉,和一個中了毒的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二
“我的爸爸已經(jīng)被……”我的同桌陳啟榮神秘兮兮地湊在我耳邊小聲說道,“他已經(jīng)被魔鬼附身了?!?/p>
“你怎么知道?”我嚇一跳,身子往后仰了仰。
“因為他昨天對我說,如果我下次考試再不及格的話,他就要把我的手砍掉。只有魔鬼才砍人?!彼麖臅锩鲆话讶浅?,像手槍一樣握在手上,“我以后每次考完回家都得帶著它防身!”
“你爸爸一定是和你開玩笑的?!蔽野参克?,“哪有爸爸真的會這么干!”
“他說得可認(rèn)真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面孔漲得通紅,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我奶奶把我爸爸罵了一頓,說,他要是敢動我一根指頭,她就和我爸沒完。”
“我知道了,奶奶是你的守護神!”我脫口而出。
每個人都有守護神,就連我們家的馬桶也有守護神,那就是爸爸。他只要一坐上馬桶,就像在守護馬桶一樣,不肯起來。他正常的時候,我這么說他,他會捏著我的臉笑嘻嘻地說:“豆豆,你可愛的時候還是蠻討人喜歡的?!笨僧?dāng)他體內(nèi)的毒發(fā)作的時候,他會大吼一聲:“我坐馬桶你也要管啊,快去彈琴!”
“我奶奶才不是我的守護神呢,她也會去我爸爸那兒告狀?!标悊s長長地嘆了口氣,“今天早上一起床她就問我晚上要吃點什么。我說:‘我最近有點吃膩了meat,你給我來點vegetable,哦,對了,soup也要有。結(jié)果她就跑去告狀,說我欺負(fù)她不懂英語?!?/p>
陳啟榮一臉認(rèn)真地說著他的煩惱,可是為什么我很想笑呢?身為他的同桌,我每天都會被他逗樂。
上次有個作家來我們學(xué)校講座,他找作家簽名時問:“請問,你會一直寫書嗎?”作家說:“會啊,活到老寫到老?!彼慌淖雷哟蠛耙宦暎骸疤昧?!”把作家嚇了一跳之后他接著說,“你寫多少書,我都買,我要讓你成為有錢人,錢多到家里都堆滿了,沒有地方放床,每天只好睡在錢上面!”
前兩天老師在黑板上寫了一道題——如果樹葉掉在( ? ?)里,( ? ?)會把它當(dāng)成( ? ?)。
陳啟榮被叫上去填寫括號里的內(nèi)容,他是這樣寫的:如果樹葉掉在森林里,熊會把它當(dāng)成草紙。我們?nèi)夹Φ枚亲犹哿?,用樹葉擦屁股,哈哈,虧他想得出來!
……
我的同桌陳啟榮就是這么有意思的一個人。但是,他的爸爸就一點也沒意思,大概和我的爸爸一樣,也中毒了。陳啟榮說連癥狀都一樣——臉色鐵青,嘴唇發(fā)抖,眼睛里能噴出火來。
這可怎么辦,有解藥嗎?
“解藥大概就是我們門門功課考100分?!标悊s想了想,嘆了口氣,“可是這比科學(xué)家讓人類搬到月球上居住還難!”
我很羨慕我們班的大隊長唐妍妍,門門功課都是優(yōu),寫的書法貼在教室后面的墻上,黑板旁邊的跳繩達(dá)人榜上她的名字排在第一個,學(xué)校舞蹈團演出她是領(lǐng)舞,她代表學(xué)校參加全市小學(xué)生演講比賽拿了一等獎。我要是也能像她這樣就好了,保準(zhǔn)爸爸每天開開心心,不會發(fā)火。
我也很羨慕我們班的黃佳伊,她成績也不見得比我好,有一次作文課她還交了白卷呢。因為題目是《快樂的六一》,她說六一爸媽都在加班沒有帶她出去玩,所以一點也不快樂,就不寫了。她都這樣了,她的爸爸也沒有罵她,反而還經(jīng)常表揚她:“我們家佳伊把書桌收拾得整整齊齊的,真棒。”“佳伊是個有想法的孩子,爸爸喜歡。”
如果可以交換,那我的爸爸一定會選唐妍妍做女兒,而我呢,會選黃佳伊的爸爸做自己的爸爸,剩下黃佳伊怎么辦呢?就只好去唐妍妍家了,唐妍妍的爸爸會滿意黃佳伊這樣的女兒嗎?
我正忙著配對呢,黃佳伊走過來給了我一支粉色櫻花鉛筆:“徐豆豆,送給你。”
我頓時有點不好意思,臉微微發(fā)燙,我怎么可以打人家爸爸的主意呢?
三
既然爸爸是因為我上了小學(xué)才中了這個稀奇古怪的毒,那如果回到幼兒園,是不是爸爸就會好起來了?
我向媽媽提議:“媽媽,明天你把我送到幼兒園去吧,哦,不,是以后每天你都送我去?!?/p>
“為什么?”媽媽拿著iPad追著沒完沒了的連續(xù)劇,問我。
“我覺得幼兒園很需要我。韓老師現(xiàn)在又去帶小班了,很辛苦的,你不知道那些小屁孩有多討厭,整天哭,還會把大便拉在褲子上。我去幫忙?!?/p>
“然后呢?”媽媽接著問。
“我就一直在幼兒園干下去,反正我有經(jīng)驗啊,知道怎么照顧小寶寶。這樣你和爸爸也不用發(fā)愁我長大以后找不到工作了?!蔽遗闹馗驄寢尡WC,“園長給我發(fā)的工資,我只留一點零花錢就成,其他的都交給你存在銀行里。”
“豆豆,你在瞎說什么呢!快點去寫作業(yè)吧?!眿寢岊^也沒抬,手一揮,想把我支走。
有時候,我覺得iPad才是媽媽的小公主,整天捧在手心,怎么也看不膩。我偶爾想在她身上賴一會兒,她就像趕蒼蠅一樣趕我:“去去去,別賴著,被你爸爸看到,他又要說我了?!笨墒莍Pad就不一樣,賴在她手上、胸口、被窩里,從來不被嫌棄,她和它一分鐘都不愿意分離,就連上廁所都帶著。我真怕有一天它會掉進(jìn)馬桶里。
不過這會兒我也沒工夫和她再聊了。我聽到爸爸的鑰匙轉(zhuǎn)動鎖孔的聲音。我得趕緊去做作業(yè)了。要是被他發(fā)現(xiàn)我作業(yè)沒寫完就在和媽媽閑聊,他的臉一定又很臭。
為什么我的功課都要爸爸來管呢?因為媽媽雖然美麗又可愛,可是她比爸爸少讀了好幾年書,而且讀書的時候也不太認(rèn)真。“所以現(xiàn)在她只能在一家小公司當(dāng)一個小財務(wù)?!卑职衷凇靶 弊稚蟽纱渭又亓苏Z調(diào)。
“哦,我知道了,爸爸,你以后希望我在大公司當(dāng)大財務(wù)?!蔽已銎痤^看著爸爸,等著他的表揚。
“就這點出息?”他用中指彈了一下我光亮的腦門兒。疼!
噢,噢,噢,爸爸進(jìn)門了,換拖鞋了。我貓著身子鉆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端端正正坐好,擰亮臺燈,翻開書本,開動腦筋,積極做題。
爸爸進(jìn)來了,他沒有敲門。是的,我提醒他很多次了,進(jìn)我的房間要敲門,“篤篤篤”三聲,得到我的同意才可以進(jìn)來。但是他沒有,他說我還不具備這樣的權(quán)利。那要等到什么時候我才可以有這個權(quán)利?他說得看我的表現(xiàn)。其實,我表現(xiàn)已經(jīng)夠好的了。我很少在上課的時候插嘴,我偶爾才開小差摸摸書包帶子。我每天都記得把回家作業(yè)抄寫在備忘錄上,偶爾才會忘記把試卷帶回家。爸爸給我安排的興趣班有書法、英語、奧數(shù)、畫畫、鋼琴、游泳,雖然我真正感興趣的只有畫畫,但這些課我也都去上了,就算感冒了一邊聽課一邊擤鼻涕我也沒有缺席。
“豆豆,我說過多少次了,做題目的時候不要老玩橡皮,你要是忘記了,就抬頭看看你眼前的墻?!卑职忠贿M(jìn)門就訓(xùn)我。
我眼前的墻上有什么?“自覺、專心、主動”六個大字,是爸爸逼著我寫了貼上去的。他說這叫“警示標(biāo)語”。
我把橡皮捏在手心里,不讓它再偷跑出來。
“兩個數(shù)相除的結(jié)果叫什么?”爸爸冷不丁問我。
“叫……”我腦子一下子卡住了,“叫,叫那個積?!?/p>
“積你個頭,我還鴨呢?!卑职值纳らT兒又拔高了,臉色又鐵青了。
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第二個問題又拋了過來:“兩個數(shù)相乘的結(jié)果叫什么?”
“叫……叫商吧?!蔽医Y(jié)結(jié)巴巴地說。
“亂了,亂了,全亂了?!卑职值拇笫终圃谖业淖雷由现刂氐嘏牧讼氯ァN业你U筆們骨碌碌都滾到一邊去了。
那,那到底是什么?
“英語中‘是的三種表達(dá)方式?說!”爸爸沒來由地從數(shù)學(xué)頻道切換到了英語頻道。
“is,are,還有……”我的舌頭打結(jié)了,“I,哦,不對,是my。”
“英語從幼兒園就開始學(xué)了,這都幾年了,這么簡單的知識都沒有記住,你腦子是怎么長的!”爸爸又用手指戳我的腦門兒了。他手指那么長那么用力,我很擔(dān)心我的腦袋會被戳破。
“媽媽!快來救我!”我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沒等媽媽趕來,爸爸就已經(jīng)氣呼呼地摔門而去了。
接著,我又聽到他“啪”一下關(guān)上了外面的大門。爸爸走了,家里一下子變得安靜了。媽媽沒有來救我,她在房間里對著我隔空放話:“豆豆,繼續(xù)寫作業(yè)?!彼隙ㄟ€在追劇。
直到我寫完作業(yè)洗完澡躺在床上,爸爸都沒有回來。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也沒有看到爸爸。
一個星期以后,爸爸依然沒有回來。
四
“我爸爸昨晚把我的本子都擦破了,你看。”陳啟榮一見我進(jìn)教室,就獻(xiàn)寶一樣拿出了他的語文單詞抄寫本,“他說我的字難看,全部擦掉重新寫,我寫了兩遍,他都不滿意,擦啊擦,把本子都擦破了。我說老師看到這樣要罵的。他說活該?!?/p>
我看了看陳啟榮的本子,坑坑洼洼,破了好幾個洞,丑死了。
“我的爸爸消失了,已經(jīng)一個禮拜了?!蔽野盐易顐牡氖赂嬖V了我最信任的同桌。
陳啟榮轉(zhuǎn)動了一下眼珠子:“難道外星人探訪地球的時候把他帶走了?徐豆豆,我跟你講,這個世界上真的是有外星人的……”
陳啟榮一聊到他喜歡的話題就停不下來,他口水亂噴,手舞足蹈。我明明在跟他說一件很傷心的事呀!哦,那是我的爸爸,他當(dāng)然不擔(dān)心??墒俏覔?dān)心,擔(dān)心得要命。爸爸消失以后,我每次想起他來,都是想到他好的時候。比如他每天早上第一個起床,給我熱牛奶、煎雞蛋,有時也煎牛排,把水果切好裝盤,插上牙簽端到我面前;比如他會帶我去圖書館借滿滿一大包我愛看的書,來不及看他也不催我,說最多交點罰金;比如天氣好的時候他帶我去公園瘋跑;比如他揮舞著拳頭對我說:“豆豆,學(xué)校里有誰欺負(fù)你,你告訴爸爸,爸爸絕饒不了他。”
我越想越難過,眼淚都快掉出來時,陳啟榮突然停了下來,用胳膊肘碰了碰我說:“徐豆豆,我倒是很希望外星人能把我的爸爸帶走。要不,咱們想想辦法,用我的爸爸把你的爸爸換回來?”
要真能這樣就好了!不交換也可以,要不我和陳啟榮也去外星球看看,說不定那里不用學(xué)奧數(shù)、新概念英語、作文,整天逛逛星球啊研究研究地球啊什么的倒也挺開心的。我們就在那里定居,再辦一張往返地球的通行證,什么時候想家想同學(xué)老師了就回來看看。
“但是和外星人取得聯(lián)系估計比考100分還要難。”陳啟榮又嘆了口氣。
咦?他上次可不是這樣說的呀,他上次說考100分比人類登上月球還難呢。
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我想和奶奶聊聊怎么去外星球??赡棠桃宦范荚谥v今天蔬菜全面漲價的事,到家門口了還沒講完。
奶奶從口袋里摸出了鑰匙,正準(zhǔn)備開門。突然,門從里面打開了,一個人頭探了出來。
是爸爸!
“爸爸,我知道了,兩個數(shù)相乘的結(jié)果是積,兩個數(shù)相除的結(jié)果是商,英語中‘是的三種表達(dá)是is、are和am!”我把肚子里攢了一個星期的話一股兒腦掏了出來。
我很想撲到爸爸懷里,死死地抱住他??墒且幌氲綍镞€躺著一張打了很多大叉的數(shù)學(xué)卷,我又不敢了。
“豆豆!”他接過我的書包,摸了摸我的頭,“爸爸帶你去吃最愛的披薩。”
“可是今天要聽英語磁帶,語文有兩頁抄寫,數(shù)學(xué)訂正卷子,鋼琴還沒有彈,明天要上書法課了,書法也還沒練。哦,對了,老師讓我參加上海童謠比賽,發(fā)了一張紙,上面有好幾首童謠,說讓我們回家背熟?!蔽乙豢跉獍呀裉煲龅氖聢蠼o爸爸聽,一件也沒落,我記性真好!
“不用管這些,走!”爸爸牽著我的手就往外走。
五
“媽媽,什么叫碎死?是不是一個人就像一只碗摔在地上變成了很多碎片然后死掉?”洗完澡,媽媽給我吹頭發(fā)的時候我問她。
“豆豆,你哪里看到的?是不是又看什么亂七八糟的鬼故事了?”媽媽一邊拉扯著我的頭發(fā),一邊呵斥我。
“哎呀,我寫給你看?!蔽矣檬种冈诿闪遂F氣的玻璃上認(rèn)真地寫下了這兩個字——猝死。
媽媽看了眼,就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莫名其妙。笑了好一會兒,她才說:“豆豆,你又讀錯別字了。這個不念‘碎死,念cù sǐ,是突然死掉的意思?!?/p>
讀錯別字有這么好笑嗎?她也有讀錯的時候。我們班有個同學(xué)名字當(dāng)中有個“淦”,媽媽讀成了“金”,我就沒笑她,而是很認(rèn)真地告訴她:“媽媽,這個字念ɡàn?!?/p>
“你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媽媽回過神來追問我。
我在爸爸的手機里翻到的。那天,他帶我去吃披薩。他去上廁所時,我拿起他隨手放在桌上的手機,想把漂亮的餐廳拍下來,卻在相簿里看到了他截圖的一則新聞報道。
我把新聞標(biāo)題復(fù)述給媽媽聽,那里面就有“猝死”兩個字。
“噢,難怪?!眿寢尰腥淮笪虻臉幼?,“你爸最近正常多了,原來這就是解藥。”
解藥?原來,媽媽也知道爸爸中毒了,那爸爸到底中了什么毒?
“你爸爸中了一種叫‘自從孩子上了小學(xué)的毒。”媽媽一臉神秘地說。
果然被我猜到了!那媽媽還不讓我回到幼兒園!她這是見死不救!不過,我管不了這些了,我只知道,我的爸爸回來了。他說那天突然離開是因為要出差坐紅眼航班,所以出門急匆匆,再加上在氣頭上,就沒有和我告別。他回來了就好,就好,就好……
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陳啟榮,可是陳啟榮卻皺著眉,一點也不開心:“我爸爸的毒還沒解,而且越來越厲害了,他昨天帶我去面試了一家寄宿制小學(xué),想讓我轉(zhuǎn)學(xué)過去,每天住在學(xué)校,讓老師管我的學(xué)習(xí)?!?/p>
“那你想去嗎?”我問。
“當(dāng)然不!”他跳了起來,“我最喜歡住自己的房間了,我有一抽屜的小汽車,還有堆滿了窗臺的樂高,家里有各種好吃的。最關(guān)鍵的是,徐豆豆,我去了那里,你就見不到我了,我擔(dān)心你會哭。你知道你哭起來的樣子有多難看嗎?”
“那你需要解藥嗎?”我忍住不笑,繼續(xù)問他。
“當(dāng)然!”他一聽解藥,兩眼放光。
我從草稿本上撕了一張紙下來,選了一支最好用的粉色的筆,把我在爸爸手機里看到的那則新聞標(biāo)題一字不差寫了下來——15歲少年猝死課堂,疑因?qū)W業(yè)壓力太大。
寫完了,我把紙片折成一顆心,交到陳啟榮手上:“不要弄丟,提醒你爸爸打開來看。”
“管用嗎?”陳啟榮接過這顆心,將信將疑。
其實,我也不確定……
很多父母都曾中過類似的毒,他們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把自身體驗到的社會壓力轉(zhuǎn)嫁到孩子身上,生怕他們輸在起跑線,無法適應(yīng)巨大的社會競爭壓力。但這種毒終歸會得解,因為他們明白,沒有什么比孩子的身心健康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