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經(jīng)濟學人》周刊網(wǎng)站5月31日文章,原題:新冠疫情暴露了印度中產(chǎn)生活的大謊言在加爾各答,如果你生活在富人家,那么往往會看不到某些東西。我小時候,喜歡在13樓家里的窗戶邊欣賞城市的落日余暉,但從未注意樓下的貧民窟。新冠疫情前,我們中的許多人很少考慮一個事實:家里有一個窮人階層,如用人和女仆,廚師和司機,他們呼吸著同樣的空氣,現(xiàn)在也經(jīng)歷著同樣的死亡。
把雇主當國王
我無法想象,如果沒有莎拉斯瓦蒂和納格什瓦爾,生活會是怎么樣的。42年前,莎拉斯瓦蒂被雇來幫母親照顧妹妹,給家里泡茶。她很有母性,我們不好好吃飯時,她會責罵我們。納格什瓦爾則比較安靜。沒有人,甚至他自己都不記得什么時候來我家的。很多年來,家里就沒人稱呼他倆為“用人”。當被問及時,父母和我都喜歡說,“他們就像家人一樣”。
我從未質(zhì)疑過這一說法,直到2019年,在孟買生活了幾年后,我搬回了家。起初,我陶醉于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舒適。在孟買,我雇了一個兼職的清潔工,但幾乎從沒見過他。而在父母家里,莎拉斯瓦蒂和納格什瓦爾總是在身邊,勤勞又周到。莎拉斯瓦蒂每天早上都會在我的吐司上多涂一層黃油。為我鋪床時,納格什瓦爾會撫平每一條皺褶。他們像對國王一樣服侍我。
但沒過多久,家里的情況開始讓我覺得別扭。我一直以為我們家是一個“整體”,但現(xiàn)在意識到,它被分成兩個區(qū)域。父母和我占據(jù)了臥室、會客室和用餐區(qū)。陽臺是莎拉斯瓦蒂和納格什瓦爾晾曬、熨燙衣服的地方。在我很少去的廚房,他倆坐在地板上,吃著便宜、粗糙的飯菜。莎拉斯瓦蒂每晚都在客廳打地鋪,納格什瓦爾則睡在外面的一個小房間。這個房間在建筑圖紙上被稱為“仆人間”。只有在打掃衛(wèi)生時,他才會進我們的臥室。
家只是工作場所
疫情來襲時,莎拉斯瓦蒂和納格什瓦爾的地位問題變得更加凸顯。去年3月,印度總理莫迪宣布全國實行嚴格封鎖后,納格什瓦爾找到我,看上去非常絕望。過去,他習慣于每個月到鄰近的比哈爾邦,把工資交給女兒?,F(xiàn)在他要怎么把錢給她們呢?兩個星期后,我們樓上的一個住戶死于新冠肺炎。納格什瓦爾問我,“新冠”是不是死亡的代名詞,新冠病毒帶來的恐慌是不是某種嚇唬人的陰謀。他似乎緊張不安,想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那一刻,我終于明白,我們家只是他的工作場所。
今年早些時候,莫迪開始吹噓印度戰(zhàn)勝了疫情。緊接著,更具破壞性的第二波疫情肆虐全國。4月21日,母親告訴我,我們那層樓所有其他住戶的新冠檢測均呈陽性。3天后,父母早晨起來就發(fā)燒了。我還聽到莎拉斯瓦蒂在廚房里咳嗽,納格什瓦爾說身體疼。我們接受了檢測。除我之外,其他人都感染了病毒。在拿到檢測結(jié)果前,父親的血氧水平非常低,他需要去醫(yī)院。雖然連私人醫(yī)院都沒有床位,但我們通過親友的關(guān)系,最終為他找到了一個位置。然后我想到家里其他人。如果莎拉斯瓦蒂和納格什瓦爾病重,情況會怎么樣?
我羞愧地意識到,在他倆為我家工作的這些年里,我們從未為他們提供任何醫(yī)療保險。多年來,我們的家庭醫(yī)生為他們看過小病,但我們從來沒有計劃過,如果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需要去現(xiàn)代化的、設(shè)備齊全的醫(yī)院,我們該怎么辦?,F(xiàn)在買保險太晚了。我們一致決定,如果他們的病情惡化,我們會出錢讓他們到私立醫(yī)院就醫(yī)。
患難見“真情”
莎拉斯瓦蒂和納格什瓦爾康復(fù)期間,我讓他們待在臥室,二人卻說更喜歡睡地板。他們甚至不接受用我們的盤子盛的食物,而是想用自己的盤子。納格什瓦爾的電話響個不停,其中就有來自女兒的問候。我第一次看到他有人疼愛的一面,而不是一個辦事高效的人。他們不愿打破階層藩籬,我們所屬的中產(chǎn)社交圈也是如此。我要醫(yī)生給莎拉斯瓦蒂和納格什瓦爾開藥時,她笑了,后來告訴我母親,她覺得我對“員工”的關(guān)心有點過了頭。聽說我們的用人檢測結(jié)果呈陽性,一個親戚在電話里問我:“你覺得莎拉斯瓦蒂還能為你媽媽泡茶嗎?”
在父親出院回家前,莎拉斯瓦蒂和納格什瓦爾已開始康復(fù)。莎拉斯瓦蒂為回歸日常工作而開心,納格什瓦爾雖然還有點難受,但表示自己已恢復(fù)了體力。舊秩序重新建立起來,這令我既欣慰又不安。
我們聽說了樓里其他人的情況,大多數(shù)沒有給用人做檢測。母親說:“他們擔心如果檢測結(jié)果呈陽性,家里的活誰干?”我很生氣,但沒有說話。如果說在這場磨難中學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沒有資格道德說教?!?/p>
(作者施利瓦查·內(nèi)瓦提亞,陳俊安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