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說:大概每個人都有自卑的時刻,但可惜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照亮自己的那道光。不過能遇見已是不易,留有遺憾也算圓滿。
她反反復(fù)復(fù)地查看他們手牽手的照片,來確認(rèn)手上那顆小痣的位置是否和葉明朗的一樣。
看著看著,不知怎么,無法控制情緒,淚水就打濕了她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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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暴雨總是又急又猛,攻擊著這所城市里毫無防備的行人。
葉言芝站在公司門口,眸子低垂,像是神游到了天外。
門口照明燈的燈光折射出了一種特別的橘色光影,淺淺地落在了地面凹進(jìn)去一塊的泥水坑里,將她消瘦的倒影鎖了進(jìn)去。可惜這雨滴太急,一滴接著一滴落入泥坑時,身影總會被打散。
興許是因?yàn)樾?,站了沒一會兒,葉言芝的腳底就隱隱作痛了。她眉頭微皺,將挎包抱在懷里,貼著墻壁蹲了下來。
等雨小一點(diǎn)就光腳跑回家吧——葉言芝心里如此想著,頭頂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你蹲在這兒數(shù)蘑菇?”
“明朗哥?”抬起頭的葉言芝看著眼前人,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蘇翎喊我出來吃燒烤,結(jié)果路過時看到你在這兒?!壁w明朗解釋。
葉言芝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停在不遠(yuǎn)處的一輛黑色轎車上,蘇翎從車窗里探出了腦袋,沖葉言芝揮了揮手:“言芝妹妹!”
葉言芝頷首微笑。
“你下次能不能在公司備個充電寶應(yīng)急?”趙明朗繼續(xù)道,拍了一下她的腦袋,“起來,我送你回去?!?/p>
葉言芝仰著頭,神情有些窘迫。
“腿麻了?”他一眼看穿她,伸出了手,“我扶你?!?/p>
看著眼前這張掌紋清晰的大手,她遲疑了一會兒,最終將手搭在了趙明朗的手腕上。
趙明朗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如此避嫌。
有了借力點(diǎn),葉言芝很快站了起來。她皺著眉,跺了好一會兒腳,才覺得那股麻勁有所緩解。
“走吧,我送你回去?!壁w明朗輕聲道,撐開了手里的黑傘,往她那邊傾斜了一些。
葉言芝躲進(jìn)傘下,跟著趙明朗一同走進(jìn)了大雨里。
這個場景葉言芝其實(shí)幻想過無數(shù)次——大雨讓城市傾倒,而趙明朗用一把小小的雨傘,擋住了所有飄向她的風(fēng)雨。
只可惜,他想為之擋風(fēng)雨的人不是她。
02
“言芝,你看我新染的頭發(fā)顏色好看嗎?”坐在副駕駛的蘇翎將腦袋轉(zhuǎn)向了后座,她看著葉言芝,滿眼的期待。
“好看?!比~言芝淡淡道。
蘇翎笑著用手拍了一下趙明朗:“看到?jīng)]!言芝也覺得這個發(fā)色好看!是你沒時尚眼光!”
葉言芝很想將自己從他們的二人世界隔離出去,可性格活潑的蘇翎卻再次同她搭起了話:“言芝,你都不知道,我因?yàn)槿具@個酒紅色的頭發(fā),被你明朗哥哥吐槽了三天!
“你評評理!他是不是很過分!”
葉言芝有氣無力:“有點(diǎn)。”
“言芝,我發(fā)現(xiàn)你話真的好少。”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不錯了。”趙明朗接過話茬,抬起眸子從車內(nèi)鏡里看了一眼葉言芝,眼底漫上了一層笑意,“我剛認(rèn)識她的時候,還以為她不會說話,差點(diǎn)和她比手語?!?/p>
葉言芝一怔,攥了下手心。
零零散散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靠在車窗上,偷偷瞥了一眼趙明朗,想起了那遙遠(yuǎn)的從前。
葉言芝是在十五歲跟著母親搬去長安大院的,去的時候她的腦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胳膊上的石膏也還沒拆去。
母親自顧自地往房間搬東西,她沉默著跟在母親身后,隨手搬了一些小物件。
大院里正在玩耍的孩子們將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隱隱約約間,葉言芝聽到有人說:“你看她像不像木乃伊!”
“還真有點(diǎn)像木乃伊!”
孩子們瞧著她,爆發(fā)了一陣笑聲。
葉言芝垂下腦袋,讓長而直的頭發(fā)掩住了她的臉。
而那片笑聲里傳來了一個無比嚴(yán)厲的聲音:“是誰在胡說八道!”
話音落下,笑聲就停止了。
葉言芝瞥了一眼,瞧見一個穿著白色短袖、深藍(lán)色牛仔褲的高個少年,用手捏住了帶頭起哄的男生的臉頰。
“明朗哥,我錯了,我錯了!”男生大叫,趙明朗兇巴巴地斥責(zé)道:“錯了就去道歉!”
那男生小跑著來到了她的面前:“對不起,我剛剛不應(yīng)該那樣說你!”
一邊說著話,他一邊沖葉言芝深深地鞠了一躬。
葉言芝連忙擺手,示意沒事,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男生身后的那個人身上。
趙明朗靜靜地站著那兒,一只手叉在腰上,頭頂著熱烈且刺眼的陽光,沖葉言芝抱歉地笑了:“不好意思,我弟弟不懂事?!?/p>
葉言芝望著他,恍然有些出神。
03
興許是因?yàn)楸悔w明朗幫過這么一次,在大院生活時,葉言芝總會無意識地關(guān)注他。
雖然沒有什么交流,但她也能從別人平時的閑聊中捕捉到一些關(guān)于趙明朗的信息。
比如,趙明朗剛剛高考結(jié)束,考進(jìn)了一所特別厲害的重點(diǎn)大學(xué)的天文系。
比如,趙明朗利用暑假在外面兼職做家教,賺了不少零用錢,一半給了家里人,一半自己拿去學(xué)吉他了。
比如,趙明朗有個女同學(xué),時常來大院找他。有一次還是半夜哭著來的,一邊哭一邊砸趙明朗房間的窗戶,問他:“你為什么不喜歡我?你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女生?!壁w明朗耐著性子和對方講了一堆大道理,說什么學(xué)業(yè)為重,將對方送回了家。
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像是亂七八糟的拼圖一樣,掉落在大院的每個角落里,總能被葉言芝撿到那么一兩片。
日子長了,數(shù)量越來越多,她心里有關(guān)趙明朗的拼圖也愈發(fā)完整。
而葉言芝也沒想過,他們會有第二次接觸的機(jī)會。
那是某個冬日的清晨,葉言芝因?yàn)榕獊G了母親給她的學(xué)習(xí)資料費(fèi),被關(guān)在了門外。
她穿著單薄的睡衣抱著膝蓋坐在門口發(fā)呆,回來過年的趙明朗拉著行李箱走進(jìn)了大院。
他一眼就瞧見了角落里的葉言芝,心猛地一顫。
“這么冷,你怎么坐在這兒?”趙明朗走向她,輕聲問道。
他打量著她身上的傷,又抬頭看了一眼她身后緊閉的房間門:“你媽媽呢?”
葉言芝埋在臂膀里的腦袋抬了起來,她仰頭瞧著趙明朗,一雙亮盈盈的眼睛里閃過了一點(diǎn)水光。
冬日凜冽的風(fēng)吹得她忍不住發(fā)抖。
趙明朗脫下厚重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接著從行李箱里翻出一個面包,挨著葉言芝坐了下來。
“吃點(diǎn)東西。”他將面包遞了過去。
饑餓感促使她接受了他的好意,但她沒有答話。
好像自打她搬進(jìn)這里,就沒見過她說話。
趙明朗沉思,想起來自己參加社團(tuán)的慈善救助活動時學(xué)的手語。
他拍了一下葉言芝的肩膀,雙手比畫了起來,試圖用手語溝通。
葉言芝還是沒反應(yīng)。
趙明朗以為自己比錯了,翻出手機(jī)給舍友發(fā)了語音微信:“小李,上次社團(tuán)教的手語你還有視頻嗎?我有急用。”
消息剛發(fā)出去,她突然開口了:“我不是啞巴?!?/p>
“你不是啞巴,怎么不說話?”
葉言芝看著手里才咬了幾口的面包,極小聲道:“不敢?!?/p>
不敢?趙明朗疑惑。
與此同時,身后的那扇門突然狠狠地被人打開,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屋內(nèi)的女人扯著嗓子大喊:“你給我進(jìn)來!”
葉言芝被嚇得渾身一抖,連忙將面包和外套塞進(jìn)了趙明朗懷里。她匆匆起了身,頭也不回地跑進(jìn)了被打開的房門。
趙明朗透過門縫窺見了屋內(nèi)的一些場景。
雜亂的生活用品堆在一旁的角落,頭發(fā)凌亂的中年女人坐在地板上,用剪刀剪著破舊的衣服。
趙明朗愣住了。
還沒回過神,葉言芝倏地關(guān)上了門。
他站在門口,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
04
不知為何,那天過后,葉言芝原本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fā)變成了凌亂的短發(fā)。
趙明朗在大院里看到她抱著一桶臟衣服往水槽旁邊走去時,沒忍住叫住了她:“葉言芝,跟我去個地方?!?/p>
沒回過神,她手里的衣服就被趙明朗搶了過去,丟進(jìn)了一旁的水桶。
趙明朗抓住了她的小臂,力道很輕,卻足以強(qiáng)行將她帶出了大院。
他帶著她去了附近最好的一家理發(fā)店,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在了座位上。
“老板,麻煩修剪一下?!彼泻糁?。
老板走近,打量一下葉言芝,倏地笑了:“小姑娘的頭發(fā)怎么成這樣了?”
“您別修太短,有個好看的造型就好,最好能扎起來。”趙明朗叮囑完,隨手拉了一把凳子,坐在了他們的旁邊。
二十分鐘后,葉言芝整個人變得干凈利落了不少。
明眸似水,膚白如雪。
十七歲正是最好的年紀(jì)。
看著鏡子里的葉言芝,趙明朗不知不覺有些出神。
葉言芝以為發(fā)型有什么問題,小聲道:“是、是不好看嗎?”
“沒有?!壁w明朗連忙肯定她,“很好看,和你長發(fā)的時候一樣好看?!?/p>
“就是你有點(diǎn)兒太瘦了,以后要多吃點(diǎn)肉,知道嗎?”趙明朗輕聲道,與此同時,他移開了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咳嗽了一聲,他朝著門外走去:“走吧,我們回家?!?/p>
葉言芝點(diǎn)頭,跟著他一起走出了理發(fā)店。
回家的路程不遠(yuǎn),葉言芝一路默默跟在趙明朗身后,盯著他的背影思慮了再三,還是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趙明朗回身看她,只瞧見她一雙水亮的眸子盯著他,輕聲道:“謝謝你?!?/p>
葉言芝聲細(xì)如蚊,但他卻聽得真切。
趙明朗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不客氣?!?/p>
想了想,他又道:“其實(shí)這種事情,你可以報警。”
葉言芝搖頭:“你誤會了。
“我知道我媽媽看起來可能不太正常,但她只是情緒不太穩(wěn)定。”葉言芝眸子垂了下來,“況且確實(shí)是我沒做好?!?/p>
“而且她從前很溫柔的,要是我爸爸沒有去世,她不會變成這樣的?!闭f這些話時,葉言芝聲音壓得很低,腦袋也垂得很低。
趙明朗突然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一陣?yán)滹L(fēng)倏地襲來,趙明朗緩了緩神??粗⑽⒂行┌l(fā)抖的葉言芝,將自己的圍巾取了下來,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葉言芝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雙手抓著圍巾的趙明朗手下用力,又將她給拽了回來??赡魏嗡牧Φ罌]控制好,這么一拽,葉言芝直接往前沖了一步,一頭撞向了他的胸膛。
“你沒事吧!”趙明朗慌了,“我、我不是故意的?!?/p>
“我沒事?!比~言芝抬頭看他。
一雙小鹿一樣的眼睛就這樣恍然對上了趙明朗的眸子。
距離這么近,還是頭一回。同她對視著,趙明朗很明顯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了。
他別開視線,手速飛快地將那條深藍(lán)色羊絨圍巾繞在了她的脖子上,隨手打了個結(jié)。
“天冷,圍巾還是你戴著吧?!壁w明朗匆匆道,然后大步往前走去。
葉言芝站在原地,看著趙明朗的背影,恍然覺得一股暖意躥上了心頭。她用手摸了摸厚實(shí)暖和的圍巾,前方又傳來了趙明朗的聲音:“再不走,一會兒要下雪了?!?/p>
回過神,葉言芝連忙緊跟上了他的步伐。
走到大院門口,葉言芝叫住了他:“那個——”
趙明朗回身:“我比你大幾歲,你可以喊我哥哥?!?/p>
“明朗哥哥,圍巾……”說著話,她拆起了圍巾。
“圍巾送給你了?!?/p>
葉言芝的手停了下來,有些受寵若驚,趙明朗倏地又開了口:“葉言芝。
“如果不知道去哪兒,可以來我家找我。等我開學(xué)了,你就去A大找我。
“只要不要再受傷了就好?!?/p>
葉言芝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由自主地沖趙明朗笑了。
她眉眼彎彎,臉頰上鑲嵌著小小的酒窩。只是淡淡一笑,卻讓趙明朗覺得,天寒地凍的冬天,原來也可以有這般令人身心盎然的景色。
而這個下午,回到房間的葉言芝,趁著母親不在,悄悄將圍巾藏在了她的“秘密盒子”里。
她瞧著窗外零落飄下的雪花,覺得這個冬天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不一樣了。
05
過完年后,趙明朗就開學(xué)了。
見不到他的日子,葉言芝覺得生活好不容易窺見的一道光突然不見了。
她看書上說,如果想念無法傳達(dá),就交給筆和紙。所以她有了寫日記的習(xí)慣,開始在日記本里描繪趙明朗的模樣,記錄了不少他說過的話。
她開始一天天數(shù)著日子,期待暑假的到來。可沒想到大院里的槐樹已經(jīng)變得郁郁蔥蔥,第二個夏日悄然來臨時,她聽說趙明朗在大學(xué)附近找了份兼職,還要去鄉(xiāng)村支教,住在學(xué)校更方便,所以暫且不回家了。
今年夏天見不到,那過年肯定會見到的。她如此想著,安慰自己的同時,翻開了學(xué)校發(fā)的習(xí)題冊,一腦袋栽進(jìn)了題海。
葉言芝怎么也沒有想到,就在自己努力學(xué)習(xí),想要未來也考去A大時,自己藏在家里角落的那個秘密盒子,被母親發(fā)現(xiàn)了。
七月的第三個星期五,下了晚自習(xí)的葉言芝剛一進(jìn)家門,就瞧見了被撕成一頁一頁的日記本以及那條深藍(lán)色的圍巾。
那些無法言說的秘密心事就這樣被人攤開,全然暴露在了潮濕悶熱的空氣里。
葉言芝感覺自己好像是被人扒光了一般,渾身的皮膚開始發(fā)熱,逐漸變得滾燙。
“不好好念書,倒是搞上這些東西了!”母親踢了一腳地上的日記本。
葉言芝咬緊了牙關(guān),想要彎腰去撿,卻被母親一把拽住了胳膊。
葉言芝后退一步,她雙眼通紅,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抬起頭看向了母親。
母親似是不解氣,企圖要去踩地上的圍巾和日記本。
“不要!不可以!”葉言芝刺耳的叫聲倏地傳開了。
她沖了過去,拼盡全力抱住那些分散的日記本紙張和圍巾,從地上爬了起來,拔腿跑出了大門。
她不敢回頭,只能一個勁地往前跑,拼了命地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她想起來了趙明朗說的那句:“可以來A大找我?!?/p>
早在知道趙明朗在A大念書時,她就在網(wǎng)上查過從長安大院去A大的路線。所以頭腦清醒下來后,她從書包里摸出了僅有的兩枚硬幣,坐上了21路公交車。
公交車搖搖晃晃一個小時左右,葉言芝瞧見了A大的校門。
她什么都沒想,下了車就跑進(jìn)了A大,可跑進(jìn)來才發(fā)現(xiàn),她根本不知道葉明朗住在哪個宿舍。
葉言芝碰著一個路人,就硬著頭皮沖上去問:“你好,請問你認(rèn)識天文系的趙明朗嗎?”
趙明朗在A大算得上小有名氣。葉言芝只問了幾個人,就問到了他的宿舍樓號。
她拜托要進(jìn)宿舍的一個哥哥上樓去喊趙明朗,沒過多久,葉言芝就看到趙明朗從樓梯上跑了下來。
“言芝?”看著眼前人,趙明朗愣了一下。
他們已半年不見,如今的葉言芝躥高了不少。趙明朗瞧著她,輕聲問:“吃飯了嗎?”
葉言芝搖了搖頭。
“走,讓你見識一下A大食堂的魅力?!壁w明朗笑著,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大步往前走去。
走了幾步,他又退了回來,“書包給我?!?/p>
葉言芝乖乖將書包從身后扯了下來,趙明朗接過時,險些沒拿穩(wěn):“你這是背著磚頭上學(xué)嗎?這么重!”
葉言芝看著他夸張的神情,沒忍住輕輕笑了。
06
那個晚上,趙明朗將葉言芝安排去了女生宿舍。
按照趙明朗所說,蘇翎是他關(guān)系很好的“哥們”,也是他在大學(xué)唯一一個女性朋友。葉言芝本來以為蘇翎是個假小子,可沒想到,她會是個美艷型的女生。
身材玲瓏有致,頂著一頭長卷發(fā),妝容精致的蘇翎出現(xiàn)時,葉言芝沒忍住多看了她幾眼。
蘇翎不冷不熱地瞥了一眼葉言芝,面向了趙明朗:“這是?”
趙明朗介紹道:“葉言芝,是和我住在一個大院里的妹妹?!?/p>
“妹妹?”蘇翎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趙明朗。
“蘇翎!你別亂說話?!壁w明朗厲色道,轉(zhuǎn)移了話題,“今晚就麻煩你帶她住一晚了?!?/p>
“行,沒問題。”蘇翎聳聳肩,擺了擺手,招呼葉言芝,“走吧,上樓了,言芝妹妹?!?/p>
就這樣,葉言芝跟著蘇翎回了她的宿舍。
一進(jìn)門,蘇翎就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你隨意,今天宿舍就我一個人?!?/p>
葉言芝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總是忍不住地去打量蘇翎。蘇翎發(fā)現(xiàn)了她的目光,沖她微微一笑:“妹妹,你是不是對你的明朗哥哥有意思?”
葉言芝愣了一下,隨即垂下了腦袋,輕聲道:“沒有?!?/p>
“那你知不知道,他有沒有喜歡的女生?”
“不知道?!?/p>
“真不知道?”
葉言芝搖頭。
看她這樣,估計是真的不知道。蘇翎撇嘴,將自己的備用睡衣從衣柜里翻了出來,遞給了葉言芝:“好了,睡覺吧?!?/p>
葉言芝小聲道了句“謝謝”。
第二天一早,趙明朗將葉言芝送回了大院。
他將自己的備用手機(jī)送給了葉言芝,看著這份突如其來的禮物,葉言芝遲遲都沒接下。
趙明朗索性直接將手機(jī)塞進(jìn)了葉言芝懷里:“有手機(jī)方便你聯(lián)系我,號碼我已經(jīng)存好了,按1可以緊急撥號?!?/p>
葉言芝覺得眼睛很酸,鼻子也很酸。但她將眼淚忍住了,只沖他輕輕笑了一下:“謝謝你,明朗哥哥?!?/p>
趙明朗擺了擺手,示意她快回去。
葉言芝其實(shí)有點(diǎn)害怕,因?yàn)樽蛱斓奶优?,是她第一次反抗母親。她不知道今天要如何面對,也不知道母親的情緒有沒有平靜。
可她沒想到,屋子里竟然安靜得出奇。
這種安靜,讓葉言芝腳底發(fā)麻。她隱約覺得有什么不對,推開了房間大門。
那一刻,她瞳孔驟然放大了。
“媽——”葉言芝撕心裂肺的喊聲,穿透了整個長安大院。
07
那個晚上,葉言芝的母親在屋內(nèi)摔了一跤,磕壞了腦袋。
所幸,父親當(dāng)年離世時留下了一大筆錢,足以支撐母親住院的費(fèi)用和葉言芝接下來的生活支出。只是為了能讓母親得到更好的照顧,葉言芝不得不將母親送去了療養(yǎng)院。
沒了母親在身邊,葉言芝轉(zhuǎn)去了寄宿高中念書。
開學(xué)第一天是趙明朗送她去的學(xué)校,站在校門口時,趙明朗摸了一下她的腦袋:“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念書。
“未來一定不會比現(xiàn)在差。你還有好幾十年的人生,只要一直往前走,努力往前走就好。”他的聲音溫柔而有力,一字一句落在葉言芝的心上,悄無聲息地生出了一道光亮。
葉言芝瞧著他好看的眉眼,輕聲開了口:“明朗哥哥。”
“我想考A大。”
“A大?”趙明朗愣了一下,沖她溫柔一笑,“那我在A大等你?!?/p>
那一天過后,葉言芝沒再見趙明朗。
她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學(xué)習(xí),興許是心中有想念的人,定力要比旁人強(qiáng)許多。
趙明朗大三的那年,葉言芝參加完高考,一舉拿下了省級的理科狀元。
她最后報了和趙明朗一樣的天文系。
時間似乎總是比人們感受到的要過得快一些,熱氣彌漫的暑假過去,九月軍訓(xùn)一結(jié)束,葉言芝就正式開始了大學(xué)生活。
她開始借著“預(yù)習(xí)功課”的名號,整日跟在趙明朗身后向他請教學(xué)習(xí),順便再一起吃一頓大餐。
這種每天都能看到他的日子,對葉言芝而言像是爬在天梯上摘星星。
沒爬上來之前覺得不可思議,爬上來了又小心翼翼,生怕梯子塌了,又或者星星落了。
第一個學(xué)期結(jié)束時,準(zhǔn)備回老家過年的蘇翎請他們吃了一頓告別飯。雖然這樣的活動時常都有,但那一天葉言芝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他們?nèi)齻€人坐在大排檔店門口的小攤上,蘇翎將杯子舉了起來:“來,提前祝你們兄妹新年快樂?!?/p>
聽到“兄妹”二字的葉言芝心里有些不舒服,但還是舉起了手邊的果酒。
只不過還沒送到嘴邊,趙明朗就搶了過去。
“你喝這個?!闭f著話,他將橙汁放到了葉言芝手里。
瞧見這一幕的蘇翎神情有些不自然,她扯開嘴角笑了一下,自顧自地仰頭暢飲了起來。
雖然這家的果酒只能算是店家自釀的飲料,但蘇翎看上去已經(jīng)暈暈乎乎的。
“言芝,你扶她一下,我先去叫出租車?!壁w明朗叮囑葉言芝,拿起桌上的手機(jī)走向了柜臺。
他前腳剛走,蘇翎就一把摟住了葉言芝的肩膀:“我問你一個問題。
“你到底喜不喜歡趙明朗?”
“我……”葉言芝欲言又止。她很想承認(rèn),可“喜歡”兩個字卡在喉嚨里怎么都說不出來。
“我想起來了?!碧K翎坐直身子,聲音揚(yáng)了起來:“你上次和我說過,你不喜歡趙明朗。
“既然你不喜歡,那就讓給我喜歡吧?!碧K翎笑了,講這句話時,她壓低了聲音,神情變嚴(yán)肅了。
葉言芝看著蘇翎,好像有什么東西堵在了心口,怎么都涌不上來。
她張了張嘴,什么都沒有說。
08
那個寒假結(jié)束后,蘇翎和趙明朗在一起了。
葉言芝看到這個消息時,正坐在圖書館刷六級的題。她看著朋友圈蘇翎發(fā)的牽手照,筆尖落在卷紙上,突然劃開了一道口子。
她愣了神。
愣了很久很久。
而后,她反反復(fù)復(fù)查地看他們手牽手的照片,來確認(rèn)手上那顆小痣的位置是否和葉明朗的一樣。
看著看著,不知怎么,無法控制情緒,淚水就打濕了她的眼眶。
葉言芝匆忙低下頭,飛快地揉了一下眼睛,生怕坐在對面學(xué)習(xí)的同學(xué)察覺到她的不對。
挺好的。
像趙明朗這樣的人,本該就應(yīng)該喜歡蘇翎。她性格開朗,漂亮大方,笑起來像八月的太陽,本來就和趙明朗是天生一對。
而葉言芝那些沒法說出口的喜歡,也本來就不應(yīng)該存在。
暗暗想著,葉言芝咬緊牙,關(guān)掉了手機(jī)。
興許是害怕多看他一眼就止不住想念,害怕看到蘇翎和他太相配,她無法真心地祝他們安好。
所以從那之后,葉言芝減少了和趙明朗的聯(lián)系。
他過生日,她以考試為由拒絕了他的生日邀請,也再也沒有纏著他讓他講天文。
趙明朗其實(shí)對她突然的疏遠(yuǎn)疑惑過,前去找過她幾次,但葉言芝全都十分巧妙地將話題繞了過去。
她實(shí)在無法面對喜歡的少年滿眼裝著別人,也做不到和趙明朗保持從前的關(guān)系繼續(xù)相處。所以,后來她索性申請了交換留學(xué)生名額,獨(dú)自一人逃去了國外。
一個人只要想躲另一個人,那曾經(jīng)再要好的關(guān)系也會變淡。
更何況從她出國留學(xué)開始,她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趙明朗。
日子飛逝,春夏秋冬輪回似乎是一瞬之間的事情。一年又一年,反復(fù)輪回后,時間消磨了許多,也沉淀了許多。
大學(xué)畢業(yè)后,葉言芝回國了。
她在生活多年的城市找了份人人羨慕的國企工作,每天朝九晚五,讓自己成為一個“沒什么感情”的賺錢機(jī)器。也正是如此,一次跑公司業(yè)務(wù)而不得不參加的飯局上,她偶遇到了來談合作的趙明朗和蘇翎。
若不是那次偶遇,恐怕他們現(xiàn)在依舊還是沒有聯(lián)系。
只可惜偶遇沒用,那次飯局過后,他們頂多只是在微信里寒暄幾句。而這么多年過去,葉言芝依舊沒辦法落落大方地站在趙明朗面前,沒辦法真正地打心底接受陪在他身邊的人是蘇翎。也依舊沒辦法同自己那些說不出口的心事和解。
……
葉言芝靠在車窗上,瞧著車子駛?cè)胄^(qū),終于將自己從那些過往的回憶中拉了出來。
“停前面就好?!彼鄙碜?,提醒開車的趙明朗。
趙明朗停下了車,將車?yán)锏膫溆糜陚氵f給了葉言芝。
“謝謝?!彼c(diǎn)頭示意,拉開了車門。
往前走了幾步,她沒忍住停了下來。
“明朗哥哥?!比~言芝回過了身,“公司把我外派到B市了,我準(zhǔn)備在那邊發(fā)展?!?/p>
趙明朗愣了一下:“那……阿姨呢?”
“帶她一起走。”她淡淡道,又補(bǔ)了一句,“不打算回來了?!?/p>
趙明朗握著方向盤的手動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走的時候和我說,我送你?!?/p>
“不用麻煩了。”她搖了搖頭。
趙明朗遲疑片刻,同她輕聲道:“那祝你一路順風(fēng)?!?/p>
09
車子從葉言芝住的小區(qū)開出來后,暴雨有了要停止的趨勢。
趙明朗瞧著前方路段的積水,滿腦袋都是葉言芝撐著那把黑傘,消失在雨夜的背影。
瘦小,孤單,那樣決絕……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而坐在身邊的蘇翎發(fā)現(xiàn)了他的情緒。
“你還是會在意葉言芝?!碧K翎低聲道,有些氣惱,不明白葉言芝到底為何會讓他這么念念不忘。
趙明朗從大一入校,就是學(xué)校的風(fēng)云人物,拒絕過不少的女生。蘇翎本以為自己很明智,和他成了朋友,成了他身邊唯一一個異性。
可直到趙明朗帶著葉言芝出現(xiàn)在了她的宿舍樓下。
那時她便隱隱約約發(fā)覺,趙明朗的心里一直都有一個特別的存在。
后來,她從側(cè)面打探到了他的心意,知曉他遲遲不告白是在擔(dān)心什么。所以動了歪心思,在葉言芝考上A大后,她先是積極勸趙明朗表面心意,而后又故意以“朋友”的角度,給他出謀劃策:“先試探對方的心意要比直接告白好,我猜你也不想搞砸自己和她的關(guān)系,最后朋友也沒得做,一見面就尷尬吧?”
后來,大家一起吃飯時,她故意裝醉,故意在趙明朗叫完出租車回來時,大聲說了那句:“我想起來了,你上次說過你不喜歡他?!?/p>
后來,她又和趙明朗說:“試探一次有時候會沒效果,不如整個大招,看她會不會吃醋!”
趙明朗半信半疑地同意了,所以她拍了和他牽手的照片,發(fā)了僅葉言芝一人可見的朋友圈。
正如蘇翎所想的一樣,敏感自卑的葉言芝瞬間退離了趙明朗的生活。
蘇翎原本以為,只要葉言芝疏遠(yuǎn)了趙明朗,那她就能成為他身邊的“唯一”。只要時間夠長,趙明朗總有一天會對她日久生情,所以也一直沒同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不料,這么多年了,他還是這般在意葉言芝。
蘇翎覺得自己好失敗,好失敗。
“趙明朗。”她深吸了口氣,忍住眼淚:“你能不能試著放下她,看一看別人?”
趙明朗沉默了幾秒鐘,輕聲道:“已經(jīng)放下了?!?/p>
他是真放下了嗎?
雨聲逐漸消失,趙明朗打著方向盤,轉(zhuǎn)彎往回家的方向而去。
葉言芝不曾對他心動過,他試探過那么多次,她從未有過反應(yīng),甚至還暗自遠(yuǎn)離了他。而如今,她直接打算離開A市了。
他就算不放下,又能如何呢?
畢竟人山人海,愛而不得才是常態(tài)。能相遇一場,在彼此的生命里留有痕跡,已是不易。
只可惜有些心意從未敢道盡,他們就這樣走到了結(jié)局。
編輯/王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