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基民
1921年夏天,中國共產黨北京支部收到了中共上海發(fā)起組臨時負責人李達的信,說是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將于今年7月在上海舉行,要求北京支部推選兩個代表到上海赴會。
根據以后當選為中共一大代表的劉仁靜回憶:當時中共北京支部的黨員除李大釗外,大多數都是北大的學生。“我們在北京的西城為考大學的青年,辦了一個文化補習學校,由鄧中夏教國文,張國燾教數理,我教英文。有一天我們接到上海的通知,要我們派兩個代表赴滬參加建黨會議。于是我們就在這個補習學校開了一個選代表的會?!?“我依稀記得,那一天李大釗沒有出席。當時出席的人都同意派代表赴會,但并沒有誰想到是去出席一個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會議,也沒有誰想爭當這代表。首先大家一致推選張國燾代表李大釗赴上海出席,然后又推選鄧中夏出席……”(見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共一大代表叢書”《劉仁靜》第66頁)
鄧中夏是怎么一個人?后來他為什么又沒有出席這么一個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大會?
一、“學霸”中誕生的革命者
1894年10月,鄧中夏出生在湖南宜章縣太平里鄉(xiāng)一個官僚地主的家庭里。他家庭條件優(yōu)渥,讀書十分刻苦。從書塾開始,一直到1917年考取北京大學,一路過來,學習成績始終名列前茅,是名副其實的“學霸”。
北京大學是新文化運動策源地,也是新舊文化、新舊思潮斗爭十分激烈的場所。校長蔡元培十分開放,奉行學術思想自由的方針,李大釗、陳獨秀、胡適等都提倡學生進行多方面的研究,支持學生組織的各種社團活動,這讓鄧中夏大開眼界。他就讀的是國文系,但經常去哲學系、經濟系聽課,廣泛涉獵各種新思想。1918年5月,在李大釗的影響下,他參與發(fā)起組織了全國性的學生團體——學生救國會,并當選為負責人。1918年底,他利用寒假和幾位同學一道去唐山煤礦接觸工人,了解工人的生產與生活狀況,他深受感觸,立志要為喚醒民眾而奮斗。他協助李大釗將學生救國會改成救國社,并自掏腰包,從父親給他的生活費中拿出錢來,在1919年1月創(chuàng)辦了《國民》雜志,自己擔任編輯干事,并擬定該刊宗旨是“增進國民人格,灌輸國民常識”。1919年3月,他發(fā)起組織了北京大學平民教育講演團,并被選為總干事。從4月3日至5日,講演團在北京很熱鬧的一個場所東便門蟠桃宮連講三天。鄧中夏兩天登臺演講,他的演講極富煽動力,題目《現在的皇帝倒霉了》,又十分親民。據《北京大學日刊》記載:那兩天北京刮大風,“黃沙滿天,不堪張目。而其聽講者之踴躍,實出乎意料”。
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fā),鄧中夏走在北京大學隊伍的最前列,還參加了“火燒趙家樓”,險遭逮捕。他喜歡寫詩,他的詩壯懷激烈,又通俗易懂。5月4日那天,他賦詩云:
覺悟的門前,便是刀山劍樹。兄弟姐妹們啊,我們開門呢?不開門呢?刀山劍樹的那頭,便是我們朝夕希冀的地帶——光明和愉悅的地帶。兄弟姐妹們啊,我們去呢?不去呢?
1919年暑假,他回到故鄉(xiāng)。父親給他謀到一個在北洋政府農商部任職的好差事。他一口拒絕,說:“我的目的是要為廣大民眾謀利益,絕不為個人自私自利,單獨發(fā)財?!备赣H勃然大怒,提起手杖顫巍巍地在客廳追趕著要打他,鄧中夏在客廳里與父親轉著圈子。父親見追不上他,又脫下鞋子向他扔去。鄧中夏身手敏捷,將鞋子一一接住,放在太師椅前,跪下一拜,從此走上了職業(yè)革命家的道路。
鄧中夏回到北大,胡適先生十分欣賞他,想保送他赴美留學。他謝絕了。1920年3月,在李大釗的領導下,鄧中夏和高君宇等發(fā)起組織了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說研究會,定期組織研究討論報告演講,組織會員收集、翻譯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同時他又十分注意組織平民教育演講團到鄉(xiāng)村與工人中去講演。
1920年5月1日,中國工人階級第一次紀念自己的節(jié)日“勞動節(jié)”。在上海,陳獨秀主辦的《新青年》雜志,特別出版了《勞動者紀念號》。鄧中夏則率領平民教育演講團趕到長辛店,向鐵路工人演講并向工人散發(fā)了《五月一日北京勞工宣言》等小冊子和傳單。他向工人提出的口號是“有工大家做,有飯大家吃”,通俗易懂,工友們深受鼓舞。
1920年9月,在共產國際的幫助下,中國共產黨北京支部成立。成立時僅3人,他們是李大釗、張申府與張國燾。不久,主要是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說研究會的一批同志十余人,加入了北京支部,他們中有鄧中夏、劉仁靜、羅章龍、高君宇、何孟雄、繆伯英、范鴻劼、朱務善、李俊等。李大釗被選為書記,鄧中夏為領導小組成員之一,協助李大釗工作。在北京支部內最活躍的除李大釗外,是張國燾、鄧中夏與年僅19歲的劉仁靜。鄧中夏、張國燾、劉仁靜這三人均為北京大學學生,以后被同樣在1920年入黨的沈雁冰戲稱為“北大三杰”。這三杰中,最優(yōu)秀的是鄧中夏,他不僅有較高的理論水平與工作能力,而且為人謙和,忠誠忘我。
1919年7月李大釗在北京發(fā)起成立了“少年中國學會”,不久,鄧中夏即加入了該會,并擔任了少年中國學會的執(zhí)行部主任,會務十分繁忙。1921年4月,鄧中夏又受北京支部委托到長辛店工作,在長辛店以開辦補習學校為名,伺機成立工會。1921年5月1日,長辛店工會正式成立。鄧中夏十分興奮,回北大以后還寫了一首長詩慶賀,詩的最后一段是這么寫的:
坐燈光底下,作捫虱之談。
“人生”“社會”“階級斗爭”“共產主義”,都是我們的話料……
這么大白話的詩,只有深入工人生活的人才寫得出來。
在鄧中夏的日歷上,6月初他要去長辛店,為暫避反動軍閥的鋒芒,將工會改組為“長辛店鐵路工人俱樂部”,掛牌剪彩。而7月初,他必須去南京參加少年中國學會的第二次年會,討論以“何種主義作為學會的宗旨”這樣一個重大問題。7月中旬,還要赴重慶參加重慶各中學夏令營的演講會……
于是就出現了本文開篇時出現的那一幕:鄧中夏婉拒了當選中共一大代表的榮譽,并力薦年僅19歲的劉仁靜出席中共一大。他希望劉仁靜利用自己外文好的優(yōu)勢,在上海這個相對寬松的環(huán)境里,盡力挑選一些馬克思學說的原著帶回北大,翻譯成中文,加速馬克思學說在中國的傳播。
這里還有一個小故事:在以后多年無數次填寫自己的履歷時,劉仁靜都把自己的入黨介紹人填寫為鄧中夏。但張國燾卻在《我的回憶》一書中,信誓旦旦堅稱自己才是劉仁靜的入黨介紹人。一直到上世紀60年代初葉,劉仁靜才對自己的兒子講了真話:我的入黨介紹人確實是張國燾。我是公認的托派頭目,而張國燾既是叛徒,又是特務,兩個人綁在一起太不堪了。而鄧中夏是革命先烈,有大功,有大愛……(見《劉仁靜》一書第64頁)意思是由鄧中夏當入黨介紹人,自己也沾光。
1921年6月末,鄧中夏、高君宇與劉仁靜幾乎同時南下,前兩人是赴南京參加少年中國學會第二次年會的。后者赴上海參加中共一大。7月1日、2日,年會連續(xù)舉行兩天,鄧中夏提出的“以社會主義為學會指導思想”的主張,獲得了大多數與會者的贊同。在這一年10月20日舉行的學會執(zhí)行部工作會議上,“議決組織社會主義研究會,由鄧中夏負責組織工作”。以后少年學會的絕大多數成員都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或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
7月4日鄧中夏到上海,同樣入住于中共一大代表居住的博文女校。包惠僧以“棲梧老人”的筆名在自己的回憶錄中寫道:“會議之前,各地代表都到達上海,住在法租界打鐵浜博文女中樓上,毛澤東同志也住在這里。鄧中夏同志當時應重慶各中學夏令營講習會之約,定期前往講學,不能參加我們的會議,但是他在博文女中同各地代表同住了三四日,他同每一個代表都交換過意見?!编囍邢奶貏e前往準備召開中共一大會議的望志路106號“李公館”拜見了仰慕已久的李漢俊,并與之長談。然后瀟灑轉身,坐船溯江而上,前往重慶……
二、上海大學的實際掌門人
在轟轟烈烈的大革命時期,廣泛流傳著這么一句話: “武有黃埔,文有上大”,這里的上大即1922年10月新建立的上海大學。
黃埔軍校將星閃爍。但上海大學從1922年10月至1927年4月,培養(yǎng)出以后擔任歷屆中央委員、中央政治局委員以及相當優(yōu)秀的學生有王稼祥、李碩勛、劉華、楊尚昆、饒漱石、陳伯達、康生(當時名叫趙容)、丁玲、楊之華、李伯釗、匡亞明、陽翰笙……個個才華卓越。
1922年10月23日,民國日報刊登了一則《上海大學啟事》:“本校原名東南高等??茙煼秾W校,因東南兩字與國立東南大學相同,茲從改組會議決議更改學制,定名上海大學,公舉于右任先生為本大學校長?!碑敃r是國共合作時期,于右任身單力薄,找到自己的好友李大釗,決定把這所學校讓給共產黨,由李大釗來辦。李大釗考慮再三,認為共產黨還是初創(chuàng)時期,學校名義上還是由國民黨來辦為妥。他答應幫忙,派出了兩位優(yōu)秀的中共領導人到上大參與辦學,一位是鄧中夏,擔任上海大學總務長;一位是瞿秋白,擔任上海大學教務長兼任社會學系主任。同時建立一個新的董事會,孫中山任名譽董事,汪精衛(wèi)、蔡元培、章太炎、張靜江、邵力子等為董事。但董事會委員長為鄧中夏。于是,當時年僅28歲的鄧中夏成了上海大學實際上的掌門人。
兩位共產黨人出手不凡,鄧中夏在他擬定的《上海大學章程》中明確表示:“本大學以養(yǎng)成建國人才,促進文化事業(yè)為宗旨?!倍那锇自?923年8月2日的《民國日報》發(fā)表了《現代中國所當有的“上海大學”》一文,強調“切實社會科學的研究及形成新文藝的傳統……就是‘上海大學所以當有的理由”。這樣的辦學宗旨吸引了許多有志青年蜂擁而來, 1924年2月起,上海大學從閘北青云里搬遷到了西摩路(今陜西北路)29號的時應里,租下了整整三條弄堂。并同時租下了敦厚里、甄慶里等民房當校舍或教工及學生宿舍,上海大學步入了它的輝煌時期。
筆者上世紀80年代末曾探訪過時應里。它與中共一大會址樹德里和二大會址輔德里差不多,均是一開間的石庫門房子。所謂一開間,就是推開大門,里面一個小小的天井,然后便是客堂間。據老租戶講,這么一開間便是一個教室。一條弄堂也就這么六七間。如果稍加改造,打通一下,便是一個大教室或小禮堂,可坐百十來人。可惜,這么一座極具歷史價值的建筑物被拆除,在此基礎上建起了南京西路上標志性的建筑恒隆廣場。
在鄧中夏的親自運籌與邀請下,中共早期的重要領導人陳獨秀、李大釗、蔡和森、李立三、李漢俊、吳玉章、郭沫若等都到上海大學作過演講,張?zhí)?、惲代英等還在上大擔任過老師,親自給學生們授課。這給追求革命的青年們留下了十分難忘的印象。鄧中夏還親自給學生們上過課。后來成為瞿秋白妻子的楊之華,當時與丁玲等均為上海大學的女生,她是這么回憶的:“他是我們的總務長。他的頭發(fā)很黑,眉毛濃而長,眉心很寬。當他抬起頭來看人的時候,兩眼閃閃發(fā)光。他精神飽滿,做事機智果敢,使學校的生活緊張而有序。他常常喜歡講李卜克內西和盧森堡的故事給我們聽。他是我們敬愛的一位有魄力、有毅力的革命者?!?/p>
搬遷到西摩路的上海大學,地處鬧市中心。但經過考察,鄧中夏發(fā)現:從西摩路往西走,不過二三里路便是蘇州河,蘇州河是租界與華界的分界線。蘇州河兩岸工廠一座連著一座,有無數的工友在勞作。于是他決心依托上大的資源辦平民夜校。經過宣傳,工友們紛紛響應,踴躍報名。第一期報名的工友竟達450人之多。一時之間,到上海大學去讀夜校,成為市民們議論的熱門話題。在上大夜校讀書的工友中,有許多杰出的人物。比如顧正紅,日本內外棉七廠的工人,以后加入了共產黨,成為工廠的工會領導人。1925年5月,他領導內外棉七廠工人舉行罷工,取得成功。日本人惱羞成怒,竟在5月15日公開殺害了顧正紅。這一事件成為了轟轟烈烈的“五卅”運動的導火索。再比如劉華,在上大夜校讀書,由瞿秋白親自介紹入黨,“五卅”運動后當選為上海總工會副委員長。1925年12月17日被反動軍閥秘密殺害。
1925年初,中共中央指示中共上海區(qū)執(zhí)行委員會在有條件的基層建立5個黨支部。上海大學被選為第一支部。這同樣也是在上海的學校中建立的第一個黨支部。據1925年1月在上海舉行的中共四大上統計:全國的黨員僅994人。學者王觀泉在《一個人和一個時代——瞿秋白》一書中記載:這個支部的黨員共11人。其中有瞿秋白、鄧中夏、張?zhí)?、惲代英、王一知、施存統、蔣光慈等。這是一支多么澎湃的革命力量。
在鄧中夏的統一運籌下,經過整個上大支部的努力,以上海大學平民夜校為中心,上大師生已經在滬西各工廠中,建立了七個工人夜校,廣泛地撒下了革命的火種。地火在上海的土地之下運行灼熱而又迅猛,隨時均會噴發(fā),顯現出驚人的偉力!然而鄧中夏又要離開了,他辭去了上海大學總務長的職務,奉黨的命令,前往廣州,去準備將于5月1日召開的第二屆全國勞動大會,成立中華全國總工會。他是一個平凡的人,在他的人生辭典上只有一句話:對黨的事業(yè)無限忠誠。
三、歷經磨難,血灑雨花臺
1925年6月,“五卅”慘案以后,中共中央廣東臨時委員會和中共廣東區(qū)委指派鄧中夏、蘇兆征等5人組成黨團,到香港組織罷工。6月中旬,中共廣東區(qū)委又指定陳延年等6人組成黨團,負責發(fā)起廣州洋務工人罷工并組織接待香港罷工工人。6月19日,香港的海員、電車、印務等工會首先宣布罷工,其他工會隨即響應。罷工工人不顧英帝國主義者的阻撓和威脅,回到廣東各地。英帝國主義者在廣州沙面這么一個美麗的小島屠殺工友,更激起了廣大人民的義憤,更多工人加入了罷工行列。
為有效地領導罷工,1925年5月1日才成立的中華全國總工會和中共廣東區(qū)委成立了省港罷工工人代表大會和罷工委員會,鄧中夏與蘇兆征、陳延年被選為最高議事機關和執(zhí)行機關的負責人。
鄧中夏親自出面聯系上??偣?,讓李啟漢率隊到廣州來考察。根據鄧中夏的指示,李啟漢返滬后組織省港大罷工后援會,募捐了大量物資和錢財,支持省港工人。這場大罷工持續(xù)了16個月,參加人數達25萬人,在中國工人運動史上是空前的,在世界工運史上也是罕見的。省港大罷工為廣東革命根據地的建立作出了重要貢獻,有力支持了轟轟烈烈的北伐運動。
六大以后,鄧中夏擔任了中共中央駐共產國際的代表團團員,以及中華全國總工會駐赤色職工國際的代表。在這相對寬松與安靜的環(huán)境里,他潛下心來,決心寫一部《中國職工運動史》,計劃寫三十章,但僅完成了十三章便奉召回國,這實在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情。但這十三章的《中國職工運動史》,就在國內一版再版。1943年延安解放社在《再版聲明》中就宣稱“本書不僅為職工運動之寶貴文獻,同時是中國革命運動史上的文獻”?,F在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及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舊址陳列館里,均珍藏并向參觀者展示這部寶貴的著作。
1930年7月,鄧中夏從莫斯科回到上海,不久中央軍委書記周恩來便在軍委辦事處秘密會見了他,親自命令他作為中央代表,赴創(chuàng)建不久的湘鄂西蘇區(qū),與賀龍、周逸群一起,領導湘鄂西的武裝斗爭,擔任紅二軍團政治委員。鄧中夏長期從事工人運動與學生運動,擔任軍事工作的領導者還是第一次。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黨的委派,日夜兼程趕赴洪湖,與賀龍、周逸群會合。
臨行前,他將自己早些年書寫的一首詩送給了周恩來,表達了自己堅決革命到底、百折不回的決心!
哪有斬不除的荊棘?哪有打不死的豺虎?
哪有推不翻的山岳?你只需奮斗著!
猛勇地奮斗著,持續(xù)著!
永遠的持續(xù)著。勝利就是你的了!
勝利就是你的了!
周恩來記住了。這首詩與惲代英烈士就義前寫的一首詩,在新中國成立后,中國青年出版社準備出版《革命烈士詩抄》時,由周恩來回憶抄錄出版,在新中國的青少年中廣泛傳誦。上世紀60年代初,筆者還在戴紅領巾的時候,讀了《革命烈士詩抄》中這首大氣澎湃的詩,第一次見到了鄧中夏的英名!
1931年1月,在黨的六屆四中全會上,王明上臺,他隨即對各蘇區(qū)領導機關進行了大改組,鄧中夏因執(zhí)行所謂的“立三路線”,被撤去了一切職務,調回上海作“檢查”。鄧中夏回到上海,當時周恩來已經離開上海赴中央蘇區(qū)工作。王明留在上海的代理人不僅不安排鄧中夏的工作,還不給他任何經費。他和妻子李英的生活陷入絕境。一直到他在上海大學的學生王稼祥獲悉了這個情況,著手安排了他的工作。1932年的秋天,鄧中夏擔任了中國赤色互濟會主任兼黨團支書。赤色互濟會的工作主要就是利用各種社會關系籌集資金,營救被敵人關押的同志和朋友;照顧和救濟死難者的家屬。
從1931年末,中共中央開始陸續(xù)撤離上海進入中央蘇區(qū),黨在上海的組織和黨員,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鎮(zhèn)壓與苦難,幾乎每天都有人在奮斗中犧牲。這樣留給中國赤色互濟會的工作是極其繁忙的。為了隱蔽,鄧中夏化名施義,日夜不停地開展工作。他利用自己的人脈,廣交朋友,募集資金;竭力打通在英法租界的內部關系網。他的戰(zhàn)友考慮到鄧中夏長期在上海工作,而且影響很大,力勸他不要公開露面,盡量減少外出活動。鄧中夏嚴肅地講:“同志們每天都在犧牲,我們是要善于隱蔽,但不能為了安全而失去與群眾的聯系。如果我們不和群眾在一起,便毫無作為,我們也就失去了一個革命戰(zhàn)士的作用。”但他也是作了防范,他對自己的愛妻李英講:“如果有一天我沒能回家,你就立刻搬家,只要我活著,我一定會找到你的?!?/p>
1933年5月15日晚上,鄧中夏約互濟會救援部領導林素琴到法租界環(huán)龍路(今南昌路)駿德里37號赤色互濟總會辦公處商談工作。他剛一坐定,就被推門而入的法租界巡捕們逮捕,關進了霞飛路上的法租界總巡捕房(今址為淮海中路愛馬仕上海旗艦店——筆者注)
由于租界當局當時還不清楚鄧中夏的真實身份,再加上互濟會是一個半公開組織,在法租界以慈善機構注冊登記。于是在審訊中,鄧中夏據理力爭,并聘請同時擔任互濟會律師的史良為自己辯護。經多方營救,租界當局只判處了“施義”先生50天的監(jiān)禁。沒想到幾天后林素琴在華界被捕,一經拷問,隨即叛變,并供出了被法租界抓獲的“施義”即為大名鼎鼎的中共領袖級人物鄧中夏!
蔣介石親自下令國民黨中統局的負責人徐恩曾要不惜一切代價將鄧中夏引渡到華界,徐恩曾坐鎮(zhèn)上海,以1萬大洋的巨款,上下打點,終于以鄧中夏擔任過紅二軍團負責人,武裝叛亂企圖顛覆政府等種種罪名,在9月5日由租界當局從法租界引渡到華界,關進了龍華警備司令部。第二天清晨就由國民黨軍警重重警戒,包下了京滬快車整整一節(jié)車廂,將鄧中夏押解到南京,關進了秦淮河畔的國民黨憲兵司令部監(jiān)獄。
剛進監(jiān)獄時,當難友們知道“施義”便是鄧中夏時十分難過。他們讓出最好的鋪位給鄧中夏睡,還湊錢從獄外買來了包飯給鄧中夏吃。鄧中夏一一謝絕了。他抓緊時間給難友們上黨課,旁征博引,舉了很多例子,說明一個人,一個黨員,保持自己的氣節(jié)與革命信仰的重要性,甚至受了重刑后邊吐血邊給難友們上黨課……
蔣介石得知鄧中夏押解到南京,大喜過望。他先派曾經任職于中華全總駐莫斯科赤色國際工會,并與鄧中夏共事數年的大叛徒于飛,現身說法,前來勸降,但遭到鄧中夏的痛罵,狼狽逃去。后又派與鄧中夏在上海大學共事過、現已擔任國民黨中央委員的某人前來勸降,同樣遭到鄧中夏的痛斥。最后撕下臉來對鄧中夏嚴刑拷打……但種種伎倆,都先后落敗,于是只能使出最后的手段……
9月19日,鄧中夏突然被轉送到監(jiān)獄中所謂的“優(yōu)待號”牢房。他明白自己最后時刻就要到來了。鄧中夏給黨中央寫下了最后一封信,托監(jiān)獄中的地下黨組織轉遞出去。信的末尾是這么寫的:“同志們,我要到雨花臺去了。你們繼續(xù)努力吧!最后勝利終究是屬于我們的!”
1933年9月21日清晨,鄧中夏被全副武裝的軍警押解出去,秘密槍殺在南京雨花臺,犧牲時年僅39歲。平凡鑄就了偉大。鄧中夏的英名,如詩如歌,魂系夢縈,永遠地活在每一個追求光明的人的心里,激勵著他們前行!
(作者為文史學者)
責任編輯? 周崢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