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文芳
離開老屋已經(jīng)整六年了。
院門一關,小院風雅別致。一大叢翠竹挨著小河圍墻茁壯地向上生長,今日發(fā)幾枝,明日發(fā)幾枝,細竹趕集一樣沖上藍天美其所美,枝枝節(jié)節(jié)欲與天宮似比高,那碧綠的枝葉在春雨里朗笑,在夏天里勃發(fā),在秋天里歌唱,在冬天里養(yǎng)精蓄銳。
春天,院子里的白玉蘭樹開花了。白玉蘭是江南水鄉(xiāng)的花,它花繁而大,經(jīng)久耐看,清香遠溢,如云如雪,詩情畫意。微風里,白玉蘭樹斜斜地伸展著枝干,無葉無綠,只是朵朵優(yōu)雅寧靜地綻放。每天清晨,我和婆婆都會來到三樓陽臺摘伸展在陽臺上的白玉蘭花,花密密匝匝藏在大樹葉里,婆婆摘了幾朵伸展在陽臺上的花后,便站在我身旁看我忙碌,每看到一朵藏在樹問的玉蘭花都會指著告訴我:“那里一朵”“這里一朵”“還有一朵”……每次一摘就是一大捧,放在房間里,滿屋子都是甜蜜的花香味兒。有時也會把三五朵白玉蘭花用線穿起來,戴在脖子上,又美又香。逢到花多心情好,還會摘很多白玉蘭花帶到學校,放在教室講臺上,整個教室都香氣撲鼻。
白玉蘭樹下是乘涼的好地方。下班后,我就會在樹下的石板凳上看書、寫字;兒子就在樹下的空地上騎小自行車;連小狗也喜歡在樹下躺著乘涼,時而閉上眼睛小憩,時而微睜著眼睛看看我和兒子,時而慢慢走到我身邊用頭蹭蹭我的腿。夏風一吹,白玉蘭花雪片一般飄落下來,鋪滿地面,猶如花海。
白玉蘭樹陪伴著我們度過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白玉蘭樹見證了我的快樂與悲傷,見證了我所有的青春年華,也見證了這個家所經(jīng)歷的一切繁華與落寞。
只可惜,有一年下大雪,白玉蘭樹終究沒能抵擋住大雪的重荷,枝干壓斷,形象大變,再加上長輩們說樹根會影響房子的地基,幾經(jīng)商量,就把高大的白玉蘭樹砍了。站在沒有白玉蘭樹的大院子,看著白玉蘭樹砍后的樹樁,一種失落涌上心頭。之后,我們總會時時憶起白玉蘭樹種種的好!忘不了白玉蘭樹那馥郁的芳香。
樹終究還是沒了。
而今,每當秋風響起,我就似乎聽到了白玉蘭樹“簌簌”的呼喚聲。
偌大的院子,僅有花香是不夠的,種幾棵絲瓜藤也別有風味。春天一到,婆婆在院子墻邊的土里種下幾株絲瓜苗,春風春雨一滋潤,不出幾日絲瓜就冒出尖兒來,嫩嫩的黃綠色,柔弱又清新,稚嫩又倔強。初夏,彎彎曲曲的小絲瓜蔓兒就爬上了紅色油子繩。過了幾天,蔓兒上長滿了綠色的葉子,像小朋友的小手掌,忍不住摸一下,葉上有毛茸茸的小刺兒,不扎手。到了七八月,蔓兒上開滿了小花,亮黃亮黃的,像小喇叭,又像星星,在陽光下眨著眼。絲瓜是菜里花,黃得迷人,迎來了一群小蜜蜂、小蝴蝶、小瓢蟲忙碌著。最忙碌的是婆婆,從種下絲瓜苗的那刻起,她就像養(yǎng)育孩子一樣呵護它們,施肥、澆水、鋤草,早晚或者空閑都會守在絲瓜藤前端詳著,一個個小絲瓜就在她的眼睛里無聲無息地生長。收獲的季節(jié),帶著花的絲瓜,有的又直又粗,有的驚嘆號般的垂著,陽光一照,露珠在葉問閃爍,風一吹,左右搖擺如晶瑩的風鈴。成熟的絲瓜是淡綠色的,鮮美清香,去皮后可以紅燒、清炒,還可以做湯,吃到嘴里感到細膩而柔軟。
婆婆的廚藝很好,每每都會變著花樣做絲瓜菜。絲瓜炒肉是她的拿手好菜:一個絲瓜切成菱形薄片,一兩豬肉切成長條薄片后放料酒生抽拌勻,然后用芡粉拌勻,新鮮的紅青辣椒切成細葉子一樣的薄片,一根新鮮蒜苗切成長條,洗凈鍋,倒油,待油八成熱肉片下鍋翻炒至八成熟,倒入紅青辣椒翻炒一下再倒入絲瓜,放鹽,翻炒,最后裝盤。這個菜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放水。如此這般,一盤色香味齊全的絲瓜炒肉就出爐了,這是婆婆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
婆婆種的絲瓜很鮮美,營養(yǎng)也豐富,我們都愛吃,絲瓜不僅能吃,老的絲瓜,把外面一層皮剝開,用里面的莖絡洗碗是最環(huán)保的洗碗工具,那年絲瓜大豐收,吃不完的絲瓜,婆婆還常常送給鄰居吃。有一年夏季絲瓜飄香的時候,婆婆要去她女兒所在的大城市小住,臨行前她在絲瓜藤下,輕輕地撫摸著絲瓜葉,不停地囑咐我:記得早晚給絲瓜藤澆水,絲瓜熟了要記得摘了吃,另外還要留幾個老絲瓜做種,我一一應答著。
后來,當絲瓜苗枯萎時,婆婆從外地回來,一放下行李就站在枯藤前凝視嘆息,嘴里喃喃著:“唉,萬物就是這樣,看著生氣勃勃,轉眼就如此破敗,人也是一樣啊……”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