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土

德國人制造的“?？藶碾y”令一戰(zhàn)的參戰(zhàn)各國認清了戰(zhàn)斗機時代的來臨。隨后，交戰(zhàn)各國不計成本地投入了戰(zhàn)斗機的“研究競賽”當中。因此，到了1916年初，一度威風八面的“?？恕盓.III戰(zhàn)斗機已經(jīng)呈現(xiàn)了頹勢。在德國，它被新的哈爾博斯塔特（Halberstadt）單炮雙翼戰(zhàn)斗機和配備雙航炮的“信天翁”雙翼機所取代，這兩種類型都配備了同步裝置。

法國對抗“?？藶碾y”的是新型的“紐波特”11型戰(zhàn)斗機。英國人的反擊手段則是新型的哈維蘭DH2戰(zhàn)斗機，這種飛機不需要同步裝置就能實現(xiàn)向量射擊。與此同時，波爾克則開始專注于開發(fā)自己的戰(zhàn)術：聚集戰(zhàn)斗機編隊，以及在戰(zhàn)斗中使用精確射擊技術。

波爾克與伊梅爾曼的“王牌”之爭仍在繼續(xù)。波爾克常常會領先，之后伊梅爾曼則會追上波爾克，甚至反超。很快兩人的“得分”都上升到了兩位數(shù)。

1916年5月21日，波爾克連續(xù)擊落了兩架敵機——德意志帝國皇帝破格提升波爾克為上尉。從普魯士王國時期開始，德國一直有一條規(guī)定，任何人30歲之前不得晉升到上尉軍銜。但奧斯瓦爾德·波爾克晉升上尉，晉升上尉時他剛滿25歲。他也有幸成為德國軍隊中最年輕的上尉。

1916年6月18日，伊梅爾曼在取得第17次勝利后被敵方擊落，墜機身亡。波爾克則在那天取得了第18場勝利，成為了戰(zhàn)爭中最杰出的王牌。從好朋友伊梅爾曼的葬禮回來后，由于擔心波爾克傷心過度，德國皇帝威廉二世特意命令波爾克停飛一個月。此舉也是為了避免德意志帝國在失去伊梅爾曼之后再失去波爾克。他已成為德國公眾心目中的英雄，也是空戰(zhàn)方面的權威，威廉二世不敢拿全軍的士氣冒險。6月27日，波爾克擊落了第19架敵機。

普魯士/德意志軍隊奉行一種名為“任務戰(zhàn)術（Auftragstaktlk）”的理論——他們堅信戰(zhàn)斗在第一線的軍官最清楚哪種戰(zhàn)術會成功。因此，在接觸到波爾克后，湯姆森上校立即要求波爾克將他的作戰(zhàn)經(jīng)驗總結出來。

波爾克在他之前編寫的小冊子的基礎上進行了簡單的修改，總結成為《波爾克名言》。

《波爾克名言》

很快，德軍總參謀部派遣波爾克與德軍航空部部長赫爾曼·馮·德·利特·湯姆森上校分享他的專業(yè)知識，后者正計劃將德國航空軍從“飛行隊”改組為空軍。正是在湯姆森上校的推動下，著名的《波爾克名言》正式成型。

波爾克是當時德國最著名、經(jīng)驗也最豐富的戰(zhàn)斗機飛行員。早在和伊梅爾曼并肩作戰(zhàn)時，波爾克就形成了一整套對戰(zhàn)斗機作戰(zhàn)的理論認識。他將自己的理論和實踐經(jīng)驗總結下來，編成小冊子，與戰(zhàn)友們分享。在當時各國的飛行員中，這樣的做法非常普遍。主動與戰(zhàn)友分享自己的作戰(zhàn)經(jīng)驗是優(yōu)秀飛行員的表現(xiàn)之一。

《波爾克名言》的內容很簡單，大致可以歸納為八條

1.在攻擊之前盡量確保優(yōu)勢。可能的話，保持太陽在自己身后。

2.攻擊開始后就要持續(xù)攻擊。

3.只在近距離開火，并且只在對手在你的視線范圍內時才開火。

4.永遠盯著你的對手，不要讓自己被詭計欺騙。

5.在任何形式的攻擊中，從背后攻擊敵人都是必要的。

6.如果你的對手向你撲來，不要試圖逃避他的猛攻，而是迎著他飛。

7.越過敵人防線時，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退路。

8.原則上以4人或6人為一組進行攻擊。當戰(zhàn)斗分裂成一系列單獨的戰(zhàn)斗時，注意不要幾個人去對付同一個對手。

《波爾克名言》有若干不同版本，另一個常見的版本內容為：

1.進攻前一定要設法占據(jù)有利位置。在敵人接近前和接近過程中要迅速爬升，以便從上面突然襲擊敵人，最好是在時機成熟時從后面迅速俯沖向敵人。

2.背對著太陽迎著對手飛。這會讓敵人的眼睛受到陽光影響，他們將很難看到你，也不可能精準地射擊你。

3.直到敵人進入射程并且已在視野之內，才可以使用航槍射擊。

4.在敵人始料未及的時機，或者在他忙于其他任務，如觀察、攝影或轟炸的時候進攻。

5.永遠不要背對著敵人的戰(zhàn)斗機逃跑。如果你被敵人從背后襲擊，轉身用你的槍面對敵人。

6.要留心敵人，不要讓他用詭計欺騙你。如果你的對手看起來受傷了，要跟著他直到他墜機，以確定他不是在假裝。

7.愚蠢的勇敢行為只會帶來死亡。飛行必須作為一個單位戰(zhàn)斗，所有飛行員必須密切合作。必須服從其領導人發(fā)出的信號。

8.原則上以4人或6人為一組進行攻擊。當戰(zhàn)斗分裂成一系列單獨的戰(zhàn)斗時，注意不要讓幾個人去對付一個對手。

雖然文字內容有所出入，但這些版本的基本意思大致相同。對于今天的飛行員來說，上述原則是不言而喻的常識，但在波爾克的時代，人類剛剛開始接觸空戰(zhàn)不久，波爾克是最早注意到這些原則，并把他們寫下來的人。

《波爾克名言》通俗易懂，在完成后很快被印刷成冊，下發(fā)到德國的戰(zhàn)斗機飛行員手中。由此這本小冊子也成為了世界上第一本正式下發(fā)的戰(zhàn)斗機飛行員手冊。

除了編寫《波爾克名言》之外，波爾克還向湯姆森上校建議，組建專門的戰(zhàn)斗機飛行員學校。他的建議獲得了批準，新組建的飛行學校的教材之一就是《波爾克名言》。在這本小冊子下發(fā)兩年之后，法國和英國才在德國影響下編寫自己的戰(zhàn)斗機飛行員手冊。

大致就在波爾克編寫手冊的時期，一戰(zhàn)進入了最慘烈的僵持階段。英國在1916年7月1日發(fā)動了索姆河戰(zhàn)役。其空中力量多達185架飛機，這還不包括法國援助的201架飛機。而德軍在索姆河前線僅有129架飛機，其中戰(zhàn)斗機只有19架。

而此時，波爾克卻莫名其妙地被派往了土耳其。此次出行的任務不詳，從他的日記來看，似乎是幫助土耳其檢查一些軍事設施。

對于波爾克來說，這是一次軍事任務、名人之旅和度假相結合的旅程。他很少參加社交活動，這次旅行讓他接觸到了恩維爾帕夏（土耳其軍官，后領導土耳其青年解放運動）和奧托·里曼·馮·桑德斯將軍（德意志帝國駐土耳其最高指揮官）這樣的大人物，還順便在士麥那度過三天的海灘假期。之后，他于7月30日到達寧靜的加里波利戰(zhàn)場。當他回到君士坦丁堡時，法、英兩國的空軍已經(jīng)從西線的德軍手中奪取了制空權。

傳奇中隊Jasta 2

為了應對西線強大的空中壓力，德軍總參謀部在1916年7月末至8月初成立了第二戰(zhàn)斗機中隊（Jagdstaffel 2，簡稱Jasta 2）。中隊指揮員被指定為奧斯瓦爾德·波爾克。波爾克被授予了遠高于普通中隊指揮員的權力，有權招募中隊的戰(zhàn)斗機飛行員。

在威廉二世本人的推薦下，波爾克在科維爾招募了兩名年輕的飛行員，這兩名飛行員他以前都見過。一位是37歲的埃爾溫·包豪姆，他是一名土木工程師，在非洲待了6年，回國后再次參軍。另外一位是個年輕的騎兵軍官，名叫曼弗雷德·馮·里希特霍芬。

初創(chuàng)的Jasta 2可謂舉步維艱，他們沒有足夠的戰(zhàn)斗機，沒有足夠的地勤人員，甚至找不到足夠的機槍。成立之初Jasta 2被授權可使用14架飛機，但當時前線壓力巨大，德軍找不到足夠的戰(zhàn)斗機供飛行員訓練使用。波爾克折騰了一個月左右，才找到4架飛機供訓練使用。

在教學中，波爾克將自己的戰(zhàn)術思想和作戰(zhàn)經(jīng)驗分享給了這些學員，并教會了他們如何進行編隊飛行和配合作戰(zhàn)。由于前線的壓力很大，波爾克在教學之余，還要駕駛新出的“福克”D.III戰(zhàn)斗機或“信天翁”戰(zhàn)斗機參加空戰(zhàn)，并先后取得多次勝利，將自己擊落敵機的數(shù)量提升至33架。

很快，經(jīng)過波爾克訓練的飛行員們也加人到了戰(zhàn)斗中。由波爾克撰寫的一份1916年9月Jasta 2中隊的行動報告顯示，在當月，Jasta2中隊飛行了186架次，其中69次是參加空戰(zhàn)。他獲得了10次勝仗，手下共獲得15次勝利，中隊有4人傷亡。在1916年9月中旬至10月中旬這段時間里，Jasta 2以損失39人的代價，擊落了210架敵機。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剩下的日子里，Jasta 2成為了參戰(zhàn)各國最好的兩個飛行中隊之一。另一個就是“紅男爵”里希特霍芬率領的Jasta 11。

Jasta 2中隊獲得336場勝利，勝利率高達12：1。它的原始成員中有8個成為王牌飛行員，共有25個王牌飛行員曾經(jīng)在該中隊服役或培訓。其中4名該中隊的王牌飛行員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成為了德國的將軍，他們分別是格哈德·巴森格（Gerhard Bassenge）、恩斯特·博爾曼（Ernst Bormann）、赫爾曼·弗羅姆海茲（Hermann Frommherz）和奧托·赫內（OttoH6hne）。在整個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Jasta 2以傷亡44人的代價，擊落敵機336架。

當然，Jasta 2最傳奮的飛行員，非“紅男爵”里希特霍芬莫屬。而里希特霍芬多次公開承認，波爾克是他唯一的導師。

和自己的導師一樣，“紅男爵”也撰寫過《里希特霍芬格言》，這本小冊子開篇就提到了波爾克。里希特霍芬本人對待對手的“君子之風”也學習自導師波爾克。在一次戰(zhàn)斗中，波爾克曾駕駛“福克”D.III戰(zhàn)斗機擊落了英國皇家空軍威爾遜上尉。這是波爾克的第20場勝利。威爾遜在追擊后被德軍俘虜，第二天，波爾克專門將他從監(jiān)獄中請出來招待了一番，表達了對他的敬意。

最后的任務

1916年10月27日晚，波爾克在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時并沒有顯示出任何異樣。他向他的勤務兵抱怨了營地的嘈雜，然后坐在那里盯著爐火發(fā)呆。不一會他的老學員埃爾溫·包豪姆也出現(xiàn)了，加入了他的行列，說這里太吵了。他們聊了很久，直到勤務兵建議上床睡覺時才結束。

第二天，霧氣彌漫，云層密布，但Jasta 2中隊依然在上午成功執(zhí)行了4次飛行任務。按照規(guī)定，他們下午還有兩次任務。

在當天的第六次任務中，波爾克帶領他的5名飛行員襲擊了來自英國皇家空軍第24中隊兩架英國飛機。波爾克和包豪姆追趕亞瑟·格萊德·奈特（Arthur Gerald Knight）駕駛的哈維蘭DH2戰(zhàn)斗機，而里希特霍芬追趕阿爾弗萊德·埃德溫·麥凱（Alfred Edwin McKay）上尉駕駛的另一架DH2。

在纏斗中，麥凱以巧妙的機動突然從柰特后面穿過，不僅避開了里希特霍芬，還迎頭截住了波爾克和包豪姆。為了避免與麥凱相撞，波爾克和包豪姆都在將飛機向上猛拉。兩個人的視線都被飛機機翼遮住了，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的處境。

就在包豪姆發(fā)現(xiàn)了另一架飛機在他下方時，波爾克的左上機翼擦過了包豪姆駕駛的“信天翁”的起落架。輕微的撞擊撕裂了波爾克駕駛的“信天翁”機翼上的蒙皮。機翼很快失去升力，受損的飛機盤旋下降，在巴波姆（Bapaume）附近的德國炮兵陣地撞擊地面。

按照事后德軍的現(xiàn)場調查，事故本身并不致命，但波爾克沒有戴安全帽，也沒有系安全帶。他實際是死于頭骨骨折。

包豪姆是波爾克年紀最大的學生，和波爾克也是好友。目睹波爾克墜機后，包豪姆在驚恐不安中回到了基地。他的飛機在降落時翻了個底朝天。悲痛則使他忘記了事故。他一直為波爾克的死自責不已，并曾哀嘆：“命運的選擇通常是殘酷愚蠢的……”然而，官方調查表明他沒有過錯。

死后的波爾克依然受到崇高禮遇。威廉二世的王儲魯伯特帶領兩名將軍出席了他的葬禮。包括前文提到的威爾遜上尉在內，三名被他擊落并俘虜?shù)娘w行員為他送來了花圈，花圈的綬帶上寫著：“獻給我們所敬仰和尊敬的對手”。

英國皇家飛行隊在經(jīng)德國人的授權后也空投下來一個花圈，上面寫著：“紀念我們勇敢而富有騎士精神的對手波爾克上尉?！辈柨吮话苍嵩诶霞业陆B的榮譽公墓。之后，Jasta 2也更名為“波爾克中隊”。

隨著時間的推移，波爾克的價值越來越被歷史學家和空戰(zhàn)專家們所重視。他被認為是空戰(zhàn)戰(zhàn)術、戰(zhàn)斗機中隊組織、空中預警系統(tǒng)和德國空軍的始祖，被譽為“空戰(zhàn)之父”。

他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為數(shù)不多的沒有受到納粹德國“污名”影響的德國英雄之一，因為他在納粹黨成立之前就去世了。不過，在希特勒時代，納粹德國也曾經(jīng)為空軍第27中型轟炸機中隊取名為“波爾克中隊”。至今，德國空軍31戰(zhàn)斗轟炸機聯(lián)隊的徽章上依然銘刻著波爾克的名字。

隨著時間的流逝，《波爾克名言》也已演變?yōu)槿蚩哲姀V泛使用的戰(zhàn)術、技術和程序手冊。美國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JCS），美國海軍（USN）和美國空軍（USAF）都有各自的空中戰(zhàn)術手冊。在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的協(xié)調下，美國空軍曾使用《波爾克名言》作為空戰(zhàn)手冊，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訓練了德國、荷蘭、挪威、土耳其、意大利和希臘的戰(zhàn)斗機飛行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