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怡琳 浙江省諸暨市草塔中學(xué)逸園文學(xué)社
我正在為要送給山區(qū)孩子的舊衣服打著包,就聽見老爸說:“他們窮得連衣服都穿不暖,我們能幫上忙也是好事兒?!蔽液鋈焕Щ螅何覀兗液芨粏??
老爸挺窮的。
“我腿上好癢啊,皮炎平還有嗎?”我問。正躺在床上看電視的老爸嗯了一聲:“可能在床頭柜的小匣子里吧,你找找?!笔种阜瓌?,剪刀、透明膠、指甲刀、耳機(jī)、發(fā)卡……各種雜物與塑料壁碰撞的聲音時斷時續(xù),我終于在一堆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兒里找到了那支松乳膏。剛有些興奮,才明白什么叫“做事不能高興得太早”——藥膏“瘦”得只剩一張皮子,干癟皺巴,像失去營養(yǎng)和生命力的老樹皮,我甚至找不到它有一絲能擠得出藥膏的地兒?!斑@不能用了吧?”我伸出兩根手指捏住藥膏尾部一角,將它揚(yáng)起來在老爸面前晃了晃。老爸不以為意:“我看還能用。你再擠擠,從底兒一分一厘地往上擠,肯定還能推出點兒來?!蔽乙魂嚥粷M,拿著藥膏一陣打量,一行灰色的小字撞進(jìn)我的視線:“有效期至2018年3月”。我當(dāng)即驚呼一聲:“這都過期兩年了,好嗎?還不扔掉?”老爸連頭都沒抬一下,很顯然認(rèn)為我是小題大做:“藥膏又不是吃下去的,最多就止癢效果差一點嘛,又不會怎么樣?!蔽矣谑侵坏孟裰盁o數(shù)次一樣選擇沉默。但心里又不免想起,和藥膏一樣,我們家的牙膏不到被榨干最后一點殘渣的時候,也不會就此結(jié)束使命。
“同學(xué)叫我出去玩呢,不跟她們?nèi)ズ贾菘磩勇沽?,就在城關(guān)吃個火鍋也不行嗎……”剛打開手機(jī)微信就接到同學(xué)的催問,我小心翼翼地問著老爸??墒撬恼Z氣不容置喙:“不要,你成天就想著往外面跑,火鍋要多少錢?你這一天出去不又是一兩百?書看了嗎?作業(yè)寫了多少?不要總是想著怎么玩,想想怎樣把學(xué)習(xí)搞好才最重要?!蔽颐蛄嗣蜃?,看看書包里剩下的不知道被摩挲多久才攢下來的一張二十元、五張十元、六張五元,最終又把它們一點點地塞回包,“刺”的一聲拉上拉鏈??粗呛鴰追蛛S時會噴薄怒氣的眼睛,我低低地“哦”了一聲,然后熟悉地在鍵盤上打出那排字:“不好意思啊,我不能去了,下次吧?!蔽覑瀽灥刈?,咬著嘴唇想,那個自己都搞不清的下次,到底是指下個星期,還是下個月,或者明年、后年?
老爸好像又挺富的。
淘寶上,“144”和“59”這樣的數(shù)字扎進(jìn)眼睛,我開始猶豫:“詞典真的好貴啊,可是太便宜會不會是盜版啊……要不——算了?其實也不是一定要用到英語詞典……”我的語氣越說越虛。突然,老爸響起洪亮的嗓門:“什么?詞典?那你買就好啦,必須買啊,你早點買能用的時間還更多……144就144唄,咱們家是沒什么錢,但你學(xué)習(xí)上的東西絕對不能省?!边@樣的時候,他做決定總是很干脆:“還要買什么書?趁這次放假趕緊都買了,多刷點題,你理科太差了?!?/p>
“我借了點錢給朋友……就是我八年級的同桌……她對我挺好的……她飯卡里沒錢了,二十塊錢一周,已經(jīng)要過不下去了,又倔著不肯給家里打電話,我就請了她兩頓……”說著,我拿眼向上瞟了瞟,試探性地看了看一臉嚴(yán)肅的老爸,有些局促地急急補(bǔ)了句,“她說她會還的!”他嘴角動了動:“八年級的同桌?就是家里報了貧困生的那個?那算了,你請了就請了。哦,還有,不要跟她說還錢了。沒事?!蔽矣悬c蒙住了,但最終還是長呼了一口氣,拍拍胸口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晚上出房門上廁所路過主臥,聽見老爸的聲音:“我總覺得閨女在學(xué)校里待了幾天好像瘦了,憔悴了不少,你給她飯卡里再充五百吧。”
我將第二十一件衣服塞進(jìn)那個蛇皮袋,沒忍住,問老爸:“我們家很有錢嗎?”他搖搖頭:“我們家經(jīng)濟(jì)壓力很大的?!薄澳俏覀兗液芨F嗎?”我追問。他依舊搖搖頭:“不,我們家很富有,因為有你和你的未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