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周

前段時間有一個熱門話題：大學生一個月要花多少生活費，才算正常標準呢？有人說至少兩千;有人說一千元足夠了;還有人說，在消費比較高的一線城市讀書，每月三千都得勒緊腰帶。

今天我們把這個話題延伸到千年以前的宋朝，看看宋朝的學生一個月能花多少錢。

上完小學就上大學

要想知道宋朝學生的生活費，首先必須搞清楚宋朝都有哪些學校，因為學校不一樣，花錢的地方也不一樣。

按照就讀年齡和教育程度劃分，宋朝的學?？梢苑殖尚W和大學。在宋朝，正常標準是八歲入小學，十五歲入大學。小學主要學基礎知識，例如認字、練字，學習《三字經》《百家姓》《千家詩》《千字文》等啟蒙讀物，接觸《論語》《孟子》《易經》《春秋》等儒家經典，附帶學一些詩詞韻律和計算技能;到了大學，開始深入學習儒家經典。

有小學，有大學，那中學哪去了呢？對不起，宋朝沒有中學。事實上，整個古代中國都沒有中學，人們讀完小學，就直接讀大學。

因為沒有中學，所以小學的就讀時間就變得很長，少則五六年，多則十幾年。這就導致宋朝的小學生年齡差別很大。宋徽宗在位時，首都開封國立小學共有一千名學生，年齡最小的才六歲，年齡最大的竟然有三十三歲。

如果按照出資人來劃分，宋朝學校又分為官學和私學。官學是政府辦的，政府出資（也接受私人捐贈），非常正規(guī)，有嚴格的經費預算和指標限制，不是誰想上就能上的;私學是民間辦的，私人出資（某些私學會得到官府補貼），包括學界大佬和退休官員創(chuàng)辦的書院，包括地方士紳創(chuàng)辦的義學，包括有錢之家內部搞的家塾，也包括在城市和鄉(xiāng)村里星星點點的私塾。

按照行政等級劃分，官學還可以細分成直屬于朝廷的太學、國子學、四門學，以及各府管轄的府學、各州管轄的州學、各縣管轄的縣學。

跟現(xiàn)在比，宋朝官學的規(guī)模很小。宋徽宗在位時，拼命擴大官學的規(guī)模，把全國二十四個省級行政轄區(qū)（當時叫作“路”）的府學、州學、縣學統(tǒng)統(tǒng)加起來，再算上等級最高的太學，擁有學籍的學生總共才十六萬七千六百二十二人，而且這是宋朝官學的巔峰時期，此后全國官學的在籍學生數(shù)量始終在十萬人以下。

我為什么強調“在籍學生數(shù)量”呢？因為宋朝官學里還有一大批學生是沒有學籍的。沒錯，他們在太學、府學、州學、縣學里讀書，但是并沒有被官府統(tǒng)計在冊。因為沒有被官府統(tǒng)計在冊，所以他們享受不到官府的補貼，他們是真正的自費生，平均開支自然要比在籍學生多一些。

范仲淹曾是自費生

比如說，范仲淹年輕時就是一個自費生。

范仲淹兩歲喪父，他母親帶他改嫁到一戶姓朱的有錢人家。二十歲那年，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齒于寄人籬下，背上書箱離家出走。他母親跑出來追他，他說：“母親不要擔心，兒子可以自立，等兒子金榜題名那天，再回來接您?！?/p>

范仲淹單槍匹馬來到當時的南京應天府，也就是現(xiàn)在的河南商丘，憑借優(yōu)異成績考進應天府的府學。那一年，他二十三歲。

范仲淹在商丘官學晝夜苦讀，學到打瞌睡，就用冰冷的井水來提神。他脫離了朱家的供養(yǎng)，斷絕了經濟來源，所以衣食拮據(jù)。根據(jù)宋人筆記《東軒筆錄》記載，范仲淹自做自吃，一天只吃兩頓飯：每天睡前熬一鍋粥，第二天早上，粥會凝結，他切成四塊，用布包起來，帶到應天府學，上午吃兩塊，傍晚再吃兩塊。冷粥寡淡無味，他只能用咸菜疙瘩下飯，天天如此。

二十六歲那年，范仲淹得到應天府學的推薦，進京參加禮部考試，順利通過;第二年又參加殿試，金榜題名;第三年參加“銓試”，也就是國家公務員選拔考試，再次通過;二十九歲那年，他獲得了做官的資格，被派到安徽亳州做官，將母親接到了任上。

后來范仲淹當上大官，用積攢的俸祿在祖籍蘇州買下幾千畝地，為蘇州范氏家族創(chuàng)辦了一所義學，讓所有該入學的范家子弟都能免費入學。

范仲淹的故事非常勵志，但是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到，當年他在應天府學讀書時，完全是自力更生解決伙食問題的。按照宋朝的教育制度，府學里的在籍學生除了學費全免，還能享受免費伙食，甚至還有“燈油錢”“薪炭錢”之類的生活補貼。如果過日子節(jié)儉一些，不但不用花自己的錢，甚至還能把一部分補貼省下來寄給家里人?？墒欠吨傺湍?？每天兩頓飯，自做自吃，過著冷粥就咸菜的艱苦日子，為啥？因為他是一個自費生，沒有學籍，享受不到免費伙食，領不到生活補貼。

《宋史》里描寫過官學里的自費生現(xiàn)象：“有司拘以定額，士游學校不被教養(yǎng)于學者，尚多有之。”有關部門受指標限制，學生數(shù)量一滿，就不再給新來的學生注冊學籍了，所以就有很多自費在官學就讀的學生。

范仲淹每月生活費只有幾百元

現(xiàn)在我們來估算一下，范仲淹這個自費生在應天府學就讀時能花多少生活費。

前面說過，范仲淹每天只吃兩頓冷粥，用咸菜疙瘩下飯。那時候，他二十歲掛零，正是能吃的時候，按照宋朝成年男子的正常飯量，每天大約要吃掉兩升米，把咸菜算進去，總共相當于三升米。

北宋中葉正常年份，一升米售價三文錢，三升米就是九文錢，一個月三十天，吃飯這方面的開支總共不到三百文。按北宋中葉銅錢的綜合購買力，一文錢相當于現(xiàn)在人民幣八毛，三百文就是兩百多元。也就是說，如果不考慮其他開銷的話，范仲淹每月生活費最多兩三百元就夠了。

當然，范仲淹除了吃飯，還要穿衣、看病、購買紙筆。這些開支過于瑣碎，很難統(tǒng)計，不過我們可以間接推算。查宋神宗在位時建康（今南京市）府學的補貼標準，每名“上舍生”（在籍學生當中成績最優(yōu)異的）每月可以領到三百文的生活補貼，每名“內舍生”（在籍學生當中成績中等的）每月可以領到兩百文的生活補貼。如果范仲淹想按“內舍生”的標準去生活，只需要在每月兩百多文的飲食開銷之外再加上兩百文錢，總共也就是四百多文而已，折合人民幣大約四百塊錢。

如果是家境富裕、生活奢侈的學生呢？那開銷就大了去了。南宋中葉，一個名叫羅大經的學生進太學讀書，發(fā)現(xiàn)一些太學生花錢大手大腳，嫌公共食堂的飯菜不好吃，自己花錢請廚子，偶爾還去外面酒樓聚餐：“亭榭簾幙，競為靡麗，每一會飲，黃白錯落。”房間布置得非常豪華，宴席上用的都是金銀器皿。

南宋中葉通行紙幣，通貨膨脹現(xiàn)象嚴重，一頓上好的宴席就要花幾百貫，也就是幾十萬文。按照綜合購買力折成人民幣，即使以一貫紙幣只等于人民幣十塊錢估算，聚餐一次也要造掉幾千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