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思衡
為人不能沒有原則,正像斯邁爾斯說的那樣:“一個沒有原則和沒有意志的人,就像一艘沒有舵和羅盤的船一般,他會隨著風的變化,而隨時改變自己的方向。”但曾經的我,并不這么認為。
那時我上小學,是紀律委員,負責在自習課上管理同學們的秩序,把調皮搗蛋的孩子記錄下來。我在班里有幾個很鐵的朋友,每逢那幾個朋友因說話打鬧被記下來時,只需一個眼神,我便會意,三兩筆便把他的名字從違紀單上涂掉,心中早已找好借口:我不是徇私舞弊,而是他們情有可原嘛。
這種想法我保持了很久,總認為規(guī)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通融通融,沒什么大不了,但黃河入??诘木坝^卻改變了我的想法。
那是一個盛夏,我與父母乘船來到黃河入海口。在我想象中,黃河水是黃的,海水是深藍色的,那自然而然黃河入??谔幍念伾欢ㄊ屈S藍混合形成的綠色,一定很有看頭。懷著這樣的想象,我踏上了大船的白色甲板。
當船只順著渾濁的黃河水來到入???,眼前的景象使我目瞪口呆:黃河與渤海交界處,有一條極清晰的界限。一邊是渾濁的黃河水,翻翻滾滾,向大海拍去,卷起一片片浪花,試圖想要模糊這條界限。而另一邊是幽深的,深藍色的渤海海水,一道堅固的城墻,堅如磐石,將黃河水的一次次進攻擋了回去,絲毫沒有改變自身的深藍。一邊拼命侵蝕,一邊固若金湯,所謂涇渭分明,大概就是如此。
正在驚嘆間,船已經緩緩駛到分界線,船頭對著渤海,船尾還在黃河。站在船尾,面向來的方向陣陣土腥撲鼻而來,從河底翻翻滾滾,順著船沿爬上船尾,進入我的鼻腔。那味道似乎讓我回憶起了雨后的土地,回憶起九州的氣息??删o接著,一股大海特有的深邃,將我引到船頭,感受深海的奧秘,大海特有的腥味中,蘊含了一絲未知的神秘。難以想象,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意能在如此窄小的范圍內和諧共處,又不彼此沾染。
一絲若有若無的鳴叫,我抬起頭,船頭的前方,一只全身雪白的海鷗,拍打著翅膀在渤海海面上懸停。頭,擺動著,銳利的眼神,俯視著海面上的每一絲波紋。忽然,當一條波紋,從水底泛起,當一個氣泡從水底冒出,它的眼神忽然變得凌厲,修長的會泛出一絲寒光,雙翅一拍,箭一般扎入水中。與此同時,一條細長的銀白色的魚跳出水面,躍向空中,鱗片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緊接著落入黃河。海鷗從水中浮起,它眼神的銳利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長劍入鞘時的優(yōu)雅。他注視著黃河的方向,那里那條細長的銀白色的魚,灑下一串串波紋,似乎在引誘它的追擊,可它絲毫不為所動,將頭一扭,濺起一個水花,又飛向空中。
我的心似乎也被什么撞了一下,心中一動:沒有生命的黃河與渤海,尚且能守住底線,涇渭分明。渤海上的海鳥,也能止住貪念,在獵物跨過界限時停止追擊,騰空而去。我又為何不能?
自此以后,原則成了我心中不可越過的底線,不論是威逼或者利誘,都絕不能將其動搖。每當原則受到撼動,黃河渤海分界線和海鳥堅定的眼神便浮現在我眼前。我用力點點頭,告訴自己:一個沒有原則和沒有意志的人,就像一艘沒有舵和羅盤的船一般,他會隨著風的變化,而隨時改變自己的方向。
再次來到黃河入???,這里依然很有看頭。河海分界線依舊,熟悉的氣息仍在水面上彌漫,空中的海鳥,已不知去向何方,但它們堅定的眼神,早已深深烙印進我的心中,時時警醒著我:無論何時何地,原則絕不可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