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
關(guān)于寫作
為什么熱衷于書寫天津?
馮驥才:天津這地方自有特別之處,尋常百姓,茶余飯后,津津樂道者,往往就是鄉(xiāng)土異士和市井奇人。他們不崇尚精英,偏愛活在身邊的那些非凡的凡人。這些人物的身上也就融入此地百姓集體的好惡,地域性格因之深藏其中。地域性格乃最深刻的地域文化,我對將它挖掘和呈現(xiàn)出來十分著迷。這是我續(xù)寫《俗世奇人》的另一個緣故。一準會有人問我還會再寫下去嗎?寫作人都是性情中人,最靠不住的是寫作人的計劃。寫作人最好的狀態(tài)是信馬由韁。馬,自己的性情與不期而至的靈感;韁,筆也。(《俗世奇人全本》)
有人說小腳是“國恥”,為什么還要寫它?
馮驥才:小腳算什么“國恥”?它是種文化現(xiàn)象。一個民族特征的文化發(fā)展到某一地步,就會有某種“特產(chǎn)”出來。三寸金蓮正是中國文化某一特性發(fā)展到極端的表現(xiàn)。……小腳內(nèi)含的荒謬正是中國文化的荒謬。我故意含而不露地用了荒謬、象征、隱喻、變形,把冷酷的批判、挖苦、嘲弄、影射,透入一片亂花迷眼的外觀。這么寫,因為內(nèi)涵復(fù)雜,說明了,就全沒了。還因為中國小說審美有個經(jīng)驗,就是靠讀書人去悟。這就看讀者的能耐了。(《傳統(tǒng)文化的惰力和魅力——我為什么寫〈三寸金蓮〉》)
關(guān)于繪畫
怎樣看待文學與繪畫的不同?
馮驥才:文學是連綿不斷的畫面,繪畫是片段靜止的文學。文學是用文字作畫,所有文字都是色彩;繪畫是用筆墨寫作,畫中的一點一線,一塊色調(diào),一片水墨,都是語言。除去詩詞,我更喜歡把散文融入繪畫,成為一種可敘述的畫。(《筆耕人畫語》)
繪畫意味著什么?
馮驥才:繪畫對于我,起碼是一種情感方式或生命方式。我的感受告訴我,世界上有一些東西是只能寫不能畫的,還有一些東西是只能畫不能寫的。比如,我對“三寸金蓮”的文化批判,無法以畫為之。比如,我在《思緒的層次》中對大腦的思辨中那種縱橫交錯、混沌又清明的無限美妙的狀態(tài),只有用畫面才能呈現(xiàn)。(《繪畫是文學的夢》)
關(guān)于時代
怎樣評價高調(diào)和低調(diào)這兩種人生態(tài)度?
馮驥才:在媒體和網(wǎng)絡(luò)的時代,一個人只有高調(diào)才會叫人看見、叫人知道、叫人關(guān)注?!腥艘詾楦哒{(diào)是一種成功,其實不然。高調(diào)只是這個時代的一種活法。當然,每個人都有權(quán)選擇自己的活法,選擇什么都無可厚非。于是,另一些人就去選擇另一種活法——低調(diào)。這種人不喜歡一舉一動都被人關(guān)注,一言一語也被人議論,不喜歡人前顯貴,更不喜歡被“狗仔隊”追逐,被粉絲死死糾纏與圍困,被曝光得一絲不掛,他們明白在商品和消費的社會里,高調(diào)存在的代價是被商品化和被消費。這樣,心甘情愿低調(diào)的人就沒人認識,不為人所知,但他們反而能踏踏實實做自己喜歡的事,充分地享受和咀嚼日子,活得平心靜氣,安穩(wěn)又踏實。你問他怎么這么低調(diào),他會一笑而已;就像自己愛一個人,需要對別人說明嗎?所以說:低調(diào)為了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高調(diào)為了生活在別人的世界里。(《低調(diào)》)
如何看待名人炒作的現(xiàn)象?
馮驥才:名人是公眾生活的主角,媒體自然把勁兒都使在名人身上,還要不斷地制造和推出新的名人。媒體是好事者,媒體天天都等著名人出事。當然,媒體對名人最重要的工作是包裝,包裝就要涂脂抹粉,塞充填物,只有把名人打扮得像巨人,才能成為賣點。有人說自己是文化名人,豈不知大眾并不看你有多高明的文化,大眾更希望你有趣,出毛病,甚至出丑,這是商業(yè)文化中名人的真正悲哀。(《馮驥才、周立民對話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