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路

“身體”到底屬于誰？

“你的身體就是一個戰(zhàn)場”，藝術家巴巴拉·克魯格（Barbara Kruger）的作品反復向我們強調(diào)身體的特殊意義。通過攝影，對于身體的關注和描述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傳播。不管是現(xiàn)代藝術還是后現(xiàn)代藝術，難以想象沒有了和身體相關的攝影，那將是一幅多么令人感到失望的場景。身體和社會風俗、倫理道德、政治觀念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觀念形態(tài)密切相關。更重要的是，人的身體在攝影誕生后的一百多年歷史中，變成了攝影家想象中的一個幻影。也就是說，身體的屬性在被按下快門的那一刻，已經(jīng)無法定義。

比如，我們以攝影史上美國攝影家李·弗里德蘭德（Lee Friedlander）的經(jīng)典案例作為解讀——很顯然，弗里德蘭德是反對偶像崇拜的，他的裸體影像都帶有了原生態(tài)的本質(zhì)，她們的笨拙，她們的血肉之軀。關鍵是，問及弗里德蘭德為什么拍攝女性的身體，他的回答是：對男性沒有好奇感。問及這些照片為什么是在五十歲時拍攝，他回答說攝影家具有自己明確的生理季節(jié)，這些主題才有出現(xiàn)的可能。然而這一切和生活背景與記憶有關。他很小時母親就去世了，于是就投靠他的叔叔，一位農(nóng)場主，“偉大的叔叔”。他的后院有一個蒸氣浴設施，每個周末的早晨他就點火燒熱巖石。家族中的所有人都會來到這里，先是男人，再是女人，享受蒸氣浴。但是弗里德蘭德一年中只去過三次，因為路途遙遠，但是很讓人興奮。他說，當你看到家族中的所有人都是赤身裸體的時候，真是一種偉大的感覺。他認為整個沐浴的過程就是一幅精彩的照片，但是只是在心中，無法磨滅。然而他沒有看到女性，因為女性是在男性之后沐浴的。于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女性只是存在于弗里德蘭德的想象中——想象中的身體，讓攝影的真實性和幻想性構成了奇妙的悖論，模糊了身體基本的屬性。

人類學家戴安娜·奧格爾提斯（DainaAugaitis）曾經(jīng)這樣說過：人的身體是一個廣泛競爭的場所——它的新奇既是感性的，又是欲望的源泉，結(jié)合著色欲與仇恨。身體作為一種技術的工具，它是神圣和充滿犧牲精神的，承受著社會和國家的政治利益。身體是我們共同的支撐點，同時也將我們的身份在公眾中形成不同的等級，比如種族和性別。從這樣的角度出發(fā)，所有和身體相關的照片都隱藏著“政治的”或“社會的”可能，在一定的范圍內(nèi)支配著我們的觀念，或者影響著我們的行動。即便是獨立的藝術對象，在某種范圍內(nèi)也會表現(xiàn)出和政治或社會意識形態(tài)相關的基本姿態(tài)與價值觀念。比如一幅由韋斯頓所拍攝的女性裸體在沙丘上的實驗之作，也可能會受到女性主義關于性別歧視的質(zhì)疑——為什么是女性？至于女性與美麗的觀念，或者是關于女性與自然的和諧，只不過是藝術家們的解釋罷了。

幸好韋斯頓的價值基于文化的根基——不會引起大部分的男性和女性的疑問——他的作品是由自由的價值觀所評述的。作為這樣一種回應，美國藝術家凱瑟·葛洛弗（Kathy Grove）以她的幽默解構了曼·雷、安德烈·柯特茲以及其他攝影家的著名作品，以女性的方式對攝影所可能涉及到的觀念進行了重新的界定。比如曼·雷的經(jīng)典作品《安格爾的小提琴》，借用著名畫家安格爾的油畫，以攝影的方式在女性的背影上添加了一對小提琴的符號，使身體的概念引起了新的思考方式。然而葛洛弗對作品進行了重新定位，她首先提出的問題是：為什么偏偏是女性？于是在她的畫面中，人體的身份特征消隱了，留下的只是令人不置可否的疑慮。身體在這里不再是一種美麗，而是一種特殊的政治與社會的認同。由此可以發(fā)現(xiàn)，身體的屬性可以被各種可能的表現(xiàn)媒介所挪用，尤其是攝影，輕而易舉地賦予其意想不到的歸屬點。

又比如美國女攝影家南?！げㄉ∟ancy Burson，1948— ），作為一個觀念藝術家和數(shù)碼成像專家，波森試圖通過計算機改變?nèi)祟惖奈幕卣鳌獙ο缶褪侨说纳眢w。她先是使用自己丈夫編寫的軟件，將人類的臉變成一種異常的空間影像——將人的臉和塑料洋娃娃的臉合成在一起，產(chǎn)生了既美麗又畸形的混合效果。她想重新開拓人們對于正常觀念的狹窄空間，從而挖掘出深藏在背后的審美特性。接下來她通過綜合的計算機媒體，創(chuàng)造了混合類的人物肖像，從而成為一種兩性體，（由6個男人和6個女人組成）;人類（由三種人種所組成）以及我們可以稱之為的人獸（人和猩猩的合成）。波森暗示說，人類身體的存在是由他們的差異決定的——性，性別傾向，種族，甚至他們所假定的與動物的淵源——遠遠超出了我們普遍認為的身體特征。更有趣的是，在20世紀70年代后期，由波森開發(fā)的一組程序已經(jīng)被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用來調(diào)查失蹤的“年齡不詳?shù)娜宋铩焙屠L制嫌疑犯草圖。身體的屬性是否又從藝術家的幻想空間，回到了現(xiàn)實的領域？

在身體屬性的范疇，最容易誤讀的，也許就是攝影家自己的身體——自拍。美國攝影家理查德·阿威頓（Richard Avedon）曾有一幅經(jīng)典的自拍，照片中不僅有攝影家本人，還有另外兩位和時裝密切相關的重要人物：《哈潑斯市場》雜志的著名編輯戴安娜·維里蘭德，著名的時裝模特多維瑪。在這幅題為《時裝排練，巴黎》的照片中，當時還很年輕的攝影家在鏡子中組合了時尚的重要因素，構成了對身體屬性的巧妙概括。正如阿威頓所說，每一個站在照相機前面的人，都想要“扮演”一個形象，都想要擺出一付姿態(tài)，這就離開了自我成為“假象”。所以阿威頓同他的拍攝對象之間便產(chǎn)生了一種虛構與真實的對抗，直到他使對象丟掉了所有的“面具”，才按下快門。尤其是在這幅作品中，他依靠自己同時在鏡頭前介入的可能，使一次自拍成為早有預謀的演出，利用化妝間的鏡子完成了一次頗具意味的對話，也讓身體的屬性似乎有了歸屬，一種私人化的歸屬。

然而恰恰相反的是，美國攝影家、畫家、電影制片人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的一組題為《自拍像Ⅱ》的組照完成于他去世的前一年——戲劇化的用光，戲劇化的氛圍，以及戲劇化的拼貼組合，行將走向天國的藝術家硬是拉住觀眾的目光多看了他一眼。他的照片在私人和公眾之間架起了一條通道，并且為我們這個稱之為機械復制的時代留下了一絲嘲諷的冷笑。面對他的這組自拍像，我們是否可以這樣說，自拍在所有的攝影題材中是屬于最為私人化的行為，然而一旦公布于眾，則容易產(chǎn)生意想不到的公眾化的屬性。還有我們熟知的美國女攝影家辛迪·雪曼（Cindy Sherman）的自拍。當她以自己的身體完成了一系列的無題電影劇照之后，她卻這樣說：“我的作品既不是自拍攝影作品，也不是展示自己的東西。那只是人物，只是模特而已?！彼峭ㄟ^自我分離的形象，深深刺痛了無數(shù)虛偽浮夸的世俗心靈，構成了難以替代的奇妙效果，讓身體的屬性來了一次巧妙的轉(zhuǎn)移！至于我們更為熟知的南·戈爾丁（Nan Goldin），也許是當代藝術家之中唯一能夠通過自拍“消除”攝影家和被攝者之間距離的人。將其的作品稱之為“日記”是遠遠不夠的，精確地說應該是“靈魂之書”，而非事件的編年體。因為在數(shù)十年的探索過程中，她自己一直身在其中，包括一系列的具有情感色彩的自拍像。內(nèi)在世界和外部世界完美的融合是她成功的因素之一，當然也將藝術家和他人完全融合為一體，連接的橋梁就是情感的世界——而身體的屬性，早已不分彼此。

那么“身體”到底屬于誰？這是一個永恒的話題！

當代的“身體”對攝影人創(chuàng)作的啟迪

在今天的中國攝影界，人體攝影也在日漸復蘇的大環(huán)境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培植土壤。然而隨之而來的風風雨雨，讓人們又一次看到了人體攝影的巨大誘惑和潛在的危機。曾經(jīng)有過的全國各地競相而起的人體攝影比賽，以及有組織的人體攝影集體創(chuàng)作，已經(jīng)將中國攝影師的拍攝范圍從國內(nèi)推到了俄羅斯等異域的國境。具有官方色彩的全國人像攝影藝術展，也曾將人體攝影作為獨立的分類，對中國攝影界的人體熱更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們所面對的人體攝影，究竟有了多少的心理準備？我們對人體自身的了解以及對人體攝影歷史淵源的認識，是否具備了良好的文化拓展的基礎？我們的人體攝影商業(yè)操作和人體模特的選擇空間是否能夠健康地步入良性循環(huán)？以及我們面對人體所掌握的拍攝技巧是否足以傳達出人體的巨大魅力？

人體攝影的定位有其非常特殊的一面，它與其他的攝影題材有著很大的區(qū)別。因為人體攝影所表現(xiàn)的是所有拍攝題材中最具隱私特征的題材，它不僅涉及到藝術審美的趣味問題，更重要的是，它受到了諸多拍攝條件的限制，同時還和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時代的社會道德觀念、民俗生存方式緊密相關。在人體攝影的過程中，我們無法像拍攝風光攝影那樣只需靜心地選擇角度、等待光線，無法像有諸多合適的被攝對象，也無法像新聞和紀實攝影那樣在現(xiàn)實生活中憑借敏捷的抓取獲得理想的畫面。我們需要一個隱秘的空間，是攝影師和模特單獨對話的空間，是其他人不能介入的空間。

尤其是，我們?nèi)绻麅H僅將人體攝影看作對人的身體的表面展示，僅僅是完美地表現(xiàn)一個脫去服飾的個體人像，恐怕是遠遠不夠的。正如在30年前拍攝一片夕陽下的海灘，被稱為風光攝影;后來在海灘上加上一個美女，就是沙龍攝影;接著憑借敏感和機遇在海灘邊捕捉一個獨特的生活瞬間，叫做紀實攝影;那么，再后來在海灘上讓一位裸體女郎迎風而立，就可以稱之為人體攝影的話，勢必是對人體攝影的曲解，也是不利于人體攝影健康發(fā)展的。

從嚴格的意義上說，人體攝影不僅僅是對人的身體的表面描述，也不僅僅是對人體淺層次的審美狀態(tài)的表現(xiàn)，而應該是通過人的身體形態(tài)，深刻地揭示人類心靈狀態(tài)的復雜層面。簡而言之，人體攝影應該是攝影師通過對裸體人像的描繪，在充分利用光影形色對人體進行審美（或者是進行審丑）的基礎上，充分揭示人的本質(zhì)屬性的攝影創(chuàng)作過程。它可以是對人體本身的直接刻畫進而深入人的本質(zhì)狀態(tài)，也可以是利用各種環(huán)境揭示人與自然、社會的復雜關系，可以選擇不同性別、各種年齡層次的模特（當然也包括以自身為拍攝對象），可以通過任何一種拍攝技法（包括后期的古典工藝或電腦加工）或?qū)憣崱⒒虺橄?、或變形，將人體樣式藝術審美化或社會觀念化。

無可諱言的是，將中國人體攝影放在國際攝影的大環(huán)境中觀察，可以明顯地發(fā)現(xiàn)它的先天性缺陷和嚴重的“缺氧狀態(tài)”。比如迄今為止我們在國內(nèi)公開的出版物、影展和大賽中所看到的人體攝影，大多停留在沙龍式的唯美狀態(tài)。一個身材優(yōu)秀的模特，一些精確的布光技術或者合適的自然光照，加上一位技術熟練的攝影師，就可以批量產(chǎn)生至少能夠入選展覽的人體攝影作品。這樣的人體攝影在中國，每一天不知有多少專業(yè)攝影師和攝影發(fā)燒友在復制，在生產(chǎn)，在自我感覺極其良好的狀態(tài)下進行著“人體攝影”創(chuàng)作。好在這樣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在改變—— 一些年輕的尤其是女性攝影人已經(jīng)在真正平等的意義上，和他人的身體或者自己的身體進行精神上的對話和交流，從而創(chuàng)作出感人至深的作品。我們也能看到一些攝影人利用更為多樣化的技術和技巧，從不同的層面和不同的空間挖掘出身體不為人注意的視覺形態(tài)，甚至以震撼的力量打破我們麻木已久的審美習慣。他們對人的身體的觀念，不再停留在簡單的唯美層次，不再無視和忽略身體在生命各個階段的年輕、成熟與衰老，以及在各種背景上的政治和社會的屬性。

其實從不同的文化背景出發(fā)，在當代人體攝影領域中，日本著名攝影家在人體攝影上的貢獻是不可忽略的。尤其是一些大膽的實踐甚至對歐美人體攝影也產(chǎn)生過重要的影響。這些攝影家主要有細江英公、筱山紀信、藤井秀樹等。細江英公的人體作品有一種夢幻般的感覺，并且以其系列形成獨特的風格，增加了畫面的神秘色彩。筱山紀信的人體攝影作品常常令人想起佛教繪畫中強烈的單純性，有時又顯現(xiàn)出現(xiàn)代的超現(xiàn)實主義傾向，從而在1970年被作為人體攝影大師介紹到歐洲。藤井秀樹主要以人體攝影的文身藝術表現(xiàn)而出名，借助人體的天然魅力，提取了傳統(tǒng)文身藝術和現(xiàn)代審美情趣的精華，融攝影、化妝、表演為一體，成為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當然，我們也無法繞過以人體和情欲完美結(jié)合的大師級人物荒木經(jīng)惟以及偶爾在人體攝影領域涉足卻也讓人驚艷的森山大道等大師。

首先，我們可以從日本的人體攝影中“嗅出”濃郁的懷舊色彩。這些懷舊的色彩兼收了日本浮世繪和中國古代繪畫的風韻，誠如日本攝影家原久路所說的“那是某些不經(jīng)由肉體就能傳達給觀賞者的東西。換言之，可以說那是‘緩慢流逝的漫長時間以及將某一空間描繪出來的絕妙光線”。其實懷舊也許只是形式上的一個幌子，在本質(zhì)上，攝影正是希望通過對過去的懷念，構成對當下的顛覆，從而引起人們對習以為常的現(xiàn)代生活的重新思考，而且憑借人體悄然植入情色的因素，大大拓寬了日本人體攝影在當下的傳譯空間。只不過在懷舊中被人看到情色，也只是淡淡的如飄忽的云霧，讓人不明就里，進入設定的“圈套”。

攝影作為一種最直觀和最接近真實的視覺表現(xiàn)媒介，在日本的演繹也無形中具備了日本式審美烙印——物哀氣息籠罩下的攝影世界——貫穿其中的物哀情結(jié)，在的感受，讀出人生的無常與易變，讀出對“真”的坦率與堅持;從人性與心理角度，我們讀出恬淡外表下的火熱內(nèi)心，讀出張揚背后的含蓄多情，讀出粗放表象下的細膩柔軟，讀出雜亂無序中的章法和嚴謹，讀出哲學思辨的理性里的激情與感性。所有的這些元素又調(diào)和在一起，形成獨特的日本人體之美，雜糅在他們的生活與藝術中。不管生活抑或藝術以何種表面樣式呈現(xiàn)——西式的、現(xiàn)代的、觀念的、超現(xiàn)實的等等，都從最深的層面滲透出日本式的面對世界的方法，并以日本式精致浮現(xiàn)出來。這對于中國人體攝影的探索，如何結(jié)合自身的文化背景，有著獨特的啟迪。

回到整個世界的大格局，還有一個經(jīng)典的案例可為參照：美國攝影家圖尼克（Spencer Tunick）自1992年以來就一直在從事為裸體者在公共場合拍集體照的工作。他已經(jīng)在世界上許多著名的景點拍攝了精彩的人體藝術作品，其中2007年5月6日，圖尼克在墨西哥城進行了20000人的裸體攝影活動，是迄今為止其職業(yè)生涯中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還比如，2006年6月19日，他組織了1500多名委內(nèi)瑞拉人于黎明前在首都加拉加斯的一條主要干道上集體寬衣解帶，在這些被拍的裸體民眾身后就是委內(nèi)瑞拉民族英雄西蒙·博利瓦爾的雕像——他的人體攝影實踐早已不再局限于美的范疇，而成為一種當代觀念藝術的組成部分。

也許，在肉體和靈魂之間，并沒有不可跨越的鴻溝。關鍵是我們?nèi)绾慰创梭w，又如何從人體中挖掘出精神的力量。人體不僅僅是一個唯美的空間，更是一個神秘的劇場，為所有的創(chuàng)造提供了一個舞臺——包括物質(zhì)的，精神的，甚至是感覺的——從內(nèi)部一直到外部的世界。

不管鏡頭中的人體是一種夢幻般象征的符號，還是新鮮而充滿肉欲的軀體有著如同混凝土、玻璃、鋼板的質(zhì)感;不管選擇聚焦自己的身軀還是模特的身軀，是將家人、朋友還是將情人作為拍攝對象;不管是以直接逼近的紀實手法，還是付諸于激情的抽象或構成，或者是將人體轉(zhuǎn)換為其他的生命形態(tài)……不管拍攝的動機是科學的，審美的，還是政治的，人體攝影的多樣化格局才是人體攝影真正繁榮的基礎，因為人體畢竟有著無盡的潛在可能。我們正處于一個激情的年代，我們也生活在一個需要更多理智的時代。人體攝影，任重而道遠。

共生自拍視角下的我與自然

劉子千的作品都是借助三腳架自拍完成的，主要圍繞兩個主題：一是人與自然的共生。她認為人類與自然界的其他生靈生存在同一個世界，呼吸著同一份空氣，相互依賴，相互包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萬物是平等的。她試圖在作品中尋求一種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平衡與共生的狀態(tài)。因為只有在這種狀態(tài)中，美才會得到最大的體現(xiàn)。這也是為什么她的作品全部在自然光線下拍攝，也是為了體現(xiàn)最自然、真實的畫面。

第二個主題是關于視角。一方面，通常我們熟悉的事物會以固定的形象存留在腦海中，但是凡事皆有雙面性，劉子千希望通過鏡像去傳達用不同的角度去觀察同一件事物，會有不一樣的發(fā)現(xiàn)。另一方面，她的內(nèi)心深處最渴望的就是對稱與完美的秩序，無論是事物的表象，還是人與人之間的往來模式。但這終究過于理想化，畢竟社會是不平衡的，一些不完美反倒會襯托出它真實的存在。在劉子千的作品中，鏡子中的畫面代表了她盼望的理想化的世界，與外部的融合恰恰在提醒著我們，既要尊重與認可現(xiàn)實世界中的不平衡，但也要堅守自己內(nèi)心的秩序與原則。

劉子千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給觀者創(chuàng)造一個平靜但不平淡的小世界。通過畫面去展示女性外在的柔軟細膩與內(nèi)心堅定的力量。溫柔與堅韌并存也是她對自己的期盼之一。她覺得自拍的過程雖然辛苦，但她很享受這種與自己交流的方式。

在拍攝時，只有我最了解自己要展示什么樣的畫面，以及肢體的狀態(tài)，比如人物的手臂要彎曲到哪個角度，手指要抬到多高，這些細節(jié)靠自己掌控會更精確。

《攝影之友》劉子千

什么契機下想到要創(chuàng)作這個形式的作品？

現(xiàn)如今我們的生活節(jié)奏越來越快，周圍的環(huán)境總是非常嘈雜，很容易忽視身邊的小細節(jié)與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感受。我希望將時間放緩，給自己獨處的機會，讓自己與身邊的事物融合，發(fā)現(xiàn)并觀察它們的變化，這也是為什么在作品中常見的花朵與水果會成為我身體的衍生部分。

你的作品靈感來源有哪些？

我的作品不用PS進行合成且全部在自然光下拍攝，所以每張圖片都是在拍攝過程中進行無數(shù)次嘗試與調(diào)整后完成的。目前我想先鞏固好自己的拍攝風格，并沒有要開展新的主題，所以拍攝的內(nèi)容和道具只有固定的那幾種選擇。我能做的就是不斷地將已有的組合打亂并進行重組，嘗試在原有基礎上創(chuàng)造出一些新的東西，我覺得這種對思維、體力和耐性的磨煉對于目前的我來說更重要。但大自然豐富的表現(xiàn)形式會帶給我很深刻的影響，我覺得最奇妙的地方就是雖然都是植物，但它們可以靠相同的水與空氣生長出完全不同的樣子，無論是顏色、形態(tài)還是質(zhì)地。然而當它們枯萎或風干時，所展現(xiàn)的又是另一種感覺，所以對植物的觀察也會激發(fā)我的創(chuàng)造力。

自拍的優(yōu)缺點是什么？

首先，自拍像是在記日記，用圖片代替文字記錄著自己不同時刻的想法和狀態(tài)。其次，我喜歡獨處，自拍的過程會讓我內(nèi)心變平靜。在拍攝時，只有我最了解自己要展示什么樣的畫面以及肢體的狀態(tài)，比如人物的手臂要彎曲到哪個角度，手指要抬到多高，這些細節(jié)靠自己掌控會更精確。自拍的困難點也非常明顯，由于在拍攝時我喜歡一個人，當我擺好姿勢后也許頭發(fā)會亂，或者道具不小心掉落，我只能暫停拍攝，先把這些調(diào)整好，然后再重新做動作。最麻煩的是原本一切就緒，但鏡子傾斜了，我就要從頭開始，慢慢找角度重新拍。

會介意聽到網(wǎng)友的評價嗎？

我會經(jīng)常瀏覽并回復網(wǎng)友的評論，評價最多的是大家覺得我的作品會帶給他們平靜，還會在作品中感受到東方美。有很多人會發(fā)給我他們的畫，有些是完全復刻我的作品，有些是對我的圖片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他們的作品風格各異，會帶給我靈感。我很感激來自觀者的反饋與互動，他們帶給我很大力量，在這里我也逐漸找到了自己的價值，讓我充滿信心繼續(xù)拍攝能帶給大家平靜美好的畫面，這對于我來說也是一個非常積極的循環(huán)。

你認為身體屬于誰？

我覺得現(xiàn)實中的身體自始至終都只屬于模特，那是別人帶不走的東西。但通過攝影師的視角與描繪，可以將模特的身體轉(zhuǎn)變成作品帶給觀者。當觀者欣賞作品時，畫面中的身體面對不同的觀眾，會傳遞出不同的信息，這些來自于身體的信息是屬于觀者的。

你怎么權衡形式美與內(nèi)容美？

我試圖確保作品的內(nèi)在形式是真實、美好并貼近生活的，然后通過調(diào)整顏色以及人物的形態(tài)線條與內(nèi)容相結(jié)合，努力做到形式美與內(nèi)容美的統(tǒng)一，這也是我的目標。

感官浸入影像里的觸覺體驗

陳清揚的作品以觸覺體驗的方式讓觀者對圖像做出反應，由視覺觸發(fā)一種觸覺。她的照片的觸感創(chuàng)造了一種與感官世界的親密感。她的主體是最親密、最具觸覺的——身體，它的姿態(tài)，它的反應以及脆弱。她通常是用相機的特寫鏡頭對準它，通過對焦距和景深的微妙控制來近距離地感受和發(fā)現(xiàn)，捕捉那一閃而過的瞬間。她的作品提供了一種體驗和享受我們所看到的和我們的感受的新方式。受到現(xiàn)象學的極大影響，她將自己的生活觀和藝術觀建立在感官體驗上，其中觸覺起著重要作用。她說：“觸摸能讓我產(chǎn)生親密感。我用相機從我當時的感覺和我的記憶中捕捉這一切?！边@些圖像立足于自身體驗而并非理解。觀看者的眼睛就像指尖一樣，撫摸著過去和現(xiàn)在以圖像形式存在的事物。

《攝影之友》陳清揚

什么契機下創(chuàng)作的這組作品？

我一直被藝術中的身體感覺所吸引，Touch has a memory 這組作品的開始是我來英國學習攝影的時候，自身渴望和陌生的外部世界發(fā)生反應。起初也是抱著探索某種讓自己心動的狀態(tài)拍攝的，發(fā)現(xiàn)觸碰的狀態(tài)對我來說非常著迷，借由身體的媒介，喚起的親密體驗和真實感，是感知和聯(lián)結(jié)外部世界的一種方式。之后便開始了這個項目的創(chuàng)作。

模特是本人嗎？怎么看待觀眾對于裸體的目光？

是的，大多數(shù)都是我自己。這組作品雖然是以身體為中心的，但是在照片中卻都只出現(xiàn)了身體的一部分，局部的肢體或是模糊意向的狀態(tài)。在這里，身體只是一個去感知世界的中介，就像梅洛· 龐迪談到身體和知覺的關系的時候說的：“身體是知覺場”。

對我來說，身體是交流、感知、產(chǎn)生共鳴的場所。而裸體在這里，并不是一個符號的象征想要給予觀眾一個具體的認知，而是希望可以借助身體觸覺激發(fā)情感體驗，植入到與感性世界的關聯(lián)之中，從而重新構造觀看和理解圖像的方式。

這些圖片是一次性拍攝還是階段性拍攝？你怎么串聯(lián)它們的？

這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拍攝合集，這些圖片和我的生活經(jīng)歷是離不開的，它們是流動的。串聯(lián)的方式是影像發(fā)生的時間點，貫穿的線索是通過感官想象去體驗世界的過程。

你認為身體屬于誰？

身體就像家一樣，屬于自己。

你為什么認為感知自我如此重要？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而感受的體驗感是最真實的，感知自我可以幫助我們找到自己，理解這個世界。

未來還有什么拍攝計劃？

這個項目會持續(xù)進行下去，最后想以書籍的方式呈現(xiàn)。未來會在倫敦和上海拍攝，目前想和一些設計師品牌聯(lián)系，探索關于衣物和個人身體感知之間的關系。

反叛打破常規(guī)下的無效時尚

在這個系列中，劉語柔探索了身體形象，特別是她對自己的外表感到不自信的經(jīng)歷。在亞洲審美文化中，對苗條的期待是苛刻的，她說，“我很小的時候就經(jīng)歷過這種壓力?！?/p>

“在澳大利亞和英國生活后，我從不同的角度看待自己的身體。雖然‘我很胖的想法已經(jīng)深深扎根在我的腦海里，但我確實對自己身處西方文化感到更自在。不是因為我在這里比較渺小，而是因為這里的環(huán)境鼓勵你做自己?！?/p>

在創(chuàng)作這個項目時，她在看到模特伊納姆的Instagram個人資料后，決定與她合作?！拔冶凰淖孕藕枉攘λ?，劉語柔說，“就是非常想拍她，我是一個時尚攝影師，我創(chuàng)造圖像，圖像不創(chuàng)造我。”

“我和伊納姆見了面，提議拍張照片。她邀請了她的朋友瓦內(nèi)薩上船。我決定不再請其他造型師、發(fā)型師和化妝師……我希望她們能展現(xiàn)出最舒服的自己，有自己的風格。在整個拍攝過程中，動態(tài)是如此美麗和溫暖。當我們結(jié)束時，我心滿意足，所以我對她們說，‘謝謝你們和我玩。這就是我當時的感覺，就像我在和我的小妹妹玩，我們不需要對任何人負責，只需要對我們自己負責?！?p>

《攝影之友》劉語柔

你如何看待自己的外表和個性？

在亞洲文化中長大的我，有著巨大的社會壓力讓我去順應和壓抑自己。特別是對于女性，人們對一個人的行為舉止和外表有著更多的期待。它對我精神上和身體上的影響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我曾經(jīng)厭惡我自己，我的外表、我的身體、我的能力、我的表現(xiàn)……我一直懷疑自己，覺得自己永遠不夠好。

我很慶幸成為了一名攝影師。作為一個形象塑造者，我認為我有責任傳遞信息，展示我真正相信的東西，這也經(jīng)常讓我反思我是如何與自己相處的。通過圖像表達和探索我的創(chuàng)造力，同時，我也可以更深入地了解自己。

我走了很長的路才走到這一步。我在一個地方，我很自在。這并不意味著我不會感到沮喪，但我滿足于接受這就是我，我擁抱這一切。

如何描述你的攝影風格？

我的攝影方法專注于氛圍、環(huán)境和框架內(nèi)外的潛在敘事。

照片是否經(jīng)過液化或調(diào)色？

在我的圖像中，我不做液化改變主體的形狀。我認為這種行為是導致時尚界不切實際的現(xiàn)代美標準的主要因素之一。但我會做色彩編輯，因為我認為照片的顏色是攝影師風格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有任何具體的其他要求，那將取決于個人形象或傭金。

如果有人評論你的照片不漂亮， 你會怎么想？你認為拍攝一個胖模特會是個挑戰(zhàn)嗎？

瑪格麗特·沃爾夫·亨格福德曾說：“美在旁觀者的眼中。”因此我總是很歡迎大家反饋一些建設性的批評。而且很多時候，我能從別人那里了解到我工作中一些有趣的東西。但最終，我創(chuàng)造了我真正相信的東西。取悅別人從來不是我的動力。我覺得第二個問題很奇怪，因為我從來沒有把它看做是一個挑戰(zhàn)。什么是“正?！?？為什么我們習慣性地去看什么是“正?！?？我們都很正常，因為我們都是人。

你認為身體屬于誰？

你的身體是你自己的。

分身母女身份里的相似斗爭

我17歲那年生了女兒萊拉。人們經(jīng)常說我們看起來像姐妹，而且親戚從背面看我們時，他們常常無法分辨我們。所有人都說，萊拉在外表和性格上都與我相似。我們年齡的差異并不大，因此我認為我們可以彼此靠近。

有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很難和媽媽溝通。我曾向自己保證，我不會像她那樣，我會變得更加包容和理解他人。但是伴隨著我女兒的年齡越大，我越意識到我正在成為自己的母親。

我31歲時，萊拉正好是13歲，這一年，我們開始穿同樣的衣服和鞋子。我們開始玩一個我們稱之為“如果我是你，怎么辦？”的游戲，交換衣服和角色。這是一項尋找新形式的母女關系的實驗，但這并不總是一個有趣的游戲。

在這些照片中，我們試圖獲得差異的嘗試導致我們產(chǎn)生相似性，反之亦然。這個項目是關于在另一個人中認識自己，關于相似性的斗爭、關于分離以及渴望接近的渴望。

我請女兒為這個項目寫文字，因為她是合著者。萊拉認為一個短語就足夠了：“我已經(jīng)吃了我的母親”。

《攝影之友》瓦里亞·科熱夫尼科娃

你覺得你和你女兒有哪些相似之處？

萊拉認為我們只是外表相似。而我看到是更多性格上的相似，我都訝異我們在同樣的情況下是如何做到幾乎一樣的反饋的，有時甚至讓我毛骨悚然。當我看著她，就仿佛看到了那個年紀的自己。我能聽到我的笑聲，我能看到我的委屈和淚水。當我看到她和我一模一樣的行為時，我知道她的動機，因為這也曾都是我的。我知道她的每一步行為，但這并不會使我開心，因為這就像從一開始就能看到人生結(jié)局，卻沒有能力修復任何東西。這一點都不好玩。

你想從這組實驗作品中得到什么？

我們只是想了解一下對方。我的孩子變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人，這個人很有性格。在這一時期，典型的交流并不奏效，于是我們想出了一個讓我們重新認識彼此的游戲。

萊拉在你生命中的意義是什么？

萊拉是我的鏡子。真正教會我感受自己和身邊人的界限的人。

你認為身體屬于誰？

萊拉的身體屬于她自己，我的身體屬于我自己，每個人的身體都屬于自己。雖然我和萊拉是母女關系，但是我依然要尊重這個獨立的個體。

你下一個拍攝計劃是什么？

這個項目會持續(xù)進行下去，最后想以書籍的方式呈現(xiàn)。

脆弱復雜情感與生活的談判

薩迪·科內(nèi)特·庫克是耶魯大學的一名學生，她有過特殊的被觸碰的經(jīng)歷，以至于她想到用攝影的方式圍繞著觸摸來表達自己由于身體不適而產(chǎn)生的焦慮感。她每天都在拍攝各種古怪的照片來了解自己。拍攝時，她感覺自己非常脆弱，但是格外有力量，就像是一個沒有皮膚但擁有大爪子的某種動物。庫克認為自己的照片就像太陽直射產(chǎn)生的雀斑或傷疤一樣，它們留在了她的身體之上，改變著，揮之不去。她希望她的照片是有重量和進化的物體，能對她的身體以及意識產(chǎn)生影響。她將書頁的開合與呼氣吸氣類比。她將my breath這組作品做成了一本書。這本書軟軟的、皺巴巴的，上面有每一個翻閱過的每個人的印記。比如在被撕毀的書頁中，鉛筆的印記恰好記錄了一位前導師的評論和觸摸。而當論文小組成員打開裝有庫克郵寄的照片的信封時，照片又將實現(xiàn)一次被觸摸。對庫克來說，現(xiàn)在的一切都是關于觸摸。她看著兩棵扭曲在一起的樹，會思考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看著塑料包裝，會想到空氣的分離，看似接觸而實際上又不能接觸。

《攝影之友》薩迪·科內(nèi)特·庫克

為什么感受自己如此重要？

這個問題好深奧。如果我把這個問題理解為：為什么給予他人我的感受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有一個非常人性化的答案。分享情感是聯(lián)系的一種方式，我想和其他人交流。攝影是我找到的最好的聯(lián)系方式—讓自己在別人面前誠實、自然、脆弱。在這個充斥著錯誤信息和沖突的時代，我認為誠實的溝通是罕見的，有價值的，而且是非常重要的。

黑白顏色有什么特殊意義嗎？

我被問過很多次了，但仍然沒有一個簡明扼要的答案。對我來說，乍一看，黑白感覺藝術和懷舊，使用這種藝術/懷舊的顏色對我來說十分安全。這意味著觀眾可能會停留在我的照片里的時間多一點，我希望我的觀眾選擇繼續(xù)看，因為我想要這種共鳴。

但最簡單的答案是：我愛黑白。我喜歡光線的樣子，我喜歡紋理彼此交錯。當我去除顏色，它可以讓一切都感覺如此美妙、不安和陌生。就像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感覺很奇妙不安，和奇怪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時間。

這組照片的內(nèi)容不太舒服，有點壓抑。為什么？

我用攝影來處理那些我需要思考的事情——那些感覺難以言表的情感，或者那些我還沒準備好談論的事情。

這些工作很多都與觸摸有關。對我來說，這組照片有很多溫柔的地方——女孩的形象、孩子的形象，甚至是我自己的形象。但我也會處理一些令人恐懼和復雜的事情。一年前我被強奸了，正因為如此，觸摸總是有恐懼和痛苦的暗示。牽著愛人的手，揪著我腿上的汗毛——所有的一切都讓我感覺恐怖。我試著去理解如何圍繞這種復雜的情感來與生活談判，而攝影是我找到答案的手段。

你認為攝影中的身體屬于誰？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我曾經(jīng)相信被拍到的身體是屬于攝影師的。畢竟，一張照片展示了藝術家如何看待模特。這是藝術家的觀點，所以它應該屬于藝術家。

然而，現(xiàn)在我認為這種所有權更加復雜。分手后，前任告訴我，我不能發(fā)表他的任何照片?，F(xiàn)在，如果我發(fā)了他的照片，或?qū)懥岁P于他的詩，他并不能強制命令我不展示這些作品。但因為我的照片實際上是我們最親密時刻的記錄，他可以命令我不要公布這些照片，我也只是覺得有義務同意。

目前，我把被攝體的所有權看做是被攝者和攝影師之間的一種令人不安的妥協(xié)。因為照片是分享瞬間的物理記錄，它比繪畫更需要保護和道德責任。我也相信，這份沉甸甸的責任是讓攝影變得如此獨特和美麗的原因之一。

你的下一個拍攝計劃是什么？

我不確定。我拍攝的方式是流動的、直觀的和個人的。這就是說，我不知道下一張照片會是什么。我剛搬到冰島，花了9個月的時間拍攝冰島風景中的人的蹤跡。做基于風景的工作對我來說很新鮮，我很興奮。

你知道，當我讀到這個問題時，我立刻想到了我的下一個拍攝項目。我想這是因為我不認為我的照片本身是藝術品。我把我的照片看成是語言的池子，然后從池子里拿出文字來創(chuàng)作藝術品——比如，一組圍繞著我家鄉(xiāng)的廣告牌，或者郵寄廉價印刷品的信封。我下一個項目將會在下個月在一個廢棄的工廠里展出。在那里，我將用糖修復工廠墻壁上的所有裂縫，創(chuàng)造一個可以部分食用的甜建筑。我會在墻上投影這些圖像。

你是什么樣的人？

我剛參加了一個叫做“酷斃鳥”的在線測試，它顯示說我是一只鷹，我很固執(zhí)。也許是在說，當我給出建議時，應該記住要友善。我有點像個孩子，我很渴望取悅別人。我的身材比我想象的要高，也比我想像的要瘦。還有我不擅長撒謊、我愛我的妹妹、我有野心、我害怕傷害別人。不過也許我想多了，我只是簡單地喜歡甘草。

為什么叫“我的呼吸”？

我把這部作品作為一本書來展示，書頁一開一合就好似我在呼吸。照片夾在書頁中等同裝在了我的呼吸里。對我來說，呼吸中的圖像可能是語言的另一個定義。我想做一件讓人感覺到熟悉的事情，比如，當有人問我怎么樣，我吸了一口氣，說出了我的真實感受。我稱它為我的呼吸，還有一個更詩意的意義，因為呼吸是個人的，是生活所必需的，是身體內(nèi)部和外部世界之間的紐帶。我希望我的照片能像這樣。

身份刻板印象標簽引人深思

攝影師亞歷杭德拉·卡萊斯-托拉的項目《熊》拍攝的是布朗大學女子橄欖球隊。在之前的一個系列中，托拉拍攝了預備役軍官訓練團，她想更多地了解在男性主導的領域中存在著的女性的現(xiàn)狀?！拔易罱鼜牟ㄊ款D搬到普羅維登斯，在了解到布朗的女子橄欖球俱樂部后，我開始做關于球隊的研究，它的歷史、個人和團體身份?！?/p>

與隊長取得聯(lián)系后，托拉開始每周參加訓練和比賽，定期給女隊員拍照?！白畛醯膸讉€月是最具挑戰(zhàn)性的，試圖獲得她們的信任，了解她們?yōu)槭裁赐孢@項運動的原因，以及如何在視覺上探索團隊感和尋找認同感?！蓖欣忉尩?。

“橄欖球有一個復雜的身份，往往被簡化，所以那些玩它的人，特別是女性的身份往往也被簡化。參加這項運動的女性通常被描繪成符合男性的刻板印象。但成為‘橄欖球女孩意味著什么？有‘橄欖球女孩這種東西嗎？還是只有打橄欖球的女生？”這些問題驅(qū)動著托拉，讓她可以從不同的方向探索這個項目。其中一組鏡頭中，女孩們雙手叉腰，臉被壓扁，在混亂的人群中奮力拼搶。然而，這些照片中穿插著球員們更為陰郁的肖像，為球隊提供了一種反思的洞察力。

口香糖、防護罩、淤傷和冰袋都出現(xiàn)了，幫助攝影師捕捉到了這些女性在玩耍時所體現(xiàn)的能量和力量?！拔矣信d趣探索這些女性是誰，并加強定義體育和運動員的雙重性：暴力和優(yōu)雅，弱點和力量，男性和女性。”托拉說，“我希望我的照片挑戰(zhàn)先入為主的觀念和女性身份的構建，同時歌頌這些女性的毅力和力量?！?p>

剔除極簡主義下的質(zhì)感重現(xiàn)

勞倫特·卡斯特拉尼是一位來自法國南特的攝影師兼電影制片人。15年前，他因患有恐懼癥被迫在家整整一年。他在描述那時的感受時曾說道，“我生活在夢想與現(xiàn)實之間，在靈性與具體之間，就像在不斷的白日夢中那樣，處于懸浮狀態(tài)?！钡舱蛉绱?，后來的他嘗試使用塑造光線的方式來升華拍攝對象的原始美感，并拍攝極簡主義和充滿活力的照片。不僅如此，他還認為傳統(tǒng)時尚行業(yè)的審美過于刻板，一味地只生產(chǎn)美麗的形象，損害了許多東西……從道德和倫理的角度來看，這是荒謬的。在他看來，女人是力量和美麗的合集，而且比男人更有魅力?！拔也幌矚g那種又帥又自戀的模特形象，我更多的是記錄者，而不是關注他們的人?！彼f。勞倫特的作品利用自然光為照片打造柔和濾鏡，并不時地利用一些如裸體和具有年代感的衣服等對比方法使得照片像夢一樣。此外，他不喜歡多余的東西，因此通常裁剪掉80%的畫面內(nèi)容，只保留必需畫面。

《攝影之友》勞倫特·卡斯特拉尼

為何想到把女性臉部和花相結(jié)合的方法，你覺得她們之間有什么相似之處？

女性面孔本身就已經(jīng)很有故事性，但是我喜歡展示迷人的皮膚面對大自然時的脆弱，并將其與花結(jié)合，對我來說，這幾者都共有一種敏感性，這也是其動人之處。

為何選擇身體的局部呈現(xiàn)？

我一直以來都鐘愛微距攝影，我喜歡追尋優(yōu)雅的取景，這也是為什么我的照片大多是以部分呈現(xiàn)，我抓取身體優(yōu)雅的曲線，而且光線在身體曲線上有著非常迷人的效果。

我看你的模特都是女性，為什么選擇女性作為主要的拍攝對象？

女性是世界的引擎，也是我的引擎。我喜歡的男性不易被大眾接受，也和美麗不相干。我喜歡黑手黨或者幫派男性群體，但是我不是他們的其中一員，盡管我個人非常希望。是這類男性群體經(jīng)常令我著迷，而不是在健身館里身形完美的男性。但是我也遇不到他們。如果我遇見他們，我會拍攝這類男性照片，并用影片記錄。我喜愛并尊重女性，我對她們著迷，就是這么簡單。

你會后期處理模特身上的瑕疵嗎？為什么？

我從不修圖，我認為那違反自然，甚至扭曲了我的拍攝對象。

你怎么理解身體在模特視角和攝影師視角的意義？

身體是一種表達方式，它非常有敘述性，不要忘了我們?nèi)祟愒趧偝錾臅r候都是裸體的。衣服是近代歷史發(fā)明的產(chǎn)物。我喜歡事物的本質(zhì)，所以拍裸體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從中看到優(yōu)雅。

很多作品中你的光線運用非常獨到，可以聊一聊關于你的用光嗎？

我喜歡用自然光，最簡單直接。大自然給予我光線、身體、面孔，我還需要用任何其他東西來表達嗎？如果沒有自然光線，我就會用而且僅用一束攝影光，我不喜歡使其復雜化。也許有一天我會加其他燈，但是我是那種喜歡簡單化、自然化的人，因為他們對我來說最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