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有銅錢
上期回顧:
陸眠來到高三(1)班門口,讓陸心暖驚訝不已。陸心暖不想暴露自己和陸眠的關系,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陸心暖和蘇玨走出教室,陸眠懶洋洋地收起手機,朝著他們走過來。
陸心暖的嘴角抽動,陸眠果然是來找她的。為了不讓自己尷尬和難堪,她決定主動出擊,露出善意友好的笑,問:“同學,有事嗎?”
陸心暖的這副做派讓陸眠挺不屑的,她嘴角勾著笑,眼里根本沒有陸心暖。
陸眠只是素手一抬,聲音清冷地道:“我找他,不找你。”
陸眠指的是蘇玨。
這話要多諷刺就有多諷刺,陸心暖的臉都要掛不住了,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得不行。
第五章
藍白色身影一路疾馳,不斷引起路人的關注和尖叫。
最后陸眠是在酒吧旁邊的暗巷里找到隋愿的。
她從摩托車上下來,摘掉頭盔的一瞬間瞇起眼睛,柔順的短發(fā)隨風而動。
她安靜地站在那里,卻帶著逼人的氣勢。
巷子里幾個流里流氣的小混混正意圖不軌,回頭就看見了陸眠。
這伙人突然來了精神。
“這個小妞正點?!?/p>
“我們今天走運了?!?/p>
刺耳又難聽的笑聲,聲音很大,還很惡心。
陸眠隨手一拋,頭盔穩(wěn)穩(wěn)地落在摩托車的后視鏡上。
她一步一步朝著隋愿走去。
已經(jīng)嚇傻的隋愿在那一瞬間腦子里是空白的,她癱在地上,無法動彈,也無法說話,眼里只有陸眠的纖瘦身影。
像神一樣。
葉謹聞開車帶著蕭祁墨回住處那邊。
定位信息沒那么精確,唯一能確定的是“十三號”在附近出現(xiàn)過。
彼時葉瑾聞正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亻_著車,不料一輛通體黑色的摩托車擦著他的車疾馳而去。
葉瑾聞倒吸一口涼氣——只差五厘米就要蹭上了。
摩托車是很多男人的夢,他也不例外。
葉瑾聞的視線追隨那摩托車而去,卻發(fā)現(xiàn)——
“七哥,是小眠眠,她……她好厲害啊?!比~瑾聞驚嘆的口氣中帶著艷羨。
“她好像在酒吧那邊停下了?!?/p>
葉瑾聞猛地踩了剎車,又反應過來:“不對,我們得去找‘十三號?!币清e過了這次機會,下次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找到人呢。
蕭祁墨坐在車后座,修長的腿換了一個姿勢,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酒吧旁邊的一條暗巷里,陸眠下了摩托車正跟幾個小混混對峙。
小混混人多,且個個人高馬大,陸眠雖然個子高,夾在一群男人中間還是顯得有些瘦弱。
蕭祁墨知道她的實力,可……
他推了一下眼鏡框,語氣果決:“下車。”
“?。俊比~謹聞愣了一下。
不找神秘人了?
“怎么,還要我請你下去?”蕭祁墨的聲音里裹挾著一種煩躁。
葉謹聞只好熄了火。
就在他們下車的工夫,暗巷里的陸眠動了起來,穿著藍白校服的短發(fā)女孩一步步走到癱在地上的平頭少女跟前。
她沉默著,往后退一步也蹲了下來。她從兜里掏出耳機,塞到對方的耳朵里,動作不緊不慢,細致又溫柔。
塞完之后,陸眠扶著少女起身,扳著少女的肩膀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
直到此時,陸眠才說出第一句話 :“愿愿,我在?!?/p>
隋愿的眼淚“唰”地就落了下來。她死死地咬著嘴唇,什么話都說不出來,身體顫抖個不停。
葉謹聞突然有個不太好的腦洞:“七哥,那個平頭……該不會就是陸眠喜歡的人吧……”
蕭祁墨一個眼神殺過來。
葉謹聞秒慫。
可陸眠和那個平頭就是很奇怪啊,葉瑾聞還是第一次看到陸眠對一個人這么上心。那個女孩一向玩世不恭,對什么都不在意,不像是會管閑事的人。
對面的小混混還沒察覺到危險,反而更囂張。
“怎么,一個女的還想跟我們動手?!”
“行啊,哥哥們讓你幾招。來、來、來,盡管來!”
反派話太多,而且還聒噪。
還沒等他們說完,陸眠就行動起來。她雙手插在衣兜里,速度很快,經(jīng)過人身邊時還帶著勁風。
小混混的慘叫聲響徹天地,一個個都捂著頭,像蟲子一樣蜷著身子滿地打滾。
陸眠解決完這些,僅僅花了十幾秒。
她那雙手根本就沒從口袋里拿出來過。
陸眠站在一片狼藉的現(xiàn)場,周圍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人。她如同從煉獄場里走出來的魔王,整個人散發(fā)著不容靠近的氣息,衣著干凈如初,一塵不染。
只是校服的拉鏈有點下滑。
陸眠一句話沒說,連一個眼神都沒給那些小混混,纖細的手指掃了掃褲腿的褶皺,隨手扯了一把校服,直接脫下來。
陸眠走到隋愿身邊,替她摘下耳機,又順便將校服披在她身上,不疾不徐的語氣里滿是溫和:“走吧。”
陸眠扶著隋愿走出暗巷,發(fā)現(xiàn)蕭祁墨和葉謹聞正在巷子口看她。
葉謹聞的眼神有些怪,并著腿,好像還有些……顫抖。
陸眠勾起嘴角笑了笑,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葉瑾聞的腿更抖個不停了。
蕭祁墨看著陸眠走來,鏡片后的那雙眼里染著輕淡的笑意,還有欣慰。
他猜測,陸眠這次打架跟之前蘇家后巷比起來,也僅僅用了一成的實力。動作敏捷,腰肢柔軟,挺好。
簡單地打過招呼后,陸眠從他身邊經(jīng)過。
蕭祁墨輕聲開口:“你朋友受傷了,我那里有外傷藥,去處理一下吧?!?/p>
蕭祁墨溫文爾雅,紳士細致,恰到好處地關心著人。
可葉瑾聞知道,越是這樣的蕭祁墨就越需要防備,他肯定在謀劃著什么。
葉瑾聞一時間充滿好奇,如果斯文腹黑的“墨爺”和暴戾聰慧的陸眠在一起,會產(chǎn)生怎樣的化學反應?
蕭祁墨的建議很中肯,陸眠表示接受,總歸她也得送隋愿去家里休息。
陸眠安撫了隋愿幾句,讓她上了蕭祁墨的車。畢竟隋愿受了傷,不適合再吹風。她則再次跨上摩托車,一路側(cè)隨著車回了小區(qū)。
他們所住的小區(qū)叫錦城壹號,錦繡前程的意思,毗鄰鯤鵬中學,是炙手可熱的豪華學區(qū)房。
戶型不多,房價很高,尤其大平層就更是千金難買了。
一行人來到八樓。
隋愿心里有點詫異,但還是安靜地跟著去了鄰居家。
陸眠沒進門,而是在外面先打了幾個電話。
“嗯,隋愿找到了。”
不知對方說了什么,只聽陸眠冷冷地回答:“不用,我會查清楚?!?/p>
蕭祁墨的房子挺大,他找了間客房安頓隋愿。
葉瑾聞大致掃了隋愿一眼,胳膊上都是皮外傷,消毒包扎好就行,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受了傷。
葉謹聞瞅著站在旁邊沉思著望向門口的蕭祁墨,突然湊過去神秘兮兮道 :“七哥,人是你接來的,你來給小兄弟包扎吧。”
那聲音足夠諂媚。
蕭祁墨冷笑一聲,扭頭就走:“你來。”
“我……”
“你又不是不會,順便給他做個心理輔導?!?/p>
他不當外科醫(yī)生好多年了好吧?!
算了,包扎又不是手術,他怎么敢勞駕“墨爺”呢?剛才他也只是隨口問一句。
葉瑾聞盡心盡力地幫隋愿包扎。
不過隋愿膽子很小,是那種易受驚體質(zhì)。葉謹聞安撫了很久,又說他們是陸眠的朋友,她才稍稍放下心來。不過在包扎的過程中,葉謹聞發(fā)現(xiàn)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葉瑾聞不動聲色地幫隋愿包扎好,又耐心地問:“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受傷?”
隋愿搖頭。
葉謹聞連忙給隋愿倒了溫水,走了出去,隨手帶上了房門。他略帶興奮地踩著小碎步跑到蕭祁墨身邊,壓低聲音道:“七哥,她是個女孩!”
葉瑾聞只是把自己的發(fā)現(xiàn)告訴蕭祁墨,抬頭間好像看到蕭祁墨的眼神……亮了。
葉瑾聞揉了揉眼睛,自己沒看錯吧?
蕭祁墨斯文優(yōu)雅地笑道:“你去照顧好那位女同學,我去看看陸眠?!?/p>
話落,他抬腳走出去。
陸眠正好掛斷電話。
兩個人對視一眼。
陸眠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p>
聽聲音,好像有些煩躁。
蕭祁墨上下打量陸眠一眼,見她雙手在摸口袋,還露出微惱的神色。于是他輕輕一笑,遞上一個打火機。
“找這個?”
不得不說,蕭祁墨的觀察力確實厲害。
“我很久不抽了,有備無患?!笔捚钅涿畹亟忉屃艘痪洹?/p>
陸眠微愣后神色恢復自然,接過去打火機。
蕭祁墨還沒從她的神色中回過味來,就見她懶洋洋地往墻上一靠,纖白的手指點燃打火機,湊近那一簇小火苗出神。
陸眠在聞打火機的味道,帶著玩世不恭的散漫和疏離。
蕭祁墨的喉結(jié)微微動了一下,卻還是善意地提醒道:“打火機中的氣體是丁烷,過量吸入對身體不好?!?/p>
“是不好?!标懨咻笭?,“但能麻痹神經(jīng),讓人鎮(zhèn)定?!?/p>
蕭祁墨從陸眠的語氣中讀出了一些復雜:“你和那個女孩認識?”
其實蕭祁墨更想問的是她們的故事。他也是頭一次有了主動了解某個女生的想法,甚至因為這種想法,他錯過了尋找“十三號”的機會。
陸眠不走心地笑笑,指尖合上打火機蓋,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吧嗒”聲。她隨手將打火機拋向蕭祁墨,打火機在空中畫出一道優(yōu)美的拋物線,然后穩(wěn)穩(wěn)地落入男人的掌心。
“我進去看看隋愿?!?/p>
蕭祁墨攥了攥微微有些發(fā)熱的打火機,薄唇勾起,金絲邊框眼鏡下的眸子里閃過一抹暗芒。
陸眠一進屋就看到了隋愿。
隋愿的臉色有些白,像是犯了錯的小孩,低著頭不說話。
陸眠順手摸了一把她的小平頭,有些扎手。
陸眠沒問原因,也沒說嗔怪的話,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跋雲(yún)⒓游锢砀傎???/p>
隋愿點點頭,情緒很低落:“可是,報名表在老師那里?!?/p>
“多大點事?”陸眠笑了,笑得云淡風輕,“隔壁房間的鎖有你的指紋,你收拾好了就過去休息,我先回學校一趟?!?/p>
見陸眠就要走,隋愿有些擔憂地抓住她的衣角 :“眠眠,別打架……會受傷。”
陸眠知道隋愿是在關心自己,擺擺手,輕描淡寫中帶著不羈的野性。
“他們會,我不會?!?/p>
這話說得又狂又傲,卻沒有絲毫違和感。
“可是……”
陸眠看隋愿弱不禁風又努力關心人的樣子,忍不住伸出魔爪在她腦門上擼了一把。
“眠眠……”
在隋愿更加羞怯之前,陸眠收回魔爪,轉(zhuǎn)身離開。走之前她還沖隋愿眨了一下眼睛,清冷、紈绔又風情萬種。
隋愿愣住,蒼白的臉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蕭祁墨和葉謹聞站在旁邊,感覺這劇情有點不大對勁……
直到聽到外面?zhèn)鱽黻P門聲,葉謹聞才趕緊湊到隋愿身邊,一臉八卦的表情。
“妹妹,你和陸眠是怎么回事???”
“我們啊……”隋愿怯怯地一笑,“是過命之交?!?/p>
學校里,蘇老爺子接到隋愿平安的消息后,也順便告訴了校方領導。
幾個老師暗自慶幸,沒鬧出事來就好。也幸好是蘇老爺子找了大神幫忙,才能這么快找到隋愿,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蘇老,可得好好謝謝這位大神!”
蘇老爺子非常認可地點頭,一雙飽經(jīng)風霜的眼睛里,眼神帶著別人看不懂的復雜。
他的語氣悠遠綿長:“是該好好謝謝她……”
新生歡迎會。
丁猜盤點班內(nèi)人數(shù)時發(fā)現(xiàn)少了陸眠,四下詢問以后才知道她出去了。
他擔心學生,就去外面找人,出了禮堂發(fā)現(xiàn)一位老人拄著拐杖,站在門口左右看著什么。
丁猜走過去詢問:“請問您找誰?”
蘇老爺子不認識丁猜,伸手往禮堂內(nèi)指了指:“我想找陸眠的家長,高一(25)班的陸眠?!?/p>
“陸眠?”丁猜回頭往里看了一眼,表情有點奇怪,“她的家長今天沒過來,說是很忙脫不開身?!?/p>
“一個都沒來?”
蘇老好像明白了什么,表情變得冷淡起來。有些事,他也聽說過。
“老先生,您找陸眠的家長什么事?還是陸眠做了什么?是這樣的,我是她的班主任丁猜,您有什么事跟我說也行,或者我?guī)湍螂娫捊o陸眠的母親?!?/p>
“也行?!碧K老爺子點了點頭,看丁猜有些緊張和擔憂,連忙解釋,“丁老師別擔心,陸眠做了好事救了人,我是來感謝她的,順便想跟她的父母交流交流?!?/p>
蘇清河是隋愿的資助者,要這樣說也沒問題。而且他想陸眠性格孤冷,不愛說話,亦不是那種跟父母邀功請賞的孩子。如果這件事由他來說,說不定還能讓她的父母多關心關心她。
丁猜立刻就跟陸眠的母親傅曼聯(lián)系,臉上還帶著與有榮焉的驕傲感。他的學生做了好事,他這個班主任當然開心了。
只不過電話響了好幾遍,硬是無人接聽。
等到終于打通時,丁猜隱約聽到那邊傳來“高三(1)班的同學和家長請往這邊走”的聲音,他有些錯愕,不確定地“喂”了一聲。
傅曼的口氣挺不耐煩的,接通電話后也不主動說話。
丁猜打破沉默,無奈地道:“陸眠媽媽,我是陸眠的班主任丁猜,有件事我想跟您說一下……”
“丁老師,”丁猜的話還沒說完,傅曼便插話進來,“不好意思,我這邊很忙。關于陸眠的問題,我回家會好好管教她的?!?/p>
說完她便掛斷電話,連一句問候都沒有。
丁猜和蘇老爺子面面相覷。
兩個人愣怔間,隔壁高三動員會的家長和學生陸陸續(xù)續(xù)地走了出來。
烏泱泱的人群中,丁猜一眼就看到了穿著暗紅色連衣裙的傅曼。卻在準備張口喊她時,看見一個嬌俏的女孩挽住女人的臂彎以及一個中年男人的臂彎,甜甜地喚著“爸、媽”。
那一瞬間,丁猜懂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脫不開身”。
蘇老爺子似乎也懂了。
“真有意思?!碧K老冷哼了一聲,氣得直接甩了袖子,拄著拐杖走了。
丁猜手里拿著電話,在這九月的天氣里,腳底生出一股涼意。
他只是想告訴傅曼,陸眠做了好事……
這邊的陸心暖陪著傅曼和陸知齋出了禮堂。
動員會進行得并不完美,該上臺演講的優(yōu)秀學生代表蘇玨和優(yōu)秀老師孫佳瑩,都因為臨時有緊急事情而推了。
陸心暖倒是上了臺,可怎么也找不回之前那種志得意滿了。
直到剛才親眼看到傅曼掛斷陸眠班主任的電話,陸心暖才微微勾起一抹笑。
“媽媽,剛才是姐姐的班主任打來電話嗎?”
傅曼神色淡淡:“估計是陸眠又犯了什么事,讓我給打發(fā)了?!?/p>
“原來姐姐真的沒請假啊……”
陸心暖說完,傅曼疑惑地問了一句:“什么請假?”
“哦,我……”陸心暖后知后覺,佯裝自責了一下后說道,“我看到姐姐出學校了,她說去找我們班的一個同學?!?/p>
“出校?找人?找你們班的?”傅曼拔高了音量,“這關她什么事?她一個學生找什么人?她有那個能耐嗎?”
陸心暖搖頭:“不知道,但姐姐應該是出于好心?!?/p>
“好心?我看她是存心,不好好上學,這種事倒是積極。幸好我沒去給她開家長會,不然我的臉都要丟光了?!?/p>
“媽,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或許,姐姐真的找到了人……”
傅曼不予認同地搖頭,越說越氣:“她班主任的電話都打到我這里了,還能有什么好事?今天她回家,我必須好好說說她?!?/p>
說完,傅曼還看了一眼陸知齋,提醒道:“今晚你要跟我站同一條戰(zhàn)線,我們必須得給陸眠上一課。她自己不學好也就算了,可不能耽誤了暖暖。人家老師說了,高三這一年很關鍵,父母一定要給孩子提供最好的學習環(huán)境,一切事情都要給高考讓路。”
聞言,陸知齋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陸心暖滿足地勾起嘴角,希望這次能徹底趕走陸眠……
即將放學的時候,陸眠找到了班主任丁猜。她話沒多說,就管他要了一張物理競賽的報名表。
這種表格都是統(tǒng)一格式,找誰要都一樣。
丁猜很震驚,非常震驚,想到陸眠的成績,又不想傷害她這么積極的心,于是咬著牙給了。
丁猜忽然覺得,給陸眠補課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
然而陸眠轉(zhuǎn)手就把這張報名表給了隋愿。
隋愿不知道陸眠是從哪里得來的,折起來,小心翼翼、倍加珍惜地放進書包里。
“眠眠,你參加嗎?”
“我?”陸眠的指尖纏繞著一根數(shù)據(jù)線,隨意地擺手,聲音慵懶而隨性,“我不行?!?/p>
“你胡說,你明明……”
“嗯?”陸眠的尾音一揚。
隋愿秒慫,只好換了一個話題。
“眠眠,我沒想不開,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彼逶缸诖采希跞醯亟忉?。此時她人在陸眠的房子里,沒有外人在場,也放開了一些。
“而且我也沒打算去酒吧,是他們截住我把我拉過去的?!彼逶秆谙聝?nèi)心的苦澀。
陸眠沒說什么,長腿鉤過一把凳子,隨意地坐在上面。椅背朝前,她順手將胳膊墊在上面,手托著下巴看隋愿。
她笑了,笑得囂張又瀲滟:“小光頭,別緊張?!?/p>
隋愿嘟囔道:“我明明比你大……你才是我們中間最小的……”
陸眠更想逗隋愿,伸手過去,揉了一把她的小平頭。
陸眠看著隋愿睡著了才離開。
她在走廊里摁了電梯后,就低著頭一邊看手機一邊等待,身后冷不丁傳來開門聲。
蕭祁墨正巧從家里出來,手里拎著裝了垃圾的黑色塑料袋,看到陸眠的時候,微笑著打招呼。
兩個人再次偶遇。
“要走了?”蕭祁墨問。
“嗯,回去?!?/p>
蕭祁墨知道陸眠要回哪里,抬手指了指腕表,示意陸眠看時間。
陸眠懶懶地抬頭:“手表挺貴,手腕也挺好看?!?/p>
早就知道陸眠說話噎人,蕭祁墨聽著聽著也就習慣了。
他無奈地搖了一下頭,淡淡地開口,紳士地說:“十點了,我送你?!?/p>
陸眠抬頭,一雙清澈的眼里映著蕭祁墨溫文爾雅的身影。
陸眠收起手機,上前走了一步,跟男人保持著三十厘米的距離,忽然笑得瀲滟芳華。
蕭祁墨微頓,不明白陸眠的因何而起。
“蕭先生也親自丟垃圾?”
陸眠突然往前傾了一下身體,伸手提了提那個黑色垃圾袋,空蕩蕩的,眼底的揶揄不言而喻。
被現(xiàn)場拆穿的蕭祁墨臉上有一瞬間的無奈掠過。
正巧電梯來了,門打開后,蕭祁墨慢條斯理地抬腿走進去,避開了這個尷尬的問題。
陸眠抱起雙臂,輕笑了一聲,跟著進了電梯。
透過貓眼一直暗中觀察的葉謹聞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我早說過倒垃圾這個理由不合適?!?/p>
最終,陸眠還是坐上了蕭祁墨的車。
她騎摩托車回陸家會有麻煩,況且車上的空調(diào)吹著很舒服。
陸眠慵懶地倚靠著座椅,這次并沒有玩手機,而是看著車窗外的夜景出神。
蕭祁墨打破沉默,隨意地問道:“你在學校還好嗎?”
蕭祁墨看過陸眠的資料,也了解過她的一部分情況。
“那群孩子挺可愛的?!标懨邞醒笱蟮負Q了一個姿勢。
蕭祁墨偏頭看了陸眠一眼,只見她的眉眼間染著不羈的囂張和狂妄。她明明只是個十九歲的小女孩,卻老成得不行,即使眼前擺著一堆困難,也進不到她心里。
就算有人為難她、嘲諷她,在她眼里也只配得上“挺可愛”這三個字。
陸眠遺世獨立地站在人世間,清冷、理智、疏離地俯視眾人。
“你的那個朋友叫隋愿是吧?葉謹聞說她的情況不太穩(wěn)定,心理比較脆弱。看來鯤鵬學校在某些方面還有待加強?!笔捚钅豢跉庹f了許多話。
陸眠輕輕地笑了笑:“我覺得也是?!?/p>
尤其是隋愿的那個班主任,確實該“安排一下”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很快就到了陸宅門口。
陸眠走下車卻沒關門,白皙的手臂搭在車門上。她朝著車里看,態(tài)度挺溫和的。
蕭祁墨回頭看陸眠,心想:這小丫頭莫不是開竅了?然而還沒等他想更多,耳邊便飄來一句很真誠的疑問。
“蕭先生,路費多少錢?”
蕭祁墨溫文爾雅的臉上有了些別的情緒,他伸手揉著跳動的太陽穴:“回去吧……”語氣要多無奈有多無奈。
“好?!?/p>
陸眠瀟灑地關上車門。
蕭祁墨目送陸眠走進門,給葉謹聞打了個電話。
“我覺得鯤鵬學校缺一個盡職盡責的教導主任,你看我怎么樣?”
葉謹聞:“這……”
什么玩意兒?
陸眠走到大門口,往常這個時候偏樓應該很安靜了。她遠遠看著燈光大亮,看來他們還沒休息。
陸眠往肩膀上拉了拉背包帶,踢踏著地上并不存在的小石子,慢悠悠地晃進去。
客廳里。
傅曼、陸知齋以及陸心暖坐在沙發(fā)上,一杯水接一杯水地喝著,似乎在等著什么。
看到陸眠晃晃悠悠地回來,他們強壓在心底的情緒終于有了爆發(fā)點。
“陸眠,我有話跟你說?!备德鼜妱莸亻_口。
陸眠停下腳步,一只手拉著背包帶,另一只手放在褲兜里。
陸眠把校服借給了隋愿,只著簡單的白T恤。白T恤的領子洗得寬松又起皺,還有些磨邊,看上去就一副不值錢的樣子,可穿在她身上,卻有種另類的時尚感。
陸眠微偏了一下頭,冷冷地看向傅曼,聲音冷到骨子里:“想說什么?”
傅曼冷不丁一顫抖,眼神飄忽,氣勢弱了下去。
又是那種讓她從骨子里就害怕的眼神,她到了嘴邊的話就那么卡在嗓子眼里。
客廳的氣氛沉悶、死寂、讓人窒息。
一陣沉默中,陸心暖施施然地起身,提了一句:“姐,媽想說今天你的班主任給她打電話了?!?/p>
傅曼立刻清醒過來,重新打起精神。
“陸眠,你跟我說說你到底想怎么樣?我說過了,你能進鯤鵬中學不容易,可你為什么總是逃課,總是讓人操心?”
陸眠左右活動了一下脖子,將書包往地上一丟,雙臂環(huán)抱。
“所以呢?”
傅曼暗自磨牙:“你……你要是不好好上學,我干脆也不花這個錢供你了。”
把所有錢都拿去培養(yǎng)暖暖,豈不是更有價值。
“媽,姐姐她才十九歲……不上學又能做什么呢?”
“十九歲還小嗎?!人家十九歲都上大學了。你看她,才上高一,要不是她小時候闖了禍,害了你,你今年也早就去了心儀的大學!”
陸心暖垂著眼瞼,聲音很?。骸岸歼^去了,我不怪姐姐的?!?/p>
十九歲的年紀,正常情況下是該上大學了。
陸心暖和陸眠都是十九歲,之所以比人家晚一年,是因為六歲時出了點意外,她們姐妹倆都留了級。
陸眠就站在那里,好看的嘴角勾著,眼里流露出冷。她看向傅曼:“我再說一遍,六歲那年,不是我害陸心暖摔斷胳膊的?!?/p>
“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傅曼隨口一說,根本也沒指望能掰扯出什么,直接忽略,“十九歲在外面打工的人多的是?!?/p>
傅曼最后下定決心,撂了狠話:“實在不行,陸眠,你退學吧。”
“讓姐姐去打工?”陸心暖低呼出聲,“媽,姐姐才剛回來……”
“你看她的心在這個家嗎?成天往外跑不說,小姑娘家家的還回來那么晚?!?/p>
“其實叔叔倒是提過,可以在公司里給姐姐安排一個職位。媽,我們?nèi)フ沂迨灏?,他或許能給姐姐安排一份輕快的活,每個月還能賺個三四千元?!标懶呐ㄗh道。
陸眠聽懂了她們話語里的意思,也沒生氣,反而覺得挺有意思。她斜靠著墻,極認真地聽她們說著,好像在聽相聲一樣。
不過一提到陸行堂一家,傅曼就連連搖頭。
“不行,不能再麻煩你二叔他們了,我拉不下這個臉。當初借了他們五百萬元,現(xiàn)在還有四百五十萬元沒還上。上次又托他幫忙安排你姐上學,現(xiàn)在我怎么好意思再讓人家給你姐安排工作。”
“那該怎么辦啊……”
娘兒倆左右為難,沙發(fā)上的陸知齋就抱著一份文件看,冷漠得仿佛是個外人。
陸眠搖了搖頭,身子動了動,散漫地走到那對母女面前,一只手搭在傅曼的肩頭,一只手搭著陸心暖。
陸眠輕輕地“呵”了一聲,慢悠悠地開口:“別演了,怪累的?!?/p>
少女一雙清澈干凈的眼睛看著母女倆,帶著看透一切的了然和釋然。
在母女倆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肩上的手已經(jīng)離開了。
陸眠重新拎起書包,抬腿上樓,一邊走一邊笑:“演技挺好,只是劇本不怎么樣?!?/p>
陸心暖和傅曼雙雙尷尬起來。
陸眠說話向來如此,像一根刺不輕不重地刺入心臟,拔不出又壓不下,分分秒秒折磨著人。
冠冕堂皇的遮羞布被陸眠輕飄飄地扯下來,剩下的便是赤裸裸的陰謀與算計。
陸眠沒理會,直接上了樓。她一把拉開書包鏈,掃了一眼暗沉的房間,把發(fā)夾禮盒還有幾本書丟進包里,再看一眼,好像也沒別的東西可以帶走了。
她又晃晃悠悠地下了樓。
傅曼、陸心暖和陸知齋還在客廳里,尷尬地說著話。
傅曼見陸眠重新下來,心里“咯噔”一下:“你干什么去?”
陸眠從傅曼身邊經(jīng)過,神色淡淡:“就當我沒回來過吧。”終究等不到他們的一句“歡迎回家”,倒不如一刀了斷,干脆利落。那些盯著她的人估計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你要走?”傅曼的聲音里帶了些慌亂,可陸眠已經(jīng)率先出了門,背影決絕又冷漠。
傅曼上前追了兩步:“眠眠……”
“媽!”陸心暖急切地喚了一聲,順手挽住傅曼的臂彎,“小心腳下?!?/p>
就這片刻,陸眠已經(jīng)走出去老遠,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這個沒良心的孩子,她這是要氣死我啊?!备德謵琅蛛y過。
陸心暖無奈地搖搖頭:“媽,您別傷心了,說不定姐姐過兩天就回來了?!?/p>
話是這么說,只是陸心暖看著陸眠消失的方向,心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們陸家再也不會有污點了。
陸眠出了陸家的門,神色一直都是平淡的,抬頭看到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車——正是送她回來的那輛。
陸眠向前走了兩步,敲了敲窗子。
車窗慢慢降下來,那張斯文優(yōu)雅到極致的俊美臉龐緩緩出現(xiàn),金絲邊框眼鏡后的墨眸含笑跟陸眠對視。
“你還沒走?”
“我猜你可能會出來?!笔捚钅逖诺卣f著,隨即從駕駛座上走下來,紳士而自然地接過陸眠的背包,再順手替她打開副駕駛位旁邊的車門。
“上車,帶你回家?!笔捚钅f著。
陸眠愣了一下,扶著車門沒動,心里把“家”這個字重復了一遍,有些失神。
她哪里還有家啊……
下期預告:
根據(jù)蘇老爺子給的資料,綁匪最后的消失點就是在鯤鵬中學,具體位置不詳。
陸眠需要仔細勘察整所學校,不能放過任何有問題的細節(jié),或許只有這樣,才能找到那群人真正的老巢。
她慢慢地靠近涼亭,閉上眼睛,細細地感受著周圍。不過還沒等她感受到什么,身后傳來從容的腳步聲以及一道優(yōu)雅溫和的男人的聲音。
對方說:“陸眠,我來了。”
陸眠聽到聲音,慢悠悠地睜開眼睛,臉上染著“你來就來,關我什么事”的厭世情緒,回頭看向來人。
蕭祁墨不動聲色地朝前走了兩步,看著幾米開外的涼亭道:“想進去?”
“與你無關?!?/p>
陸眠知道現(xiàn)在沒辦法繼續(xù)探查了,掉頭就往高一教學樓走。她心中還是小小地疑惑了一下,偏頭問了一句:“蕭先生怎么會在我們學校?”
蕭祁墨笑了,挺優(yōu)雅的,他慢條斯理地挽著襯衫袖子:“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你們的教導主任祁墨。”
“教導主任?”陸眠不知蕭祁墨是什么意思,停下腳步,卻還是乖巧地喊了一聲,“祁老師好?!?/p>
“我不是老師?!?/p>
“祁主任好?!?/p>
蕭祁墨滿意地笑了笑:“以后你們的紀律就歸我管了,你要聽話一點?!?/p>
(下期連載詳見《花火》2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