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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 鰭

2021-04-06 03:47田寧
湖南文學 2021年1期

田寧

我扭頭看了下門匾,上面寫著“紫荊傳芳”,字跡部分脫落,但不妨礙辨認,字體莊嚴方正,是我爸手筆。我爸是礦上電工,早先讀過幾年書,后來因故輟學,當了幾年兵,復員分到礦上;年輕時喜歡寫字,臥室角落的桌上長年鋪一張宣紙,上面壓著鎮(zhèn)尺,旁邊是硯臺筆墨,一摸一手灰塵。他是什么時候開始不再寫字,不清楚,問我媽,她的回答是,你問這個有用?有這工夫,能不能趁我沒死,出門找份活干,掙錢養(yǎng)活自己?我抬起頭,仔細看了下我媽,五十剛過,頭發(fā)已經(jīng)見白,腰板還直,此刻一臉悲憤。我說,你這是要趕我出門?她說,你去周圍看看,看有誰二十好幾了還一分錢不掙,天天混吃等死。我看著眼前的飯碗,里面是半碗米飯,幾根蘸汁豆角疲軟地臥在飯面上。我想了下說,也是。我三兩下把飯扒完,回到房間,把衣服塞進包里,找出兩本書,一并塞進包里。出到門口,我媽拿著拖把從廚房出來,說,你去哪?我可告訴你,你嚇不了我,我不吃這套。拖把的水滴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水漬。我說,媽,你說得對,我現(xiàn)在這樣,就是混吃等死,我這剛好有事,得出趟門,就照你說的去掙點錢,能不能回來說不準,往后就當沒我,管好你自己。門外就是馬路,上面鋪滿沙子,這是正午,沙子在陽光下反射出鋒利的白光。我把手搭在額前,看路上來往的車流,攔住一輛開往縣城的公交,拉開車門上去。車上沒幾個人,到處是空座。我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車鳴了下喇叭,緩緩開動。我從車窗看見我媽扶著門框,保持剛才的姿勢,一動沒動。

這是二〇〇六年八月,我二十七,畢業(yè)整五年。五年時間我基本待家里,哪都沒去,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剩余時間都用來寫小說,長的幾萬字,短的五六千,在內(nèi)心相信自己能成個好作家。遇到實在寫不下去時,就到附近走走,一口氣爬上后山,伸腰踢腿,打一套拳,完了一聲大喊,聲音傳出很遠。或者去河邊,爬到一棵樹上,靠著樹干坐下來看河水,有時能看一整天。抽空看點書,大量抽煙,幾年來抽了不下二十個牌子,也算是個成就。沒想過結(jié)婚,心思暫時全都放在小說里。每寫完一篇,不滿意的扔抽屜,或者推倒重寫,有時重寫八九遍;滿意的投出去,然后滿懷希望等回復。我等了五年,沒收到任何別的回復。我媽第一年還能忍,第二年開始發(fā)作,話里各種帶刺,到后來徹底絕望,覺得自己一生都不幸,話里不再帶刺,直接變成刀片。

風從車窗外灌進來,全是熱風。我從口袋掏出煙盒,抽出一根點上,猛抽了一口,噴出一股煙霧,立刻被風吹散。司機在后視鏡里說,車上別抽煙。我左右看看,沒看見有人抽煙,明白是說我,哦了一聲,把煙扔到腳下踩滅。車頭的電視播放著港臺錄像,一個人蒙著臉,拿槍指著另一個人的頭說,這條路就到這,該你了。周圍是密集的槍聲。過道另一邊座位上是個老太太,臉上是飽滿的皺紋。車后座并排坐著一男一女,樣子是對夫妻。他們都不說話,這點和我媽不太一樣。突然想起一句歌詞,“我們就這樣默默無言,再也無法相愛”,誰唱的忘了。我看向窗外,路邊的樹迅速后移,靜默無聲,像我多年凝視的河水。

三天前電話鈴響時我午睡剛醒,房間很悶熱,風扇對著吹,發(fā)出單調(diào)的聲響。我靠在床頭抽煙,回想剛才做的夢,想讓頭腦清醒過來。夢很模糊,像黏在一張捕蠅貼里,里面各種影像都沉重,醒來后頭痛欲裂。最近一段時間都睡不好,多夢,有一回夢見自己突然陷入癲狂,頭腦里各種念頭來回翻涌,意識像要抽離身體,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猛然驚醒,出了身冷汗。有一天洗頭,順手捋下一把頭發(fā),自己看著愣了許久。聽到樓下電話鈴響,以為是我爸的,躺著沒動,繼續(xù)抽煙,想把夢想明白。鈴聲響了一會,突然停了,留下一段空白,接著又響,時間持續(xù)更久。這回我媽接了,接著在樓下喊,你電話。

我套上褲子下了樓,拎起話筒喂了一聲。里面?zhèn)鞒鲆粋€陌生男人的聲音:操,等半天,你是老七?我說,你他媽誰???他說,別見怪兄弟,事兒挺上火,我是馬琨室友,叫陳興。我說,你說誰?他說,馬琨,唱歌的馬琨,有印象?我說,哦,記得,有事?他說,他給你留了張字條,上面有你名字和這號碼,你是老七?我問,馬琨人呢?他說,死了,昨晚跳的樓,腦漿射一地。我手抖了一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停了一會才問,幾樓?問完覺得不妥,該先問人。陳興說,五樓,我們這樓就五層,樓頂封了,上不去,能上去他估計會去樓頂。我說,這事還有誰知道?陳興說,我報了警,打了120,來了輛救護車把人拖走,出這么大動靜,周圍人肯定知道。我說,不是這意思,馬琨親人朋友沒別人知道?他說,字條里只有你這號碼。我說,他用手機?里頭沒別的號碼?他說,手機被警察收了,里頭可能有別的電話,也可能沒有,不然不會單留這號碼,所以我暫時只能通知你,這個是我手機號碼,可能你得記一下。我說,他平時和什么人來往?陳興說,他帶過幾個女人回來過夜,不過每次不一樣,應該算不上女朋友。和他住那么久,沒聽他說起家里人,你是他什么人?聽你話里意思,你們也很久沒聯(lián)系?我說,我們一伙的,他老二,我老七,畢業(yè)分開后就沒聯(lián)系過,你倆住了多久?他說,他回昆明后到處找房子,我當時正找人合租,感覺這人還行,不扯,話不多,就和他租了這套房,有一年多了吧。我說,知道他之前都去過哪?他說,這個不清楚,好像去深圳待了一陣。樓下房間沒風扇,我拿著聽筒站了一會,身體不再抖動,汗順著背脊往下流。我說,字條還在?都寫些什么?陳興說,是段話。我說,能不能念一下?陳興開始念:天使斷了翅膀,守在凌晨的街巷,臉上還有殘妝,像母親的模樣,她說別給他媽的美元,哦是我忘了,她只收卑微的夢想。操,還他媽挺順口。我說,就這段?陳興說,就這段,后面是你名字和電話,你能來一趟?從沒遇過這種倒霉事,估計后面事兒還不少,我一人怕不行。我說,讓我想想。

公交在車站停下,我下了車,正午的陽光像針扎下來,我站在太陽下,影子貼在腳邊,溫順粗短,像個被擠壓的面團,我見它猶豫了一下,離開我進了車站。售票廳里沒人進出,只開了一個窗口,售票員頭靠椅背,嘴張開,正在午睡。一個男人躺在一邊墻腳,蜷著身體,眼睛閉上,從表情來看很幸福。我看了下票價,把包里余錢都掏出來。錢多是平時向我媽要來買東西剩的,我爸回家有時會給點,買煙充話費,也沒剩多少,都隨手扔抽屜里,出門時全部收齊,居然有兩百來塊。數(shù)錢時,一枚硬幣突然掉到地上,聲音清脆悅耳。男人眼睛睜開,看向硬幣。我和他對視了一眼,彎腰撿起硬幣。

兩點過后進出車站的人多起來,候車室漸漸坐滿??照{(diào)不起作用,墻上風扇全開,人還是覺得熱。四處都是人聲。小販拎著瓜子罐頭香煙,拖長聲音叫賣。一個男人坐在一塊滑板上四處游走,膝蓋以下腿沒了,斷處露出粉色。男人不說話,像條沉默的魚,身前放個鐵盆,里面裝些角票硬幣。我坐在候車室靠里一排凳上,抽完半包煙,抽出兩本書中的一本,看完其中一部分,書里有句話挺有意思:在天國里,奧雷利亞諾知道對于深不可測的神來說,他和胡安構(gòu)成了同一個人。大約三點,我看見馬琨從安檢口進來,一手拎著吉他。我起身喊了聲馬琨,向他招手,剛好候車室廣播播報車次,聲音尖利刺耳。他沒看我,進了旁邊的衛(wèi)生間。我把包放在座位上,跑進衛(wèi)生間,男廁里幾個人正站著滋尿,里面沒有馬琨,空氣里一股刺鼻的尿騷味,一些單間的門死死關(guān)閉,拍門沒回應,不確定里頭是否有人。我又叫了聲馬琨,你他媽給我滾出來。幾個男人扭過頭來,像看個傻逼似的盯著我看。我出了男廁,在門口等了近半個小時,看各種人進出,始終沒見他出來。

車是最后一班夜車,六點半走。六點十分開始檢票,尖利的廣播剛響,一群人呼啦站起,拎起大包小包,人不很多,卻都朝前擠。我把煙掐滅,把書塞進包里,跟在一群人后面上了車,把包塞進行李架,找個靠窗位置坐好。車還沒走,空調(diào)不給開,車里挺悶熱,坐一會汗就出來。跟車的是個女人,穿件吊帶裝,露出肩膀,裹住巨大的乳房,還是露出來不少。女人用眼睛數(shù)了下人頭,喊了聲,人齊了沒?聲音從眾人耳朵穿過。沒人吭氣,女人對司機說,人齊了,走吧,要天天這么點人,咱們不得餓死?司機沒言語,把門關(guān)上,車緩緩開動,空調(diào)開了,一股熱氣對著頭頂吹下來,吹了一會轉(zhuǎn)涼。這時有人在外面用力拍打車門,聽聲音挺急。司機穩(wěn)住車,門呼啦開了,一個人上了車,門又呼啦關(guān)上。來人往車尾走,脖子上掛條毛巾,正用毛巾擦汗,到我身邊一屁股坐下,呼了口氣說,瞧這天熱的,狗都受不了,還好趕上了,剛在外頭叫你呢,一點沒聽見?我爸是。

我說,爸?他說,還當我是你爸?走也不吱一聲。我說,是該打個電話,一下走得急,忘了這事。他說,還生你媽氣?我說,哪敢。他說,一接到你媽電話,我立馬趕過來,還好沒白趕。你媽哭得不行。我說,有什么話打個電話不就行了?還自己大老遠趕過來,你趕緊趁天還沒黑坐車回去,見著我媽,就說我鐵定不回去了,讓她放心。你說我媽哭得不行?他說,嗯,我覺得這事你不能這么干。我說,是不是我媽覺得,今后她就一個人在家,沒個人罵,一下不太適應?我爸說,聽這話就知道你還生你媽氣,她怎么說也是你媽,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說,你平常不在家,沒聽見我媽每天都說些什么話。他說,別管說什么,她畢竟是你媽,你是兒子。我呼了口氣說,那行吧,一會我給她打個電話,不過這回是真走,你勸也沒用。他說,我沒說要勸你,走也挺好。我說,那你上車這是?他說,送你一程,半道就回去,這車去哪?我說了地名,他說,去那干什么?我說,轉(zhuǎn)火車去昆明,有個朋友跳樓死了,我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他說,你身上還有錢買車票?我說沒了,到了再看吧,實在不行還能逃票,這點能耐還有。他點點頭說,你那朋友因為什么跳樓?我說,這個不清楚,可能就是不想活了吧。

空調(diào)已經(jīng)起作用,車內(nèi)涼下來,漸漸不再有動靜,前后的人大都找個舒服點的姿勢,兩手抱胸,歪著腦袋閉上眼睛休息。后排一個孩子猛然哭出聲,像是突然驚醒,感覺到巨大的不安。孩子媽趕緊低聲安撫,孩子哭了一會,哭聲漸漸回落。車出了縣城,先一路往東,到了個路口,左拐往南。窗外視野已經(jīng)開闊,行道樹高大筆直,樹過去是大片農(nóng)田。太陽將要落山,黃得像塊烙餅,陽光透過車窗玻璃,在我爸臉上留下數(shù)條變幻的光影。有那么一會兒我想,我爸在車上這事有多少真實性?我寫了五年小說,盡管沒能成為一個好作家,但要想出個人來,也不是件多難的事。我說,爸,我倆有多久沒見了?他說,有小半年吧,上次回家還是清明給你奶上墳。說起來你奶死了也有近二十年了,最近不知為什么,老夢見她。我說,夢見我奶?他說,嗯,她在夢里拿根棍子,不停往墻上捅,我擔心她能把墻捅出個窟窿,一著急,就醒過來。我說,往墻上捅窟窿?我爸說,嗯,你奶死得早,不到七十就沒了,她在的時候常說,人的命,就是顆菜籽,自己說了不算,看她自己,真是這么回事。兒子,我這姿勢不對,不舒服,想往后靠靠。我?guī)退岩伪惩罂肯氯ヒ稽c,我自己也調(diào)了下,和他并排斜躺。

我爸沉默了一會,忽然一拍腦門,挺身坐直說,都忘了干什么來了。說完彎下腰,拎起腳邊的袋子,從里邊拿出兩瓶酒,塞我手里一瓶,說,拿著。我說,爸,你這是?他說,你從小不愛說話,見人就躲屋里,這要怨你媽太強勢。后來我把你送去練拳,才開始有點膽,結(jié)果現(xiàn)在寫起書來。我是個電工,修電路懂,這塊不懂,幫不上忙。我說,爸。他擺手止住我,接著說,我就你這么個兒子,你窩家里寫書,不管將來能不能靠這個出息,只要你覺得干這個有意思,我都替你高興,我和你媽不同,這么些年你沒寫出去,你媽心里急,話說得難聽,你別往心里去,你先別打岔,你從小不愛說話,不見生人,后來膽兒是大了點,但還不夠。等你畢業(yè)回來,看你學會抽煙,煙癮還挺大,我心想,好小子行啊,學會抽煙了,就憑這個,出去和人接個話,應該沒問題??捎幸粯?,我還沒見你喝過酒,知道你能喝,但能喝多少沒數(shù),今日我和你喝上幾口,一來為你送行,二來看你能喝多少。說到這我爸停了一下,看著我說,其實還有個意思,不知該不該講。我說,你是我爸,有話你說。他說,那好,你這突然一走,將來還見不見得著,誰也說不準,最近老夢見你奶,想起你奶說過的話,最好別應在你身上。剛才你也說了,你那朋友從樓上往下一跳,人就沒了,我希望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別走這步,不過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所以更該喝上一口。說完低頭看著瓶子。我看著他,一時間沒話,幾道光影從他臉上劃過。他舉起酒瓶,用牙齒嗑開酒瓶蓋,對著瓶口仰脖喝了一口,酒從他脖子下去,喝完拿眼睛看我。我說,那行吧,也用牙齒嗑開瓶蓋,舉起酒瓶,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味頓時在車里散開來。

前座的人掉頭看我們一眼,嘴上沒說話,眼睛表達的意思應該是,這倆傻X,喝酒是不是得看地方?車上原本閉著眼的人都睜開眼,順著酒氣看向我倆。我覺得有點害臊。他說,看你剛才倒酒的樣子,我心里有個數(shù)了,你要上酒桌,肯定能干趴下幾個。說完把酒瓶蓋上,從我手里要回酒瓶,也蓋上,一并放回袋子里,然后說道,酒算是喝過了,這是第一件,接著說第二件。我說,還有第二件?他說,你別打斷我,第二件是另外一回事。我說,那你說。他說,你爺十九歲娶了你奶,有人更早,我十五歲就對女人有想法,晚上睡覺雞巴挺著,二十四歲結(jié)的婚,已然太遲。你今年二十七,還沒結(jié)婚的意思,男人這樣不行,不太正常,讓人看笑話,這也是你媽看你來氣的一個原因。我說,怎么又說上這個了?他說,我是琢磨,一個男人出到社會,必須會抽煙,能喝酒,經(jīng)歷過男女那事,做人的竅門才算通,才能和別人一樣。我想起馬琨和他不斷更換的女人,說,爸你是不是覺得,你兒子也必須得活得和別人一樣?他說,這個要你自己說了才算,在我像你這個年紀,人人都一樣,你要和別人不一樣,旁人對你有看法,你可能就要被打倒。現(xiàn)在時代不同以往,但不管怎么說吧,我的意思是,你這次出門,能不能爭取在這塊開個竅,結(jié)不結(jié)婚另說,別讓自己白活這一回?我說,行,我這塊沒問題,那東西好使。我爸點點頭說,那就好,趕這半天路,現(xiàn)在有點困了,讓我躺會兒。說完往后躺回原來的姿勢。

口袋里手機振動了一下,我掏出手機,翻開手機蓋。是陳興發(fā)來的短信,短信說,我這幾日仔細琢磨,馬琨留你名字和電話,大致有這幾個意思。一是他和你有仇,臨死想把你扯進來,于是留下線索,讓警察找你麻煩,這點看來顯然不是;二是他的事你最清楚,有些事就你倆知道,警察追問起來,找你就行;三是他知道你重情義,人又好使,我處理不來的事情,你能幫上忙,如果是這個,我希望你能來一趟;最后一點,沒那么復雜,他就是想有人告訴你他死了這事,你覺得是哪種?有個情況,今天警察去了馬琨唱歌的酒吧,說有顧客反映他那些歌都太老,還翻來覆去老唱,聽著倒胃口,要他換歌,他一氣把吉他給摔了,是十來天前的事。更久以前,他已經(jīng)因為這個換了好幾家酒吧,這事你怎么看?要為這個把命給弄沒了,也太他媽脆弱。短信挺長,被分成好幾條,車上看東西不方便,老晃。我用了點時間逐字看完,把手機放回口袋,看見車外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

最后一次聽馬琨唱歌是千禧年那場音樂會。音樂會集中了附近高校好幾個玩搖滾的樂隊,規(guī)模挺大。演出那天,我們一伙人都去捧場。臺下男女混雜,基本都成對摟著?,F(xiàn)場聲音嘈雜,音響效果不好,常常發(fā)出一聲尖利的電子音。有時吹來一陣風,舞臺后面的宣傳畫猛烈搖擺,呼啦直響。樂隊唱崔健黑豹唐朝,聲嘶力竭,臺下人站著,揮動手臂尖叫。馬琨上臺時,我們幾個齊聲呼喊。馬琨唱的是自己寫的一首歌:我們沒趕上八十年代,只聽說那是個不錯的年代,人們懷里揣著理想,就能去想去的地方,看見河流和山峰,就忍不住熱淚盈眶;九十年代錢開始變得重要,房子和女人,一樣都不能少,年輕人剛走出家門,就迅速變老;我沒有房子,也沒女人,只有一匹老馬,一條腿已斷掉,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很糟。馬琨穿件舊夾克,在臺上站著彈撥吉他,風把他的長頭發(fā)吹起,臺下的尖叫聲一陣接一陣,漸漸把他的聲音蓋掉。

月亮出現(xiàn)在車左側(cè),巨大而慘白。對面來車開足車燈,不多會就有一輛,跳躍著撲過來,兩車擦肩而過。這段國道是條山路,彎多,車不斷搖晃,眼看要倒,卻沒有。連著幾個轉(zhuǎn)彎后,車忽然剎車,車輪和路面摩擦,發(fā)出嘶嘶的聲響,眾人身體都朝前傾。車上起來一陣騷動,有人站起身,伸長脖子往前面左右看。我爸睜開眼睛,挺身坐直說,出事了?我說,應該沒事,有事哪這么簡單。女人在車門邊喊,大伙別慌,是師傅尿急,得解決一下,車上人哄一下笑了。女人又喊,有沒有想下車方便的?有的趕緊。說完車門呼啦一聲開了,司機開了邊門下車,有人離開座位朝前走。我說,爸,你也去?他說,我不急,還是躺會。我說,感覺有點脹,那我去一下,萬一前面不停,不好整。

我下到車下,一股熱氣頓時撲過來。我從口袋掏出煙盒,點燃根煙,站到隔離墩上,解開拉鏈撒尿。路的一側(cè)是山谷,兩邊是巨大的山體。車上下來人不少,都是男人,滋尿聲和發(fā)動機的轟鳴聲混在一起。天色雖然灰暗,還能看見東西,月亮照在對面山上,把上面一截山體照白。我吸了口煙,忽然想,這是在哪?心里一片迷茫。正想時,下面山谷起了一陣響動,接著對面山上的樹一陣搖晃,從山谷瞬間搖到山頂。一群鳥受到驚嚇,呱呱叫著飛起,在空中盤旋一陣,又落回去。我尿完拉上拉鏈,想了一會,在隔離墩上把煙掐滅,彈進山谷,跟著前面的人上了車。

車重新開動,過了一會,車上重又靜下來。我側(cè)轉(zhuǎn)身,看著我爸說,前面你說到我奶,我想起有一回,我媽跟人說,我們家的事,都壞在老太太身上。擺明了說我奶,這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給說說?我也挺大一個人了。我爸說,別聽你媽瞎扯。我說,那我媽什么意思?我媽嘴上是厲害,應該還不至于瞎說,這里肯定有事。我爸把手疊在肚子上,兩只拇指碰著,沉默了一會說,有些事之前沒跟你說,是你還小,怕你聽了多想,知道也沒好處。等你大了,你奶又沒了,我也早把這事給忘光了。我說,真有什么事?他說,這么跟你說吧,你奶他爸,是個民國軍官。我直起身,看著他說,民國軍官?他說,嗯。我一下沒話說,覺得這事過于驚奇。

我爸把頭靠在車座上,說,你學過歷史,知道長沙會戰(zhàn)?我說,這個知道。我爸說,當年日本人打到長沙,你奶她爸接到命令,從婁底趕去長沙,把你奶、你奶她媽留在婁底。那時你奶十五歲,已經(jīng)懂點事,之前跟她爸練些拳腳,也玩刀槍,可是不頂用,生活一下沒了來源,活下去都費勁。仗打了三年多,你奶她爸命大,沒死,還升了官,派人去婁底接人。結(jié)果人還沒到,你奶她爸得了痔瘡,死了。我說,得個痔瘡會死人?他說,照我看更像是癌癥,結(jié)腸癌直腸癌,都可能,還得是晚期,不然沒那么快死。我說,嗯,后來呢?我爸說,后來仗繼續(xù)打,你奶跟著她媽從長沙一路逃難,結(jié)果到了咱們這兒,被你爺撿個漏,娶進門,生了五六個孩子,前面幾個都沒活下來,到我才終于帶大。再后來因為你奶的緣故,我書沒讀下去,好在你爺往上幾輩都窮,你奶他爸也死了那么多年,我才進部隊當了兵。但我無論到哪,部隊還是礦上,都不能往上提,這輩子已經(jīng)定死,只能是個電工,這也就是為什么你媽火氣會那么大,還是得怨我,沒讓你媽過上好日子。我說,爸,這怨不著你,是趕上那樣的時候。我爸說,你奶在的時候?qū)ξ艺f,她逃難那幾年,眼看活不下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慢慢有了種能耐,只要人躺下,躺哪都行,身上就會長出一層硬殼,覺得自己被包進那層殼里。我今年五十五,還有幾年退休,我的感覺和你奶不同。我有時閉上眼睛,感覺自己像條魚,身體兩邊長出魚鰭,游在水里,哪都能去,上了岸,也能張嘴呼吸。剛才喝了口酒,嘴里老有味,你那是水?給我喝點。

我把水遞給他,他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停了會說,要說你媽也挺不容易,先是跟了我,要官沒官,要錢沒錢。后來有了兒子,指望兒子大了能出息,結(jié)果兒子又不讓她省心,沒一樣好。我說,我媽就是想太多,又總不服氣,事事跟人比,事事要強,這哪成。我爸說,兒子,你還挺理解你媽。我說,她是我媽,我能不理解?不過理解歸理解,不代表我媽就對。他說,看來你還是心里有氣。我呼了口氣說,有氣沒氣都這樣了,老實說,突然決定出門,接下來干什么,心里也沒數(shù),走一步是一步吧。我爸把頭往后靠,停了一下說,兒子,再和你說個事。我說,還有什么事?他停了一下,說,也不是什么大事,算了,不說了。我說,爸,這樣可不行。我爸說,行吧,我說,我在還沒到你這個歲數(shù)的時候,有次差點沒了命。我說,是你當兵的時候吧,是遇上真打仗?

我爸說,那年在部隊,一門心思想提干,結(jié)果卡在政審,可能今后都過不了,一下感覺這輩子徹底沒戲了,干什么都一樣。之后等退伍,服從分配到了礦上。礦上離咱家一百大幾公里,那時車沒現(xiàn)在方便,得先走到縣城,坐兩小時車,再轉(zhuǎn)車走三十多里才到。那天上車已是下午,天有點陰,我上了車,不知道今后會怎樣。車走了兩個多小時后到了岔路口,我下了車,繼續(xù)等車去礦上,結(jié)果天快黑了,車也沒來。我說,沒車那怎么整?他說,這種情況要么繼續(xù)等,要么只好走路,旁邊是條鐵路,住附近的人告訴我,等不來車,可以沿這條鐵路走,鐵路通礦上,火車已多年沒開,不用擔心碰上。我看那鐵路,鐵軌很窄,大約兩尺寬,枕木被草蓋住,草縫里有些碎煤粒。那時天已全黑,路兩邊一開始還有一兩戶人家,到后來就只剩山了。我說爸,你不怕?他說,怕有用?再怎么說我也是當過兵摸過槍的人,這點膽兒還有。我說,這倒是。他說,天本來就陰,接著下起雨來,我從包里找出塊毛巾蓋到頭頂,身后背著包,想反正也沒地方躲雨,淋濕就淋濕,大不了換身衣服,這樣一想,反倒不急著趕路了。好在天雖然黑,下了一陣雨,倒是不暗了,漸漸亮起來,能看清鐵軌。我踩著枕木一步步往前走,毛巾濕了就擰干再頂上,到處都是雨打樹葉的聲音。走不多久,前面出現(xiàn)個涵洞。他說到這停下來,我說,這會有點怕了?他點點頭說,有點,那時候涵洞里沒燈,一眼看過去,里面一片漆黑,真要有點東西,能把人嚇死。我說,當時身上沒帶個手電?他說,包里有手電,沒電池了,不然前面就用上了,來時也沒想到路上會是這情況。我說,那涵洞多長?他說,早忘了。我說,總有個大概印象吧?我爸沒回答,繼續(xù)說,之前踩枕木走,知道走一步該邁多大步,只要邁對步子,閉著眼睛也能走道。我說,是這樣。他說,在涵洞里不敢這么干,我下到鐵軌邊上,伸手摸著洞壁,一步步朝里走。走了估計有五六十米,這兒猛一下刺痛,有什么尖東西刺破衣服扎在這兒。我看著他,他靠在椅背上,把手按在左邊肋骨說,我當時一激靈,用力睜大眼睛,可周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感覺有呼氣從對面噴過來,應該是個人。我腦里一片空白,這時這人說話了,說,站著別動,這是刀。聲音很啞,是個男人。我說,然后呢?他說,你就只急著聽,不關(guān)心一下你爸的死活?我說,后來不是還有我嗎,可知沒事。我爸說,也是,我除了這兒痛,估計已經(jīng)刺傷,聽見這人說話,反倒不怕了。一來當過兵,什么兇險沒見過?二來擔心的事終于給遇上,一顆心反倒落地了;三來那會兒剛受打擊,正覺得活著沒勁,反正就是不怕了,我看不見他,他也看不見我,這人剛才能刺中我,是我走道時有動靜,他憑的是這個。想到這,我伸手去握刀,顧不上手痛,那人估計沒想到我敢這么干,一慌神,刀用力往前送。我一側(cè)身,刀就挑著肉從我這兒一路劃過去。我低聲叫了起來,爸。他說,就在那會兒,鐵軌突然振動起來,枕木上的釘子響成一片,接著響起火車輪子滾動的聲音,汽笛聲鉆進洞里,一道光射過來。這時有人在我耳邊說,往右。我沒多想,松開刀,往右閃到鐵軌另一邊。這時候火車噴著熱氣進了涵洞,整個涵洞都震動起來,車前燈把洞里照得上下透亮。我看見拿刀的那人在鐵軌另一邊,背貼著洞壁,旁邊的路肩上大約十來個人,有男有女,身上裹著綁帶,地上有被子飯盆,有人坐在被子里,有人躺在路肩上,火車前燈的光照著他們,一群人都伸手擋住燈光。我身后站著個人,頭上帶著安全帽,臉上全是煤灰,他這會推了我一把說,跑?;疖嚢盐液湍菐腿烁粼阼F軌兩邊,整個涵洞全是火車駛過的聲音。我顧不上身上痛,立馬跑起來。等火車跑過去,我也出了涵洞,遠處半山腰上有戶人家,屋檐下有盞燈正亮著,雨還在下,那燈像裹在一團霧里?;疖囉猪懥讼缕?,聲音在夜里傳出很遠,轉(zhuǎn)個彎,一下就不見了。

我好一會沒說話,車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車里有個地方響起鼾聲。過了一會,我挪了下屁股說,爸你和我說這事,什么意思?我爸說,沒什么意思,就想告訴你,我差點死過一次,這世上也差點沒你,一個人差點死了結(jié)果沒死,有些想法可能會不一樣。我說,說說看。他說,人不知道自己有多想活,活著總比死了好。我想了想說,像是這么回事,我記住了。爸,我問你件事。我爸沒吭氣,臉在燈光下像是上了層蜂蠟,過了一會才問,什么事你說。我說,你什么時候開始沒再寫字?今天問我媽,我媽還挺生氣。我爸說,寫字?我說,就是寫毛筆字,咱家門匾上四個字不是你寫的?紫荊傳芳,寫得多好,你什么時候開始沒再寫?我爸說,我沒寫過毛筆字,這兩只手摸過槍,摸過電筆,就沒摸過毛筆,你從哪聽來的我會寫字,沒弄錯?我說,這也會弄錯?他說,這個難說,前面到哪了?話說得太多,困了,想睡會覺,平時這個點都睡了。我想了想說,那行吧,你睡一覺,到了地方我叫你。他說,送你這段路,差不多夠了,前面車靠站停,我就下車。說完挪動了下身體,兩手十指交叉放前面,閉上眼睛,嘴角抽動了下,漸漸只有鼻息。

我看著他,國字臉,板寸頭,頭發(fā)里夾著幾根白發(fā),左邊眉毛有處斷開。之前聽他說過,是有一次掄鋤頭砸中眉骨,弄斷了眉毛,后來再沒連上。如果掀開衣服,應該能看見左邊肋骨下一道疤痕,有把刀曾經(jīng)從那里劃過,能確定是我爸。我想了一會,有些事沒想明白,估計繼續(xù)想下去也沒結(jié)果,決定不去想。車經(jīng)過一個村莊,夜已夠深,房屋都靜默,幾點星火在車窗外一閃而過,拉出一條光的軌跡。這段國道不很寬,還簸,有時一輛車對開過來,車上人齊齊往左往右搖晃,都不作聲,像已把自己交給上帝。

醒醒,我爸推了推我說。我睜開眼,看見一車人都在伸懶腰打呵欠,有人起身往車下走。車已停下來,周圍燈光明亮刺眼,能看清是個車站。我說,就到了?我爸說,這才幾點,哪那么快,這是個中間站。我拿出手機,翻開蓋,時間顯示夜里十一點多,點開看見有幾個未接來電,才發(fā)現(xiàn)手機一直開的振動,剛才睡熟了沒聽見。兩個是家里號碼,該是我媽打的,一個是陳興打的,不知什么事。眼前立馬浮現(xiàn)出我媽那張悲憤的臉,趕緊不去想。我爸站起來說,我就這兒下,找地方先過一夜,明天一早回去,你路上多注意點,別睡太死。我說,你這就下?他說,就這,你身上沒多少錢,要不我給點?我說,錢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你別操這心。他說,也好,你能這么說,說明我的想法沒錯,到了地方給我打個電話。我說,我送你下車。他揮揮手說,不用,看著點行李,這兩瓶酒和袋里的蘋果你帶上,里面還有串香蕉,餓了吃點。說完用腳把袋子往我這邊挪了挪,一只蘋果從袋里滾出來。他拍拍身上,用毛巾抹了把臉,往車下走去。

燈光有點刺眼,光線外面是漆黑而浩大的夜空,無邊無際。有人陸續(xù)回到車上,吊帶裝女人喊,沒上車的趕緊,車馬上走了,大伙前后左右看下,有誰沒上,麻煩吱個聲。我起身從行李架把包取下,提起袋子到女人面前說,我就到這吧,和我爸兩人,一會你少數(shù)兩個。女人說,中途下車可不管退票。我說,沒讓你退票。女人說,那隨你。

我下到車下,夜里氣溫已經(jīng)降下來不少。最后一人上了車,車門關(guān)上,車開出車站。我跟在車后出到車站外面,遠遠看見我爸正穿過馬路,馬路對面是個丁字路口,他走了過去。

我在路牙上坐下來,把包和袋子放到一邊,掏出手機,撥回陳興電話。鈴聲才響一下,電話就已接通。我說,這么晚還沒睡?他說,沒呢,這幾天躺床上眼睛也是睜著,真他媽要瘋,前面打你電話沒接,是睡了?我說,對不住,手機一直調(diào)成振動,剛才睡著了,完全沒聽見,你發(fā)的短信看了,分析得挺有意思,估計馬琨自己看了都樂,太他媽能想。陳興說,這幾天為這事想得挺多,胡亂掰了幾句。我說,打電話有事?他說,也沒什么事,下午警察不是來了么,找我問馬琨情況。我說,都問些什么?電話那邊床響了一下,估計是他轉(zhuǎn)了下身。他說,工作交往圈子家人情況之類,操,這我哪知道,同住一年多,他白天在家晚上出去,我剛好相反,時間都錯開,哪有時間了解?就只知道個身高相貌,說話口音。我說,也是,警察說沒說他是自殺還是他殺?他說,怎么問這個?我說,就隨便問問。他說,警察沒說,可能他們認為都留了字條,肯定是自殺無疑。我說,這么想有一定道理,但也不絕對。陳興說,打電話給你兩意思,第一還是問你來不來,決定了我好安排,起碼接你一下。第二是想和你說一聲,這地方我也不打算住了,現(xiàn)在每天一回到這,馬琨就在我眼前晃動,感覺干什么都他媽沒意思。我說,能理解。停了會我說,我就不來了吧,開始打算來,人都已經(jīng)出發(fā),現(xiàn)在在半道上,具體在哪我也不清楚,但我還是決定不來了。陳興說,為什么?我說,剛聽說馬琨跳樓,我挺震驚,也能理解,今天從家里出來,在車上瞎想,對生和死都多了點想法,死多容易,從樓上一蹬腿,跳下來就行,是吧?馬琨曾經(jīng)答應過我一件事,現(xiàn)在他人死了,可見他到底沒堅持住。陳興說,堅持什么?我說,有一年寒假,〇一年吧,我沒回家過年,一人待在宿舍。一天半夜,我正睡著,馬琨突然來敲門,那時他在一個地下拳館打黑拳,這天玩大了,沒按規(guī)矩來,被一群人追著砍,他沒敢回他住的地方,知道我沒回家,就躲我這來了。陳興說,打黑拳?昆明有這種地方?我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夜里我倆幾乎沒睡,各自躺床上,話說到凌晨四五點,關(guān)于選擇,關(guān)于理想,也關(guān)于堅持,聽起來是不是挺矯情?陳興說,操,你們還能聊這個,是夠矯情。〇一年是吧,我們那會兒就都只想著畢了業(yè)怎么賺大錢了,現(xiàn)在看來,想也是白想,賺大錢哪那么容易。我說,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個夜晚已經(jīng)十分遙遠,從那以后,我再沒見過馬琨。警方應該會處理他的后事,只是連累兄弟你了,作為馬琨的朋友和兄弟,我除了替他說聲抱歉,什么也干不了。我得掛電話了,手機快沒電了,我這號碼你留著,短時間應該不會換號,將來有事,可以吱個聲。

我把手機蓋上,裝進口袋,背上包,提起袋子站起來。路燈向遠處無限延伸,像條燦爛的河流。路上除了我,沒有別人,偶爾有車經(jīng)過,都像游魚,無聲地滑動。黑夜像個無邊的容器,恢弘深遠,籠罩一切也包容一切。眼前的路筆直明亮,我走著,覺得自己不偏不倚,十分正確,只要不跑偏,順著路走,我也能像條魚,生出自由的、虛幻的魚鰭。

責任編輯: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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