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師傅,是我的一位同事,在公司的車隊開貨車。他和一般人最明顯的不同之處,便是他的禿頂。人送外號“光頭強”。
他僅有三十多歲。七八年前我初識他時,他的頭頂就光禿禿的?;蛟S是天生的禿頂,因為忌諱的緣故,對此我從未問過他。我想,如果我問,他也不一定回答,弄不好還會因揭人的短處,遭一頓吹胡子瞪眼睛的待遇。
我們的生活中,不乏愛貶人損人之人。不知是哪位同事靈光閃動,替他起了這么個外號。久而久之,許多人都跟著喊了起來。他即便不樂意,也沒反抗,就這么在沉默中接受了。
光頭強,這個稱號起于何處?有時我在尋根溯源。我記得我看過一部動畫片,上面有一位本領高強的光頭叫“光頭強”;我記得還看過一部電視劇,里面有個狠角色的光頭,名字也叫“光頭強”。一個人得了這么個外號,想默默無聞都不可能,因為他的名號擁有觀眾,耳熟能詳。有時在路上,有人叫一聲“光頭強”,過路的人都齊刷刷地把目光聚向了他的頭頂。他顯得很窘迫,但依舊默默地接受了人家不敬的稱呼。
潘師傅,脾氣好。有一天,我心血來潮,又犯了口無遮攔調(diào)侃人的毛病,望著他的禿頂嬉笑道:“潘師傅,你的頭頂上如果落下一只蒼蠅,一定會滑倒的。它的腳一定會崴著的?!彼牶螅瑳]惱怒,嘴角上帶有一絲無奈,沖我咧嘴笑了笑——好像自身缺陷帶來的痛苦在他的身上早已麻木了。
我為什么要和他開這樣的玩笑?為什么也要加入損人貶人的行列?他也需要尊嚴,為什么別人總盯著他的缺點不放?我有點后悔與自責起來。
他家離我們所上班的公司有幾十里。幾年前,他聽說我要賣摩托車,他說他真需要買一輛摩托車,回家也方便。我說,你買就買唄。可是他沒有立即買,而是跟我磨起了價格來。連續(xù)幾天,我們一起下班走出廠區(qū)的時候,他都跟我還著價,一直把價格由一千八百元還到六百元才成交。我取笑他道:“你真能還價。”他卻很平淡地沖我列出他還價的種種理由,說我的摩托車又是這里不行,又是那里不行。后來我才知道: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剛結了婚,壓力山大,平時自然要精打細算。對于他的坐地還價、錙銖必較,我便有了更多的懂得與理解。
可能是由于家庭壓力大,他平時開公司的貨車裝貨,都力求我們這些鏟車師傅替他裝足,每月好多拿些獎金。我每次都會盡量給他的貨車裝足,也算是一種對他懂得與理解后的有所表示吧。
昨天晚上,我又在大棚里替他裝車了,裝的是燒結礦。由于沒灑水,灰塵大,我開的鏟車駕駛室封閉又不好,最要命的是忘記了戴防塵口罩。當我打電話問他有沒有防塵口罩的時候,他說找找看。過了一會兒,他開貨車來裝燒結礦時,不停地按喇叭,示意我下車去拿。我循聲過去,他給了我一副新的防塵口罩,解決了我的一時之困。
當然不能白拿他的口罩啊,第二天早晨我給了他十塊錢,他說“一副口罩,要什么錢”,堅決不要。想起他買摩托車時討價還價的情景,想起他為一點點噸位叫我替他裝足的情景,我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一位內(nèi)心不一樣的潘師傅。
他純樸,沒有被利欲所污染。望著他的禿頂,我忽然想起一個詞,“絕頂好人”??晌覜]敢說出口,怕傷了他的自尊。
作者簡介:劉喜權,江蘇省灌南縣人,系連云港市作協(xié)會員。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