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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起藏尸

2021-03-28 14:10張菊生
今古傳奇·單月號 2021年2期
關鍵詞:方志志強英才

張菊生

胸有正氣救紅顏,意外釀命案;目無國法藏尸身,不慎埋禍根。轉(zhuǎn)瞬東窗事將發(fā),未雨綢繆遁天涯。明欺暗盜,爾虞我詐;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再想回頭時,驚覺已無岸。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在椅子上坐了半天的方志強,覺得腰酸背痛的,便伸了個懶腰,起身來到窗前。窗外的雪依舊紛紛揚揚地下著,已經(jīng)連續(xù)下了一天一夜,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方志強依稀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連忙轉(zhuǎn)身來到病床邊。母親的雙眼仍舊閉著,似乎還不曾醒來。他伸手輕輕摸了一下母親的額頭,熱度倒是已經(jīng)退去。

望著母親瘦骨嶙峋的樣子,方志強悲從中來。

母親被診斷為胃癌,已是一年前的事了。在醫(yī)生的建議下,母親及時接受了手術,胃部被切除了一大半,之后進行過幾次化療,但癌細胞最終還是擴散了。今天是陰歷臘月二十七,再過三天是除夕。據(jù)醫(yī)生估計,母親即便能挺過年關,至多也只能活半個月。也就是說,母親在世上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了。

晚上8時許,方志強的表姐春桃來到了病房。春桃三十歲出頭,五年前離開老家,來到桃花鎮(zhèn)上的“喜臨門”酒樓當服務員,后來嫁給了酒樓的大廚,算是在這兒安上家了。自從姑母住院以來,她幾乎每天都來鎮(zhèn)衛(wèi)生院照顧她。

春桃見姑母尚未醒來,又見方志強一臉疲倦,就對方志強說:“志強,天色不早了,這兒有我守著,你還是回去休息休息吧?!?/p>

“謝謝表姐,那就麻煩你了!”

方志強頹喪地走出鎮(zhèn)衛(wèi)生院,抬起頭,望著灰蒙蒙的夜色,深吸了一口氣。雪還在下,但已經(jīng)小了一些,地面的積雪足有半尺厚。

方志強的老家位于桃花鎮(zhèn)南邊的方家坎村,可他近段時間并沒有回家里住,而是住在鎮(zhèn)西頭的建筑工地上。幾個月前,他的建筑工程隊拿到了一個不錯的工程項目,為桃花鎮(zhèn)翔云服裝廠建造廠房,目前正處于打地基階段。臨近春節(jié),工程隊的工友們早回家過年去了,方志強索性住在工地的工棚里,因為那兒距鎮(zhèn)衛(wèi)生院不到二里地,來去很方便。

方志強幼年喪父,全靠母親經(jīng)營幾個蔬菜大棚,才將他撫養(yǎng)成人。母親身上的擔子過于沉重,卻有個牢不可破的信念:必須讓兒子考上大學,必須讓兒子成為一個有用之人。方志強也不負所望,高中畢業(yè)后,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取了臨渝大學建筑工程系??墒莾H兩年后,他的理想之夢就徹底破滅了,母親居然患上了絕癥。為了支付高昂的醫(yī)療費用,他不得不退學回家,搞起了建筑工程,當上了包工頭。

回到工棚時,已是晚上10點。他從墻角找來一些刨花,將火爐生起,打算燒壺開水,洗腳上床。工棚內(nèi)立刻滿是煙霧,很嗆人。他有氣無力地靠在爐邊的一張舊椅子上,望著飄忽搖曳的火苗,頭腦昏沉沉的,不由想起了戀人秦子貞。

方志強是個內(nèi)向的人,從中學到大學,他從不主動接近周圍的女孩子,心里唯一所想的,就是如何努力讀書,將來做出一番事業(yè),能讓母親在有生之年過上幸福的生活。然而,天不遂人愿。大三開學不久的一天,方志強突然接到老家鄰居打來的一個電話:他母親突發(fā)急病,倒在家里人事不省,被鄉(xiāng)親們送往鎮(zhèn)衛(wèi)生院搶救去了。

方志強大驚,趕緊向同學借了一輛摩托車,風馳電掣般向老家桃花鎮(zhèn)的方向疾駛而去。

桃花鎮(zhèn)位于臨渝市西南方,兩地相距約25公里。半個小時后,方志強來到了鎮(zhèn)衛(wèi)生院,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母親。母親面色灰黃,毫無血色,完全處于昏迷狀態(tài)。

方志強從醫(yī)生口中得知,根據(jù)病人的臨床癥狀以及初步檢查結(jié)果,他母親的病可能是胃癌,而且很可能已是晚期。

聽此噩耗,方志強一下子傻了。過了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他想,這鎮(zhèn)衛(wèi)生院的醫(yī)療水平畢竟有限,會不會是誤診呢?必須將母親送往上級醫(yī)院進行進一步的檢查才放心。于是第二天,他租來一輛救護車,將母親送往臨渝市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進行檢查。在進行了鋇餐透視、胃鏡以及活體檢測之后,醫(yī)生告訴方志強,他母親的確患了胃癌,腫瘤位于胃賁門附近,已是晚期,必須盡快做手術。

母親得了癌癥已是不爭的事實,當務之急是如何進行治療了。方志強十分明白自己的處境,母親在家經(jīng)營著幾個蔬菜大棚,供他讀書,家庭經(jīng)濟狀況本已捉襟見肘,根本沒有多少積蓄。如今她得了絕癥,蔬菜大棚是無法再繼續(xù)經(jīng)營了,接下來還要面臨手術以及術后化療的一系列巨額費用,自己該怎么辦?想來想去,他覺得這個大學已經(jīng)讀不下去了,便向?qū)W校遞交了退學申請,準備去打工,給母親賺取醫(yī)藥費。

幾天后,退學手續(xù)辦好。他回到寢室,開始整理行李,心中的凄苦真是無法形容。

這時,寢室門口出現(xiàn)一個身影,他抬頭一看,是他的同班同學秦子貞,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秦子貞怯生生地走進寢室里,朝方志強看了一眼,輕聲問:“志強同學,你的情況我聽說了,可是,你一定要退學嗎?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方志強一邊打包行李,一邊苦笑說:“赤貧之家又遇上劫難,你看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秦子貞問:“那你退學之后有何打算?”

方志強說:“我打算將家里的幾個蔬菜大棚賣掉,先給我媽湊齊手術費用,然后在桃花鎮(zhèn)的工廠里找個工作干干?!?/p>

“你是說去工廠當藍領?可是,以你的才干,當個藍領豈不是太可惜了?況且,藍領的工資很低,賺不了幾個錢的!”秦子貞的目光中充滿了同情。

“那也沒辦法啊,先干著再說吧!”方志強又是一臉的苦笑。

秦子貞說:“我來找你,就是想對你說,你可以到我父親的公司上班。你聰明能干,應該能得到一個很好的職位,而且工資待遇也比在桃花鎮(zhèn)的工廠高許多?!?/p>

方志強看了秦子貞一眼,想了想,說:“謝謝你的好意,可我沒有大學畢業(yè)證,你父親的公司怎么會聘用我呢?”

“這個請放心,肯定沒問題。我先回家和我父親說一下,你今晚就到我家里來,你們可以當面談一談?!闭f著,秦子貞將家庭地址寫在一張紙條上,遞給方志強。

當晚,方志強如約來到了秦子貞家—— 一棟豪華別墅。秦子貞的父親秦德明是臨渝市一家大型房地產(chǎn)公司的董事長,據(jù)說身家有幾十億。

見客人到來,秦德明立即起身相迎,一邊和方志強握手,一邊笑著說:“你就是子貞的同學方志強吧?來,這邊坐!”

“秦叔叔好!”方志強小心翼翼地落了座。

秦德明上下打量了一下方志強,微笑道:“聽子貞說你要退學,是不是有些可惜啊?”

方志強嘆了一口氣,說:“不瞞秦叔叔,我媽身患絕癥,需要用大量的錢,我也是不得已才這樣做的。”

秦德明理解地點了點頭,說:“只是,你若再讀兩年,就可以畢業(yè),現(xiàn)在退學確實可惜。如果僅僅只是錢的問題,我愿意無償資助你?!?/p>

方志強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秦德明又說:“其實,我每年都向慈善機構捐贈不少錢的,我直接資助你,與捐給它們也沒有多大的區(qū)別。如果你感到不安的話,就當作是我借給你的好了,等你大學畢業(yè)后,再分期還給我,怎么樣?”

方志強想了想,說:“秦叔叔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可我不能接受您的資助!我身體健健康康的,有手有腳,也有頭腦,我希望憑自己的能力去解決問題。倘若貴公司愿意聘用我,我將感激不盡?!?/p>

秦德明點了點頭,說:“年輕人有志氣!不過,即使你進入我的公司,月薪也不過幾千元而已,一年下來也積攢不了幾個錢。而你母親所需的治療費用,少說也得幾十萬元吧?!?/p>

方志強又是一陣沉默。

“我有個更好的建議!”秦德明忽然笑道。

“什么建議?”方志強和秦子貞異口同聲道。

秦德明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說:“按照你目前的狀況,你必須在短期內(nèi)賺取一大筆錢。既然如此,一般的工作是很難達成目的的,必須另辟蹊徑。你是否考慮過創(chuàng)業(yè)?你是知道的,一個人要想在這個社會上立足,無論干什么都須揚長避短。你是學建筑的,對相關業(yè)務有些基礎,如果你成為一名包工頭,能夠招募到十幾名或者更多的工人,拿到一些工程項目,一年之內(nèi)賺取十幾萬甚至數(shù)十萬元,也都是有可能的?!?/p>

方志強一聽,立刻興奮起來。他想,自己生長在農(nóng)村,在家鄉(xiāng)招募工人應該不難,可是到哪兒去獲得項目呢?況且,即便組建一個小規(guī)模的工程隊,也需要大量的工具設備和啟動資金,自己該到哪兒籌錢呢?

秦德明似乎看出了方志強的顧慮,便笑道:“我手中有大量的建筑工程項目,我可以將其中的一些小項目拆分給你。相關設備和工具嘛,我也可以借給你。至于啟動資金,我也可以預付給你一部分工程款。你看,還有其他問題嗎?”

“如果是這樣,那就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狈街緩娒碱^一揚,果斷地回答,“秦叔叔,我愿意當包工頭?!?/p>

就這樣,在秦家父女的幫助下,方志強開始了他的建筑包工頭生涯。他的工程隊很快壯大起來,從最初的十幾人逐步增加到現(xiàn)在的三十多人,所承包的工程項目也越來越多,規(guī)模越來越大。

方志強想,若是沒有秦子貞父女的幫助,我哪有今天?將來若能娶秦子貞為妻,我一定真心真意地對她,讓她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

正遐想間,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方志強很納悶,這么晚了,誰會來這兒?他打開工棚的木板門,只見一個披頭散發(fā)的人影猛沖進來,一把抱住他,大聲哭喊道:“志強哥,救救我!”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方志強少年時在方家坎的鄰居楊小雪。

方、楊兩家歷來關系和睦,方志強從小就十分喜歡這個比自己小五歲的鄰家妹妹。楊小雪的父親也曾經(jīng)營過幾個蔬菜大棚,后來去了鄰縣一個鎢礦當?shù)V工,不幸在一次礦難中丟了性命,當時的楊小雪剛滿十二歲。楊小雪的母親郭春華本來就是個病秧子,丈夫一死,她也無力經(jīng)營自家的蔬菜大棚,于是將其轉(zhuǎn)給了其他村民,家庭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就此中斷。一年后,不堪重負的郭春華帶著女兒楊小雪,嫁給了胡家屯一個叫胡二勇的男人。

這個胡二勇,體格健壯,干起活來倒也不賴,卻喜歡酗酒、賭博。有如此惡習的人,自然存不下錢,所以年逾四十,仍是光棍一條,家徒四壁。他聽說守寡的郭春華有意再嫁后,便攛掇媒人前去提親。郭春華也是饑不擇食,糊里糊涂地成了胡二勇的老婆。

新婚伊始,胡二勇對郭春華還算是體貼關懷,誰知過了不到三個月,他就故態(tài)復萌,終日沉湎于酗酒和賭博之中。郭春華多次好言相勸,胡二勇非但不聽,還借酒裝瘋,拳腳相向,將郭春華和楊小雪母女打得鼻青臉腫。時間一久,郭春華知他惡習難改,只好聽之任之。

對于郭春華母女的遭遇,方志強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楊小雪這副模樣,他頗感詫異,暗想,小雪都十七歲的人了,已在桃花鎮(zhèn)中學上高三,難道那個胡二勇還在對她們施暴?

方志強讓楊小雪坐到火爐旁,細問緣由,楊小雪已是泣不成聲,將今晚發(fā)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最近半個多月,胡二勇一直沒有回家,也不知他到哪兒鬼混去了。今晚7點多鐘,他卻突然跑回家來。令楊小雪母女詫異的是,今晚的胡二勇好似換了個人,對她們母女和顏悅色的。過了一會兒,他笑嘻嘻地對郭春華說:“鎮(zhèn)上一個老朋友的孩子讀小學二年級,寒假期間想找個家庭教師輔導一下功課,我想讓小雪去,好賺些外快?!?/p>

郭春華一聽有錢賺,自然滿口答應。楊小雪也沒有多想,草草吃了點兒東西,便背著書包隨繼父出門了。

半個小時后,父女二人來到桃花鎮(zhèn)上。楊小雪隨著繼父左繞右拐,到達后山街的一家店鋪門口。她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家舊貨寄售店,不由心生疑竇,但也不敢多說什么。

那家店鋪大門緊閉,黑燈瞎火的,周圍不見一個人影,楊小雪心里恐懼不已。胡二勇一手拉著她的胳膊,一手按響了門鈴,喊了一聲:“馬老二?!?/p>

里面的人應了一聲,把門打開,一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四十出頭,中等個頭,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容,但明顯可見一雙綠豆小眼正死死地盯著楊小雪上下打量。楊小雪心慌意亂,轉(zhuǎn)身想走。胡二勇哪里肯依,生拉硬拽地將她拉進了店鋪之中。

店鋪有兩層,一樓全是貨物,顯得雜亂無章。馬老二將胡二勇和楊小雪帶上二樓,打開一側(cè)的一間房門,朝胡二勇使了個眼色,胡二勇便讓楊小雪進去了。房間里只有一張床、一張寫字臺,分明是一間臥室,也不見里面有孩子。楊小雪感到有些不對勁,胡二勇卻讓她在床沿邊坐下,說孩子馬上就來,然后和馬老二出去了。

楊小雪獨自坐著,心煩意亂。她依稀聽得外面客廳里兩個男人似乎發(fā)生了爭執(zhí),但說話聲音很低,像是有意不讓她聽見。她留了個心眼,連忙跑到門前,將耳朵貼在門縫處偷聽。這一聽,簡直嚇得她魂飛魄散。原來,胡二勇欠了馬老二十幾萬元錢的賭債,眼見年關將至,他根本無法還錢,就提出以楊小雪抵債的荒唐想法。那馬老二去年剛死了老婆,正想著找個女人,便與胡二勇達成了協(xié)議。胡二勇今晚將楊小雪騙來寄售店,打算讓馬老二來個霸王硬上弓,他好將債務一抵兩清。

楊小雪想都不想,伸手去拉房門,準備逃走,可那房門怎么也拉不開。她明白房門已被鎖上了,就跑到窗邊,打開窗戶,爬到空調(diào)外機上,跳了下去。夜里看不清,她跌了一跤,卻顧不上疼,爬起來就跑。剛離開胡同口,就聽見身后二樓窗口傳來胡二勇的喊叫聲。她怕那兩個男人追上來,趕緊加快腳步,踏著冰雪,朝著鎮(zhèn)子西頭飛奔??傻搅随?zhèn)西頭,她突然又猶豫起來:若是回到胡家屯,繼父勢必會趕回去抓她;母親郭春華一向懦弱,根本無力保護自己,她即便跑回去,又有什么用?想著想著,她突然想到方志強就在附近的建筑工地上干活,就摸黑跑了過來。

說到這里,楊小雪再度號啕大哭起來。

聽了楊小雪的一番哭訴,方志強不由怒火中燒。他思忖片刻,安慰楊小雪道:“小雪,你不要害怕,有志強哥在,就決不會讓那個畜生來欺負你。你今晚就睡在我這兒,明天上午我?guī)闳ヌ一ㄦ?zhèn)派出所報案?,F(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還容得了這種事情發(fā)生!”

聽了方志強的話,楊小雪漸漸止住了哭泣。

方志強讓楊小雪睡在自己的單人床上,他則打算去隔壁工棚里過一夜。

將楊小雪安頓好后,方志強正打算出門,突然聽到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頓感不妙,這么晚了,還會有誰來?

來人是胡二勇!他一腳踹開工棚的大門,一眼瞥見躺在床上的楊小雪,頓時怒吼起來:“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婊子,竟敢在外面偷野漢子,瞧我不扒了你的皮!”說著,他快步躥到床前,一把將棉被掀翻在地,嚇得楊小雪蜷縮著身子,在床上瑟瑟發(fā)抖。

方志強忍無可忍,趕忙上前,一面從地上拿起棉被給楊小雪蓋上,一面厲聲喝道:“你這人真是歹毒,小雪雖不是你親生的,也算是你的閨女,你怎能如此對待她?”

胡二勇冷笑一聲,罵罵咧咧道:“你他娘的,老子沒找你算賬,你還敢來教訓老子!今天我就讓你嘗嘗老子的厲害!”說著,他隨手抓了一根粗大的木棒,劈頭蓋臉地朝方志強砸來。

方志強往左一個跨步,躲過了這一棒。胡二勇仍不罷休,再次舉起木棒朝方志強砸下。轉(zhuǎn)眼之間,胡二勇就砸下來四五棒。方志強暗想,我若一再忍讓,他定會無休無止地鬧下去,不如讓他吃點兒苦頭,知道我的厲害。方志強在讀大學時曾練習過跆拳道,此刻正好有了用武之地。他飛起一腳,踢中胡二勇左面的太陽穴,只聽“噗”的一聲,胡二勇重重地跌倒在地。

方志強擔心那莽漢爬起來再戰(zhàn),做好了迎敵的姿勢,卻遲遲不見動靜。這是怎么了?難道他躺在地上裝死?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查看。

這一看不得了!只見胡二勇仰躺在地,腦袋下已是一大攤殷紅殷紅的血水。

方志強大吃一驚,仔細一看,原來胡二勇剛才倒地之時,后腦勺磕在了火爐的邊緣,而那火爐的邊緣是四方形的,由生鐵鑄成,拐角處猶為堅硬,胡二勇的后腦勺正是磕在拐角處。

方志強的身體猛地發(fā)起抖來,他用手試了試胡二勇的鼻息,哪里還有?又伸手摸了摸胡二勇的頸動脈,也不見有搏動的跡象。

完了!方志強目瞪口呆。一個事實擺在眼前:胡二勇死了,就死在自己的工棚里,死在自己的腳下。

此刻,楊小雪已從床上爬起,穿好了衣服。面對如此情景,她也是面如死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二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了許久,楊小雪終于開口,說:“志強哥,我想好了,我現(xiàn)在就去派出所自首,一切責任由我獨自承擔,決不連累你!”

方志強看了楊小雪一眼,搖了搖頭,說:“你說什么話呢?憑什么你去自首?人是我一腳踢死的,與你毫不相干。況且,即便你去自首,警方會相信你說的話嗎?你一個柔弱的小姑娘,能將一個彪形大漢置于死地?若是你去自首,還不如我去自首!”

楊小雪一聽,失聲痛哭,說:“志強哥,你千萬別去自首,一旦進了監(jiān)獄,你這輩子就完了!況且大嬸現(xiàn)在還躺在醫(yī)院里,若她老人家醒來,聽說你出了這樣的事,她還能活?”

方志強愣住了,猶豫起來。是呀,母親正徘徊在生死邊緣,倘若我去自首,坐了牢,她怎么辦?那豈不是會將她活活氣死!可是,如果不去自首,眼前的這具尸體該如何處理呢?

楊小雪見方志強眉頭緊鎖,已經(jīng)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就說:“志強哥,如果我們將尸體拋到青云山的某個深谷之中,那不就行了嗎?現(xiàn)在大雪紛飛,不消幾個小時,尸體就會蹤跡全無的?!?/p>

方志強搖了搖頭,說:“這樣肯定不穩(wěn)妥。暫時雖然蹤跡沒了,但天暖之后,尸體就會暴露出來。青云山常有人出沒,尸體被人發(fā)現(xiàn)是早晚的事。現(xiàn)在科學發(fā)達,即便尸體已經(jīng)腐爛,看不清死者的容貌,但根據(jù)死者身上的DNA,也能很快確定死者的身份。到時一查……”

楊小雪頓時六神無主,急得直哭。

方志強安慰她道:“小雪,你也不要太急,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

楊小雪抹了一把淚水,說:“面對這樣的事情,我們能想出什么辦法呢?”

方志強想了想,說:“只要尸體徹底消失,我們的事就永遠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這個壞蛋,他欠了一屁股的賭債,就算人不見了,別人也只會以為他是為了躲債而亡命他鄉(xiāng)的!”

楊小雪點了點頭,說:“既然這樣,我們今晚就將尸體拉到某個荒無人煙的野地里埋了,盡量埋深一些,不就一了百了?”

方志強說:“這樣也不妥。前段時間陰雨連綿,這幾天又下雪,天氣嚴寒,地表早凍上了,堅硬無比,挖坑本來就不容易,再加上胡二勇人高馬大的,要想挖這么大一個坑,不到天亮恐怕挖不好。這么長時間,若是碰巧被人看見,那我們就完了。”

“那你說到底該怎么辦?。俊?/p>

方志強沉吟了片刻,突然說:“我有個好主意了。這兒不是建筑工地嗎?正在澆注鋼筋水泥地基,我們干脆將胡二勇的尸體澆注在混凝土地基里,那樣就真的是干干凈凈,一了百了……”

“這個辦法不錯!我同意這么辦。”楊小雪眉頭舒展開來,像是看到了希望。

經(jīng)商量,二人決定將胡二勇的尸體澆注在工地西北角的地基里。因為根據(jù)規(guī)劃,那兒將建造一幢六層的辦公大樓,誰會想到大樓的地下會躺著一具尸體呢?

說干就干,二人合力將尸體抬出工棚,來到西北角。不知什么時候,天又開始下雪了,而且越下越大。方志強心里暗暗叫好,如此大雪,更方便他們行事。

大樓的地基澆注工程已經(jīng)差不多快完成。望著那些林立的螺紋鋼條,方志強想,必須選擇一處合適的地點作為尸體的埋藏之所。他用手電在地基上照來照去,最終選中了一處空隙,那空隙較大,正好可以容納一具尸體,四周分布著七八根螺紋鋼筋,倘若再澆入水泥,肯定堅固無比。

兩人喘著氣,努力將尸體塞入空隙中。

下一步就是澆注混凝土了,現(xiàn)成的混凝土工地上有的是。方志強找來幾塊長短不一的木條,在尸體周圍用鐵絲固定好,然后將一桶桶的混凝土傾倒在尸體上面。二十分鐘后,尸體已經(jīng)被完全覆蓋。方志強又找來一把瓦刀,將混凝土的表面盡可能砌得平整一些。他暗想,等到春暖花開,冰雪融化,大樓建成,誰也不會想到這混凝土下面還藏著一具尸體。

事情做完,回到工棚時,已是凌晨四點多了,遠方傳來陣陣雞鳴聲。

方志強看了楊小雪一眼,說:“為了避嫌,你還是盡快回到胡家屯去?!?/p>

楊小雪點頭說:“好的,志強哥,我這就走。謝謝你?!?/p>

方志強略一思索,問:“小雪,昨夜發(fā)生的一切,你會跟你媽媽講嗎?”

楊小雪低著腦袋想了片刻,說:“我絕對不會告訴她的。其一,知道這事的人越少越好,只能是你我之間的秘密;其二,即便告訴她,也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增加她的擔憂和煩惱?!?/p>

方志強點了點頭,說:“你說得沒錯!那就這樣,這事今后我們不向任何人透露,就永遠爛在我倆的肚子里!”頓了頓又說,“還有一個問題,倘若你媽媽問起胡二勇的行蹤,你該如何回答?畢竟你是與他一起出門的?!?/p>

楊小雪的臉上一下子現(xiàn)出猶豫和迷茫,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方志強思索了一會兒,說:“那馬老二奸計未得逞,肯定會到你家里去討要賭債,所以,胡二勇將你騙到馬家,用你抵債之事,你是瞞不掉的。既然如此,那段經(jīng)歷你可以如實告訴你媽媽。你可以說,從馬家逃出來后,你就躲到一個同學家里過了一夜,至于胡二勇去了哪里,你根本不知道。胡二勇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估計你媽媽真的會以為他是做了壞事,不敢回家,逃到外地躲債去了?!?/p>

楊小雪連連點頭,說:“也只能這樣說了。我媽會相信的,兩年前,他就曾外出躲債,過了大半年才回家?!?/p>

方志強問:“那次他躲債去了哪里?”

“好像是去了廣東省的佛山。志強哥,你問這個干什么?”

“他在佛山有朋友嗎?”

“也沒什么朋友,聽說他在那里臨時找了個保安的工作,混了幾個月。”

方志強說:“胡二勇的手機不是在我這里嗎?我回頭就用那個手機給馬老二發(fā)條短信,就說因為沒錢還賬,不得已而前往廣東佛山,待找到了足夠的錢后,再如數(shù)奉還欠賬。既然胡二勇兩年前曾去過佛山,馬老二或許不會生疑。你看這個辦法怎么樣?”

楊小雪眼睛發(fā)亮,說:“志強哥,還是你有辦法,想得真周全!我同意這么辦?!?/p>

送走楊小雪,方志強感到自己身心異常疲憊,便和衣躺在床上,打算休息一會兒,等天亮之后去醫(yī)院看望母親。想起夜間發(fā)生的一切,真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噩夢,他開始后怕起來。他想,倘若日后東窗事發(fā),自己必定難逃牢獄之災:不但殺了人,還私自埋藏尸體。轉(zhuǎn)念一想,如果我不藏匿尸體,而是選擇報警,結(jié)果會如何?胡二勇闖入工棚動手打人,我的行為算不算正當防衛(wèi)?即使算正當防衛(wèi),對方赤手空拳,我卻一腳將其踢死,這也是防衛(wèi)過當??!總之,無論怎么說,自己也是要坐牢的,還是藏尸更穩(wěn)妥。

想著想著,他一陣發(fā)困,眼睛漸漸合上了。

一陣震耳的手機鈴聲將方志強從夢中驚醒,他睜開眼睛一看,天已大亮,趕緊拿過手機接聽,是表姐春桃打來的。

“志強,你快來,姑母她……”

“我媽怎么了?”

“姑母情況不大好,醫(yī)生正在搶救!”

“好的,我馬上來醫(yī)院?!?/p>

方志強放下手機,從床上一躍而起,一陣風似的向桃花鎮(zhèn)衛(wèi)生院方向奔去。十幾分鐘后,他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母親的病房里??墒牵呀?jīng)來晚了,病床上的母親從頭到腳蓋著白色的床單,原先一直擺在病床邊的監(jiān)護儀表、氧氣瓶以及輸液架等已全部撤走,表姐春桃坐在旁邊掩面而泣,門外有兩個小護士正在輕聲嘀咕。母親已離他而去!

方志強撲到母親身上,掀開被單,聲嘶力竭地呼喚著母親,淚如泉涌。春桃與護士們費了好大的勁才將他拉開。護士長朝兩個小護士使了個眼色,兩個小護士趕緊將死者推出了病房,送到太平間去了。

護士長勸道:“你母親患的是絕癥,即使再拖,也拖不了幾日,你也不必過于悲傷……”

三天后,方志強將母親的骨灰安葬在村北面的小山丘上,緊鄰著父親的墓地。

這天午飯后,楊小雪陪著方志強來到工地。楊小雪找了些刨花木塊,將烤火爐生了火,工棚里很快暖和起來。

方志強一邊烤火,一邊問:“那天早上你回家后,馬老二去你家討過債嗎?”

“他前后去過兩次,手里拿著一大沓借條,說是繼父借了他二十幾萬,逼著我們還債??墒俏壹依锬膩淼腻X?別說二十幾萬,連一萬都拿不出來,也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抵債。馬老二無奈,就把我家里的那頭毛驢牽走了……”

“他問過你繼父的去向沒有?”

“問了,可我和我媽都是一問三不知。他也沒辦法,就走了。估計他跟我媽真的以為我繼父是躲債跑到外地去了。”說到這兒,楊小雪不由笑了起來。

“那就好?!狈街緩姷哪樕埠每戳嗽S多。

接著,二人走出工棚,裝作閑逛,來到埋藏胡二勇尸體的地方。工地上的積雪已經(jīng)融化了大半,那片混凝土上還殘留著少量積雪。方志強找來一把掃帚,將混凝土上的雪掃去,又用斧頭將澆注混凝土時固定四周的木板條逐一拆除,繼而用斧頭在混凝土上猛砸了幾下,見混凝土堅硬如鐵,紋絲不動,他想:暫時沒什么問題,危機算是解除了。

夜幕降臨。楊小雪要為方志強準備晚餐,可方志強說:“不必了,小雪,我現(xiàn)在一丁點兒食欲也沒有,你做了我也吃不下。你還是快點兒回去吧,免得你媽媽擔心?!?/p>

楊小雪走后,方志強獨自坐在火爐邊,陷入了沉思。他再次想起戀人秦子貞。他本想干出一番事業(yè)后,就大膽地向秦子貞表白的,可現(xiàn)在情勢突變,自己已不再是一個積極向上的有為青年,而是淪落成了一個可怕的殺人犯。此事看似無憂,但萬一被捅出去,自己這輩子就算完了。這樣下去,自己還有什么資格追求秦子貞?方志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想,順其自然,聽天由命吧,或許我跟秦子貞本就無緣。

光陰荏苒,兩年多時間很快過去。融融春日在不知不覺間悄悄來到人間。暖風輕拂,萬木吐翠,桃花鎮(zhèn)周邊的桃花山上,漫山遍野桃花綻蕾、吐艷。對于方志強而言,那寒風悲號、天低云暗的漫漫冬日似乎已成過去,展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陽光明媚的春天。

造物主好像跟方志強開了個大玩笑,就在那個噩夢般的冬夜之后,他的命運突然發(fā)生了轉(zhuǎn)變。他的工程隊由于管理到位,承包的工程質(zhì)量上乘,使得他在臨渝建筑工程界小有名聲,能不停地接到賺錢的大業(yè)務。有了資金后,他鳥槍換炮,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臨渝市志強建筑工程有限公司。

隨著自己實力的增強、社會地位的改變,方志強覺得自己與秦子貞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不少,他相信,只要自己再努力一把,就夠得著秦子貞了。但是,一想到那混凝土下面的尸體,方志強就像泄了氣的皮球,情緒十分低落,內(nèi)心極度不安。

好在兩年來,混凝土下面的秘密并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至于胡二勇那個人,也漸漸被人遺忘了,人們不再提起他,好像他根本就沒有存在過。那個馬老二,起先每隔一兩個月便會去胡家屯打探一番,每次都是無功而返。時間一長,他感覺胡二勇可能打算躲債躲到底,就不再跑得那么勤了,據(jù)楊小雪說,馬老二已經(jīng)有大半年沒到胡家屯。

又過了些時日,眼見著埋尸之事風平浪靜,方志強終于放下心結(jié),決定向心愛之人秦子貞表白了。

而此時的楊小雪,已經(jīng)成為臨渝大學美術專業(yè)的學生,正讀大二。她已經(jīng)19歲了,全身上下青春活力四射。她的長相雖然稱不上沉魚落雁,但確實漂亮,且有鄉(xiāng)村妹子那種特有的甜美和純真。

胡二勇的“人間蒸發(fā)”,也讓楊小雪母女的生活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當初,這可憐的母女倆在那個惡棍的壓迫下,簡直度日如年,生不如死?,F(xiàn)在他不在了,她們就像黑暗中的小草鉆出了石縫,終于可以在朗朗晴天好好地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特別是步入大學后,楊小雪更加自信,她堅信自己將來一定有一個美好的前程。

在這個世界上,最令楊小雪感激的人便是方志強了。是他,結(jié)束了她噩夢般的生活。自幼年時代起,楊小雪就跟方志強非常親近,長大后,她對他簡直就是崇拜,完全把他看作自己的夢中情人。兩年前的那個毛骨悚然之夜,方志強一腳踹死了胡二勇,將他埋尸,讓她得到解脫,獲得了自由。兩年來,方志強不但承擔了她讀大學所需的學雜費,還每月按時給她和母親生活費,倘若沒有方志強,她不知道自己和母親的日子將如何度過。所以,現(xiàn)在的方志強,已經(jīng)成為她的救世主。楊小雪很清楚,自己是深深地愛著方志強的,只要方志強愿意,她可以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一切獻給他。然而,她也時常思考一個問題,愛情應該是雙方的,自己對方志強愛得無以復加,但方志強愛自己嗎?

方志強的生意越做越大,財富日益增加。去年夏天,他在臨渝市白下路的玫瑰園小區(qū)購買了一套三居室公寓,指定其中一間為楊小雪專用。每逢周末,楊小雪就會去那兒住上兩天。因此,一到周末,她就特別快樂,特別興奮。盡管方志強對楊小雪關懷備至,體貼入微,但楊小雪的內(nèi)心始終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她知道方志強喜歡秦子貞,也知道秦子貞的父親秦德明對方志強意味著什么,所以,在秦子貞面前,她實際上是自慚形穢的。但她又不甘心,覺得任何人都有追求愛情的權利和自由。思來想去,她決定主動出擊,試試方志強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

六月中旬的一個周末,方志強要去渝西縣洽談一筆生意。楊小雪想,既然志強哥不在家,自己一個人呆在公寓里也沒什么意思,還不如回桃花鎮(zhèn)一趟。她打算先去喜臨門酒樓找方志強的表姐春桃,談完事情后再回胡家屯看望母親。

從臨渝西門至桃花鎮(zhèn)只有25公里路程,長途汽車很快就抵達了桃花鎮(zhèn)汽車站。楊小雪下了車,向鎮(zhèn)西頭走去。自從兩年前風雪之夜的恐怖事件發(fā)生后,楊小雪每次路過桃花鎮(zhèn),都會情不自禁去鎮(zhèn)西頭的翔云服裝廠附近看看。她也說不清是為什么,只是覺得不看一下心里不踏實。

來到鎮(zhèn)西頭,一條水泥路出現(xiàn)在眼前,由此往前一公里左右便是翔云服裝廠。她停下腳步,遙望著遠處的六層大樓,突然感到有點兒不對勁。以前這條路上總是人來車往,十分繁忙,今天卻連個人影也見不到,難道工廠放假了?她朝工廠大門望去,只見大門緊閉,連大門左側(cè)的廠牌也不見了。這是怎么回事?

楊小雪加快腳步來到服裝廠大門前,用力拍打著緊閉的大門,想問個究竟??伤拇蛄撕脦追昼?,里面卻無人應答。她一陣心慌,難道工廠倒閉了?不對呀,生意如此紅火的一個大服裝廠,怎么說關門就關門了呢?萬一工廠真的關門了,這廠房又會轉(zhuǎn)入何人之手?

此事非同小可,必須打探清楚。

她決定去問問春桃,便離開工廠,快步朝喜臨門酒樓走去。

此時是下午四點鐘左右,酒樓還未營業(yè)。楊小雪推門而入,見春桃與幾個女服務員正在打掃衛(wèi)生,便親熱地叫了一聲“春桃姐”。

春桃見是楊小雪,笑吟吟地走過來,問:“原來是小雪啊,今天你怎么得閑來我這兒?”

楊小雪說:“我想回胡家屯看望一下我媽,路過鎮(zhèn)上,就順便過來看看你。”

春桃親熱地拉著楊小雪的手走進一個包房,為她倒上一杯茶,然后坐下來和楊小雪說話。

春桃問:“小雪,你與志強的事怎么樣了?”

楊小雪臉一紅,說:“春桃姐,什么怎么樣了?我讀我的書,他做他的生意??!”

春桃假嗔道:“鬼丫頭,你那點兒小心思我還不知道?你不是一直都喜歡志強嗎?他對你也是有情有義的,現(xiàn)在你們都住在一個屋里了,應該早就好上了吧?”

楊小雪想,我今天來這里,本來是想找春桃姐幫忙,向志強哥挑明我們之間的事,可現(xiàn)在服裝廠關門事關重大,兒女情長之事還是暫放一邊吧。

她平靜了一下心緒,說:“春桃姐,說句實話,志強哥對我確實不錯,但我們都還年輕,感情上的事還是過些時再考慮為好?!蓖nD了一下,她轉(zhuǎn)移話題道,“春桃姐,我剛剛過來時,看見鎮(zhèn)西頭的翔云服裝廠關門了,這是怎么回事啊?”

春桃說:“那地方啊,上個月就關門了,工人都被遣散了!”

“什么?”楊小雪吃了一驚,“那個服裝廠不是生意很紅火嗎?怎么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春桃說:“‘金融風暴你聽說過嗎?翔云服裝廠是專門做外貿(mào)單子的,開廠后確實火了一年多,但現(xiàn)在外國經(jīng)濟都不景氣,他們一個訂單都接不到,老板都虧死了,不關門哪行?”

楊小雪心里“咯噔”一下,問:“那你知道工廠關了后,那里的廠房會怎么處理嗎?”

春桃想了想,說:“好像廠房即將賣給一家叫什么‘華成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打算建個大型的度假村,是鎮(zhèn)政府想出的主意?!?/p>

“哦,原來如此。看來桃花鎮(zhèn)未來的變化不小??!”楊小雪強壓住內(nèi)心的慌亂。

“那還用說,這個度假村一開,我們這里也算是半個城市了,到時可好玩了!”春桃很開心地說。

離開喜臨門酒樓,楊小雪感到自己那緊繃的心弦都快要斷掉了,身體直冒虛汗。她想,倘若春桃姐所言非虛,翔云服裝廠變成度假村,那六層樓的廠房肯定會被扒掉,繼父胡二勇的尸骸就會暴露出來,到時我和志強哥……

深深的恐懼感讓楊小雪完全沒有心情回胡家屯看媽媽了,她快步如飛,來到長途汽車站,坐上最末的一輛長途汽車,趕回了臨渝市。

在車上時,楊小雪已經(jīng)給方志強發(fā)了短信,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跟他商量,希望他能盡快趕回臨渝。

進了家門,沒見到方志強的人影,楊小雪一屁股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渾身無力,“嗚嗚”地哭泣起來。她六神無主,不停地想:這該怎么辦?這該怎么辦???

晚上十點鐘的樣子,門外終于傳來了方志強熟悉的腳步聲。楊小雪從沙發(fā)上彈起,飛也似的跑過去打開了公寓的大門。

見楊小雪一臉淚痕,方志強頗感詫異,問:“小雪,究竟出了什么事?”

楊小雪將方志強拉進屋內(nèi),將房門關上,一頭撲進他懷里,緊緊抱住他,抽泣著說:“志強哥,大事不好了,我們怕是大禍臨頭了!”

方志強身子一抖,問:“小雪,不要怕,慢慢說,究竟是什么事情?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呢!”

楊小雪抬起淚眼望著方志強,將今天去桃花鎮(zhèn)的所見所聞全部告訴了他。

方志強一聽,大驚失色,他做夢也沒想到,那該死的廠房才建成兩年多就要被拆除。這下麻煩了,胡二勇的尸體一旦暴露出來,他作為命案的主犯,不是死罪,恐怕也是無期徒刑。

瞬間,方志強陷入絕境之中,手腳顫抖不止。

楊小雪趕緊將方志強扶到沙發(fā)上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問:“志強哥,你說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方志強倒了一杯冷開水,“咕嚕咕?!币粴夤嘞拢潇o了片刻,然后望著楊小雪說:“小雪,你今天的見聞,只不過是道聽途說,未必就是真的。我明天就去桃花鎮(zhèn)打探一下,把事情搞清楚了,我們再一起商量對策。你不必害怕,有志強哥在,什么事情都能解決的,你一定要相信我?!?/p>

楊小雪發(fā)現(xiàn),方志強的目光中雖有恐懼和哀愁,但也顯示出了堅定和自信。她緊緊地依偎著他,說:“志強哥,謝謝你,我真的很害怕?!?/p>

一夜無眠。第二天一大早,方志強就出城去了桃花鎮(zhèn)。經(jīng)過多方打聽,證實了楊小雪從春桃那里得到的消息非虛,翔云服裝廠確實要賣給華成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做度假村,而且拆遷就在眼前。

當晚七時許,一身疲憊的方志強回到了臨渝市白下路的玫瑰園小區(qū),一進家門就頹喪地靠在了客廳的沙發(fā)上。

楊小雪一見方志強那樣子,馬上猜到了結(jié)果,不由方寸大亂,顫聲問道:“志強哥,那件事情是真的嗎?”

方志強苦笑了一下,點點頭,說:“是真的。翔云服裝廠馬上就要拆遷了?!?/p>

楊小雪差點兒倒在地上,她蹲下去,伏在方志強的膝蓋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方志強撫摸著她的肩膀、頭發(fā),過了半天,才強作鎮(zhèn)定,說:“小雪,你別哭,也別害怕,就算東窗事發(fā),這事也與你無關。我是那個工地上的包工頭,我每晚都住在那兒,那兒出現(xiàn)了尸體,只跟我有關系,你只要裝作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行了。我保證你會沒事的!”

楊小雪搖頭說:“不,志強哥!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是為了我才那樣做的,你生我也生,你死我也死!”

方志強苦笑道:“傻丫頭!你胡說什么呢?什么生生死死的?我不會死,你更不會死,我倆都要好好地活著!”

楊小雪抬起頭,詫異地問:“志強哥,如果尸體暴露了,警方會在第一時間找上門來,我們又怎么能夠好好地活著呢?”

方志強說:“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土地流轉(zhuǎn)程序會經(jīng)過幾個月甚至一年以上的漫長時間,這就給我贏得了寶貴的時間。我會盡快將我的公司轉(zhuǎn)讓出去。有了足夠的錢,我就可以在異地他鄉(xiāng)開始新生活,讓警方大海撈針地找我好了。至于你,就當沒事一樣,繼續(xù)讀你的大學,直至完成學業(yè)。”

楊小雪狐疑道:“可一旦東窗事發(fā),警方會在網(wǎng)上發(fā)布通緝令,到時你怎么藏身?難道你能逃到國外去?”

方志強嘆了一口氣,說:“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p>

一連幾個星期,方志強每天都東奔西走,他要盡快將自己的建筑公司轉(zhuǎn)讓出去。他明白,時不我待,一旦翔云服裝廠的廠房被拆除,胡二勇的尸體暴露出來,自己就會成為警方的首要懷疑目標,接著就是被傳訊、審問、拘捕,他必須提前將公司的資產(chǎn)轉(zhuǎn)化成現(xiàn)金,然后從臨渝市銷聲匿跡。

好在他的公司聲譽不錯,手里還握有幾個重要的建筑工程合同,所以轉(zhuǎn)讓之事進行得相當順利。一個多月后,他就成功地將公司轉(zhuǎn)讓出去了,私人賬戶上一下子存入了600萬元巨款。有了這筆錢,他就可以隱姓埋名,在異地他鄉(xiāng)安度余生了。

可是,方志強又面臨另一個問題:這筆資金該怎么妥善保管?他想,一旦事發(fā),警察查案查到他頭上,就算他人不見了,警方仍然可以凍結(jié)他在銀行的所有戶頭。他曾經(jīng)想把600萬元存在楊小雪名下,但感覺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到時恐怕錢拿不到,還會害了楊小雪。至于提著600萬元現(xiàn)金乘飛機坐火車,東躲西藏的,這也根本不現(xiàn)實。

絞盡腦汁之后,方志強突然眼前一亮:找到一個大體上和自己長得相像的陌生人,然后用這個人的身份證去銀行存款,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對,就這么辦。

這天上午,方志強在臨渝市西門外大木橋市場的人群中來回穿梭著,尋找合適的目標。這個市場是臨渝市最大的農(nóng)產(chǎn)品批發(fā)市場,市場北端有個勞務市場,每天上午,數(shù)以千計的農(nóng)民工會聚集在此尋找活計。

一連轉(zhuǎn)了好幾天,方志強一無所獲,心里不禁焦躁起來。

這天,他決定再去試試運氣,誰知剛到勞務市場,就被左側(cè)墻角站著的一個男人吸引住了目光。那人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年紀和身高跟方志強差不多,長得壯實,古銅色的皮膚油光閃亮。方志強仔細打量那人的面孔,心都快要蹦出來了,這不正是自己苦苦尋覓的目標嗎?他簡直太像我了!

他平靜了一下自己興奮的心情,不緊不慢地走近那個年輕人,掃了對方一眼,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口氣問:“喂,你會干什么活?”

年輕人見問,知道活兒來了,連忙點頭哈腰地回答:“老板,我會的活兒很多呢,主做木工,泥工、瓦工,油漆工也會一些?!?/p>

方志強點了點頭,問:“什么地方的人?有身份證嗎?身體沒病吧?”

年輕人趕緊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證,恭恭敬敬地遞給方志強,說:“我家在本市東華鎮(zhèn),東華鎮(zhèn)您知道吧?就在臨渝東門外。我身體健康,什么病都沒有?!?/p>

方志強接過對方的身份證一看,那人叫顧秋生,本市東華鎮(zhèn)顧家莊人,今年二十五歲。他心中一陣竊喜,卻不露聲色,繼續(xù)裝腔作勢地問:“你對工資有什么要求?”

顧秋生說:“按市場行情,每月兩千?!?/p>

方志強假裝思索了一下,說:“我給你開三千,包食宿,你想不想干?”

“干!當然想干!”顧秋生見有這好的待遇,不由喜出望外,滿口答應。

“我姓王,開了一家裝潢公司,正需要木匠,你跟我走吧?!?/p>

“好嘞,王老板?!?/p>

方志強領著顧秋生穿過人群,來到市場大門口,指著不遠處的一輛白色金杯面包車,說:“公司的車就停在那兒,司機大概等急了,我們過去吧。”

兩人來到面包車旁。駕駛座上坐著一個中年漢子,方志強與那漢子打了個招呼,打開車門,讓顧秋生坐進去,又將手中的一個黑色皮包交給顧秋生,說:“你在車里等一會兒,我還要再去雇一個人,然后我們一起回公司?!闭f完,轉(zhuǎn)身回了市場。

很快,一個小時就過去了,方志強仍然沒有回來,顧秋生不禁有些焦躁。他想問中年漢子是什么情況,可一見那人兇巴巴的,又不敢發(fā)問,只好耐著性子繼續(xù)等。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中年漢子突然問:“喂,你那位同伴怎么還不回來?”

“什么同伴?”顧秋生感到莫名其妙。

“就是租我車子的那個人啊,他剛才不是跟你一起過來的嗎?”

“這車子不是公司的嗎?難道是他臨時租的?”顧秋生一聽,一臉訝異。

“什么公司?這車子是我私人的,你那同伴今天早上找到我,說要租用半天,眼見快要到十二點了,你下車去吧,不要耽誤我做生意!”中年漢子氣鼓鼓地說。

顧秋生大吃一驚,這不是騙人嗎?我的身份證還在他手上呢!沒有了身份證,就不好再找工作了,這該怎么辦?他本不想下車,想再等等,說不定那位“王老板”很快就會回來,但一看到司機橫眉怒目的樣子,他又膽怯了,只好乖乖地下了車,抱著方志強交給他的皮包,站在市場大門口傻傻地等著。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jīng)西斜。顧秋生拿出手機一看,都下午三點鐘了,市場大門口的人也稀疏起來。他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直叫,可那該死的“王老板”卻全不見影子,他更是心慌意亂。

他真的是個騙子嗎?我進去找他!顧秋生這樣一想,就走進了市場,東張西望起來。市場里只有寥寥幾人,而且大多是女性,根本沒有“王老板”的蹤影。顧秋生確信自己受騙了。

他想了想,打開方志強留給他的黑色皮包,發(fā)現(xiàn)里面放著一本過期雜志,還有一個牛皮紙信封。他拿出信封一看,里面居然放著一沓百元大鈔,一數(shù),正好二十張。顧秋生不由興奮起來,心想,管他呢,雖說丟了身份證,但我也白得了兩千元錢,補辦一個身份證也就幾十元錢的成本,足夠彌補我的損失了。

他把錢往皮包里一塞,拉上拉鏈,頭一低,像泥鰍一樣溜走了。

從大木橋市場溜走后,方志強回到玫瑰園小區(qū)。進了家門,他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顧秋生的那張身份證,越看越覺得身份證上的人很像自己,喜不自禁地想,這下可解決大問題了,不僅可以去銀行存錢,還可以帶著身份證去外地,今后自己就是“顧秋生”了。

果然,方志強順利地將那600萬元人民幣存進了新開的“顧秋生”的戶頭上,又快速出手了玫瑰園的那套公寓。下一步就是選擇逃亡地點了。經(jīng)過反復考慮,他打算去云南瑞麗。那兒距臨渝市有數(shù)千公里之遙,沒有一個認識自己的人,又緊鄰緬甸,商業(yè)繁華,是個理想的逃亡之地。

遺憾的是,一旦離開臨渝,他就將和心愛的姑娘秦子貞斷絕交往了。近兩個月來,已經(jīng)讀研二的秦子貞一直在省城協(xié)助她的導師從事一幢摩天大樓的設計,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兩人之間的日常聯(lián)系只能通過電話。對于自己近期的動向,方志強不敢有絲毫透露,他在電話中總是談笑風生,裝作若無其事,秦子貞當然不會有任何察覺或懷疑。出于本能,方志強很想在出逃之前與心上人見上一面,幾次都沖動地想去省城看看她,但最終沒有成行,理智到底還是戰(zhàn)勝了情感。他明白,即便與秦子貞見上一面,又有什么用?他一個戴罪之身,未必還能向?qū)Ψ奖戆??還是在秦子貞面前隱瞞一切的好。

兩天后,方志強買了一張動車票,去了云南。

秦子貞來到省城已經(jīng)將近三個月了。雖說每天的工作十分繁忙,可她只要一有空閑,就會和方志強通會兒電話,了解對方的情況。可最近幾天,她始終無法聯(lián)系到方志強,他的手機總是處于關機狀態(tài)。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也曾撥打過玫瑰園公寓的座機,依然無人接聽。她終于沉不住氣了。難道方志強到外地出差了?即便出差,手機也不該關了呀!

秦子貞想了想,撥通了楊小雪的手機,出乎意料的是,楊小雪說她也無法聯(lián)系上方志強。

秦子貞問:“他會不會是生病了?你應該去公寓里看看他?。 ?/p>

楊小雪說:“我電話聯(lián)系不上他,當即去了玫瑰園公寓??晒⒌拇箝T敞開著,里面灰塵彌漫,家具全不見了,地板也被撬了起來,幾個工人正在里面搞裝修。我傻了眼,問他們這是怎么一回事,才知道志強哥已經(jīng)將公寓賣給別人了?!?/p>

“什么?”聞聽此言,秦子貞心里一沉,“你怎么不去志強的公司問個明白呢?”

楊小雪說:“公司我也去了,誰知志強哥竟然將公司賣了!我以為他回了桃花鎮(zhèn)或方家坎,等我回去問時,春桃姐也說沒見志強哥回桃花鎮(zhèn)??傊?,志強哥現(xiàn)在是蹤影全無,找不到了?!?/p>

放下電話,秦子貞目瞪口呆。方志強這是怎么了?他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之間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呢?不過,有一點很清楚,方志強的失蹤并非出于被動,而是主動,因為他在失蹤之前賣掉了公寓,轉(zhuǎn)讓了公司,而做這兩件事需要花不少時間。也就是說,方志強的失蹤是有預謀的??墒?,他究竟為什么要失蹤?甚至向自己最親近的人都隱瞞了真相?秦子貞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省城的工作已經(jīng)接近尾聲,過幾日便可回到臨渝,到時一定可以查找到方志強的下落。

一個星期后,秦子貞終于結(jié)束了省城的工作,回到了臨渝。她首先來到臨渝大學找到楊小雪,了解方志強的情況,遺憾的是,楊小雪能告訴她的信息有限,跟電話里說的內(nèi)容差不多。秦子貞又來到方志強轉(zhuǎn)讓的那家建筑公司,該公司的總經(jīng)理祝君豪告訴秦子貞,他從方志強手里買下公司花了600萬元人民幣,款子打在一張建設銀行卡里。秦子貞又來到臨渝市建設銀行,找到在里面工作的一位大學同學,請他查一下那600萬元巨款的動向。三天后,那個同學打電話告訴秦子貞,方志強此前確實在他們銀行里存過600萬元,但早已被取現(xiàn),而且是分幾次取現(xiàn)的,所以根本無法根據(jù)銀行記錄尋找到方志強的蹤跡。

這下,秦子貞就很沮喪了。她明白,方志強真的失蹤了,而且是徹底消失。不!他并非失蹤,而是逃跑,是主動逃跑,在逃跑之前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將自己的逃跑路線深深地隱藏起來,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在干什么。

秦子貞一向性格溫和,可這次她卻生氣了。她想,方志強也太薄情寡義了,雖說他們互相之間還未正式表白,但自己對方志強的一往情深,方志強是看得出來的,他實際上是把自己當作女朋友看待的,可他現(xiàn)在為什么這樣對待自己呢?就像扔掉一件舊衣服一樣,把自己給無情拋棄了,連聲招呼都不打。

稍稍冷靜之后,秦子貞又想,方志強的公司開得好好的,為什么突然要逃走?以自己對他的了解,以及從他一向的為人看,他完全不應該出現(xiàn)這種情況啊,難道他遇到了什么身不由己的事?比如說他的生命遭到威脅,比如說他身上發(fā)生了命案……

想到此處,秦子貞不由打了個激靈。

她又想,楊小雪十分可疑,除了自己,就數(shù)她和方志強最親近了,現(xiàn)在方志強憑空消失,她竟然毫不知情,這不合常理。她開始回憶近段時間楊小雪的表現(xiàn),仔細回味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突然,秦子貞有一個重大發(fā)現(xiàn):楊小雪每次談起方志強失蹤時,語氣雖說很悲哀,但情緒卻未顯出任何驚慌或焦慮,完全像個正常人一樣。難道她知道方志強失蹤的情況,卻故意隱瞞我?

肯定是這樣的!一念至此,秦子貞的心頭不由得升起一股醋意。經(jīng)過反復思考后,她逐漸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只要密切注視楊小雪的動向,遲早能夠找到方志強。

再說方志強,此時的他已在遙遠的瑞麗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離開家鄉(xiāng),離開所有的親朋好友,離開自己深愛著的姑娘,方志強的內(nèi)心滿是悲哀和凄涼??伤靼?,在目前這種狀況下,逃跑是他唯一的選擇,他必須隱姓埋名,在異地他鄉(xiāng)度過余生。

方志強在瑞麗市較偏僻的一個花園小區(qū)租了一套兩居室公寓住下,又在珠寶步行街的“何記翡翠商鋪”找了一份學徒工的工作。逃亡此地之前,方志強已對瑞麗做了些了解。瑞麗是一個著名的邊境貿(mào)易城市,尤以珠寶貿(mào)易聞名遐邇。很多內(nèi)地人到此,都是想通過“玩玉石”(賭石)發(fā)大財。方志強也有這個想法,他手上現(xiàn)在有一大筆資金,他堅信,只要自己刻苦努力,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成為“玩玉石”的行家里手,定能成就一番事業(yè)。但是,要想玩好玉石,就必須先懂玉石,所以他到瑞麗才過幾天,就成了“何記翡翠商鋪”的一名學徒工。

5個月后,方志強的生活、工作皆已步入正軌,如果不發(fā)生什么意外,他似乎可以在瑞麗長期居住下去了。

春節(jié)臨近,方志強想去緬甸走一趟,一來可以去那里增加更多的見識,二來順便看看能否將一部分資金存入緬甸那邊的銀行,萬一日后東窗事發(fā),他還可以逃到緬甸去。

方志強來到起居室,從寫字臺上抽出那本藏有存單的書籍,打開包皮。

“天啦!”他大叫一聲。原來,里面藏著的一張490萬元的巨額存單竟然不翼而飛。

方志強帶來的錢,一共分了兩張存單存著,這個490萬元是個大存單,他就是怕存單被人盜走,才故意夾在這本書里的,因為盜賊進屋偷盜,首先看的肯定是極其隱秘之處,比如保險柜等地方,不至于想到起居室的一本舊書里還會藏著這么大一筆存款。

他額頭冷汗直冒,跑進臥室,打開床頭柜的抽屜,發(fā)現(xiàn)放在里面的一沓美金和一根很值錢的金項鏈卻好端端地擺在那兒。

不對啊,倘若真是進了賊,他怎么會不拿走這兩樣東西呢?難道那張存單被自己藏在了別的什么地方?

方志強心慌意亂,開始翻箱倒柜,一直折騰到后半夜,也沒有找到那張存單。由于過度緊張,他感到渾身無力,便倒在床上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方志強給“何記翡翠商鋪”的何老板打了個電話,說他昨天下班后不小心跌了一跤,扭傷了腳踝,今天得請假一天。

上午9時許,方志強來到銀行,打算將那個丟失的存單掛失。他遞上顧秋生的身份證,報了存單號碼。

銀行工作人員在電腦里輸入一串數(shù)字,隨后一臉狐疑地看著方志強,問:“先生,您確信這張存單已經(jīng)遺失了嗎?”

方志強心里發(fā)虛,躊躇片刻,問:“怎么啦,有什么問題嗎?”

銀行工作人員蹙著眉頭,說:“可是,這存單里的錢已經(jīng)被全部提取了?。 ?/p>

聞聽此言,方志強猶如頭頂響起了一個霹靂,聲嘶力竭地大喊道:“這怎么可能?我根本不曾動過這個存單,這里面的錢怎么突然就沒有了呢?”

這時,從柜臺的另一側(cè)走過來一個中年女人,像是銀行的負責人,她問那職員是怎么回事,在得悉事情原委后,她安慰方志強說:“先生,您先不要著急,我們再幫您仔細核查一下。”

十幾分鐘后,中年女人告訴方志強,那個存單里的錢是去年12月14日上午被人全部轉(zhuǎn)走的,記錄顯示,取款人正是存款人顧秋生本人。

方志強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這存單雖然丟失了,可身份證并未丟失,賊人是怎么知道存單密碼的呢?”

中年女人說:“取款人是帶著身份證來辦理業(yè)務的,他曾于12月11日辦理了掛失,然后修改了密碼,三天后才辦理了轉(zhuǎn)款業(yè)務,將490萬元人民幣全部轉(zhuǎn)入了一張銀行卡……”

“能告訴我那銀行卡的開戶姓名及卡號嗎?”

中年女人又在電腦上查找了一會兒,然后說:“取款人臨時辦理了一張銀行卡,戶名也是顧秋生;由于與存單持有者姓名一致,所以并沒有引起我們的懷疑;可是……”說到這兒,中年女人突然停了下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可是什么?”

中年女人繼續(xù)說:“根據(jù)記錄顯示,那位取款人已經(jīng)將轉(zhuǎn)入銀行卡的490萬元全部消費掉了!”

“什么?”方志強傻眼了,嚷嚷起來,“490萬元全都消費掉了?”

中年女人點點頭,說:“是的,是在12月14日上午花掉的。噢,是在瑞麗珠寶步行街上的‘寶元金店消費的,估計是購買了金條之類的物品?,F(xiàn)在您打算怎么辦?要報警嗎?”

方志強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可他清楚,此事決不能報警。一旦報警,自己就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他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略加思索后,說:“我想起來了,上個月我弟弟來找過我,要我給他一大筆錢當彩禮,我當時沒有同意,他一氣之下就走了?,F(xiàn)在想想,估計是他拿走了存單和我的身份證,把錢取出來了。既然如此,就不必報警了,畢竟是我們的家務事,我再打電話問問吧。謝謝你們!”

從銀行出來,回到自己的公寓里,方志強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渾身無力,但他的大腦卻在疾速運轉(zhuǎn)。

毫無疑問,盜取存款之人一定是顧秋生本人,因為其他人是不可能有顧秋生的身份證的。只是,顧秋生是如何得知我公寓的地址,又是什么時候跑進我家來盜取存單的呢?他不是于12月11日前去銀行辦理過存單掛失手續(xù)嗎?那就應該是12月10日或之前來此行竊的??赡苡捎诎l(fā)現(xiàn)了那張巨額存單,他才沒有拿走抽屜里的美金和項鏈,這樣就可以麻痹我,讓我不能及時發(fā)現(xiàn)家里失盜了,從而讓他能順利地提走那筆錢。按照銀行工作人員的描述,顧秋生不曾提取現(xiàn)金,而是在銀行辦理了一張銀行卡,將那筆款子全部轉(zhuǎn)入該銀行卡,然后前往“寶元金店”消費的。

這個環(huán)節(jié)方志強不難想象,可他半天弄不明白,顧秋生是如何知道他在瑞麗,又是如何找到他的家庭住址的呢?

方志強猛然想起,因為楊小雪母親病危(后來死了),他曾于12月2日回去過臨渝市一趟。莫非那次,顧秋生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自己,然后悄悄尾隨自己來到了瑞麗?

方志強猜得沒錯,事情的真相大體上和他猜測的差不多,不同的是,跟蹤他以及盜取存單的人,除了顧秋生,還有一個叫吳英才的人。

顧秋生在大木橋市場找工作弄丟了身份證后,第二天就回到老家東華鎮(zhèn),在當?shù)嘏沙鏊匦律觐I了一張身份證。一個月后,新證到手,顧秋生再次來到臨渝市西門大木橋市場找工作。這次他運氣不錯,當天就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裝飾公司做木工。公司經(jīng)理名叫吳英才,三十歲出頭,身材高大魁梧,脾氣很好,對待工人也很客氣。

12月的一天,顧秋生和幾個工友在北城區(qū)益民街的一家藥房里搞裝潢。上午10點鐘左右,老板吳英才專程來到藥房察看工程進度。眼見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吳英才見顧秋生閑著,就掏出一張百元大鈔,要他去街頭快餐店買幾份盒飯回來。

顧秋生出門買了盒飯,正往藥房的方向走,偶一抬頭,發(fā)現(xiàn)前面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人影,仔細一瞧,這不正是幾個月前在大木橋市場騙了他身份證的那個“王老板”嗎?他頓時火起,想沖上去抓住“王老板”,跟他討個說法,不料“王老板”卻突然離開人行道,橫穿馬路,走進了對面醫(yī)院的大門,眨眼間不見了。

顧秋生頓足半天,回到藥房,憤憤然將自己身份證被人騙走之事,細細地說給老板吳英才聽了。

吳英才聽完后,笑道:“你這個呆瓜??!他既然進了醫(yī)院,要么是去看病,要么是去探視病人,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出來的。你要是真想找到他,現(xiàn)在去醫(yī)院還來得及?!?/p>

顧秋生說:“我就想逮住那家伙,讓他給我一個說法,為什么那天無緣無故騙走了我的身份證?”

吳英才想了想,忽然詭秘地一笑,說:“走,我陪你去逮他。”

顧秋生一見老板都愿意幫他,無比興奮,立刻放下剛吃了兩口的盒飯,和吳英才直奔醫(yī)院。

醫(yī)院大門左側(cè)有一個書報亭,二人到了那里后,就躲在隱蔽處,死死地盯著從大門口進出的人。

趁這工夫,吳英才說:“你知道我為什么愿意陪你來逮人嗎?我估計,那個‘王老板拿走了你的身份證,肯定是要利用它去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否則,他是不會花兩千塊錢換你一張沒有用的破身份證的。只要抓住他,我們就……嘿嘿。”

顧秋生想了想,說:“經(jīng)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那個‘王老板跟我長得很相像!”

吳英才一拍大腿,說:“這就對了,這家伙拿了你的身份證,不是去銀行開戶辦款,就是注冊公司,反正絕對不是什么好事。這樣,我們先不要打草驚蛇,先盯住他,搞清楚他的底細和陰謀,說不定可以從中發(fā)點兒橫財呢!”

一聽說可以發(fā)橫財,顧秋生的一雙眼睛比剛才瞪得更大更圓,他死死地盯著醫(yī)院大門口,生怕那個“王老板”會從他眼皮子底下溜掉。

大約20分鐘過去,果然從醫(yī)院大門口走出一個熟悉的人影,正是顧秋生他們要找的那位“王老板”。二人一陣竊喜,也不作聲,只是悄悄地跟在“王老板”身后,看他去哪兒。

這一跟蹤不打緊,從“王老板”的派頭,到他所入住的大酒店、所去的場所,吳英才判斷出,這人大有來頭,這樣的一個體面人,卻去騙一個農(nóng)民工的身份證,不是圖謀不軌又會是什么?那么,只要抓住“王老板”的短處,從他身上弄個十萬幾十萬的,應該不是大問題。于是,“王老板”去機場,吳英才和顧秋生也去機場,“王老板”到云南,他們也到了云南,二人就像特務,一直尾隨著“王老板”來到瑞麗。在摸清了“王老板”的一切情況(包括他打工的地方)后,他們趁夜進入他的住所,盜走了那張490萬元的巨額存單。隨后,他們用顧秋生的身份證,順利地將錢轉(zhuǎn)走。

錢到手后,顧秋生曾有個想法,將這筆錢存到吳英才名下,那么,那個冒名頂替的“王老板”就只能干瞪眼了??伤窒?,一旦這么大一筆錢存到吳英才名下,他就失去了主動權(二人之前談好,無論這次搞到多少錢,他們都是三七開,顧三吳七),萬一吳英才反悔了,自己該怎么辦?畢竟,面對這樣一大筆錢,誰不動心?誰不想獨吞?

吳英才也是個十分精明之人,他早就猜到了顧秋生肚子里的小九九,也想好了應對之策,他對顧秋生說:“這筆錢,存在你名下和存在我名下都不妥,存在你名下吧,‘王老板一旦發(fā)現(xiàn)存單被盜,還是可以拿著你先前的身份證去銀行掛失的,然后將錢取走;存在我名下吧,你肯定不放心。我們不妨將這490萬元錢全部購買金條,一是金條不容易做假,二是便于攜帶和分配,需要用錢時,金條也容易出手。你看這個辦法怎么樣?”

顧秋生一聽,拍手叫好,說:“就這么辦,還是老板您見多識廣,想得周全!”

于是,二人來到瑞麗珠寶步行街上的“寶元金店”,按市場價購買了35根金條,顧秋生分得了10根,吳英才分得了25根。

大功告成之夜,顧秋生和吳英才極度興奮,決定好好慶祝一番。但他們不敢在外面館子里吃喝,便點了幾個外賣菜肴,又買了一瓶劍南春酒,回到賓館后,推杯換盞,開懷暢飲起來。

沒過多久,那瓶劍南春酒就喝得差不多了,顧秋生已是面色通紅,目光迷離,說話開始上句不接下句。吳英才費了好大的勁才將他扶到床上,給他蓋上被子。一開始,顧秋生還在含混不清地嘮叨著什么,幾分鐘后,他就發(fā)出了呼呼的鼾聲。

吳英才卻根本沒有喝醉,他躺在床上,瞪著一雙大眼睛想心事。他是個頭腦清醒,頗有自制力的男人,行事果決大膽,只要看準了目標,就敢于去做,甚至不惜鋌而走險。他想,490萬元巨款雖然順利到手,但那個“王老板”既然有顧秋生的身份證,就肯定知道顧秋生老家的地址,就會前往顧秋生的老家臨渝市東華鎮(zhèn)打聽顧秋生的情況,以便找回本來屬于他的巨額財產(chǎn)。雖然吳英才至今為止還不知道冒名頂替者姓甚名誰,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那人十有八九不姓王,應該是個江湖老手,甚至有可能是個江洋大盜。這樣厲害的一個人物,愚鈍木訥的顧秋生豈是他的對手?一旦顧秋生落入那人手中,那他們這一遭的冒險豈不是白搭?到那時,不僅錢財?shù)貌坏?,他吳英才恐怕還會有性命之憂。

想到這一點,吳英才不由得異常焦慮。

怎么辦?如何才能阻止那個“王老板”來找自己的麻煩呢?

想了大半夜,吳英才心里終于有了答案:設法讓顧秋生銷聲匿跡!他想,只要找不到顧秋生,“王老板”就找不上他。

是的,這是唯一的辦法,一不做二不休……

午飯過后,方志強來到小區(qū)物業(yè)管理處,要求查看12月9日、10日兩晚小區(qū)大門口的監(jiān)控錄像。他告訴物業(yè)管理人員,自己家里近期遭竊,雖然只丟了幾千元錢的物品,但心中還是很不安。物業(yè)管理人員立即回放了12月9日晚上的監(jiān)控錄像資料。

方志強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腦屏幕看。他發(fā)現(xiàn),當晚10點43分,自己乘坐一輛出租車抵達小區(qū)大門口,下車后,拖著行李箱走進了小區(qū)大門。十幾秒鐘后,另一輛出租車來到了小區(qū)大門外,奇怪的是,出租車上的客人并沒有立即下來,而是搖下車窗玻璃,探出腦袋向外看,似乎在觀察著什么。大約半分鐘后,車上終于走下一位客人,緩步走進了小區(qū)。那人身材魁梧,頭戴一頂鴨舌帽,鼻梁上架著一副大墨鏡。又過了10分鐘,墨鏡男走出小區(qū),坐上出租車離開了。

物業(yè)管理人員又調(diào)出10日晚上的監(jiān)控錄像。當晚8點鐘,電腦屏幕上突然出現(xiàn)了兩個陌生人的身影,其中一人正是頭天晚上走進小區(qū)的那個墨鏡男,另一人則戴著一頂老頭帽。根據(jù)兩人的身材以及走路的姿勢,方志強判斷,那個戴老頭帽的男子應該是顧秋生。

真相大白:顧秋生及其同伙于12月10日晚8點鐘左右潛入方志強的公寓,盜取了那張490萬元的巨額存單!

方志強憤怒了,這個顧秋生真是膽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千里迢迢跟蹤自己來到云南,盜走了他的血汗錢!

不對!方志強想,顧秋生既然敢下手行竊,一定是拿住了自己的什么把柄,難道……一想到翔云服裝廠廠房大樓下面埋著胡二勇尸骨的秘密有可能被人窺破,他就不寒而栗。但是他想,這種可能性并不大,顧秋生他們肯定只是懷疑我騙了顧秋生的身份證另有所圖,才敢對我下手的!我得回臨渝去奪回我的錢,決不能讓他們得逞后逍遙快活!

又是一個難眠之夜。第二天,方志強就離開瑞麗,坐上了回臨渝的飛機。

方志強在臨渝市陜西南路的好再來旅社找了個房間住下。

根據(jù)顧秋生身份證上的地址,方志強很容易就從電話簿中查到了顧秋生老家村委會的電話號碼。他打電話到村委會,假稱是顧秋生的朋友,詢問顧秋生的近況。村委會的人告訴方志強,顧秋生在臨渝市打工,好久沒回村里了。方志強又問顧秋生老家是否還有親人。村委會的人說,顧秋生還有個哥哥,名叫顧春生,目前正在家里務農(nóng),并把顧春生的手機號碼告訴了方志強。

方志強隨即撥打了顧春生的手機。從顧春生那里,方志強獲知,顧秋生在“臨渝市秀月裝潢工程公司”打工。不過,顧春生又對方志強說:“我前些時也打電話去過那家公司,那兒的人告訴我,我弟弟已經(jīng)辭掉工作,去深圳了?!?/p>

“他在深圳有朋友嗎?”

“有個屁的朋友!那家伙平時很少與人交往,三棍子都砸不出個屁來,哪來的朋友?”

“既然如此,那他到深圳會投奔誰呢?”

“鬼知道!我把他的手機號碼告訴你,你自己打電話直接問他吧?!?/p>

“好的,謝謝?!?/p>

方志強多次撥打顧秋生的手機,對方始終處于關機狀態(tài)。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暗想,莫非這個顧秋生是故意躲著我,或者遭遇了不測?要真是被人害死了,那最值得懷疑的人肯定是他的那個同伙。

方志強決定先調(diào)查顧秋生同伙的情況。他想,既然顧秋生曾在“秀月公司”打過工,那么,那個神秘的同伙極有可能是該公司的員工。

經(jīng)過數(shù)日的調(diào)查,方志強對“秀月公司”的情況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該公司董事長名叫汪秀月,是個女的,今年三十六歲,總經(jīng)理則是她的丈夫吳英才,比她小四歲。于是,方志強悄悄躲在“秀月公司”附近觀察,意外發(fā)現(xiàn)吳英才正是自家小區(qū)監(jiān)控錄像里出現(xiàn)過的那個墨鏡男!

方志強一陣狂喜:找到正主了!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他撥通了吳英才的手機。

“請問,您是吳英才先生嗎?”

“是啊,請問您是哪位?”

“哦,您好,吳經(jīng)理,我想跟您打聽一下,貴公司是否有個叫顧秋生的工人?”

“哦,顧秋生??!是有這么一個人,不過,他已經(jīng)辭職了,不在我們公司了?!?/p>

方志強明顯聽出對方的聲音有些異樣,似乎很緊張。他停頓了片刻,繼續(xù)問:“那么吳經(jīng)理,顧秋生是什么時候離開貴公司的呢?”

“他是去年12月上旬離開的,聽說是去深圳發(fā)展了?!?/p>

方志強哼了一聲,說:“可是吳經(jīng)理,據(jù)我所知,顧秋生并非前往深圳發(fā)展,而是去了云南瑞麗,干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呢!”

“什么……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我怎么一點兒也聽不懂?你是誰?”對方語無倫次,說話很結(jié)巴。

方志強冷笑道:“吳經(jīng)理,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你和你的同伙顧秋生,一起在云南瑞麗市杏花園小區(qū)的一所公寓內(nèi),盜取了一張巨額存單,然后轉(zhuǎn)出那筆錢,在珠寶步行街上的‘寶元金店買了35根金條,這些難道你都忘了?”

電話那頭的人半天沒了反應。

方志強大聲道:“喂,姓吳的,你在聽嗎?怎么沒聲音了?你想裝死?。 ?/p>

電話那頭終于傳來吳英才陰陽怪氣的聲音:“你究竟是什么人?能報上尊姓大名嗎?什么金條?什么冒領存款?你是在白日做夢吧?這一切與我有什么關系?如果你與顧秋生之間有什么糾紛,你可以去找他呀,找我干什么?”

方志強一聽,勃然大怒,吼叫道:“姓吳的,你與顧秋生一起干出那卑鄙無恥的勾當,還說沒有干系?”

“哈哈,既然如此,那你去公安局告我呀!490萬元的大案,警方肯定會受理的,你為什么不去報案?在這里跟我打口水仗有個屁用!”說到這兒,吳英才突然掛斷了電話。

方志強意識到,吳英才不僅是個無賴,還很狡猾,他伙同顧秋生盜取了自己的存款,居然一口推得干干凈凈,這是看準了方志強不敢前去報警。由此可見,吳英才已經(jīng)明白方志強必有軟肋,不然他不會這么有恃無恐。當然,剛才的通話使得事情更加明朗,盜取存款的事正是顧秋生和吳英才所為,方志強在電話里只提及35根金條(他曾去“寶元金店”核實過),根本不曾提及490萬元人民幣,可對方卻一口說出了那個數(shù)字。所以,入室盜竊者不是他們又是誰?

只是,面對這種油鹽不進的狡猾家伙,自己又該怎么辦呢?方志強急速思考起來。

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心事重重的“秀月公司”董事長汪秀月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已是晚上七點,不由嘆了一口氣,然后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提包,邁著疲憊的步子離開了辦公室。

她乘電梯來到公司所在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向自己的那輛寶藍色“標致”汽車走過去。

打開車門,汪秀月正欲跨步上車,突然被人從后面用一塊毛巾捂住了口鼻。她覺得那毛巾散發(fā)出一股難聞的怪味兒,幾乎窒息。她試圖掙扎,可自己的身體就像被一把鐵鉗夾住,絲毫動彈不得。很快,她就失去了知覺。

待她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置身于一個空蕩蕩的屋子里,雙手被反綁著,身體下面鋪了一大塊白色的泡沫板,屋子角落的一把椅子上點著一根蠟燭,蠟燭旁的地上蹲坐著一個年輕男人。那人她并不認識。汪秀月掙扎了一下,可繩索捆綁得相當結(jié)實。

汪秀月馬上意識到自己被綁架了,心里一陣緊張。她朝綁匪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中等身材,大約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身材高大壯實。此刻,他正愁眉緊鎖,嘴里不停地吞云吐霧。

綁架汪秀月的不是別人,正是方志強。

汪秀月鼓起勇氣,顫聲問:“先生,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要綁架我呢?”

方志強緩緩轉(zhuǎn)身,扔掉手中的煙頭,凝視著自己的肉票,冷冷道:“我與你的確無冤無仇,可是你丈夫偷走了我的東西,我必須向他討還。”

汪秀月大惑不解,遲疑了一下,問:“我丈夫偷了你的東西?這不可能吧?你會不會綁錯人了?”

方志強冷笑道:“怎么會錯?你丈夫叫吳英才,秀月公司的總經(jīng)理,對不對?”

汪秀月明白了,對方并沒有綁錯人,偷他東西的人很可能正是自己的丈夫,難怪丈夫近段時間總有些怪怪的。可是,丈夫究竟偷了這人什么東西,導致他來綁架自己呢?

汪秀月喘了幾口氣,問:“先生,你能否告訴我,我丈夫偷了你什么東西嗎?”

方志強一字一頓地說:“他偷走了我490萬元的存款,換成了35根金條!”

“什么?”聞聽此言,汪秀月驚得目瞪口呆。

方志強又是一聲冷笑,說:“不相信對不對?可事實就是如此?!庇终f,“我且問你,你公司里有個叫顧秋生的人嗎?”

汪秀月連連點頭,說:“是有這么一個人,不過,去年12月上旬,他已經(jīng)辭職離開公司了。”

“好吧,那我告訴你,吳英才正是與顧秋生狼狽為奸,盜走了我490萬元的存款。你覺得我是否應該索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呢?”

汪秀月沉默了片刻,說:“先生,若真如你所說,那他當然應該將金條還給你!可是,他不是與顧秋生合伙盜取了你的財物嗎?那顧秋生現(xiàn)在哪里?你怎么不去找他?”

方志強說:“顧秋生失蹤了,找不到了。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被你丈夫害死了!”說著,他從衣袋里掏出手機,撥通了吳英才的電話,“喂,是吳英才嗎?”

電話那頭的環(huán)境十分嘈雜,似乎是酒吧或夜總會之類的地方。

“我是吳英才,你是什么人?”

“我是那490萬元的主人,此前曾給你打過電話的,怎么這么快就忘了?”

對方沉默了片刻,然后十分不耐煩地說:“我再說一遍,你的事情與我無關,你去找顧秋生好了,一切事情都是他干的?!?/p>

方志強大聲道:“我也告訴你,你老婆汪秀月現(xiàn)在我手里!你想和她通話嗎?”說著將手機遞到汪秀月嘴邊。

汪秀月馬上大聲嚷嚷起來:“英才,是我!你快救救我……”

電話那頭半天沒有聲音,吳英才肯定是被嚇住了。

方志強拿過手機,繼續(xù)說:“姓吳的,聽清楚了嗎?如果你不肯歸還那35根金條,就準備給你老婆收尸吧!”

出乎方志強意料的是,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陣嘲笑聲:“哈哈,跟老子玩這一套呀,你做夢去吧!老實告訴你,我早就對那個黃臉婆厭倦了,你若是殺了她,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才好。立即行動,不要猶豫!”說完掛斷了電話。

汪秀月見方志強臉色十分難看,急忙問:“我老公是怎么說的?”

方志強氣得大聲吼道:“他要我殺了你這個黃臉婆,越快越好!”

這下輪到汪秀月吃驚了,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對自己如此無情。這禍本是他惹的,可他現(xiàn)在不但見死不救,還要綁匪撕票,這還是人嗎?

方志強異常焦躁,一邊抽著煙,一邊在空屋里來回踱步,似乎在思考對策。又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扔掉煙頭,從懷里掏出一把匕首,走向汪秀月。

汪秀月睜大雙眼,死死地盯著那把閃著寒光的匕首,渾身顫抖不止,想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綁匪并沒有要她的命,而是“刷”的一下割開了她身上的繩索。

汪秀月不知所措,驚恐地望著面前的男人,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你……你要做什么?”

“沒什么,你回家去吧。”

汪秀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恐地望著對方的眼睛,探詢著。燭光之下,男人的目光顯得憂郁而沮喪,卻沒有絲毫兇惡之氣。她鼓足勇氣,問:“先生,你剛才不是說,拿不到金條就要撕票,怎么又肯讓我回家了?”

方志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真倒霉!實話告訴你,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傷害你,之所以綁架你,無非是想逼你丈夫交出那35根金條。既然你丈夫并不在乎你的生死,我綁架你就沒有任何意義了。”說到這兒,他朝汪秀月看了一眼,“現(xiàn)在看來,你和你丈夫并不是一路人,我綁架你是個錯誤,對不起,讓你受驚了?!?/p>

汪秀月淚水撲撲直掉,暗想,這人看來不是壞人,若不是吳英才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他肯定不會綁架我。

她平復了一下情緒,小心翼翼地問:“先生,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方志強點了點頭,說:“問吧。”

“剛才,你說我丈夫在電話里要你殺了我,這是真的嗎?”

方志強沒有回答,將手機遞過去,說:“你自己聽吧,這里面有通話錄音?!?/p>

汪秀月聽罷錄音,頓時臉色十分難看。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與丈夫雖然談不上如何恩愛,但畢竟已經(jīng)同床共枕三四年,如今自己的生命面臨危險,他不但見死不救,還落井下石,真是太絕情了。

二人走出空屋,來到工廠后院的停車場。

汪秀月遠遠看見自己的“標致”汽車停在那兒,不由加快了腳步。可是,當她即將抵達車旁時,斜刺里突然跳出兩個黑影,大聲喝叫道:“哈哈,你們這對狗男女,一定是到這破屋子里來偷情的吧?快快交出身上的財物,不然讓你們好看!”

汪秀月嚇了一大跳,定睛細看,只見黑暗之中一高一矮兩個男子,手上各持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正一步步逼近她和方志強。她驚叫一聲,趕緊躲到方志強身后。

方志強護住汪秀月,向二人道:“兩位兄弟,千萬不要沖動,既然要錢,我們給你們就是?!闭f著從衣兜里掏出錢包,扔了過去。

矮個子劫匪從地上撿起錢包,打開看了看,高興地對高個子劫匪說:“有萬兒八千呢,讓他倆滾蛋吧。”

高個子劫匪朝汪秀月瞟了一眼,嬉皮笑臉地說:“男人可以走,女的得留下來給老子嘗嘗滋味,老子有日子沒碰過女人了,哈哈哈……”

汪秀月一聽,嚇得要命,緊緊抓住方志強的胳膊,央求道:“先生,你千萬帶我走,求求你了!”

方志強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以示安慰,隨即擺開架勢,喝道:“你們要錢,我已經(jīng)給了,如果再提無理要求,我只有以性命相搏?!?/p>

高個子劫匪冷笑道:“就憑你也想英雄救美?找死!”言畢,手持匕首沖了過來。

方志強見對方來勢洶洶,趕緊也從懷里掏出匕首,迎住高個子劫匪,和他打斗起來。旁邊的矮個子劫匪一見方志強是個練家子,也欺身而上,來了個二打一。

三人你來我去,刀光劍影,看得汪秀月心驚膽戰(zhàn),不由小聲對方志強喊道:“先生,小心呀!”

大概打了十幾個回合,方志強突然使出一記絕招,匕首刺在了高個子的腿上,高個子“嗷”的一聲,倒在地上。緊接著,方志強又使出跆拳道里的飛踹,將矮個子踢翻。

隨即,他厲聲喝道:“想活命的,就快滾!”

兩劫匪知道不是方志強的對手,趕忙爬起來,狼狽地逃走了。

見劫匪落荒而逃,汪秀月這才放下心來。她看了一眼方志強,發(fā)現(xiàn)他臉上顯出一種痛苦的神色,右手緊捂著左下腹部,而那柄帶血的匕首被丟棄在地上。

汪秀月連忙上前問:“先生,怎么啦?你受傷了嗎?”

方志強咬咬牙,說:“不要緊,左下腹部中了一刀……”抬起手時,黑糊糊的都是血。

汪秀月大聲驚叫起來。

方志強輕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盡快離開的好?!?/p>

汪秀月連忙扶著方志強上了車,汽車風馳電掣般向城內(nèi)駛?cè)ァ?/p>

半個小時后,“標致”汽車抵達臨渝市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急診部。醫(yī)生檢查了方志強的傷口,立即對其進行了消毒及包扎處理,又給方志強輸了液,打了抗生素針。

醫(yī)生告訴汪秀月,那一刀刺得較深,幸運的是并沒有傷及大動脈,否則有生命危險,并建議傷者留院觀察兩日,讓汪秀月去辦理住院手續(xù)。

汪秀月猶豫了一下,在方志強耳邊悄聲問:“我現(xiàn)在要去給你辦理住院手續(xù),報什么名字好呢?”

方志強想了想,說:“就報顧秋生吧!”

汪秀月明白他報的是假名,但沒有作聲,點點頭離開了。

辦好住院手續(xù)后,汪秀月回到急診部,扶著方志強來到病房。一切安頓妥當,她就要回家去了。臨行前,她將嘴巴附在方志強耳邊,輕聲說:“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來看你!”想了想,又說,“剛才你救我的事,真的很感謝你。今天下午的綁架,我就當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也不會報警。至于那35根金條,我會查清楚的,如果確有其事,我一定讓吳英才還給你?!?/p>

方志強笑著點了點頭,說:“我也謝謝你?!?/p>

汪秀月驅(qū)車出了醫(yī)院,回到自家小區(qū)的樓下,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屋里亮著燈光,心中很奇怪,現(xiàn)在都過夜里12點了,難道吳英才還沒有睡覺?他莫非還在擔心我?

她快步上樓,拿出鑰匙打開家門。一陣女人的浪笑聲從臥室里傳來。她十分詫異,輕手輕腳地來到臥室門口,一幅不堪入目的畫面立馬出現(xiàn)在她眼前:丈夫吳英才與一個女人正在床上顛鸞倒鳳。

汪秀月暴跳如雷,沖進去,一把掀掉半蓋著他們的被褥,定睛細看,和吳英才纏抱在一起的,正是早就風傳與吳英才關系曖昧的酒吧女許芹芹。

汪秀月氣得發(fā)抖,大聲吼叫道:“不要臉的狗男女,統(tǒng)統(tǒng)滾出去!”

吳英才和許芹芹大驚,但很快鎮(zhèn)定了下來。二人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一起往門外走。

在門口,吳英才回過頭,嬉笑道:“老婆,你也別怪我,你若是有許芹芹一半的溫柔,我也不至于在外面拈花惹草。”

汪秀月從沙發(fā)上拿起一個坐墊,奮力地向門口砸去,同時吼道:“滾你媽的蛋!去死吧!”

二人離開后,汪秀月沮喪地倒在沙發(fā)上,萬念俱灰,眼淚撲簌簌直往下掉。

很久以后,汪秀月才冷靜下來。她想,自己落入綁匪之手,生死未卜,這個天殺的非但沒想著怎么去救我,反而在我的床上跟人亂搞,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樣豬狗不如的男人哪還要得,必須盡快跟他離婚。她又想起了方志強。他雖然綁架了她,她對他卻無絲毫恨意,反而充滿了敬佩之情。他綁架她是事出有因,被迫無奈,而且很快就放了她,當那兩個劫匪企圖對她非禮時,本可置身事外的他居然挺身而出,冒著生命危險和劫匪搏斗。從方志強身上,她看到的是一種正氣,吳英才簡直不能跟他相提并論。

汪秀月繼而又想到了那批金條和不明去向的顧秋生,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難道吳英才真的殺了顧秋生?倘若他真的殺了顧秋生,那35根金條現(xiàn)在一定全在吳英才手中。他能把那么多金條藏到哪里去呢?

她立刻想到了客廳里的保險箱。她清楚地記得,吳英才曾于去年12月8日離開臨渝,直至12月17日才回來,之后他便修改了家里保險箱的密碼。難道……無論如何,我都得打開保險箱看看。她想。

汪秀月跑到保險箱前,搗鼓了半天,自然打不開保險箱的門。她忽然想到購買保險箱的發(fā)票上留著生產(chǎn)廠家的電話號碼,便翻箱倒柜找出發(fā)票,上面果真有號碼,只是此時已是凌晨,這時候打電話給人家不合適。

第二天一大早,汪秀月就撥打了那個電話號碼。不到一個小時,廠家就派人上門來了。不愧是專業(yè)人士,只用了幾分鐘,保險箱的門就被打開。

待廠家的人走后,汪秀月仔細查看保險箱里面,發(fā)現(xiàn)一個半尺見方的硬紙盒里,整整齊齊地碼了一大堆金條,抱出紙盒一數(shù),不多不少,正好35根!

“媽呀!”汪秀月一聲驚叫,跌坐在地板上,傻眼了。她明白,一是綁匪沒有對她說謊,果真是吳英才盜取了人家的財物,二是……顧秋生一定被吳英才害死了!

怎么辦?怎么對付吳英才?又該怎么處置這些金條?金條既然是人家的,就必須歸還。只是,自己若將金條拿走,被吳英才發(fā)現(xiàn)了,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想來想去,她覺得還是暫時不動金條,回頭再想辦法,反正修保險箱的人已經(jīng)告訴了她密碼,她隨時都可以打開它。于是,她將裝滿金條的硬紙盒重新放回保險箱中,還原成以前的樣子,關上了箱門。

下午,汪秀月來到了醫(yī)院病房。

方志強正在閉目休息,她便輕手輕腳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方志強似乎聽到了動靜,睜開眼睛,見是汪秀月,笑了一下,說:“你來了呀!”

汪秀月柔聲道:“先生,剛才聽護士說,你昨晚發(fā)燒了,現(xiàn)在好些了嗎?”

“還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燒了?!狈街緩娬f,“對不起,是我傷害了你,還要你來看我……”

汪秀月趕緊說:“說哪里話啊,你畢竟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要說對不起,也應該是我啊!”頓了頓,又說,“我回去查過了,你的錢確實是吳英才偷走的!”

方志強眼睛一亮,問:“你相信我的話了?”

汪秀月點了點頭。

方志強問:“那么,你能否說服吳英才將那35根金條還給我呢?”

汪秀月面有難色,搖了搖頭,說:“吳英才是個極端自私的人,要他還金條,肯定比登天還難。但是我不會袖手旁觀,我會想出個周全的法子解決這件事的,無論如何,我也要將那35根金條全數(shù)交到你手上,請你相信我。”

“那就先謝謝你了。”方志強感覺到眼前的女人語氣十分堅定,便苦笑了一聲,“若真如此,我也算是沒白挨了這一刀。”

“你等我的電話吧?!?/p>

汪秀月離開醫(yī)院病房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她在附近一家面館里吃了一碗牛肉面,便駕車回家了。她洗了個澡,泡了杯茶,獨自坐在沙發(fā)上想心事。汪秀月因繼承家族生意,整天忙忙碌碌的,竟把自己的婚姻大事給耽誤了,直到三十二歲那年,她才匆匆忙忙和小他四歲的下屬吳英才結(jié)了婚?;楹螅瑓怯⒉烹m說經(jīng)常在公司里搞些貪污挪用的事,但汪秀月多半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于吳英才和酒吧女許芹芹之間的花邊事,她也沒放在心上,覺得一個男人在外面逢場作戲,被人嚼舌頭也是正常的。可近一個月來,吳英才卻完全變了,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還明目張膽地搞女人,起先她還不理解,現(xiàn)在想來,應該是那35根金條在作祟。男人有錢就變壞!唉,悔不該當初嫁給這樣一個人面獸心的東西!

這樣的男人還能要嗎?還能與他繼續(xù)同床共枕下去嗎?絕對不能。必須盡快和他離婚!不但要離婚,還要把那35根金條還給它的主人,讓那個忘恩負義的家伙竹籃打水一場空,才能解心頭之恨??墒?,汪秀月也明白,如果自己直接從保險箱里拿走金條,依吳英才的德性,會跟她拼命的,所以,必須想出一個周全的辦法才行。

正胡思亂想時,她忽然聽到門口一陣鑰匙的響動。門開處,吳英才出現(xiàn)在門口。

汪秀月圓睜杏眼,罵道:“你既然和那臭婊子在一起,還回來干什么?”

吳英才走到汪秀月面前,嘻嘻哈哈道:“就此一次,下不為例。你就原諒我吧,那個女人哪能和你相提并論?”

汪秀月說:“少廢話!我已經(jīng)決定,我們明天就離婚!”

吳英才挨著汪秀月坐下,好一番死皮賴臉地央求。

汪秀月已經(jīng)鐵了心,說:“我是個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你既然有了別的女人,就別指望我與你同床共枕。你不必多說了,這婚是離定了的。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向法院起訴,反正是你有過錯在先?!?/p>

見汪秀月態(tài)度堅決,吳英才的臉色漸漸變得兇狠起來。沉思了一會兒,他終于開口說:“離就離,但你必須給我一筆錢作補償!”

“你想要多少?”

“100萬。”

“你混蛋!”汪秀月大怒,“這幾年,你雖然在公司做了些事情,但你已經(jīng)領取了工資,你婚內(nèi)出軌,屬于過錯方,根本無權再額外索取賠償?!?/p>

“你若不給,我就不離。你盡管向法院起訴,我有的是時間和耐心,等得起,也拖得起!”

“你真是個無賴!”汪秀月思忖一會兒,一咬牙說,“好吧,一口價,我給你50萬。”

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汪秀月最后同意支付70萬元給吳英才,并說好第二天上午在區(qū)民政局大門口見面。

臨出門前,吳英才說:“沒幾天就要過年了,這時節(jié)不好租房子,我的東西還要在這兒存放幾天,可以嗎?”

“可以?!蓖粜阍吕浔鼗卮稹?/p>

第二天上午9時,汪秀月準時來到區(qū)民政局,將一張存有70萬元人民幣的銀行卡交給了吳英才,然后,二人走進民政局,順利地辦完了離婚手續(xù)。

出來時,吳英才突然問:“前天晚上,你真的被綁架了嗎?不會是騙我的吧?”

汪秀月板著面孔說:“如果沒有遭人綁架,我怎么會發(fā)現(xiàn)你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你早點兒租好房子把你的東西搬走,我現(xiàn)在是一秒鐘都不想看到你。”

“我會盡快搬家的。不過,屋里那個保險箱,里面的東西都是我的,你可千萬不要動?!?/p>

“放心,就算我想動也沒辦法,你不是換了密碼嗎?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后,我會換大門鑰匙的?!?/p>

汪秀月說完,揚長而去。

吳英才笑了,笑得很開心。昨晚他在家里時,偷偷打開過那個保險箱,里面的35根金條依然在,什么東西都沒有丟,這證明汪秀月根本沒動過保險箱,甚至有可能她還不知道自己偷盜490萬元錢的事情?,F(xiàn)在呢,他不僅有了一大筆可觀的財富,還恢復了自由身,真是爽極了。

此后連續(xù)兩晚,吳英才都要溜回他先前的家一趟,偷偷打開保險箱查看一番,確保金條萬無一失。

第三天上午,吳英才終于決定把自己的東西以及保險箱搬走,于是開著公司的小貨車,帶著兩個搬運工回到先前的家里。然而,這次他打開保險箱后,卻大吃一驚:金條不見了!保險箱里放著一張紙條:吳總,金條取走,物歸原主,請勿掛念。王老板。

吳英才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痛苦許久后,他還不死心,認為是汪秀月搞的鬼,便跑到小區(qū)物業(yè)管理處,自稱昨晚家中失盜,要求查看小區(qū)的監(jiān)控錄像。

物業(yè)管理人員當即打開小區(qū)大門口的監(jiān)控錄像。吳英才坐在電腦屏幕前,仔細查看每一個鏡頭。看著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監(jiān)控里,那人頭戴一頂鴨舌帽,身穿一件皮外套,正是“王老板”。“王老板”進入小區(qū)的時間是上午9點10分,離開小區(qū)的時間是9點55分。他進入小區(qū)時,肩上背著一個空蕩蕩的帆布包,而在他離開小區(qū)時,那帆布包則顯得鼓鼓囊囊的。顯然,包里裝的正是那35根金條!

吳英才看了看手機,現(xiàn)在是11點鐘,也就是說,“王老板”離開小區(qū)不過一個鐘頭。而他很清楚,汪秀月早上8點鐘就到了公司,他出來時,汪秀月正在辦公室里忙得不亦樂乎。

離開物業(yè)辦公室,吳英才想,此事是斷然不可報警的。如果警方問我金條從何而來,我將沒辦法回答。萬一警方順藤摸瓜,找到顧秋生的下落,那我豈不是自尋死路?

原來,顧秋生確實是被吳英才害死的。吳英才自以為他和顧秋生前往瑞麗盜取“王老板”巨款之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覺,只要讓顧秋生“閉上嘴巴”,就沒有人知道金條的下落。于是,他趁顧秋生醉酒之際,生生將其勒死,然后租來一輛面包車,將顧秋生的尸體裝在一個大紙箱里,扛進車內(nèi),拖到瑞麗城外,拋進湍急的大江之中……

秦子貞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一縷陽光通過窗簾的縫隙,灑在梳妝臺上。她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座鐘,已是上午8點30分。她“哎呀”一聲,趕緊坐起。今天是大年初一,她得去導師家中拜年。

秦子貞下了床,簡單梳洗了一下,下了樓。見父親秦德明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雜志,她便歡聲叫道:“爸爸,新年好!”

秦德明抬頭望了一眼女兒,連聲道:“新年好,新年好,祝我的寶貝女兒事業(yè)順利!”

吃完早餐,秦子貞和秦德明打了個招呼,便急匆匆地出門而去。

秦子貞駕車來到臨渝大學。由于是大年初一,校園里幾乎看不到什么人。她將車駛?cè)胪\噲?,正欲下車,忽然看見停車場南?cè)的柏油路上出現(xiàn)一個女孩的身影,看上去眼熟,便搖下車窗仔細看,原來是楊小雪。只見她穿著一件灰色羽絨服,左胳膊上挎著一個提包,右手提著一個保溫盒,那保溫盒看起來沉甸甸的。秦子貞暗想,她這個樣子,一定是去給某人送飯,難道……她忽然想起了方志強,她會不會是給方志強送飯?難道方志強遭遇到某種不測?或者正在某個秘密的地方養(yǎng)病?

秦子貞心里一陣激動、興奮,也不去給導師拜年了,決定跟蹤楊小雪。她悄悄下車,跟在楊小雪身后。

楊小雪離開臨渝大學,沿著陜西北路向北走去。在經(jīng)過臨渝市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大門口時,她并未進入醫(yī)院,而是橫穿馬路,走進對面一個比較狹小的巷子里。秦子貞小心翼翼地尾隨其后,來到巷口,只見左側(cè)有一個標牌:益民街。

秦子貞繼續(xù)跟蹤,發(fā)現(xiàn)楊小雪走進路北側(cè)的一個大門。秦子貞擔心會失去目標,于是快步上前。楊小雪在院子里七繞八繞,最后走進了一幢5層樓的單元門。秦子貞立刻加快步伐緊跟上去。

楊小雪上了四樓,用鑰匙打開靠右邊的一間房子的大門,然后走進去,把門帶上了。

秦子貞輕步走到門前,側(cè)耳細聽,里面隱隱約約傳來說話聲。她猶豫了片刻,還是伸手敲了幾下門。

開門的正是楊小雪。她一見是秦子貞,大驚失色,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子貞姐,你……你怎么來了?”

秦子貞冷笑一聲,也不答話,推開楊小雪,大踏步走進室內(nèi)。小客廳的沙發(fā)上斜靠著一個男子,正是秦子貞牽腸掛肚、魂牽夢縈的方志強。

秦子貞又是高興又是氣恨,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她走到方志強面前,顫聲道:“真有你的啊,這么大一個人,竟然跟我玩起了失蹤!今天要不是我運氣好,想找到你怕是要等到猴年馬月!方志強,你可以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子貞,你坐下,聽我慢慢說。”方志強也是一陣激動,但他更多的是羞臊、慚愧,自己的所作所為確實有負于人。

秦子貞卻不坐,直挺挺地站著,將一雙眼睛定定地盯著方志強,眼眸中分明有淚水要溢出。

“對不起,子貞!我那樣做,實在是不得已。”

事到如今,方志強知道繼續(xù)隱瞞下去已無必要,便將三年前發(fā)生在桃花鎮(zhèn)翔云服裝廠工棚里的事情,以及不久前該廠面臨倒閉、廠房即將拆除、胡二勇尸體有可能暴露之事和盤托出。

“子貞,對不起,我之所以對你隱瞞真相,繼而不辭而別,完全是怕連累你??!”

方志強說這話時,眼眶已經(jīng)濕潤了,然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秦子貞被方志強的講述驚得目瞪口呆。她看看方志強,又看看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楊小雪,好半天后,問:“你既然去了瑞麗,怎么又回來了?”

方志強又將自己如何騙取顧秋生的身份證,繼而被顧秋生盜取490萬元存單的事情說了出來。他告訴秦子貞,自己這次回臨渝,就是要追回那35根金條,而且已經(jīng)在吳英才老婆的幫助下如愿以償。

聽到這里,秦子貞的臉色終于緩和了,她坐到方志強身邊,一邊流淚,一邊責怪道:“志強,我們交往這么些年,我對你的心,你難道看不出來?你有困難,我肯定會想方設法幫你。你這么不告而別,我真的有些想不通,我在你眼里,難道就是那種薄情寡義、見死不救之人?”

“對不起,子貞,是我考慮不周,請你原諒我?!?/p>

哄勸了半天,秦子貞總算止住了哭泣。她思索了一會兒,面色凝重地問:“志強,今后你有何打算?”

方志強一臉茫然,遲疑了片刻,沮喪地說:“今后何去何從,我還沒有想好。我想,我自己的身份證是根本不能用的了,那個顧秋生的身份證,也不能再用,我必須另想辦法。等我身體完全恢復后再說吧。根據(jù)小雪打聽到的消息,翔云服裝廠的地塊雖然已經(jīng)完成了工業(yè)用地向商業(yè)用地的轉(zhuǎn)換,但‘招拍掛程序尚未進行,估計是春節(jié)后的事情了,所以我還有一段時間……”

二人又談了好一會兒,秦子貞才依依不舍地離開。臨行前,她一再要求方志強向她保證,他再也不會不辭而別。

秦子貞回到了位于湖西街景湖花園的別墅內(nèi)。她的父親秦德明正在書房里練習書法。見女兒面色不好看,神情有些異樣,他便放下手里的毛筆,走到她身邊,關心地問:“怎么啦,子貞?你不是給楊教授拜年去了嗎?”

“爸,我沒有去看楊教授,而是去看了一個朋友……”

秦德明“哦”了一聲,問:“見到誰了?發(fā)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嗎?”

“我見到方志強了?!?/p>

“方志強?他不是幾個月前失蹤了嗎?他又來找你了?”

“不是他來找我,而是我早上出門時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最后找到他的。若非我主動找他,他怕是一輩子也不會來找我?!?/p>

秦德明一聽,有些氣惱,說:“他居然過河拆橋!難道有了新歡?”

秦子貞連連搖手,說:“爸,您誤會他了。其實他是出了事,怕連累我才不辭而別的?!?/p>

接著,秦子貞將方志強所述之事,一一講給秦德明聽。

秦德明聽后,先是驚訝,后是惋惜,說:“這個方志強,真是糊涂??!他誤殺了胡二勇,應該屬于正當防衛(wèi),至多也是防衛(wèi)過當,事發(fā)后理應及時報警,怎么能隱瞞不報,還擅自處理尸體呢?”

秦子貞解釋說:“當時,方志強的母親生命垂危,他那么一個有孝心的人,是不可能置之不顧而去投案自首的!”

秦德明點了點頭,說:“這樣說來,他的行為倒是可以理解?!?/p>

停頓了一會兒,秦子貞對秦德明說:“爸,方志強雖然討回了金條,但翔云服裝廠辦公樓的拆除已是不可避免之事,他目前仍處于危險之中,該怎么辦啊?”

秦德明說:“他殺了人,雖說是誤殺,但畢竟是一條人命。我看他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繼續(xù)逃亡,二是去自首?!?/p>

秦子貞半天不作聲,后來說:“亡命天涯,不但極其辛苦,而且隨時可能會被捕;自首的話,則馬上身陷囹圄,就算是防衛(wèi)過當,少說也要被判十年以上,那怎么得了?”

“那也是他自作自受?!?/p>

秦子貞忽然哀傷地望著秦德明,說:“爸,您能不能想個辦法幫幫他。說起來,他惹上這事,也并非為了自己,而是出于好心救人,是值得同情的呀。”

秦德明搖了搖頭,不再接女兒的話茬。

秦子貞一見,眼淚撲簌簌直往下掉,突然說出一番讓秦德明心驚肉跳的話來:“爸,我已經(jīng)想好了,這輩子非方志強不嫁。如果他亡命天涯,我就陪著他流浪;如果他鋃鐺入獄,我就等著他出來!十年二十年我等,一輩子我也等!”

秦德明一聽,開始在客廳里焦躁地踱起步子來。

忽然,他停下腳步,對秦子貞說:“我倒是有個辦法救他!”

秦子貞一聽,止住啜泣,一臉驚喜地問:“爸,您真有辦法救志強?”

秦德明嘆了一口氣,說:“我女兒喜歡的人,無論如何我也要想出辦法來的。據(jù)我所知,翔云服裝廠那塊土地春節(jié)后就要公開拍賣,雖說有幾家公司對這塊地感興趣,但其中最有實力的只有‘華成公司一家。該公司的實際控制人王得成跟我關系不錯,我可以從他手里將那塊地高價拿過來。一旦那塊地在我手里,那這事就好辦了。即便是改建成度假村,也未必要拆除辦公樓。退一萬步講,只要將拆除及改造工程交由方志強負責,就萬無一失了。”

聞聽此言,秦子貞大喜過望,說:“爸,我覺得這個辦法可行?!?/p>

“好,那這事我馬上去落實。你就不要再替他擔驚受怕了?!?/p>

再說吳英才,他離開汪秀月,搬出去后,就把許芹芹招過來跟他同居了。許芹芹花起錢來大手大腳,吳英才又喜歡裝大款,凡是許芹芹有要求,吳英才都會毫不猶豫地滿足她。因此,才過了幾個月,他手里的70萬元存款就被許芹芹用去了一大半。俗話說,坐吃山空。眼見著銀行卡里的錢越來越少,吳英才開始著急了,準備出門找個工作,賺點兒錢補貼一下家用。但是,7月的天熱得令人喘不過氣來,游手好閑慣了的吳英才躲在家里不敢出門。

這天中午,吳英才看電視時,忽然被一條新聞吸引住。電視上,有兩個人正在接受記者的采訪,一個是本市著名房地產(chǎn)公司的董事長秦德明,另一個是該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方志強。

吳英才覺得那個叫方志強的人有幾分眼熟,仔細打量,他不就是騙取顧秋生身份證的那個“王老板”嗎?這是怎么回事?那家伙理應是個在逃犯,怎么突然成了一家著名房地產(chǎn)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呢?再看新聞報道的內(nèi)容,是關于桃花鎮(zhèn)翔云服裝廠拆遷的事。

“好啊,你這臭小子,竟敢偷走我的錢,我跟你沒完!”

吳英才恨得牙癢癢,決定查清楚方志強到底是什么人。他想,這可是個賺錢的好門道,只要搞清楚方志強背后的蹊蹺,就可能弄到一大筆錢。

說干就干,吳英才找到一家私人偵探社,交了一筆不菲的費用,讓偵探社幫他查清楚方志強的情況。偵探社負責接待的辦事員林青說,他們會在半個月左右的時間給吳英才反饋情況。

半個月時間有點兒長,但吳英才也無有他法,只能等著。誰知半個月后,偵探社的消息仍然沒有過來。他打電話問林青,林青回話,目前調(diào)查正在進行,快了,讓他再耐心等等。

吳英才實在等不及,第二天,他親自去了一趟桃花鎮(zhèn)。

到了翔云服裝廠一看,那里的廠房已經(jīng)全部被夷為平地,只剩下一棟六層樓的大樓屹立在空地上的西北角,顯得有些突兀。聽鎮(zhèn)上人說,那里曾經(jīng)是翔云服裝廠的辦公大樓,因為建了才三年,拆除很浪費,就決定作為新項目的辦公樓使用。

從桃花鎮(zhèn)回到臨渝,吳英才已是饑腸轆轆。他沖了個淋浴,泡了一包方便面。才吃幾口,他的手機就有短信提示,打開一看,是偵探社一個叫歐陽俊杰的私家偵探發(fā)來的:您委托我社調(diào)查的項目已經(jīng)完成,請及時過來面談。

吳英才三口兩口吃完了方便面,便急匆匆地出門而去。

來到偵探社,在林青的帶領下,吳英才見到了偵探歐陽俊杰。

歐陽俊杰將厚厚的一個牛皮紙袋交給吳英才,告訴他,袋內(nèi)有一份完整的調(diào)查報告,另有二十幾張照片,包括調(diào)查對象以及重要關聯(lián)人物的相關照片,他可以拿回家去仔細閱讀。如果對其中某個細節(jié)感興趣,偵探社可以繼續(xù)幫他調(diào)查。

吳英才如獲至寶,抱著牛皮紙袋急匆匆回到家里,開始仔細閱讀調(diào)查報告??赐旰螅瑓怯⒉艑Ψ街緩娺@個神秘人物終于有了一個比較全面的了解。

方志強今年26歲,20歲時,其母患了不治之癥,他因家庭經(jīng)濟困難,從臨渝大學退了學,開始了包工頭生涯。去年夏天,方志強突然將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公司轉(zhuǎn)讓出去,而他本人卻突然從臨渝市銷聲匿跡。當時,沒有人知道他去往何處,更不知道導致他出走的具體原因是什么。然而今年春,方志強突然出現(xiàn)在臨渝市,搖身一變成為臨渝市德明房地產(chǎn)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

吳英才注意到,在方志強的生活中,有兩個女人顯得特別重要。第一個是方志強的大學同學秦子貞——德明公司董事長秦德明的獨生女兒。方志強之所以能夠從一個小小的包工頭變成德明房地產(chǎn)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應該跟秦子貞有莫大的關系。第二個女人叫楊小雪,她是方志強少年時代的鄰居。楊小雪出生于桃花鎮(zhèn)附近的方家坎村,她幼年喪父,其母郭春華改嫁給了胡家屯的村民胡二勇。在楊小雪17歲那年的春節(jié)前夕,胡二勇突然失蹤,從此杳無音信。據(jù)村民們估計,胡二勇應該是欠下了巨額賭債,被債主們逼得走投無路,才亡命天涯的。

吳英才從調(diào)查報告中還發(fā)現(xiàn),自從胡二勇失蹤以后,楊小雪母女二人的生活費以及楊小雪讀大學期間的全部費用,都由方志強提供。

吳英才想,方志強于去年6月將自己的公司轉(zhuǎn)讓給他人,而后隱姓埋名跑到云南瑞麗,在一家玉石店里當學徒,一定是遇到了極大的麻煩。那么,他會遇到什么麻煩呢?

其實這個問題,吳英才在瑞麗盜取方志強的存款之前就有所考慮,當時他只認為方志強一定有什么難言之隱,現(xiàn)在獲知他的真實身份后,吳英才就更加奇怪了:方志強年紀輕輕的,既不是一個卷款潛逃的貪官,又不是個黑社會分子,生命受到威脅,他憑什么要中斷自己蒸蒸日上的事業(yè),玩“人間蒸發(fā)”呢?

難道說他身負命案?或者說他所承包的工程出現(xiàn)過重大事故,怕被有關部門追責?

想到這一點,吳英才不由一陣興奮,又反復研究起調(diào)查報告來。

報告顯示,方志強所接手的工程總共有13個,其他的看來看去似乎都沒有什么大問題,而其中的“桃花鎮(zhèn)西郊翔云服裝廠建造工程”讓他眼前一亮。翔云服裝廠是三年前由方志強的工程隊負責修建的,去年夏天該廠突然倒閉。巧的是,該地塊進行了公開拍賣,新主人正是臨渝市德明房地產(chǎn)公司。吳英才是個智商很高的人,當他把“胡二勇失蹤”、“翔云服裝廠倒閉”、“方志強改名換姓潛逃”、“德明房地產(chǎn)公司購買翔云服裝廠地塊”、“方志強突然現(xiàn)身接受電視采訪”等一系列信息組合在一起時,他的心不由“突突”狂跳起來:翔云服裝廠的倒閉曾令方志強感到無比恐慌,導致他潛逃到瑞麗,而今年春季的拍賣結(jié)果又令他脫離了險境,于是風風光光地現(xiàn)身臨渝。

看來,問題就出現(xiàn)在這個翔云服裝廠上!

吳英才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繼續(xù)探究調(diào)查報告:翔云服裝廠廠房建造工程的承包商為臨渝市德明房地產(chǎn)公司,德明房地產(chǎn)公司又將該工程轉(zhuǎn)包給方志強。兩年后,服裝廠面臨拆除,后又被德明房地產(chǎn)公司買下。難道翔云服裝廠的拆除會威脅到方志強的安全?不然,他怎么會選擇在那個節(jié)點外逃呢?

吳英才越想越覺得自己思路正確,他現(xiàn)在幾乎可以肯定,三年前,翔云服裝廠工地上肯定發(fā)生過嚴重事故。

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故呢?難道是死人了?

此刻,一個女孩的名字閃現(xiàn)在他腦際:楊小雪!調(diào)查報告上說,楊小雪與方志強關系密切,她母女二人最近幾年的生活費一直依靠方志強資助。吳英才想,方志強和楊小雪不過是曾經(jīng)的鄰居,他憑什么要負擔她們母女二人的生活費用,并且還要資助楊小雪讀大學?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難道……吳英才突然想到,楊小雪的繼父胡二勇于幾年前突然失蹤,據(jù)說是欠下了巨額賭債無力歸還,被逼出走的,難道胡二勇失蹤是假,被人害死才是真?難道方志強給楊小雪母女的資助,實際上是在變相賠償她們的經(jīng)濟損失?

想到這里,吳英才好不興奮,他依稀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端倪:胡二勇可能是被方志強殺害后,埋在了翔云服裝廠某個地方。

他腦海里已經(jīng)在勾勒胡二勇被害的場景:三年前的某個風雪之夜,方志強與胡二勇在翔云服裝廠工地附近相遇,繼而發(fā)生沖突、斗毆,胡二勇被殺身亡;方志強為了隱匿真相,將胡二勇的尸體埋藏于服裝廠工地的地基之下。他本以為此事做得天衣無縫,可是去年夏天翔云服裝廠的倒閉卻令他一下子陷入危機。方志強知道,廠房的拆除將使胡二勇的尸體曝光,而如今的DNA鑒定技術將會準確地判明死者的身份,由此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殺人兇手。情況危急之下,變賣家產(chǎn)亡命天涯便成為方志強唯一的選擇。然而今年春季,事情卻發(fā)生了反轉(zhuǎn):方志強的未來岳丈秦德明在競拍中成功拿下翔云服裝廠地塊,方志強的危機于是宣告解除。為了萬無一失,秦德明將該地塊的重建項目交由方志強。方志強知道胡二勇的尸體藏于何處,他可以在重建過程中保留原先的部分建筑物。

吳英才突然想起,幾天前自己前往桃花鎮(zhèn)察看翔云服裝廠狀況時,所有廠房皆已拆除,唯有那六層的辦公大樓仍然保留著。按照他的推斷,胡二勇的尸體或許就埋藏在那六層辦公樓的混凝土地基之下。

晚上,吳英才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久久難以入眠。他決定以翔云服裝廠為突破口,摸準方志強的死穴,給他重重一擊,讓他乖乖地交回那35根金條。

可他轉(zhuǎn)念又想,如何才能讓方志強心甘情愿地交出金條呢?難道直接打電話給他,告訴他翔云服裝廠辦公樓下的秘密?事實證明,方志強并非省油的燈,他肯定不會輕易就范。他之所以敢盜走那35根金條,還不是算定他吳英才殺死了同伙顧秋生,而不敢報警嗎?他們二人之間的較量,頂多只是黑吃黑,誰都不敢真正把對方怎么樣!一旦警方介入,他們兩個絕對是自取滅亡。

思來想去,吳英才覺得,由自己出面對方志強實施敲詐實非良策。那么,究竟該怎么辦呢?此事的關鍵是胡二勇之死。既然如此,倘若由此案的苦主楊小雪出面提出敲詐,豈不是名正言順?可是,楊小雪愿意和自己合作嗎?

吳英才覺得,在決定是否向楊小雪尋求合作之前,首先要明確一個重要問題:胡二勇到底是失蹤了還是死了?方志強為何要向楊小雪母女提供經(jīng)濟資助?楊小雪和方志強之間究竟是何種關系?而要想認定方志強殺害了胡二勇,并埋尸于辦公樓的混凝土地基之下,就必須查明胡二勇失蹤的具體日期。一旦胡二勇的失蹤日期與辦公樓地基的澆注日期大致相符,自己的推測才有可能成立。

第二天,吳英才乘上長途客車,再次去了桃花鎮(zhèn)的胡家屯。

胡家屯離桃花鎮(zhèn)只不過三里路,吳英才很快來到了村子里。他自稱是胡二勇多年前的朋友,這次來桃花鎮(zhèn)出差,就順便過來看望一下他,并帶來了一大包水果、糕點。

村民們聽說是來找胡二勇的,紛紛圍上去,一邊品嘗著從城里帶來的水果糕點,一邊七嘴八舌地告訴吳英才,胡二勇為了躲債,早于三年前逃走了,至今下落不明,他的妻子郭春華去年底害了一場大病,也死了。吳英才問及胡二勇逃亡的具體日期時,村民們有的說是春節(jié)前一個多月,有的說是春節(jié)前三五天,準確日期實在搞不清楚。吳英才又問他們,既然是為了躲債而逃亡,究竟是欠何人之債呢?數(shù)額又是多少?村民們說,胡二勇到處向人借錢,村里的鄉(xiāng)親們幾乎都被他借遍了,而且多半是有借無還,所以后來已經(jīng)無人敢再借錢給他。他在村外也欠了不少債,最大的債主就是桃花鎮(zhèn)上“馬記舊貨寄售店”的馬老二,據(jù)說有二十幾萬元。

告別了胡家屯的村民,吳英才回到了桃花鎮(zhèn)上。一路上他想,這馬老二是個江湖混子,遠不像胡家屯的村民們那樣淳樸,即便我登門拜訪,向他打聽胡二勇的下落,他也不一定愿意如實告訴我,干脆請他去酒樓吃上一頓大餐,再想方設法讓他告訴自己關于胡二勇的事情……

這天,楊小雪正在圖書館查閱資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趕緊接了電話。

“喂,是小雪嗎?我是胡家屯的胡曉翠啊!”

“哦,你好,曉翠,有什么事嗎?”

“小雪,最近有你繼父胡二勇的消息嗎?”

楊小雪吃了一驚。胡二勇雖然早已命喪黃泉,可除了自己和方志強,桃花鎮(zhèn)或胡家屯根本無人知曉,大家都以為胡二勇是為了躲債而逃亡異鄉(xiāng)的,這胡曉翠為何突然打電話來詢問?難道她聽到了什么風聲?

想到這里,楊小雪一陣緊張,連忙說:“他三年前離開了桃花鎮(zhèn),至今連個影子也不曾見到,鬼知道他在哪兒啊!曉翠,難道你聽到了他的消息?”

“我也沒有你繼父的消息,只是今天村里來了個外地人,姓吳,自稱是你繼父以前的老朋友,來桃花鎮(zhèn)出差,順便到胡家屯來看你繼父,還帶來了許多水果糕點。沒見到你繼父,他與鄉(xiāng)親們聊了些閑話后,就回鎮(zhèn)上去了。我只不過告訴你一聲,并沒有其他的意思?!?/p>

楊小雪“噢”了一聲,說:“曉翠,謝謝你!那人長什么模樣???”

“他啊,個子很高,長著一個鷹鉤鼻子,細皮嫩肉的,講話很有禮貌,一看就是個城里人。”

“我不認識這樣一個人呀!”楊小雪說,“我想,或許他是來向我繼父討債的吧?!?/p>

“他看上去可不像個討債的。以往那些討債的我都見過,一個個兇神惡煞似的,今天這人是個陌生面孔,他對人很親切,文質(zhì)彬彬的,像個文化人呢?!?/p>

楊小雪問:“那他具體說了些什么?”

胡曉翠說:“那人仔細打聽了你繼父離家出走的日期,臨走時還留下了一張紙條,寫了一個電話號碼,關照我們?nèi)绻心憷^父的消息,可以打電話通知他?!?/p>

楊小雪說:“麻煩你將那個電話號碼發(fā)過來,等有空時我打電話問問他是誰。再次謝謝你了,曉翠?!?/p>

楊小雪心神不定地走出圖書館。此時天色已暗,同學們紛紛前往食堂就餐,可她滿腦子里都是胡曉翠所說的那個鷹鉤鼻男子,哪來半點兒食欲。她獨自回到寢室里,呆呆地靠在床上想心事。

忽然,她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掏出一看,是春桃的電話。

“小雪,我告訴你一件事。剛剛我們酒店里來了兩個客人,他們坐進一個包廂,一邊喝酒,一邊悄聲說話,像是很神秘的樣子。我偶爾經(jīng)過那包廂,無意間聽到幾句,似乎提到了你繼父胡二勇,我心中不免生疑,才特地打電話給你?!?/p>

“那兩個人你認得嗎?”

“一個是鎮(zhèn)上的馬老二,一個身材高大,長著個鷹鉤鼻子,我不認識?!?/p>

楊小雪一聽到“鷹鉤鼻子”,頓時心慌意亂。思索片刻后,她請春桃想辦法用手機拍下那人的照片,用微信發(fā)送過來。

幾分鐘之后,楊小雪就收到了春桃發(fā)過來的照片。仔細一看,她不禁大驚失色,這人不就是方志強所說的吳英才嗎?此前她曾在方志強的手機里見過吳英才的視頻,印象深刻。

楊小雪明白了,在桃花鎮(zhèn)打聽胡二勇消息的人并非別人,正是曾經(jīng)在瑞麗盜取志強哥巨額存單的那個惡徒吳英才。雖然志強哥設法找回了那批金條,但吳英才并沒有罷休,而是暗地里調(diào)查志強哥。既然他已經(jīng)將目光盯住了胡二勇和馬老二,就說明他的調(diào)查已經(jīng)快接近真相了。這樣一來,志強哥不就又有危險了嗎?天啦!這可怎么辦?

楊小雪傻了。

當天晚上,楊小雪失眠了。她只要一閉上眼睛,那可怕的鷹鉤鼻子就會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楊小雪知道,方志強去瑞麗之前,他與吳英才之間根本沒有任何交集,她想不明白,吳英才為什么會注意到胡二勇?繼而又找到了馬老二?

方志強曾經(jīng)告訴楊小雪,吳英才只知道他冒用了顧秋生的身份證,并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要想在臨渝這個幾百萬人口的城市里找一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可當志強哥在電視臺露面之后,他的身份就不再是秘密了,吳英才很可能是根據(jù)電視上的有限信息進行了詳細調(diào)查,從而將調(diào)查重點瞄向了桃花鎮(zhèn)??墒?,即便是對翔云服裝廠的地塊有所懷疑,也不至于對胡二勇這樣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產(chǎn)生任何興趣呀?難道吳英才發(fā)現(xiàn)了服裝廠辦公樓地基之下的秘密?

想到這里,楊小雪不由得心驚肉跳。此事非同小可,弄不好,三年前風雪之夜發(fā)生的事將會在一夜之間東窗事發(fā),而志強哥和自己很可能因此鋃鐺入獄!

楊小雪一把抓過手機,想給方志強打電話,告訴他這件事并和他商量對策??伤D(zhuǎn)念一想,關于吳英才知道胡二勇被害一事,目前只是自己的猜測,不如親自去會會吳英才,看看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星期五下午第二節(jié)課后,楊小雪回寢室里沖了個淋浴,用電吹風吹干頭發(fā),換了一身衣服,然后用手機撥打了胡曉翠給她的那個電話號碼。

“請問,您是吳先生嗎?”

“我是吳英才,請問您是誰?”

“噢,我是胡二勇的繼女楊小雪,聽老家的人說,您是我繼父的老朋友,昨天曾去胡家屯找過他,我們可以見上一面嗎?”

電話那頭半天沒響聲。

“喂,吳先生,您在聽嗎?”

“噢,我在聽呢!”

“那么,我想和您見一面,可以嗎?”

“好吧,在哪兒見面?”

“如果方便,一個小時后,我們在陜西北路的‘心語絲咖啡屋碰頭,行不行?”

“那地方我知道,那我們一個小時后再見吧?!?/p>

“心語絲咖啡屋”就在臨渝大學大門南側(cè)不遠處。50分鐘后,楊小雪離開宿舍,步行到了那里。她站在咖啡屋門口,勾頭打量著里面的客人。

這時,坐在大門右側(cè)的一個男人站了起來。他身材高大,濃眉方臉,長著一個鷹鉤鼻子。

男子來到楊小雪面前,微笑著對她說:“你就是楊小雪吧?請隨我來。”

楊小雪朝男子看了一眼,暗自思量,此人不過三十歲出頭,年紀輕輕的,怎么可能是胡二勇的朋友?

她隨男子走進一個包廂,坐下后,一臉狐疑地問:“先生,您真的是吳英才嗎?”

“如假包換!”吳英才咧嘴一笑。

這么說,這家伙就是在瑞麗盜取志強哥巨額存款的蟊賊了!楊小雪強壓怒火,假裝微笑,說:“吳先生,您是在哪兒認識我繼父的呢?”

吳英才狡黠地笑著,上上下下審視了楊小雪一會兒,說:“實話實說,我并不認識你繼父,我只是知道他的一些秘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秘密!”

楊小雪立刻心里發(fā)慌。既然是關于胡二勇的秘密,看來事關重大。她問:“究竟是什么秘密?難道您知道他現(xiàn)在哪兒?”

吳英才并沒有直接回答楊小雪的話,而是反問:“你覺得他現(xiàn)在應該在哪兒呢?”

楊小雪搖了搖頭,說:“繼父三年前為了躲債,去了廣東,就再沒回過家,至今下落不明,我也一直在找他呢!”

吳英才壓低嗓音,說:“其實,他并沒有去外地,而是死了!”

“您說什么?”楊小雪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了,但她拼命克制著。她輕咳了一聲,假裝不相信地問,“他死了?這怎么可能?您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吳英才詭秘地一笑,說:“我不但知道他死了,還知道他死于何人之手!”

楊小雪驚得目瞪口呆,定定地盯著吳英才的眼睛。片刻后,她問:“既然如此,請您告訴我,我繼父究竟死于何人之手?而您又是如何得知這一切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這并不重要。關鍵是,我確實知道殺害胡二勇的人是誰,而且那人你也很熟悉的,他就是德明房地產(chǎn)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方志強!”

楊小雪的身體開始發(fā)抖了,大聲說:“這不可能!方志強與我繼父無冤無仇,怎么會殺害他?”

吳英才冷笑一聲,說:“怎么不可能?難道你以為他這幾年先后給了你30萬元是在做慈善?其實,他是做了虧心事!”

聽了這話,楊小雪更加吃驚了,暗想,這家伙居然連志強哥給我資助錢的金額都摸得一清二楚,必定是做了充分的調(diào)查。此人奸險異常,萬萬大意不得。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我得先弄清楚他的意圖,方可應對他。

楊小雪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思索了片刻,她說:“仔細想來,您說的似乎也有些道理。我與方志強雖是發(fā)小,但關系并不算特別親密,我繼父失蹤后,他就突然對我和我媽特別關心,屢屢給我們金錢資助。我以為他發(fā)財了,念及往日的情誼才那樣做的,原來他是殺了人,良心不安啊。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過,吳先生,人命關天,我們也不能冤枉了好人,您究竟是如何知道我繼父是死于方志強之手的呢?”

吳英才得意地笑了笑,說:“這個我當然有妙計!我告訴你,我不僅知道方志強就是殺害胡二勇的兇手,還知道命案發(fā)生的具體時間、地點,以及胡二勇的尸體現(xiàn)被藏在何處。只要我一個電話,方志強馬上就會進監(jiān)獄。”

楊小雪急問道:“請您告訴我,我繼父的尸體究竟在哪里?”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的尸體就藏在桃花鎮(zhèn)!”

楊小雪差點兒跳起來,說:“您說什么?就在桃花鎮(zhèn)?那在桃花鎮(zhèn)什么地方?”

吳英才搖了搖腦袋,煞有介事地說:“對不起,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具體的位置。如果我們有緣合作,那就另當別論了?!?/p>

“合作?什么合作?”楊小雪十分詫異。

吳英才哈哈一笑,說:“我調(diào)查方志強,目的就是圖財。你想想看,方志強如今是德明房地產(chǎn)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有錢有地位,而我有幸掌握了他的罪證,你卻是那命案的苦主,如果你與我合作,就完全可以逼他就范!我知道他手里有不下500萬元的巨額財富,我們只須拿你繼父之死威脅、敲詐他,他的錢財自然就成了我們的。你愿意跟我合作嗎?若是有意,我們可以商談細節(jié)。”

楊小雪想了想,說:“這么大的事,我得好好考慮考慮,行嗎?”

“行,我等你的消息。”

離開咖啡屋,回到學校,楊小雪心亂如麻,看來,方志強真的再次面臨滅頂之災了!

怎么辦?要不要立即找志強哥商量對策?可是,那吳英才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胡二勇的死因及尸體的下落,這種情況下,即便找志強哥商議,又會有什么好辦法呢?難道讓志強哥再度隱姓埋名、亡命天涯?

回想起方志強從小到大對自己的好,楊小雪下定決心,此事決不能告訴方志強。方志強和子貞姐正處于熱戀之中,且已在籌備婚禮,不能再給他帶來任何麻煩。她想,既然暴風雨即將來臨,那就讓我獨自承擔這一切吧。

第二天,楊小雪和吳英才再次約在咖啡屋見面。

吳英才似乎勝券在握,嘴角流露出高深莫測的笑意,問楊小雪:“楊小姐,關于合作之事,你已經(jīng)考慮好了嗎?”

楊小雪面色凝重,回答道:“我確實已經(jīng)考慮好了。我繼父不能白白被人害死,我愿意與您合作,替他討回公道?!?/p>

吳英才連連點頭,說:“這就對了,理應如此嘛。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楊小雪裝作套近乎地說:“請問吳大哥,我們是怎么一個合作法呢?”

吳英才說:“很簡單,你先在銀行開個賬戶,然后打電話給方志強,稱你已查明三年前胡二勇被害之事,并已確知尸體的下落,向他索取巨額賠償,否則就報警。我想,他為了保命,肯定會乖乖就范?!?/p>

“那么,我們應該要向他索取多少錢合適呢?”

吳英才仰著腦袋想了半天,說:“方志強手里有35根金條,價值490萬;至于他的銀行存款,我估計至少也不會低于100萬,因此,他的個人財產(chǎn)大概有600萬以上。他目前已經(jīng)是德明房地產(chǎn)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想辦法弄個幾百萬應該不成問題。我們不妨向他索取1000萬,事成之后,我倆各得500萬,你覺得怎么樣?”

楊小雪沉吟了片刻,說:“好,就要1000萬??墒亲钜o的是,我繼父的尸體究竟被方志強藏在哪里?”

吳英才瞪了楊小雪一眼,說:“這可是個重大秘密,誰掌握了它,誰就掌握了一座金礦,我怎么會輕易告訴你?”

“可是,如果您不告訴我,我怎么向方志強索要賠償呢?”

吳英才嘿嘿一笑,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說:“我肯定會告訴你的,但有個前提條件?!?/p>

“什么條件?”

“你必須先和我登記結(jié)婚?!?/p>

“這……這是不可能的!”

“我說的結(jié)婚,不過是假結(jié)婚,在辦完事情,分過錢后,我們可以立即解除婚約?!?/p>

“為什么要這樣做?”

“如果我將藏尸的地點告訴你,你完全可以獨自向方志強索要賠償,還關我屁事??!你還會分錢給我嗎?所以,我必須保證我的利益?!?/p>

楊小雪猶豫了一會兒,瞥了吳英才一眼,說:“既然是假結(jié)婚,我倒是可以同意,只是……”

“只是什么?”

“你必須與我四六分賬,我得600萬,你得400萬?!?/p>

吳英才愣了愣,暗想,這小妮子表面上正經(jīng),骨子里卻也是愛財如命的。我姑且答應她的要求,等她成了我的人,還怕這錢飛了不成?于是,他嬉皮笑臉地說:“好好好,有了你這個香噴噴的老婆,說什么不成呢?我整個人都是你的,四六分成就四六分成吧?!?/p>

兩人當即說好,下周一一同前往區(qū)民政局登記結(jié)婚。

周一上午9時,楊小雪依約來到區(qū)民政局附近。她遠遠望見吳英才正在民政局大門外翹首等著她。她走上前跟他打了個招呼,二人便一前一后走進民政局婚姻登記處。

20分鐘后,他們攜手走出了民政局大樓。此刻,二人已成合法夫妻了。楊小雪見周圍沒人,便輕聲說:“英才哥,我繼父的尸體究竟藏于何處,你現(xiàn)在總可以告訴我了吧?”

吳英才嘻嘻笑著說:“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老婆了,我也就不隱瞞你。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隨我去我的公寓吧?!?/p>

楊小雪應允了,隨著吳英才來到他和許芹芹合住過的公寓里。水性楊花的許芹芹早已棄吳英才而去,目前公寓里只住著他一個人。

進入公寓,吳英才讓楊小雪坐下,為她拿了瓶礦泉水,然后說:“我現(xiàn)在告訴你,胡二勇的尸體就在桃花鎮(zhèn)?!?/p>

楊小雪眉頭緊鎖,說:“你是在騙我吧?偌大一個桃花鎮(zhèn),我到哪兒去找他的尸體?你能說得具體點兒嗎?”

吳英才說:“就在翔云服裝廠辦公樓下的混凝土地基里?!?/p>

吳英才的話如同一聲驚雷在楊小雪頭頂炸響。她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但沒想到吳英才竟然調(diào)查得如此細致、精準。一時間,她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一句話。

吳英才見她神色有異,忙問:“怎么啦?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楊小雪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說:“這……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但是,你的真憑實據(jù)呢?”

吳英才哈哈大笑,隨即說出自己如何聘請私家偵探對方志強進行調(diào)查,獲知方志強的詳細情況,又去胡家屯、桃花鎮(zhèn)走訪,然后經(jīng)過嚴密的推理,分析得出結(jié)論的詳細過程。

楊小雪越聽越害怕,暗想,這惡棍簡直太狡猾、太恐怖了,膽大不說,還心思縝密!這種人,誰對付得了?要想讓志強哥永無后顧之憂,必須將他徹底鏟除,哪怕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轉(zhuǎn)念又想,古語云,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既然打算取其性命,就得讓他放松警惕,視我為同類。

于是,楊小雪裝作一副十分欽佩的樣子,凝望著吳英才,贊道:“英才哥,你真是太厲害了,就算是福爾摩斯再世,恐怕也望塵莫及!”

吳英才早已得意忘形,見楊小雪如此夸贊自己,更是樂不可支,哈哈大笑道:“這有什么?略施小計就行了。我們得手后也不必離婚,你干脆當我的老婆吧。有了錢,我保證讓你吃香的喝辣的,決不會虧待你?!?/p>

楊小雪笑而不答。

吳英才立即坐到她身邊,摟著她的纖腰,說:“只要我們成了真正的夫妻,我什么都聽你的……”說著動手動腳起來。

楊小雪一把將他推開,說:“我一個黃花大閨女,總不能就這么隨隨便便和你上床吧?反正我已經(jīng)是你的人了,猴急什么?待我們行動成功的那一天,我保證跟你圓房?!?/p>

吳英才說:“好,那我們馬上開始行動?!?/p>

楊小雪卻低垂著頭不吭聲。

吳英才詫異道:“怎么,你難道有其他想法?”

楊小雪緩聲道:“我想,我們必須再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為什么?錢越早到手不是越好嗎?”吳英才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不解和疑惑。

楊小雪說:“你想啊,如果方志強接了我們的電話就立即逃走,再度亡命天涯,我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個……”吳英才一聽,立馬沒了主意,心想,這種事情方志強是完全做得出來的。

楊小雪喝了口水,說:“據(jù)我所知,方志強下月上旬將與秦子貞完婚,我們不妨在他結(jié)婚后再采取行動。”

“結(jié)婚前和結(jié)婚后采取行動有什么區(qū)別?”吳英才仍然不解。

楊小雪說:“你這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一下子糊涂起來了呢?你想,既然是婚后,他便有了家室,即使想出逃,也會有所顧忌。況且他結(jié)了婚,成了秦德明的女婿,經(jīng)濟方面就更有底氣,出逃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到時……就算他真的出逃,我們也不怕?!?/p>

“此話怎講?”

楊小雪冷笑一聲,說:“我們只需將他的老丈人秦德明當作敲詐對象,不就成了嗎?像秦德明這樣的社會名流,最重視名譽,倘若他知道自己的女婿是個殺人犯,他會有何反應?如果消息泄露出去,他肯定名譽掃地。方志強被毀了不說,他女兒的一輩子也會搭進去。所以,到時候無論我們提出什么條件,他都會答應的。哪怕索要2000萬甚至3000萬,也不是問題?!?/p>

“好!很好!”吳英才聽得連連點頭,一把抱住楊小雪,“最毒婦人心,我今天算是領教了!老婆,還是你厲害!”

半個月后,方志強和秦子貞的婚禮如期舉行。新婚當天,位于淮海路上的富麗華大酒店賓客云集,熱鬧非凡。

楊小雪并沒有出席方志強的婚宴。她決定當晚采取行動,結(jié)果吳英才的性命。

晚7時許,楊小雪將吳英才約至臨渝市西門附近的一家酒吧,告訴吳英才,針對方志強的計劃將于明天實施,今晚先好好慶祝一番,不醉不歸。

一想到自己馬上就會成為千萬富翁,還有美人在側(cè),吳英才興奮異常,與楊小雪推杯換盞,喝了不少酒。喝著喝著,他漸漸醉了。

楊小雪看了一下表,已是晚上9點。她在吳英才耳邊悄聲說:“英才哥,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吳英才口齒不清,咕噥道:“我……我沒醉,親愛的,再……再喝……”

楊小雪上前扶起吳英才,可哪里扶得動?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架起,二人踉踉蹌蹌地出了酒吧。酒吧外面停著一輛黑色面包車,只見一名黑衣男子打開車門下了車,與楊小雪一起,將醉得不省人事的吳英才弄上車去。然后,黑色面包車向臨渝市西南方向的青云山疾駛而去……

方志強那晚也喝了不少酒,一進新房就倒頭睡下了。半夜時分,他口渴醒來,突然想起楊小雪不曾出席自己的婚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喝了一大杯水后,倚靠在床頭想心事。

秦子貞也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丈夫,問:“志強,你怎么沒睡?有什么心事嗎?”

方志強遲疑了片刻,說:“我剛才在想,楊小雪為什么沒來,她此前不是答應過我們要來參加婚禮的嗎?”

秦子貞一愣,說:“是呀,她怎么沒來呢?難道她沒給你打個電話解釋原因?”

“沒有。我中途打過她手機好幾次,可她一直關機?!?/p>

秦子貞說:“我想她不會有什么事的,大概是與次仁去約會了吧!”

秦子貞說的次仁,是楊小雪的大學學長。次仁來自西藏,兩年前就開始追求楊小雪,但楊小雪一直對他不理不睬,直至前不久她才接受了他,據(jù)說二人目前已經(jīng)確立了戀愛關系。

“即便是與次仁約會,也該事先打個電話跟我說一下??!”方志強仍然不能釋然。

正在這時,床頭柜上的手機響了。方志強拿起一看,是楊小雪的來電,趕緊接通了電話。

方志強靜靜地聽著,秦子貞明顯看出他面色的變化:先是驚愕,繼而憤怒,最后變成死一般的慘白。秦子貞想問他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方志強對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出聲。

半個小時后,方志強終于放下手機,頹喪地靠坐在床頭,一副傻呆痛苦的樣子。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秦子貞焦急地問。

方志強默默地流下了眼淚,說:“子貞,你還記得吳英才那個人嗎?”

秦子貞想了想,說:“就是在瑞麗伙同顧秋生盜取你490萬元存單的那個人嗎?”

“是的!他又出現(xiàn)了,還委托私家偵探對我進行了全方位的調(diào)查,最后,他根據(jù)一些蛛絲馬跡,通過嚴密的邏輯推理,居然猜到是我殺害了胡二勇,并且埋尸于翔云服裝廠辦公樓的混凝土地基之下!”

“啊——”秦子貞一聽,驚得嘴巴張得大大的。

方志強接著說:“你也不必擔心,一切危機都已解除。那個惡棍,剛剛被小雪扔進了青云山?!闭f著又將楊小雪的除惡計劃告訴了秦子貞。

秦子貞聽完,舒了一口氣,思索了片刻,又問:“只是,這樣困難的事情,小雪一個弱女子是如何做到的呢?”

方志強說:“是她的男友次仁幫助她完成的。”

秦子貞不解地說:“這么大的事,她為什么不來找你商量?”

方志強長嘆了一口氣,說:“她這樣做,目的就是要將一切罪責攬在她身上。她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家室……”

秦子貞沉默了,心里非常難過。過了一會兒,她又問:“小雪現(xiàn)在哪兒?”

“她告訴我,她要去國外避一避,還說有次仁在她身邊,要我不必擔心。我問她究竟打算去哪兒,她卻不肯告訴我。”

“她一個小姑娘,總不能一直漂泊在外呀!”秦子貞說完,哭了起來。

方志強想了想,說:“前些時聽說次仁的叔叔在尼泊爾經(jīng)商,我估計他倆多半會去那兒。”

一周后,方志強與秦子貞外出度蜜月,目的地正是尼泊爾。秦子貞告訴親朋好友,她對尼泊爾的風土人情心儀已久,所以趁這次機會前去好好領略一番。遺憾的是,二人在尼泊爾呆了一個多月,四處留心打聽,也沒有發(fā)現(xiàn)楊小雪和次仁的一點兒蹤跡。

此后兩年,方志強和秦子貞每年夏天都會去尼泊爾旅行一趟,但每次都是失望而歸。他們明白,今生今世,也許再也無緣見到楊小雪了。

三年后,秦子貞產(chǎn)下一個女嬰,她為孩子起名“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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