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遺體,其實只是尸塊。如果不是有文身或家屬能辨認的佩戴物,是辨別不出身份的。兩次空難采訪,我不敢面對的是遇難者家屬,不忍看到他們那極度悲傷中仍存有些許希望的眼神。
萬島之國印尼,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國家。過去10年中,印尼至少發(fā)生了46起飛行事故,其中多起是致嚴重死傷的民航客機失事。如果從1945年獨立建國算起,印尼已經發(fā)生104起民航客機事故、死亡人數(shù)超過1300人。
許多人面對災難與死亡時都會手足無措??墒怯浾?,面臨災難現(xiàn)場沖擊,一定是勇往直前的。中新社印尼分社首席記者林永傳曾在駐外期間采訪了2次空難、2次海嘯、2次騷亂、3次恐襲、3次地震……
夢魘
飛機劇烈地顫動,身上的安全帶似乎就要斷裂了。幾秒后,整架飛機栽進了黑暗中。我(林永傳)從夢中驚醒,渾身無力地起床開燈,看了一眼時鐘,時間是凌晨兩點。這一天是我到印尼客機墜毀救援指揮中心采訪后的第三天。
今年1月9日14時40分,印尼三佛齊航空公司從首都雅加達飛往該國西加里曼丹省首府坤甸的SJ182航班,在起飛4分鐘后與地面失去了聯(lián)系。當天傍晚得到證實,這架波音737-500型客機在雅加達附近的千島群島海域墜毀,機上有50名乘客和12名機組人員,乘客中包括7名兒童和3名嬰幼兒。
這是我外派印尼4年來第二次采訪空難,距離上一次采訪客機墜毀僅兩年3個月。
2018年10月29日上午,印尼獅子航空一架從雅加達飛往該國邦加島的波音737MAX8型客機,起飛13分鐘后在雅加達北面的爪哇海墜毀,機上189名乘客和機組人員全部遇難。同一片海域、驚人相似的場景:飛機起飛不久就失聯(lián),后被證實墜入大海。
這段時間,印尼的新冠疫情正在惡化。與全球很多其他國家和地區(qū)出現(xiàn)第三波、第四波疫情不同,近11個月了,這里還處在加速爬坡的“第一波”疫情中,單日新增確診病例和死亡病例不斷刷新著紀錄。
在這個時候進行現(xiàn)場采訪,要說“不怕”那是唱高調和說謊話?!吧杂胁簧?、病毒附身”絕對不是唬人的,因為我對空難搜救現(xiàn)場人員密集程度和忙亂景象已經有了一次經歷。但此時還真沒想那么多,只想著“現(xiàn)場、現(xiàn)場”。
現(xiàn)場
因為事發(fā)現(xiàn)場都在大海上,記者沒有條件抵達。但兩次空難,印尼政府都第一時間在雅加達最大港口丹戎不碌港的國際集裝箱碼頭設立了臨時搜救指揮中心,包括陸??杖?、警察署、減災署、搜救局、衛(wèi)生部、紅十字會、醫(yī)院等相關部門和單位都在碼頭搭建帳篷,駐扎人員開展搜救工作,空難救援的所有指令都從該指揮中心發(fā)出,搜救結果也都會匯集到指揮中心。
同樣在這個港口和碼頭,我們曾經非常興奮和自豪地迎接過中國海軍軍艦和科學考察船的到訪。但是在兩次空難采訪中,碼頭的氣氛令人悲傷甚至窒息。
從事發(fā)海域搜尋到的遇難者遺體、乘客物品和飛機殘骸,都由搜救船或軍艦運送到碼頭。裝在尸袋中的遺體一下船就直接由等候在碼頭上的救護車運往國家警察醫(yī)院,由該院統(tǒng)一進行死者身份鑒定和確認。說是遺體,其實只是尸塊。如果不是有文身或家屬能辨認的佩戴物,是辨別不出身份的。只有通過DNA樣本比對,才能結合乘客名單鑒別遇難者遺體。
兩次空難采訪,我最不敢面對的是遇難者家屬。在警察醫(yī)院采訪時,我看到了一個又一個讓人不忍直視的眼神:絕望的、無助的、呆滯的、悲傷的……有的凝視著手機里親人的照片;有的久久盯著醫(yī)院化驗室的大門。那些眼神,直到今天偶爾還會在我的眼前浮現(xiàn)。
劫后
外派印尼4年,我采寫了1次死亡失蹤數(shù)百人的沉船、2次空難、2次海嘯、2次火山爆發(fā)、2次騷亂、3次災難性地震、3次包括人肉炸彈在內的恐怖襲擊,還有1次股票交易所樓層坍塌等突發(fā)新聞。
到地震和海嘯災區(qū)采訪時,晚上都是和衣而臥,沒有關燈,也不敢反鎖房門。2018年8月赴龍目島采訪7級地震那次,發(fā)完稿件已是凌晨3點,在兩個多小時的“迷糊覺”中還經歷了3次5級以上余震。然而,置身震區(qū)根本顧不上害怕,只是著急網絡信號太差,發(fā)稿太慢。
那次采訪完,我在龍目島機場候機廳點了一碗面,剛開始吃,突然一陣屋頂被掀翻般的噼啪聲伴隨著劇烈的搖晃襲來,隨后候機廳里傳來尖叫聲、喇叭聲、哨子聲……原來是發(fā)生了6.2級地震。
機場反應迅速,把所有候機的旅客疏散到了停機坪上。在被疏散隊伍中的我,本能地記錄下了這一驚魂時刻,發(fā)出的報道獲得當年中新社最佳現(xiàn)場新聞獎。
我還遭遇了兩次擁有強烈震感的陸上地震。一次是在中午,一次是在晚間,分社房屋的墻壁都被震出了一長條裂縫。但我的第一反應是沖向電腦查看印尼地震局網站和媒體的資訊。為此,我還被愛人批評了。
(中新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