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平
整天忙得像陀螺一樣,有些煩了。
星期天吃過早飯,看到書房里剛買的單車,決定騎車回趟老家。
母親看到我驚得瞪圓了眼,呆愣片刻才小聲問:“你咋回來了,沒事吧?”我哈哈一笑,“好好的能有什么事?”父親也有些心神不寧,“這都回來了,有啥話就說,別悶在心里?!薄拔揖褪墙∩砑佣碉L,你倆別瞎猜了,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p>
騎著車在村里逛,路過村支書家,見他站在門口,我笑著打招呼。村支書吃了一驚,盯住我看了看,摸出一根煙叼在嘴上:“怎么有空回來了?”
“哦,回來散散心?!?/p>
村支書“嗯”了一聲,轉(zhuǎn)身進院里去了。
騎回自家院子,手機響起,是司機。
“領(lǐng)導,才知道您回老家了,我這就出發(fā)去接您,要帶什么東西還是有車方便。”
“不用了,回來也沒啥要帶的?!?/p>
“不行不行,說啥也得去接您?!?/p>
不一會兒,副手的電話來了,“你回老家咋不事先打聲招呼,我們老早就備了一些要給伯父伯母的東西,沒趕上和你一起,就這會兒送過去吧?!?/p>
“沒必要,別折騰了?!?/p>
“你不用管,等著我們就行?!?/p>
見我臉色不太好,父親過來賠著笑問:“這么多電話,不會真有事吧?”我有些煩躁,但還是耐著性子回答:“真沒事,我回來就是看看你們,順便騎車玩玩。”
“是嗎,我真不敢信?!备赣H苦著臉說,“你哪次回來不是坐著小車,還好幾輛的?”
父親的話,讓我驀地明白村支書的態(tài)度何以不像以往那般熱情,也理解了司機和副手的緊張反應(yīng)。
正要回答,村西頭響起鞭炮聲。
父親臉一沉,慍怒地說:“肯定是老胡家放的??茨泸T自行車回來,他以為你被擼了。咱兩家不和,他放鞭炮是在慶祝?!?/p>
我擺擺手說:“那就慶祝吧,您不用跟他較這個勁兒。”
我們一家剛吃完午飯,司機就開車趕到,后面跟著副手的車,幾個人從車上卸下大包小包的東西。
我決定立即回城,走時沒帶單車,讓父親轉(zhuǎn)送堂弟家孩子。
騎車健身是不錯,但騎車回家這種事以后還是算了。
兩輛車剛出村口,村支書的電話就打過來,“今天不太順心,家里那臭小子惹我生氣,看到您也沒多請教。您哪天再回來,咱們好好喝幾盅?啊,最近忙?沒事沒事,我隨時恭候,隨時恭候?!?/p>
那年,我從學校畢業(yè)后,很長一段時間找不到工作,在又一次應(yīng)聘被拒后,我無精打采走回家。
見我垂頭喪氣,父親嘆了一口長氣,說:“別急,晚上我?guī)闳ヒ粋€遠房親戚家坐一坐?!?/p>
父親說的這個遠房親戚,是小鎮(zhèn)上一家銀行的行長。說是遠房親戚,其實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轉(zhuǎn)折親,此前自然沒有來往過。
父親一生靠種地為生,老實巴交,從沒求過人。
那天下午,他拿出攢了好久的積蓄,買了煙和酒。晚上,我們趁著夜色,趕往10公里外的行長家。
敲開大門,行長看到父親,愣了片刻。
我們進屋后,行長的臉上一直沒有笑容,他不停地對父親說,這個絕非易事,我?guī)筒簧线@個忙。
父親卻一直微笑著,點頭附和行長的每一句話,又低聲下氣地反復(fù)說:“求您多想想辦法,您的大恩大德,我們一輩子不忘。”
低到塵埃里的父親,突然讓我有一種想逃出去的沖動。
在我們準備告別時,行長很堅決地讓父親把東西帶回去。
父親假裝拎著東西準備出門,就在他跨出門檻的一剎那,父親迅速把東西朝屋內(nèi)一丟,拉起我迅速沖出門外。
等行長反應(yīng)過來,我們早已沖出了門口。這時,行長也提著東西追了出來,父親見狀,拉著我的手迅猛奔跑。
奔跑中,父親的腳下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他重重摔在地上??筛赣H似乎渾身充滿了力量,旋即爬了起來。爬起來的父親跑得更快,不一會兒,我們便跑出很遠了。
父親和我喘著粗氣,停了下來。然后,他一瘸一拐地走著,得意地笑道:“只要留下了東西,你找工作的事,肯定就有希望了?!倍肄D(zhuǎn)過身,卻淚流滿面。
一個月后,那個親戚行長果然來到我家,說有一個效益不錯的單位正好要人,我可以去那上班,還把煙酒退還給了父親。
行長臨別前悄悄對我說:“你能找到工作,不是因為我想幫忙,而是你父親那晚拼了命地跑。尤其是他摔倒后,忍著傷痛,還爬起來跑,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那樣拼命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