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升
好讀書,不求甚解;喜說文,不激不隨。
上回說到,南通盛產(chǎn)棉花,卻隨著洋紡織機器的盛行而大量運往日本,成為日產(chǎn)棉紗的必需原料。花往紗來,南通一帶洋紗洋布的銷售日盛一日,多時達到每天20大包,本紗本布卻銷路日減……眼見民生凋敝、國富外流,中國近代著名的愛國實業(yè)家、政治家、教育家和思想家張謇慨然長嘆:“這與割肉喂虎有什么區(qū)別?”
一天,憂心忡忡的張謇正在書房里和三哥共商出路,忽然收到一封加急信,原來是洋務運動領(lǐng)軍人物、時任兩江總督張之洞邀他在南通辦廠,以阻擊日本的商戰(zhàn)車輪侵踏內(nèi)地。
張之洞在信上說:“《馬關(guān)條約》允許日本人在蘇杭和內(nèi)地開辦工廠,我們自己為什么不能辦?他明天辦,我今天辦,不能讓他們搶得先機,中國要有自己的工業(yè)商業(yè),要跟日廠日貨展開競爭。實業(yè),國家之實力也。”
此言正合張謇之意。甲午戰(zhàn)爭后日益深重的民族危機使張謇深感“世人所說的外洋以商務立國,是皮毛之論,殊不知外洋富民強國之本,實在于工業(yè)”。不惑之年的張謇抱著一腔實業(yè)救國的熱情,風塵仆仆地趕往南京的兩江總督衙門,面見張之洞后,決然拋棄欽點翰林院修撰的身份,接過了“總理通海一帶商務”的委派書。
張謇心中有數(shù),首先要辦紗廠。早些時候,他查點歷年間的海關(guān)貿(mào)易賬冊,發(fā)現(xiàn)進口貨物之中以棉織物和鋼鐵最多。在他看來,振興中國,需用“棉鐵政策”。
籌建紗廠的艱難遠遠超出張謇的預料。先是股東臨時變卦撤資,后有地方官僚暗算。張謇為集股一事往來于上海與南通之間,甚至不得不靠賣字來換路費。
紗廠籌建之初計劃啟動資金100萬兩白銀,靠狀元公的招牌和艱難游說,張謇先后說服了南通的花布巨商和上海的洋行買辦共6人,合稱“六董”,招股辦廠。1897年,“大生機器紡織廠股票”開始發(fā)行,成為中國最早的股票。
然而,由于資本雄厚的外資紗廠已紛紛在上海等通商口岸設立,華商紗廠節(jié)節(jié)敗退,有的被迫停辦,有的被逼轉(zhuǎn)讓。此時,開小紗廠無異于飛蛾撲火。眼見局勢不妙,有的股東不敢冒險辦廠,以各種理由推托入股之事?;I集商股不成,只得改取“官商合辦”。經(jīng)過張謇多方奔走,張之洞同意將擱置在上海碼頭的4萬余錠官機作價50萬兩入股,另由張謇再籌集50萬兩。這批官機原是張之洞1893年從英國購進、準備創(chuàng)辦湖北紡紗官局的,后因種種原因未辦成,紗機在黃浦江畔,風吹雨淋、銹蝕不堪。
籌集50萬兩也不容易。進退維谷之際,張謇咬咬牙只好縮減股金,認領(lǐng)一半官機。直到開工時,紗廠原始資本總計不過44.51萬兩白銀,其中官股25萬兩,商股143戶共計股本19.51萬兩,此外還有地方衙門、官僚等若干,入股最少的只有37兩。
從1895年深秋開始招商集股,到1899年春天紗廠開工,僅籌建之路就磕磕絆絆地走了4年。
在張謇的日記中,有兩句話振聾發(fā)聵:“天之生人,與草木無異。若遺留一二有用事業(yè),與草木同生,即不與草木同腐?!边@是張謇的自勉箴言。他還多次對友人說:“我以為今日之人當以勞死,不當以逸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