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
《崔承宗造像》,全稱《齊州歷城崔承宗為亡父母造釋迦像》,北魏太和七年(483)十月刻于山東歷城(今濟南)
該石上部雕有佛像,下為楷書題記。目前對此造像的研究較少,本文對現(xiàn)有材料進行梳理,就原石遞藏和拓本流傳等問題進行初步探討。
一、相關(guān)著錄與原石遞藏情況
崔承宗,《魏書》卷八十六有傳,文曰:“時有齊州人崔承宗,其父于宋世仕漢中,母喪,因殯彼。后青徐歸國,遂為隔絕。承宗性至孝,萬里投險,偷路負喪還京師。黃門侍郎孫惠蔚聞之曰:‘吾于斯人見廉范之情矣。’于是吊贈盡禮,如舊相識?!雹冽R州為北魏皇興三年(469)改冀州置,治所歷城。傳世《崔承宗造像》的時間、地望等均與傳合。
關(guān)于《崔承宗造像》的著錄不多,其中以徐乃昌撰《安徽通志·金石古物考稿》最為翔實②。該書載:“石出山東歷城,今藏貴池劉氏。拓本高一尺九寸,廣一尺一寸,上有佛像。記九行,行十四字,字徑六分,正書?!焙蟾皆煜耦}記,全文為“大巍太和七年歲次癸亥十月朔日,齊州歷城崔承宗上為亡父母敬造釋迦象一軀。使亡父母托生紫府安樂之鄉(xiāng),神飛三光,普十地,展孝思于靡,曠國祚之永隆。又愿合家眷屬,老者延齡,少者益算,門騰榮葩,福流累葉,動不遠于如來,三有群生,咸臻斯慶。大象主崔承宗,妻楊淑妃敬立”。徐乃昌(1869?1943),字積余,號隨庵,南陵(安徽蕪湖)人,近代著名藏書家、金石學家、學者。貴池劉氏即劉世珩(1874?1926),字聚卿,又字蔥石,號庵?,F(xiàn)華東師范大學圖書館藏徐乃昌舊藏碑帖中有該石拓本,并徐乃昌按語:“魏崔承宗造像。太和七年歲次癸亥十月朔日,正書。乃昌藏石,今贈貴池劉蔥石,石原藏江蘇武進徐氏。山東歷城縣出土,今歷城金石保存所系覆刻,見《歷城金石志》?!雹畚溥M徐氏不詳,或為收藏家徐宗浩。
綜合上述信息可知,《崔承宗造像》出于山東歷城,原藏武進徐氏,又經(jīng)南陵徐乃昌收藏,徐乃昌后轉(zhuǎn)贈貴池劉蔥石,現(xiàn)不明所蹤。
二、所見拓本梳理及辨析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有《崔承宗造像》的題記拓本(圖1),見于《北京圖書館藏中國歷代石刻拓本匯編》(下文簡稱《匯編》)④。書中稱原石舊藏貴池劉氏,拓片高、寬均33厘米,編號:造6347。現(xiàn)國圖網(wǎng)站公開的《崔承宗造像》拓本編號、尺寸等信息皆與《匯編》中描述一致,可知兩者是同一拓本。另外,網(wǎng)站還補充說該拓鈐“徐乃昌金石記”印,故國家圖書館藏本為徐乃昌藏石時傳拓。
中國嘉德2016年秋季拍賣會曾上拍一紙《崔承宗造像》拓本⑤(圖2)。該本通高64.5、寬36.5厘米,上方是造像,下部為題記,其文字和石花與國圖本相同。拓本并鈐“庵手拓金石記”“世珩手拓”兩方印章,可以判定為劉蔥石藏石時傳拓。此拓的形制與《安徽通志·金石古物考稿》所載“今藏貴池劉氏。拓本高一尺九寸,廣一尺一寸,上有佛像”的描述吻合。上方雕刻造像三尊,雖損壞嚴重,但仍可看出基本輪廓。中間主佛結(jié)跏趺坐,著垂麟紋通肩大衣,符合從北魏和平年間(460?465)到孝文帝太和中期(約490)階段的造像特點⑥;兩側(cè)龕內(nèi)站立的脅侍菩薩頭戴寶冠,雙手合十,身披纓絡(luò),下著羊腸裙,露雙足,這跟云岡石窟早期的菩薩類似⑦。這兩點說明《崔承宗造像》主佛及菩薩的造型特征與北魏太和七年的雕刻年代相符?!栋不胀ㄖ尽そ鹗盼锟几濉分缓唵谓榻B該石刻有佛像,國家圖書館收藏的拓本也僅見題記部分,而嘉德拍品向世人展示了造像全貌。拍品還有《崔承宗造像》的另一面拓本,其上橫刻楷書“鐘□院記”四字,中下方有界格并存“法”“王”“妻”等字,根據(jù)形制、尺寸推測為碑陰。碑陰文字有北朝書風,但與碑陽題記風格不同,可能是他人書寫,亦有可能屬后刻。此外,碑陽、碑陰拓本上方皆可見一凸起的部位,應(yīng)是原石上用于安裝其他構(gòu)件的榫卯。
徐乃昌按語中提及《崔承宗造像》有翻刻本,且曾收藏于山東金石保存所?!稓v城金石志》亦云“金石保存所所藏非原石,今據(jù)拓本著錄”⑧。此翻刻本無圖像記載,其面貌不得而知。近期山東博物館公布了一批北朝石刻文物,其中即有《崔承宗造像》⑨。介紹說該題記“為一長方形石碑,高62、寬45、厚17厘米,出自山東歷城,正面題銘9行”(下文簡稱“山博本”)。又見日本京都大學藏本,與山博本屬同一石傳拓⑩(圖3)。通過詳細對比,山博本雖與國圖本及嘉德拍品的行款相同,然書法風格和石花、泐痕迥異。國圖本及嘉德拍品書體平整略扁,轉(zhuǎn)折方整刀鋒畢露,橫、撇、捺畫收筆處上揚出鋒,書體遒勁,具有典型的北魏平城時期楷書特點。山博本的文字結(jié)體亦略顯扁方,然字體綿軟纖瘦,筆畫毫無刀鋒,三行“象”字、四行“飛”字、七行“界”字皆刻不成形,另有多字缺失筆畫;石花也較為僵硬,有明顯的人為鏨刻痕跡。除此之外,山東博物館藏石的形制、尺寸與《安徽通志·金石古物考稿》的記錄存在較大出入。綜合分析,山東博物館所藏《崔承宗造像》非北魏原石,而是后人翻刻。山東博物館有部分藏品來源于山東金石保存所,該《崔承宗造像》即為徐乃昌按語和《歷城金石志》所記載的翻刻本。
臺北歷史語言研究所藏有另一種《崔承宗造像》翻刻本(圖4)。此本上方亦有龕像,下部題記刊刻精良,北朝書風濃烈,石花及泐痕也很自然。若單看題記部分,很容易誤認為是原石拓本,然而主佛與菩薩造型呆板,狀如木偶,線條生硬單調(diào),毫無北朝造像的優(yōu)美神韻,因此露出馬腳。通過與原拓本對照,此翻刻本有以下明顯不同:首行“癸亥”之“癸”字上部分損,原石完整;二行“造”字完整,原石該字末筆與下方石花相連;八行“三有群生”之“三”字左側(cè)無石花,原石“三”字第二、三橫與左側(cè)石花泐連;末行“大象主”之“大”字上方無石花,原石“大”字首筆與上方石花微連。
三、小結(jié)
刊刻于北魏太和七年的《崔承宗造像》為造像碑樣式,是崔承宗夫婦為其亡父母所立。碑陽上方雕有三龕,中間龕內(nèi)是坐佛,兩側(cè)龕內(nèi)各為脅侍菩薩;下方刻造像記,凡九行,行十四字,書體乃魏碑精品。碑陰上方橫刻“鐘□院記”四字,中下方尚殘存少量文字,泐損嚴重難以全部識別。造像上方有一突起的榫卯,其作用是安插其他構(gòu)件。原石最初被武進徐氏收藏,后由南陵徐乃昌、貴池劉蔥石遞藏,現(xiàn)不明所蹤。就當前所見拓本來看,徐乃昌藏石時僅拓題記部分,至劉蔥石則全拓碑陽、碑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