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君
(蘇州大學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在中國傳統(tǒng)哲學、西方哲學和馬克思主義哲學三大哲學體系之間開展積極對話,并借此建立中國哲學現(xiàn)代形態(tài),乃至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是一個歷久彌新的話題。顯然,根據(jù)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是當代中國哲學社會科學區(qū)別于其他哲學社會科學的根本標志,必須旗幟鮮明加以堅持”[1]的指導思想可知,真正實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哲學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之間平等、有效、深入的對話是最具現(xiàn)實性和迫切性的問題。應當看到,無論是歷代先賢還是當代學者,在嘗試解決這一問題的過程中,均有意或無意地表現(xiàn)出不同的文化立場和文化態(tài)度。因此,他們在用馬克思主義哲學檢視中國傳統(tǒng)哲學各家各派思想時所選擇的研究路徑往往也大相徑庭。這種研究路徑上的爭鳴,一方面使得他們在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時采用了不同的方法原則;另一方面也使得他們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在中國的出場形態(tài)做出了不同的哲學表達??v觀國內外研究,方克立先生在其《中國哲學與辯證唯物主義》(1)《中國哲學與辯證唯物主義》一書是原國家教委社科司為高校馬克思主義理論課教學組織編寫的一本教材。該書由著名學者張岱年先生任編委會主任,方克立先生任主編。全書的編寫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總結和闡發(fā)中國哲學中唯物論與辯證法思想的精華,以及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以來,毛澤東、鄧小平等中國共產(chǎn)黨人對馬克思主義的新貢獻和新發(fā)展,進而幫助學生了解中國哲學的智慧,增強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樹立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從編寫過程與實際使用情況上看,書稿廣泛征求各方意見,注重結合當時中國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的實際,注重結合當時大學生群體關注的現(xiàn)實問題和自身存在的思想問題,切實打開了我國高校馬克思主義理論課教學的新局面。中采用的“選擇性繼承”(2)因為本文關注的重點是中國傳統(tǒng)哲學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之間的關系問題,并未涉及西方哲學,所以文章只擷取了方先生等學者在編著《中國哲學與辯證唯物主義》一書時采用的方法論進行探討,而沒有論及方先生后期所提出的“馬魂、中體、西用”綜合創(chuàng)新的文化觀。與任平先生在其《論中國話語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建構的坐標與原則》中提出的“整體性繼承”為學界爭鳴的兩大代表性觀點。仔細梳理、比較“選擇性繼承”與“整體性繼承”,不僅有助于揭示“中國話語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路徑的歷史轉向,更為探尋新的歷史語境下馬克思主義哲學在當代中國的出場形態(tài)培育了系統(tǒng)而深厚的方法論根基。
1998年7月,由方克立先生牽頭的編寫組(3)1996年11月20日至21日,由原國家教委組織的《中國哲學與辯證唯物主義》編委會擴大會議在北京舉行。來自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師范大學、武漢大學、南開大學、華東師范大學、廈門大學和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從事中國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毛澤東哲學思想研究與教學的部分專家和哲學系主任等共20余人參加了會議。在本次會議上成立了《中國哲學與辯證唯物主義》編委會,著名學者張岱年任編委會主任,張豈之、陳先達、方克立、奚廣慶任編委會副主任,方立天、莊福齡、汪澎白、周桂鈾、楊瑞森、錢遜、陶德麟、黃楠森、樓宇烈等為編委會委員。共同撰寫了《中國哲學與辯證唯物主義》一書。該書旨在利用中國傳統(tǒng)哲學思想資源,著力解決馬克思主義理論教學與中國傳統(tǒng)哲學“脫節(jié)”的問題,進而提升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力與影響力。毋庸置疑,方先生等學者在探討中國哲學現(xiàn)代化發(fā)展進程時,始終致力于把馬克思主義哲學與中國傳統(tǒng)哲學有機地結合起來,以期找到甚至創(chuàng)制某種能夠代表中國哲學未來發(fā)展方向的理論形態(tài)。但不得不說,在研究路徑的選擇上,方先生等學者尚未打破蘇聯(lián)教科書體系和話語形態(tài)的思想桎梏,自覺或不自覺地忽略了理論形態(tài)賴以出場的歷史語境和現(xiàn)實基礎,僅從文本解讀的角度出發(fā)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做出了一種“辯證唯物主義”的理解,并試圖沿著“辯證唯物主義”路徑將中國傳統(tǒng)哲學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串聯(lián)起來加以考察,以此證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普遍真理性。
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方先生等學者訴諸基本的歷史事實與現(xiàn)象,欲借此從兩個方面證明中國古代的辯證智慧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形成產(chǎn)生過一定的影響。一是從16世紀末至18世紀,歐洲傳教士在向中國傳播基督教文化的同時,也將中國傳統(tǒng)哲學思想介紹至西方國家。對此,方先生等學者特別強調,黑格爾讀過《易經(jīng)》《老子》,對《易經(jīng)》《老子》兩本中國古代辯證法經(jīng)典著作十分重視,黑格爾的“正反合”三段論明顯附著中國“陰陽合”思想印跡,這一理論的提出亦曾受到老子“三的規(guī)定”的促動。[2]11二是馬克思撰寫的《國際述評(一)》《中國革命和歐洲革命》等一系列文章直接反映出馬克思本人不僅深諳黑格爾哲學與中國傳統(tǒng)哲學之間的共通之處,而且對中國古代有關“陰陽相互聯(lián)系”的辯證法思想也并不陌生。由此方先生等學者認為,中國傳統(tǒng)哲學與馬克思主義哲學在理論淵源上本就天然地存有一種微妙的辯證關系:就中國傳統(tǒng)哲學而言,它對德國古典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直接理論來源產(chǎn)生過深刻影響;就馬克思本人而言,其在對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廣泛涉獵中汲取了辯證智慧。[2]12顯而易見,馬克思本人直接或間接地接觸甚至研究過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歷史事實并不足以證明中國古代辯證智慧對“辯證唯物主義”的形成產(chǎn)生過一定影響。并且,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的“樸素唯物論”或“辯證智慧”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辯證唯物主義”存在著根本性的差別。站在理論構建的高度,因這一差別而生成的兩種理論之間的裂縫也無法用簡單的“影響”與“繼承”去彌合。遺憾的是,方先生等學者并沒有在這一問題上做過多停留,在論證了中國古代辯證智慧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形成產(chǎn)生過一定的影響之后,他們又把目光投向了二者的理論結構方面,試圖發(fā)掘出中國傳統(tǒng)哲學所蘊含的豐富的辯證智慧、樸素的唯物論思想同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內容上的相似性或相通性,以期為二者的有機結合提供一種內在的理論依據(jù)。如前所述,方先生等學者此舉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將“辯證唯物主義”的形成、發(fā)展置于整個人類智慧的歷史進程中加以考察,以此證明“辯證唯物主義”不僅是19世紀德國古典哲學的繼承者,更是整個人類文明的必然繼承者。既然“辯證唯物主義”具有此種世界性特征,那么中國傳統(tǒng)哲學(尤其是中國古代的辯證智慧和樸素唯物論思想)也就自然而然地進入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視野,成為馬克思主義哲學形成的歷史文化背景和思想理論資源。
由此不難看出,在構建中國傳統(tǒng)哲學現(xiàn)代化形態(tài)的過程中,《中國哲學與辯證唯物主義》一書固然秉持了將馬克思主義哲學置于整個人類智慧的繼承與發(fā)展中加以考察的初衷,但受文本解讀方式與教科書式闡釋邏輯的制約,馬克思主義哲學依然未能站在中國特定的歷史語境和文化立場上獲得新的中國化的出場形態(tài)。換言之,“深刻總結百余年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經(jīng)驗和教訓”[3],思考當代中國究竟需要何種出場形態(tài)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是《中國哲學與辯證唯物主義》未完成的歷史使命。從這個意義上說,方先生等學者視野中的馬克思主義思想資源只是國外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平移,缺少了本土化后天實踐的因子。
當然,這種理論視野的西方化并不意味著方先生等學者沒有意識到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重要性。在編著《中國哲學與辯證唯物主義》一書時,他們也曾明確指出這種根據(jù)文本解讀所得到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只有與中國傳統(tǒng)哲學相結合,并通過一定的民族形式表現(xiàn)出來,才能真正轉化為民族文化的一部分。不過,囿于研究視域中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僅是對國外馬克思主義的簡單描摹,方先生等學者所謂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民族化”本質上亦只是充分發(fā)掘和利用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豐富的樸素唯物論和辯證智慧的思想資源,一方面用來證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普遍真理性,另一方面用來充實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主要內容與基本原理,促使其在表現(xiàn)形式上呈現(xiàn)出一定的民族特色。也正是由于這一原因,方先生等學者在用馬克思主義哲學檢視中國傳統(tǒng)哲學各家各派的思想時,選擇了一條“辯證唯物主義”的研究路徑。沿此路徑,他們在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時,擬定了“選擇性繼承”的原則,即比較兩大哲學的主要內容與基本原則,僅僅把繼承的焦點投諸二者之間的相似性或相通性方面,選擇性地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的樸素唯物論和辯證智慧的思想以及附著這些思想因素的概念、命題、范疇,并未對那些帶有唯心主義或形上(4)這里的所謂“形上”,包括后文提及的“形而上學的理論根基”和“形上觀念”等,與馬克思主義哲學視域中的“形而上學”有著根本性的區(qū)別:馬克思主義哲學視域中的“形而上學”更加偏重于世界觀層面,指的是一種孤立、靜止、片面看待世界的方式;而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的“形上”概念則更偏重于本體論層面,通常是指一種超脫于實際世界之外的“形而上學的本體”。色彩的思想著墨過多。統(tǒng)覽全書可以發(fā)現(xiàn),方先生等學者大體上從“究天人之際”“探陰陽之賾”“求致知之方”“通古今之變”“立成人之道”五個方面提煉出中國傳統(tǒng)哲學對“天人”“名實”“有無”“形神”“理氣”“心物”等問題的唯物或辯證的闡釋,并以之為切入點來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但這恰恰忽略了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主流思想以及那些附著辯證法因素的思想背后的哲學立場或理論根基。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方先生等學者所秉持的“選擇性繼承”原則主要涉及兩個層面。其一,他們把繼承的目光投向了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具有樸素唯物主義和辯證法相統(tǒng)一特征的思想,強調或突出了荀子、王夫之等人在中國哲學史上的地位,他們認為荀子提出的“明于天人之分”[4]231“制名以指實”[4]321的觀點實際上是對先秦以來諸子百家有關“天人之辯”“名實之辯”所作的總結,達到了樸素唯物論和辯證法統(tǒng)一的高度;而王夫之提出的“陰陽二氣充滿太虛,此外更無他物,亦無間隙”[5]11的氣一元論思想,更是代表了傳統(tǒng)哲學對思維和存在關系問題的最高水平回答[2]44,盡管這種回答仍舊帶有自發(fā)性和樸素性的特質,尚未真正達到自覺的狀態(tài)。其二,他們把繼承的焦點匯聚到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帶有樸素唯物論或辯證智慧因素的思想,回避了這些思想背后的哲學立場。譬如,在考察莊子的思想時,方先生等學者認為,拋開莊子本人對宇宙本體的理解,其所提出的“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6]88的觀點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人與天地萬物之間的相互關聯(lián)性,這恰恰符合辯證法的宇宙觀。諸如此類建立在形而上學理論根基之上又兼具辯證智慧因素的思想也都被方先生等學者視為能夠充實“辯證唯物主義”的思想資源加以繼承。
誠然,依照方先生等學者的觀點,運用“選擇性繼承”原則能夠在解讀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過程中保留某些中國文化的因素,并于一定程度上推動“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發(fā)展進程。但就整體而言,方先生等學者在編著《中國哲學與辯證唯物主義》一書時的文化立場和文化本位仍受西方影響,因此,他們創(chuàng)建的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邏輯框架和話語體系從本質上看是中國傳統(tǒng)哲學為對接“辯證唯物主義”的理論形態(tài)而做出的適應性改變,并非基于中國傳統(tǒng)哲學自身的文化立場、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百余年的歷史經(jīng)驗以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歷史語境而構建的一種采用中國話語形態(tài)出場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事實上,盡管中國哲學在其漫長的古代發(fā)展階段,包含著諸如“制天命而用之”“天人交相勝”等具有豐富的樸素唯物論或辯證智慧因素的思想,但這些思想從未占據(jù)過主導地位。與之相反,“天人合一”“性天相通”等建立在唯心主義天命論或形而上學理論根基上的思想?yún)s始終占據(jù)著主導地位,是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主流思想。因此,“中國話語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若要成為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當代出場形態(tài),那么它便不能只是簡單地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帶有樸素唯物論或辯證智慧的概念、命題、范疇,而是要更多地立足于中國哲學自身的文化立場和文化本位,思考如何對待那些建立在唯心主義或形而上學理論根基上、帶有強烈形上色彩的概念、命題、范疇。
更為關鍵之處在于,若以方先生等學者的“辯證唯物主義”為標尺,在檢視中國傳統(tǒng)哲學各家各派的思想時只強調或突出這些思想中附著的辯證法因素,而不去關注它們背后的本體論指向,同樣會造成理解上的偏差,從而偏離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理論立場。例如,“氣”“陰陽”“五行”“敬”“中”“和”“天人”“天命”“天道”等熔鑄中國傳統(tǒng)哲學理論立場的觀念、元素早在遠古時期就已經(jīng)生根發(fā)芽。因此,在強調這些觀念中附著的辯證法因素時,不能忽視這些因素背后形而上學的理論根基,否則會造成對中國傳統(tǒng)哲學思想理解的根本性偏差,從而導致“傳統(tǒng)失真”現(xiàn)象。此外,任何一個時代,哲學的出場形態(tài)都必然地脫胎于該時代的歷史語境和出場路徑,歷史語境的變化又必然導致這一時代哲學出場形態(tài)的變化?!爸袊捳Z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若要成為中國哲學的現(xiàn)代化形態(tài),顯然不能僅依賴于文本的原初語境來把握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樣態(tài),而要立足于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歷史語境、理論基礎和現(xiàn)實需要,重新思考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出場路徑和出場形態(tài),如此方能避免與現(xiàn)實脫軌而造成的“時代失語”現(xiàn)象。
應當承認,方先生等學者在創(chuàng)建“中國話語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出現(xiàn)的某些偏失在一定程度上緣于特定時代的歷史局限性。事實上,方先生等人提出的“選擇性繼承”原則在助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發(fā)展進程中發(fā)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皯撜f,這種歸納、抽繹和提煉,體現(xiàn)了把馬克思主義哲學移植于中國傳統(tǒng)哲學思想土壤的努力……它的抱負是以中國傳統(tǒng)哲學印證馬克思主義哲學,使兩者相互融通、相得益彰,從而創(chuàng)造新的理論形態(tài)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民族形式。”[7]“整體性繼承”原則正是在繼承方克立、張豈之、陳先達、奚廣慶等老一輩學者艱苦奮斗、勤勉治學的傳統(tǒng)與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時代使命的感召下誕生的,它的提出旨在探索一個能夠真正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內在精神和本真意義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形態(tài),以便與中國傳統(tǒng)哲學之間建立一種血脈相連的承繼關系。那么,問題的關鍵在于究竟如何對中國傳統(tǒng)哲學思想加以“整體性繼承”?這便涉及任先生提出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文化立場和出場路徑的轉向問題。
就文化立場的轉向而言,任平先生認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始終面臨一個康德式的分裂,即它的當代出場形態(tài)究竟是源于原初的理論文本與國外的話語傳播,還是源于本土的“實踐創(chuàng)制”?倘若源于原初的理論文本與國外的話語傳播,如前所述,此種中國化形態(tài)的馬克思主義從本質上來說依舊是國外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簡單平移;其所謂中國化形態(tài)亦不過是為了迎合蘇聯(lián)教科書體系統(tǒng)攝下的“辯證唯物主義”的理論樣態(tài)而對中國傳統(tǒng)哲學做出的某種適應性解讀后的產(chǎn)物。在任平先生看來,只有依賴于后天的“實踐創(chuàng)制”,才能真正站在中國文化的立場上重塑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出場形態(tài)。因為,“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是堅守中國文化自信的產(chǎn)物”[8],只有堅守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文化立場,才能在建構“中國話語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過程中,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視域由某一區(qū)域、國家拓展至全球,即不再只是從原初理論文本或蘇聯(lián)教科書體系的單一性視角考察其理論的出場形態(tài),而是將之置于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本真意義框架和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宏大開闊歷史語境下,重新思考如何從中國傳統(tǒng)哲學自身的文本、話語體系、問題意識和內在發(fā)展邏輯出發(fā),建構一種新的出場形態(tài)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從而賡續(xù)中國傳統(tǒng)哲學“接著講”的歷史進程。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堅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說到底是要堅定文化自信。文化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盵1]只有堅守文化自信,才能在真正意義上立足于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文化立場創(chuàng)制“中國話語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當然,這種文化自信的樹立和文化立場的轉向必然造成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路徑的相應轉變。既然如此,我們不禁要問,任平先生究竟選擇了一條怎樣的研究路徑來審視中國傳統(tǒng)哲學各家各派的思想呢?這需要進一步回到任先生對中國傳統(tǒng)哲學本質的理解、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歷史語境的闡釋以及馬克思主義哲學本性的剖析三個方面加以考察。
中國傳統(tǒng)哲學,就其本質而言,是一種以“人文化”或“人倫化”為價值眷注、凸顯人類生活世界與人世間的社會關系(主體與主體之間的交往關系,即任平先生所謂的“主體際”交往關系)的哲學。在《走向交往實踐的唯物主義》一書中,任先生就曾以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主流思想的代表——孔孟儒學為突破口,詳細考察過儒學的本質,指出“仁的本質乃至儒學的本質,皆是傳統(tǒng)化的交往實踐觀”[9]291。沿著任平先生的研究思路審視中國傳統(tǒng)哲學各家各派的思想不難發(fā)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哲學無論是儒家、道家、墨家還是法家、兵家等,都或多或少地論及政治、道德等上層建筑方面的內容。各家各派的關注點大多集中在現(xiàn)實生活中真實存在的婚喪嫁娶、人倫日用,而非臆想中的巫鬼神怪。即便是“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的宇宙觀[10]14,最終仍要被灌注“坤厚載物,德合無疆”的“人倫化”精神意蘊[10]14。故而,從整體上看,中國傳統(tǒng)哲學所指向的是人類生活世界與“人文化”“人倫化”的社會關系,即一種幾乎排除甚至是排斥客體介入的“主體—主體”的交往關系。這也就意味著,中國傳統(tǒng)哲學于現(xiàn)實世界中的重心是落于人倫日用層面,其所追求的亦是一種具有道德實踐精神的“經(jīng)世致用”功夫。誠如任先生所言,“這種‘主體際’化的人文精神取向加上‘實踐’理性的取向,兩者合一,正是古代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核心——傳統(tǒng)交往實踐觀”[9]30,其中尤以儒家思想表現(xiàn)得最為徹底。不過,這僅僅是從現(xiàn)實層面審視中國傳統(tǒng)哲學得出的結論,深究之,中國傳統(tǒng)哲學還有一個傳統(tǒng)隱藏于現(xiàn)實層面之下。這個傳統(tǒng)就是為此種“人倫化”的社會關系(包括人與外界事物之間的關系)尋求一個形而上的理論依據(jù),即所謂“天”“道”“氣”“命”等形上觀念。這種形上觀念既是超越現(xiàn)實世界之外的“形而上學的本體”或“本源意義的存在”,同時又指向現(xiàn)實世界之中“主體際”之間的關系(包括主體與外界事物之間的關系),即超越人倫日用之上而又寓于人倫日用之中。由此可以看出,中國傳統(tǒng)哲學實質上包含了兩大主要交往關系:一是人倫日用層面的關系,其主要指向“主體際”的交往關系;二是形而上層面的關系,其旨在探求形上觀念——“天”“道”“氣”“命”等與現(xiàn)實世界中作為主體存在的人之間的關系(或可謂之“天人關系”),并借以成為人們對待外部世界或處理“主體際”交往關系的理論依據(jù)。事實上,無論是儒家、墨家、道家、法家,還是禪宗、宋明理學等思想,其大體上都是沿著“主體際”的交往實踐觀或“天人關系”這兩條路徑延展的。應當承認,某些學派在處理“天人關系”時,消解了“元意義”理解下的形而上的本體,把意義的本源由形而上的本體轉向了人自身,但這并未阻礙中國傳統(tǒng)哲學沿著上述兩種交往結構發(fā)展壯大的歷史進程。相反,這種消解了形而上之本體的“天人關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亦可視為對“天人關系”的有益補充。
由此不難看出,創(chuàng)建“中國話語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關鍵就在于如何沿著中國傳統(tǒng)哲學內在的本真結構出發(fā),即“主體際”的交往關系以及“天”“道”“氣”“命”等形上觀念與現(xiàn)實世界中作為主體存在的人之間的關系,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宏大開闊的歷史語境下重塑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出場形態(tài)。顯然,這里又涉及兩個維度:一是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歷史語境的準確把握,它與中國傳統(tǒng)哲學內在的本真結構共同決定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在中國本土的出場形態(tài);二是對馬克思主義哲學本性的理解,它為這種新的出場形態(tài)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提供了強大的理論支撐。
圍繞這一思考,任平先生根據(jù)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所面臨的一系列新的全球化問題,指出“中國必須在世界歷史的多元復雜現(xiàn)代性的場域中選擇自己的新現(xiàn)代性發(fā)展道路”[11]。這種新的現(xiàn)代性發(fā)展道路的哲學訴求意在打破“西方中心論”的文明觀,力圖在多極文明主體間的交往關系中把握全球未來發(fā)展的總格局,推動世界由單一主體向多元主體,由惡性競爭、文化侵略向和諧共榮、文明互鑒的新全球化時代轉變,最終構筑人類命運共同體。在此訴求中,中國傳統(tǒng)哲學所倡導的“主體際”的交往關系與“人文化”“人倫化”的向度,以及將“天道”與“人”相融合的價值取向,在某種程度上,恰好可以為破解西方哲學中主客二元分裂及其各個體間離散化、孤立化提供一種新的思路。當然,這種建立在血緣基礎上的交往實踐結構和形而上學理論根基上的傳統(tǒng)交往實踐觀還需要經(jīng)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洗禮,方能轉換為現(xiàn)代化的理論形態(tài),獲得出場的合法地位。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任平先生認為需要回到馬克思文本,重新把握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性問題。在他看來,馬克思雖然在《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中將勞動、實踐視為人的“類本質”以及創(chuàng)造世界歷史的客觀基礎,但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卻把人的本質看作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這種表述上的變化表明馬克思本人的哲學視野發(fā)生了一個根本性的轉變:“從‘實踐的唯物主義’向以真實的社會實踐、社會關系研究為主線的交往實踐觀的轉變……將交往、社會、社會關系等主體際向度的思維范疇介入實踐概念,從而開始了走向新的交往實踐觀的歷程?!盵9]48-49由此,任平先生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做出了一種“交往實踐唯物主義”的理解,認為這種理解既能解答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性和當代現(xiàn)實問題,同時也能進一步深化馬克思主義哲學在意義與價值層面的向度,以安置或對接中國傳統(tǒng)哲學所涉及“情理結構”“人生境界”等方面的價值追求??梢?,出于對中國傳統(tǒng)哲學本質的理解、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宏大開闊歷史語境的把握以及馬克思主義哲學本性的掌握,任平先生在創(chuàng)建“中國話語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過程中最終轉向了一條“交往實踐唯物主義”的研究路徑。
沿著任平先生提出的“交往實踐唯物主義”的研究路徑審視中國傳統(tǒng)哲學各家各派的思想,不難發(fā)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哲學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之間的相關或相通性不再只是外在地表現(xiàn)為二者都包含唯物主義或辯證法因素,而是內在地具有一種本質或本性上的一致性與承襲性。這便促動任平先生在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時,相應地做出一種方法論的調整,即不再只是“選擇性地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帶有樸素唯物論或辯證智慧因素的零散思想,而是把繼承的焦點聚集到中國傳統(tǒng)哲學與作為新的出場形態(tài)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之間內在本質或本性的一致性與承襲性上。也正是從這個意義上,任平先生提出了“整體性繼承”原則,力圖借此在“中國話語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和中國傳統(tǒng)哲學之間建立一種一脈相承的歷史性關系,并助推“中國話語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能夠最大限度地吸收、孕化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內在本性??梢姡罢w性繼承”是緊密圍繞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傳統(tǒng)哲學之間內在本質或本性的一致性與承襲性加以展開的。這種一致性與承襲性主要體現(xiàn)在二者面對的總問題和總的理想追求兩個方面。
其一,就總問題而言,中國傳統(tǒng)哲學與以“交往實踐唯物主義”為研究路徑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本質上都帶有明顯的價值指向性,即指向主體與主體之間的交往關系,旨在解決“主體際”的關系問題;只不過,二者在處理這一關系的具體做法上有所不同。這進而引出了另一個問題,即“主客”之間的關系問題:中國傳統(tǒng)哲學致力于把這種“主體際”的交往關系納入形上觀念與現(xiàn)實世界中作為主體存在的人之間的關系(“天人關系”)中加以考量,試圖借此為現(xiàn)實世界主體間的交往關系尋求一種形而上學的理論依據(jù);而“交往實踐唯物主義”則是把“主體際”的交往關系介入實踐概念中加以解讀,試圖在“主體際”的物質交往活動中對客體做出界說。其二,就總的理想追求而言,由于二者均致力于解決“主體際”的交往關系問題,因此,在構建理想社會的愿景上二者具有內在的貫通性,即通過處理“主體際”的交往關系構建一種理想化的社會形態(tài)。但是,由于客觀條件的限制和理論依據(jù)的不同,二者在實現(xiàn)路徑的選擇上有著顯著差異:中國傳統(tǒng)哲學試圖從形而上的層面為現(xiàn)實世界中“主體際”的交往關系尋求理論依據(jù),以此作為其構建理想社會的基礎。例如,儒家對“大同社會”的構想實質上是建立在對“人性”的理解與闡釋的基礎上,而“人性”在儒家這里又是與“天”“性”“氣”“命”等形上觀念相貫通的,因此,超脫于現(xiàn)實世界之外的“天”最終成為儒家構建“大同社會”理想的理論依據(jù)。至于“交往實踐唯物主義”則是把“主體際”的交往關系介入實踐的概念中加以解讀,試圖借由現(xiàn)實世界中的物質交往活動,建立一個多元主體間平等對話、文明互鑒的理想社會。當然,從人類文明的整體進程上看,這種理想社會最終指向全人類的徹底解放與共產(chǎn)主義最高理想的全面實現(xiàn),而建立一個多元主體間和諧交往的社會則是其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歷史階段的集中呈現(xiàn)。由此,任平先生指出,“中國傳統(tǒng)哲學與馬克思主義一樣,在根本上都是一種對于社會變革和改造的政治理想,都有類似的社會理想和政治主張”[3],因為它們都是沿著“主體際”的交往關系而展開的,并試圖通過此種關系構建一個理想的社會,只是實現(xiàn)路徑和背后的理論依據(jù)有所差別而已。所以,“中國話語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若要成為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當代形態(tài),必然要接過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總問題和總的理想追求而“接著講”。
也正是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任平先生提出“整體性繼承”原則至少包括三個層次。第一,“整體性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總問題和總的理想追求,并承續(xù)中國傳統(tǒng)哲學各家各派對這些問題和理想追求的解答,繼續(xù)向前推進。具體而言,“整體性繼承”原則在審視中國傳統(tǒng)哲學各家各派中諸如“天人合一”“性天相通”等占據(jù)主導地位的思想觀念時,不僅強調或突出這些思想觀念中附著的辯證法因素,同時又把繼承的重點放在這些思想觀念背后所涉及的“主體際”交往關系、“天人關系”等問題以及這些問題所指向的理想追求方面,從而完整地保留了中國傳統(tǒng)哲學思想觀念形而上的理論根基。當然,這些問題和理想追求并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而是從中國傳統(tǒng)哲學各家各派思想中凝練出來的,匯聚了各家各派的思想內容。因此,繼承或闡釋這些問題、理想追求不能僅從某個人物或某個派別的思想出發(fā),而要整體落實到中國傳統(tǒng)哲學各家各派的思想中。正是由于這一原因,在考察這些問題和理想追求的過程中,“整體性繼承”原則尤為關注中國傳統(tǒng)哲學各家各派對這些問題和理想追求的原初解答,從而有效地避免了對中國傳統(tǒng)哲學理解的根本性偏差。此外,如上文所述,中國傳統(tǒng)哲學總體上是沿著人倫日用層面上的“主體際”交往關系和形而上學領域中的形上觀念與現(xiàn)實世界中作為主體存在的人之間的關系加以展開的?!罢w性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總問題和總的理想追求是以“問題”和“理想追求”為基點,力求在作為新的出場形態(tài)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中樹立起能夠整體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主流思想的坐標,因而運用這一原則亦能克服“選擇性繼承”原則在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時忽略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主流思想的歷史缺憾。第二,“整體性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總的價值追求。與指向現(xiàn)實層面的理想追求不同,所謂價值追求指向的是意義或精神層面。中國傳統(tǒng)哲學在沿著“主體際”的交往關系和“天人關系”兩個總的問題展開的過程中,同樣也涉及“人生境界”“情理結構”等意義或價值層面的追求。(5)與馬克思主義哲學、西方哲學相比,中國傳統(tǒng)哲學在邏輯結構、話語體系、基本立場等諸多方面具有重大差異性,加之“象”“類”“陰陽”“五行”“中”“和”“天人”“天命”“天道”等概念繁復且彼此之間的界限并不十分清晰,故而,僅從某一個方面定義其總的價值追求是比較困難的,但基于張廣直的“連續(xù)性”理論,我們仍可以在這一問題上做一嘗試。事實上,早在前諸子時期,伴隨諸如“象”“類”“陰陽”“五行”等紛繁復雜哲學概念的出現(xiàn),中國哲學的基本特征或面貌就已逐漸定型。這些概念既源自神、巫術、宗教——“天”或自然領域,又被廣泛地投諸“人”——作為能夠“勞動”的高等動物賴以存在的道德、社會領域。在對“天”“人”關系即現(xiàn)象與現(xiàn)象之間的關系問題的持續(xù)思考過程中,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基本格局或傾向,姑且可以稱為總的價值追求已經(jīng)顯現(xiàn):一方面是人對“天”“命”的畏服;另一方面是人在神面前獲得某種獨立的強烈訴求。需注意,相較于以古希臘哲學為代表的西方傳統(tǒng)哲學,中國傳統(tǒng)哲學早在先秦時代就擺脫了神的束縛,人被賦予某種主體性,這種具有不同于西方哲學個體主體性,并打上“天人合一”烙印的“人”在知識儲備不斷增加的歷史進程中又逐漸被賦予了更多的自然屬性。換言之,隨著自然屬性的增強,中國傳統(tǒng)哲學在推崇、高揚人的主體性的同時更多地強調人與自然的和諧統(tǒng)一,而這一與自然和諧統(tǒng)一的“人”恰是構筑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初始單位,亦成為中國傳統(tǒng)哲學總的價值追求不可磨滅的底色。因此,在“整體性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總問題和總的理想追求的過程中,同樣需要對這些問題所涉及的“人生境界”“情理結構”等意義或價值層面的追求加以繼承。當然,這種繼承并非如馮契先生那樣憑借“轉識成智”的方式將其納入馬克思主義認識論范疇中加以考量,而是需要從意義或價值領域進行全面地對接。由于任平先生提出的“交往實踐唯物主義”不但包含“實體結構”和“辯證法結構”,還囊括了“意義的共在結構”[9]178-179,這便為馬克思主義哲學從意義和價值層面繼承或對接中國傳統(tǒng)哲學總的價值追求提供了契機。第三,“整體性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真正有價值的思想?!罢w性繼承”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總問題和總的理想追求并不代表對中國傳統(tǒng)哲學內容的忽視。雖然,“天人合一”“性天相通”等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主流思想大都是建立在唯心主義或形而上學理論基礎上的,但其所倡導的“人倫化”的向度以及“天道”與“人”相融合的價值取向,在某種程度上,卻可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所面臨的一系列新的全球化問題提供一定的解題思路。因此,在任平先生看來,“整體性繼承”原則還指向“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各家各派真正有價值的、有當代文化和實踐意義的思想”[3]。當然,這種帶有鮮明時代性、階級性以及形而上學理論根基的思想,最終需要在現(xiàn)代實踐的碰撞與“交往實踐唯物主義”的科學洗禮下不斷變革,才能在新的時代中獲得重新出場的資格。
總而言之,建立“中國話語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是以改革創(chuàng)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在全面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yè)中的有力體現(xiàn)?;厮莘较壬葘W者的治學歷程,我們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們在《中國哲學與辯證唯物主義》一書中傳遞出的屬于那個時代的使命擔當:一是自覺主動承擔并推進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進程,第一次全面系統(tǒng)地為民族化、本土化的馬克思主義在學術理論與生活實際雙重層面的生根發(fā)芽、開花結果,開辟出一條“橘生淮北為新橘”的出場路徑;二是拂去中國傳統(tǒng)哲學“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12]24的形而上氣韻,以辯證唯物主義的理論視野挖掘出中國傳統(tǒng)哲學之辯證智慧中一顆顆熠熠生輝的遺珠,并賦之以現(xiàn)代意義;三是突破歷史虛無主義、民族虛無主義、文化保守主義的三大瓶頸,將中國傳統(tǒng)哲學從“之乎者也”的故紙堆里解放出來,推向世界舞臺的正中央,并為中國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在新世紀的發(fā)展道路指明了一個互通共融的發(fā)展方向。正是在這樣一種共同的歷史使命感召下,任平先生開始自覺站在繼承與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民族立場上,重新思考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宏大開闊歷史語境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中國化出場路徑與形態(tài)問題。他所提出的“整體性繼承”本身亦是對“選擇性繼承”的一次具有重要意義的“再繼承”——不僅為跨越中國傳統(tǒng)哲學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之間的鴻溝,建立新時代“中國話語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思路,而且亦代表了學術界為“充分展現(xiàn)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用全球視野和世界胸懷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13]進行的一次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