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惠勤

動物園搬遷到市郊的山地邊，這讓動物們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居于食物鏈頂層的森林之王老虎，享受的待遇最是特別。那十幾只老虎原本是生活在城市的籠子里的，現(xiàn)在換作一片虎園，上有天，下有地，中心有個小水池，背后還有人工壘造的假山，逍遙自在。

有幾只鴨子也進了動物園，它們莫名地被裝在一只鐵籠子里，擠作一團，原以為日子也會隨之改善，興許能在動物園謀得一塊地或一方水，可是它們在一個平臺上干等了半天，沒人理會，不由害怕起來。

一只小黑鴨顫抖著嘎嘎亂叫，弄得群鴨心慌，突然，一只手攥著小黑鴨的翅膀把它提出籠子，猛力向空中扔了出去。小黑鴨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后，落到了平臺之下，鴨們驚悚地揣測著這個小同類的命運……

一只小花鴨努力地踮著腳板，歪著脖子，側(cè)著眼睛，想探究同類的去向，可是毫無結(jié)果。一種不祥的預(yù)兆襲擊著它，它調(diào)集了渾身的細(xì)胞，拉響了所有感官的警報，也許，它的命運將經(jīng)歷一場大考驗。

果然有一只手探向小花鴨，小花鴨不愿意做待宰的羔羊，向著籠角撲騰。它嘎嘎尖叫，奮力蹬腿，但它哪里躲得過，那手揪住它的雙翅在空中掄了一個圈，它便被狠狠地拋向空中。

花鴨撲啦啦震動著翅膀，煥發(fā)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如同一只大雁，在空中翱翔！

始料不及的是，小花鴨被拋向的是平臺之下的虎園，它，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十幾只老虎，它們集體昂著頭顱，虎視眈眈，目光如劍。

小花鴨像一顆肉蛋摔下去，幸好它有翅膀，它張舉著翅膀，像鼓鼓的張滿了風(fēng)的兩片帆。穩(wěn)穩(wěn)地落定后，它清晰地意識到：它，一只處于食物鏈下層的小動物，已經(jīng)面臨一圈強敵！

老虎們面對一只皮球一樣彈入的小生命，就像熱身的籃球運動員，晃動著碩大的屁股，一步步逼向小花鴨。

一只就近的吊睛白額虎唯恐同伴爭搶，緊步上前，小花鴨猛然起飛，像一只雄鷹，飛身落到另一邊。那邊的老虎見有機可乘，急步上前，花鴨再次騰空而起，落入水池中，那是唯一可以讓它得以喘息的用武之地，可它不待喘息就一頭潛入水中。

長久的沉默之中，虎們團團圍住水池，吊睛白額虎走上小橋，把頭探向水面。不見鴨子的身影，圍戰(zhàn)的老虎顯出不耐煩，來回踱著步。

突然，水面鼓動，小花鴨躥出來了！守在橋上的吊睛白額虎迅即探出一腳猛力扇上一掌，小花鴨“嘎嘎”尖叫著突圍，像一只小飛艇，濺起一路水花。圍視的老虎們?nèi)缤蝗汗嗷@高手，全力盯著飛旋不定的目標(biāo)，它們左出一拳，右出一掌，小花鴨團團飛轉(zhuǎn)，突然鉆入石板橋下不見了影兒。

一只猛虎走上石板橋，與那吊睛白額虎各守一邊，它們貪婪地向著橋下探出頭顱，提著掌準(zhǔn)備伺機擊打。

一陣水花泛起，小花鴨又一次浮出水面，兩只巨大的虎掌左右夾擊，小花鴨在狹小的橋底下來回沖突，幾番掙扎，幾次突圍，水花四濺。

水花迷離了虎眼，小花鴨乘機從橋板下竄出來，無奈池面太小，周圍全是虎掌，小花鴨再次潛入水中……

沉默之中，虎們屏息凝神，突然，小花鴨從水中沖出，向著空中騰飛，像一枚發(fā)射的火箭，虎們的頭顱集體仰視，嘎嘎之聲震顫著它們的耳鼓。

力不能支，小花鴨向著池心掉落下來，啪，濺起的水花讓虎們本能地縮緊了脖子，小花鴨遁入水中。

久長的沉默中，吊睛白額虎站穩(wěn)橋頭，甩了甩身子，振作精神等待著獵物精疲力竭之后的俯首就擒。

可是，最后一搏的小花鴨閃瞎了群虎的眼睛，它帶著一身水花奮舉雙翅，向著高空躥出，像一條騰飛的蛟龍，不等群虎反應(yīng)過來，那小花鴨已經(jīng)變作一塊石頭，重重地直擊吊睛白額虎肥碩的腦門，“咚”，砸得這條大蟲暈頭轉(zhuǎn)向，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咚”，砸得自己像一只彈飛的皮球，“啪”，落入水中，小花鴨失去了知覺……

近水樓臺先得月，那只猛虎率先得到了小花鴨，小花鴨犧牲了！與其說它是被眾虎斗死的，不如說它是自己戰(zhàn)死的，它在生命的最后十分鐘內(nèi)，與一眾老虎上演了一出《鴨斗虎》大片，大片里，它是一只潛艇、一只飛艇、一只神鷹，還是一塊石頭、一枚火箭、一條蛟龍，它以弱小之軀維護了生命最后的尊嚴(yán)！

點評：

這是一篇動物小說，但寫出了人性。相對于老虎，花鴨是一個弱者，但它有自己的尊嚴(yán)，決不屈服于強權(quán)。這種勇氣，這種不服輸?shù)木?，是?zhàn)勝一切艱難險阻的力量。小花鴨雖敗猶榮，鼓舞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