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思嘉

父親去世后，張子睿被父親生前的好友劉大偉接到南京生活。劉大偉待他比親兒子還要好。直到三年前，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真相曝光了——

父親風(fēng)流致死，鐵桿兄弟挺身而出

張子睿出生于安徽省宣城市徽菜之鄉(xiāng)。爸爸張海峰是個名廚。2013年，子睿六年級那年，張海峰和老同事劉大偉一起去南京工作。劉大偉的獨子劉一航比子睿小一歲，兩人關(guān)系很好。張海峰和劉大偉到南京后，先在同一家大酒店當(dāng)行政主廚。兩年后，劉大偉辭了職，在大學(xué)附近開飯店，生意紅火，就買房把妻兒接到南京共同生活。

不久，劉大偉生意越做越大，還在南京繁華地段開了家菜館。張海峰閑暇時也去那兒幫幫忙?？梢馔馇娜欢痢Ｄ鞘亲宇３跞悄?，他的媽媽接到電話，得知丈夫發(fā)生意外，第一時間趕到南京。

原來，張海峰和情人在賓館約會時被人打成重傷進了醫(yī)院。警方當(dāng)場抓住了打人者，可他們招供，他倆只是一個女人花錢在網(wǎng)上雇傭的打手。這個女人就是與張海峰約會的人。出事后，女的早不見蹤影，而張海峰竟成了植物人。壞事傳千里，很快，老家的人都在傳張海峰風(fēng)流好色，被人捉奸在床給打了。

子睿爺爺奶奶大病了一場，他媽媽終日以淚洗面。大家都勸她要早為自己打算。沒多久，張海峰撒手人寰。辦理身后事的時候，老友劉大偉一直忙前忙后。他私下找子睿媽媽，問她有什么打算，子睿媽早已心灰意冷。那時，有人給她介紹了個離異的臺灣男人，要帶她去臺灣定居。劉大偉主動提出要帶子睿去南京生活，并一再保證一定竭盡所能將他培養(yǎng)成才。考慮到南京優(yōu)質(zhì)的教育資源，子睿媽將兒子委托給了劉大偉。

到了南京，一進劉大偉家的門，劉一航就十分熱情地倒水，說以后就跟他住一個屋，睡上下鋪;劉嬸雖然客氣，但總顯得比較生分。

很快，劉大偉幫子睿辦妥了入學(xué)事宜。每天下晚自習(xí)，劉大偉都會開車去校門口接他。從那以后，子睿和一航同吃同住，總有聊不完的話題。子睿也一點點從家庭變故中走了出來，成績突飛猛進。可有天晚上，他起夜，卻聽到主臥傳來劉大偉夫妻的爭吵聲。劉嬸抱怨：“你出錢出力幫兄弟，我可以理解?？赡惆阉麅鹤咏舆^來大包大攬，誰能接受？”兩人越吵越兇。

子睿特別懂事，周末就幫著做做家務(wù)。劉大偉卻一把攔住，說：“你時間寶貴，要爭分奪秒地學(xué)習(xí)才對?！眲鹇犃?，每次都酸溜溜地說：“我看你對子睿比對你親兒子還好！”

后來，為了子睿的事情，劉大偉與妻子經(jīng)常爭吵。而劉大偉因要照顧子睿，精力有限，決定將學(xué)校旁那間飯館轉(zhuǎn)讓出去。這一來，劉嬸徹底爆發(fā)了。她指責(zé)丈夫替人家養(yǎng)兒子，家里憑空多了張嘴，樣樣都要花錢，現(xiàn)在連家里的生意都連累了。劉大偉疲憊地說：“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兄弟一場，他爸就這么走了，我答應(yīng)過他媽媽，要照顧好子睿，給他最好的教育……”

劉嬸一聽，更加口不擇言：“憑什么?。繌埧陂]口都是兄弟，不過是一個風(fēng)流鬼。你要想當(dāng)圣人你去當(dāng)，我可不奉陪。我現(xiàn)在都懷疑，子睿是不是你跟她媽生的，不然你為什么對子睿那么好，親生兒子也沒見你這么上心！”“啪”一聲，劉大偉甩給妻子一記響亮的耳光。劉嬸愣了一下，捂著臉，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離婚”二字。

這一幕，子睿和一航都看到了。從那時候起，一航也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對子睿愛答不理。子睿為此一再表示要回老家，打電話向媽媽訴說這一切。子睿媽一聽就哭了，后悔沒有照顧好兒子，可爺爺奶奶年紀(jì)大了，自顧不暇，她也身不由己。所以，她還是希望兒子留在南京，好好讀書。

從那以后，劉大偉和妻子雖然表面維持著婚姻，實際上兩人早已分房，相互之間也不怎么說話。家中的一切事情，劉嬸也都不再插手，她只負責(zé)照顧一航的飲食起居。

劉大偉也因精力有限，菜館的生意每況愈下，后來一直虧損，最后只能關(guān)閉了餐館。那段時間，子睿常看見他獨坐在陽臺上，一個人喝著酒，發(fā)著呆。看到子睿，他總搖搖晃晃過來摟住他的脖子說：“睿睿，要是你爸還在就好了……”說罷，伏在子睿身上抽泣著。

真相不可思議，恩人竟是始作俑者

子睿一直以為劉大偉是因為生意上的壓力，心情不好。想到因為自己，無論是經(jīng)濟上、生活上都給劉家增添了不少煩惱和負擔(dān)，他便心有歉疚。

可是，在劉家生活了兩年多，他也漸漸習(xí)慣了劉大偉的付出、對他的好。很多時候，他都暗暗覺得自己很幸運，自爸爸走后，劉叔義無反顧地擔(dān)當(dāng)起了父親的角色，他心里缺掉的那一塊，被溫情一點點地充盈起來，直到東窗事發(fā)的那一天。

那是高三上學(xué)期的一個周末，劉嬸一大早就帶一航去培優(yōu)機構(gòu)上課了，家里只有子睿一個人在學(xué)習(xí)。他從窗戶望去，看到劉大偉在陽臺接了個電話，聽那樣子，對方是派出所的。劉大偉還提到了張海峰的名字，說“當(dāng)年就是搞錯了”，還說“愿意去配合調(diào)查”。緊接著，他就出了門。

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中午12點了。子睿急切地追問警察找他是什么事情，劉大偉避開他的眼神，遮遮掩掩地走到陽臺抽煙。在子睿的不斷逼問下，他猛吸了幾口煙，半晌，才抬起頭，眼圈有點泛紅地說：“睿睿，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爸，也對不起你媽……我是罪人，我對不起你們一家人……”

劉大偉拉著子睿的手說：“我原本是想高考結(jié)束再告訴你……但這件事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好后悔，為什么當(dāng)時沒有把這件事情說出來……”接著，子睿從劉叔的嘴里聽到一個讓人震驚的真相。

原來，派出所找劉大偉協(xié)助調(diào)查，是因為當(dāng)年在賓館指使人毆打張海峰的女人落網(wǎng)了。那是一個約會網(wǎng)友進行敲詐勒索的慣犯，而張海峰竟是為劉大偉而死的。當(dāng)年，有婚外情的是劉大偉。

劉大偉和妻子原本關(guān)系就不好。劉大偉2015年在網(wǎng)上認(rèn)識了個女人，相聊甚歡，頻頻約會。交往期間，女的從劉大偉這里弄了不少錢。在子睿爸爸規(guī)勸下，劉大偉決定跟這個女人斷了關(guān)系，回歸家庭?？墒?，女的索要20萬分手費，劉大偉手上沒那么多錢，兩人一直僵持不下。后來，這女人約他于2016年4月6日在玄武區(qū)一賓館談判。

結(jié)果，6日那天，衛(wèi)生局要劉大偉本人去辦理個手續(xù)，抽不開身。當(dāng)時，張海峰就在旁邊，主動提出由他去見這個女人，幫劉大偉解決這個難題。

后來，據(jù)落網(wǎng)的女人交代，那天，她事先在網(wǎng)上招募了2名打手，想著再狠狠敲一筆錢?？傻搅速e館，一看來的不是劉大偉本人，女人就揚言手里的U盤存有劉大偉的各種床照，要搞臭劉大偉的名聲。張海峰與之爭辯，拉扯之間，兩人走到賓館大廳，女人急于擺脫，看到自己雇的那兩個彪形大漢，就示意了一下，自己則一溜煙走了。兩個打手拿錢辦事，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對張海峰一頓狠揍。

張海峰走出賓館時，還算正常，但沒多久就被人發(fā)現(xiàn)倒在了街頭，后來成了植物人。酒店的工作人員和兩個打手都以為會情人的是張海峰，便如實將所知的匯報給了警方……劉大偉曾想過將這一切告訴張海峰的親屬、妻兒，可每每話到嘴邊，總沒有勇氣說出。張海峰走后，為彌補這筆良心債，他去警局反映了實情，提供了各種線索，但那女人用的都是假身份，直到不久前，才因詐騙罪落網(wǎng)。警方請劉大偉去辨認(rèn)，證實了此女正是當(dāng)年雇人毆打張海峰的人，此案才算了結(jié)。

放下上代恩怨，翩翩少年有夢同追

聽恩人劉叔講述完這一切，子睿徹底蒙了！原來，這幾年，他的仗義相助、出錢出力撫養(yǎng)自己，都是因為他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要不是他，爸爸怎么會死？而且還毀了一生的名譽！

看著眼前俯首痛哭的劉大偉，那一刻，張子睿真想拿刀捅死他，為爸爸報仇，為遠走異鄉(xiāng)的媽媽報仇。

劉大偉還繼續(xù)說：“我不奢求你們家原諒我，我當(dāng)年就想好了，這輩子，我就是做牛做馬也要把你照顧好，要讓你成才。這是我唯一能為你爸做的了……”

子睿不想再聽他說什么。那一刻，他覺得他就是個偽君子。沒錯，他是在盡一切彌補，可是，這難道不是為了他自己的良心能好過一點？

下午的時候，劉嬸帶著一航回了家。張子睿不顧一切，憤怒地將全部真相告訴了他們——是的，子睿就是想讓全世界都知道，這是他們劉家欠下的債。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之前在這個家里小心翼翼、仰人鼻息的樣子，他就感到一種屈辱，好像胸前似乎有一團火，恨不得將一切都燒掉。

劉嬸和一航怔怔地看著他，又看看垂頭喪氣的劉大偉，顯然，所有人都被這一事實驚呆了。

了解前因后果后，劉嬸嘆了口氣，沒有言語，徑直進了臥室。第二天，劉嬸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離婚協(xié)議書拿了出來——這個真相終于解開了困惑她多年的心結(jié)，但是丈夫的荒唐、對婚姻的背叛，又成了壓垮這段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子睿感受到了一絲報復(fù)的快感。沒多久，劉嬸便開始收拾東西，準(zhǔn)備帶著一航搬出去。一航要走的前夜，他們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zhuǎn)難眠。子睿也很難過，曾經(jīng)他們是那么要好的兄弟。

記得他住進來的第一晚，兩個少年談天說地，有說有笑地聊了整整一宿;可現(xiàn)在，兩人依然近在咫尺，中間卻似乎隔著各種難以描述的愛恨情仇，隔著上一輩的恩恩怨怨。

一航臨走時，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只說了一句：“幫我照顧我爸，現(xiàn)在想想，他也不容易……”

站在陽臺上，看著一航遠去的背影，子睿突然覺得，生活怎么那么荒唐，明明自己才是這個家的外人，怎么劉大偉的親兒子卻走了呢？

那一刻，他開始后悔：是不是做錯了，不該把這一切捅出來？再后來的日子，盡管他依然倔著性子，不言不語，可劉大偉依舊用一種近乎討好的姿態(tài)照顧他。

子睿媽媽也時常打電話來，寬慰他說：“你爸的離世，讓我看明白了很多事情——悲劇既然發(fā)生了，再怨天尤人也無濟于事。人，都要往前看。我已經(jīng)從過去走了出來，不想再去記恨你劉叔，再說，你劉叔背上的良心債，比我們?nèi)魏稳硕汲林??！?/p>

媽媽的話也讓子睿清醒了。回想在這個家感受到的點滴，沒錯，劉叔是在還債，可他對自己的好也是真真切切的，何況他也付出了應(yīng)有的代價。

2019年夏，張子睿順利通過高考，被南京師范大學(xué)錄取。正式離校那天，他在學(xué)校里碰到了劉一航。劉一航主動走過來，向他表示祝賀。

子睿看著他，有點尷尬地笑了。那天，兩個孩子聊了很多，雙方都漸漸敞開了心扉。

在去南師大報到前，劉大偉拉著子睿陪他喝幾杯。子睿抿了一口白酒，被嗆得眼淚直流。

現(xiàn)在，他早已不記得當(dāng)時自己說過什么做過什么，但他記得劉叔說的一句話：“兒啊，好樣的，真為你爹爭氣！”子睿當(dāng)時已經(jīng)無法分辨，他口中的“爹”指的是自己的親爸，還是他自己。但似乎，子睿也回了一句：“謝謝爸！”

其實現(xiàn)在想想，似乎命運自有他的安排。陰差陽錯，恩怨流轉(zhuǎn)，人與人之間無論有著何種是是非非，塵埃落定，應(yīng)當(dāng)被記住的是恩、是情、是緣。

疫情期間，張子睿每天竭盡全力為一航查漏補缺，陪著他一起復(fù)習(xí)功課。2020年9月，一航也如愿考取了夢寐以求的南京郵電大學(xué)。

在不久的將來，這兩個翩翩少年也將開啟各自的精彩人生，并陪伴在劉大偉的身邊。

編輯/邵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