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壇有?！皻狻?/h1>
2020-12-28 02:27吳斌花莉敏
地火 2020年4期
吳斌 花莉敏
一
金壇，地處長江三角洲，蘇南的一個縣城，丹金溧漕河穿城而過，大小河塘星羅棋布。除地面水產資源豐富外，縣城地下也有深厚的寶藏，其中鹽礦鹽儲量達到163億噸。
靠水吃水，有鹽用鹽。當地百姓在這座“江南第一礦”上動腦筋，50米、100米、150米，待井打好之后，將水慢慢注到井下，深埋在地下的礦鹽遇水發(fā)生了奇妙的反應，摩擦、碰撞并逐漸溶化成飽和鹵水，再將鹵水抽回地面，經過高溫高壓蒸發(fā)結晶，就可以制成工業(yè)鹽。
在當時，鹽礦是為數不多的養(yǎng)家糊口的資源之一。船民將鹽鹵裝在貨船里，撐船劃槳售賣。古老的漕河里，貨船一艘連著一艘，來來往往，錯落有致，遇上船隊，浩浩蕩蕩有二三十米。船家在這頭，婦人在那頭，一聲聲船工號子和著風飄到岸上，鹽鹵隨船慢慢地劃過長江水，送達四方，滋補著一代一代當地人。
鹽業(yè)興旺，只是收入無幾，生活依舊窮困。
與此同時，更大的問題擺在了人們面前。長期開挖的礦井，里面的鹽鹵提取結束后，就會廢棄。偶然下井一看，昏暗的燈光仍高高低低懸在半空，長短不等的鹽鐘乳石點綴著粗獷、堅實的巖壁，井內的寂靜與前方的神秘莫測，令人既好奇又恐懼。經過100多米昏暗逼仄的采礦巷道方能到達底部，一個深黝黝的錐形腔穴呈現(xiàn)眼前，慢慢伸手撫觸四周，仿佛仍能感覺到歲月的力量，以及昔日人們采鹵時的喜悅，只是夾雜著些許慘淡、蒼涼。
井封了，人還在;礦停了，地還在。時間久了，深埋在地底下的廢棄鹽穴如何處置，困擾著周邊村民，更困擾著地方當政者。
“地質猶如一本記載幾十億年自然神奇演化的天書。它在時間的長河中形成，在多維的空間中轉換。在這部天書中，巖石和礦物如同它的書頁，蘊含著地球演化的豐富信息?！蹦呒卧饓瘒辆值氐V管理科負責人，也是船家的兒子。貧困年代，充裕的鹽鹵讓江南人民的溫飽得到了解決，但現(xiàn)在作為專業(yè)人士，他尤為焦灼。從理論上來看，礦產枯竭后的礦區(qū)未必是城市的負擔，隨著經濟社會的發(fā)展，廢棄鹽穴再利用，無論是對環(huán)境保護，還是對資源綜合利用都有促進意義，甚至有可能成為提升城市實力的新推力。但當時這樣的嘗試只在國外實現(xiàn)，國內尚未開啟。
倪嘉曾知道，要讓這里廢棄的鹽穴重生，還有許多空白，許多可能。
二
2002年春，經過一冬的儲蓄，田里的麥苗開始返青，且長勢喜人，在陽光照耀下綠得發(fā)亮。田埂邊成片的油菜花，在綠波中閃光。當倪嘉曾在江南水鄉(xiāng)為廢棄鹽穴忙碌時，40歲的楊海軍正在祖國的西北邊陲——塔里木油田奔波。
這一年的7月4日，彩旗飄揚、鑼鼓喧天，西氣東輸工程全線開工典禮在人民大會堂主會場和新疆塔里木油田、新疆庫爾勒、陜西靖邊、江蘇無錫、上海白鶴鎮(zhèn)5個分會場隆重舉行。西氣東輸猶如連接中國西部、中部和東部的能源橋梁，橫跨中國腹地1.22萬公里，穿越新疆、甘肅、湖北、江西、安徽、江蘇、浙江等16個省區(qū)市和香港特別行政區(qū)。
專家發(fā)現(xiàn)國內能源產地主要分布在西部地區(qū)，主要消費市場卻在東南沿海，兩者的不平衡、相背離，再加上管道長距離運輸存在時間差距的現(xiàn)狀，隨時會造成“氣荒”。而保障能源安全的重要手段之一，就是建立暢通的渠道和戰(zhàn)略儲備。資料顯示，國外95%以上的戰(zhàn)略能源儲存均在地下，安全且不易遭到破壞。而中國是那時沒有建立國家戰(zhàn)略儲備和民間商業(yè)儲備的國家之一。
“向地下要空間，儲存天然氣。”
“我國油氣進口依賴度高，一旦遭遇自然災害，或發(fā)生國際爭端，會造成進口中斷，能源儲備至關重要?！?/p>
“這個儲氣庫要有防爆、防火、防污染等特點，并且要利于戰(zhàn)備，才可以作為戰(zhàn)略儲備?！?/p>
經過多名專家多次論證，西氣東輸工程的建設者們決定在地下建造具備調峰應急作用的天然氣儲備庫，并分別在江西樟樹市、河南舞陽縣、安徽定遠縣等地選址。地下儲備庫，就是在鹽巖中鉆出一口巨大的“天然溶洞”，或者利用鹽礦開采后留下的空井，將油氣儲存其中。上游氣源不足或者輸氣管道發(fā)生故障需要停輸時，則可以將儲備庫的庫存氣取出用于應急供氣。
在眾多材料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吸引了專家的目光。他們認為，金壇鹽盆地質條件優(yōu)越，鹽層埋深適中，有著非常低的滲透特性，不會漏，還有良好的蠕變行為，壓力小時可收縮一些，壓力大時可撐大一些，就好比一個橡皮囊，能夠保證儲庫的密閉性，適應儲存壓力的變化，是石油、天然氣儲存的理想載體。再加上這里地處長江中下游末端，每年用氣高峰時，可對長三角周邊城市施行調峰供氣。
最終，國家決定將儲氣庫建在金壇這片只有960平方公里、占據祖國萬分之一的土地上。
與此同時，楊海軍接到調令從新疆來到了江蘇。他將和李國興、魏東吼等同事一起在金壇直溪鎮(zhèn)著手儲氣庫籌建事宜，地面工程、地下鉆探、管道銜接、地方協(xié)調……他知道自己將在這開啟一段新的未來，并慶幸自己能參與建設這一舉世矚目的工程。
三
“儲氣庫擬用地范圍內不準興建大型企業(yè)，不準隨意征收土地，不準建設高層住宅，全力配合西氣東輸項目的開展?！?/p>
2002年3月18日，時任金壇市副市長奚文彪首次組織召開部門協(xié)調會，至此，金壇儲氣庫這一項目正式落地啟動。鹵水供應建設規(guī)劃由原來的60萬噸改為120萬噸，項目建成后，可每年向當地輸送3000萬立方米天然氣供百姓使用。
那一天，江南的天尚透著絲絲寒意，但玉蘭樹枝頭已布滿花蕾，陽光和煦，微風不燥。楊海軍感受到了春的腳步、春的希望。
“聽說沒，有一個大的國家工程要建在我們村了?！?/p>
“沒想到，除了鹽鹵，下面的礦井也居然成了香餑餑！”
“好事，好事。我娃今年正好大學畢業(yè)，不知道對外招聘不，我想讓他回家鄉(xiāng)就業(yè)?！?/p>
由于要在地下打多口井，因此涉及征地、拆遷等多個事項。聽到這個消息，直溪汀湘村的村民歡呼雀躍起來，雖然祖祖輩輩耕作的麥田過不了多久將被征用，但一想到這里將變成現(xiàn)代化儲氣庫，臉上便溢出幸福的笑。要說儲氣庫到底要建多大，里面可以儲存多少天然氣，村里的老百姓沒有概念，只是聽政府的工作人員說，一個20萬立方米的標準鹽穴可以儲備3000-4000萬立方米的天然氣。如果是把它建在地面，相當于三四個高20米的籃球場那么大的體積。
80后小伙湯軍強對大人們的開心記憶深刻。幼時，每周五貨船都會在直溪港?？?，他都會穿過村上的土路，趴在碼頭邊看船民采鹵、裝鹵、運鹵，偶爾從身邊經過的手扶拖拉機總是會濺他一身土，但司機手把方向盤，目視前方的帥氣樣子總能讓他羨慕好久。那一年，為了籌措提親費用，父親借遍了親戚家。他和其他農人一樣，期待儲氣庫項目早日建設好，早日擁有一輛屬于自己的小轎車。
這段時間，與楊海軍接觸最多的要屬管國興了。管國興，金壇鹽化公司的掌舵人，他做夢都期待有一天家鄉(xiāng)的鹽礦及鹽穴再利用。得知直溪要建設鹽穴儲氣庫，他知道機會來了，對楊海軍等專業(yè)人員的到來自是十二分歡迎。
幾次交流下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和楊海軍一樣，對鹽穴利用有著一份共同的情懷。得知他們在老腔利用方面遇到了困難，他立刻把所有資料拿出來，技術人員想用聲吶測量哪口老腔，他都點頭同意。得知項目初期建設有200萬資金缺口，他立刻想辦法進行了墊付，使工作能正常開展。除此之外，在造腔鹵水接收、礦權使用等方面，給與了極大的支持。有了地方政府、鹽礦的認可，楊海軍和同事們信心倍增，干勁十足，最終從42口老腔中選中6口老腔進行再利用，形成庫容1億立方米的可喜局面。
每每施工時，村民們會提前給管道工人準備好開水;有時大型機械進場，車輛一排排停在老百姓家門口，壓在水泥鋪就的圍場前，導致電動三輪車或者手扶拖拉機不能出行，村民們沒有一句怨言。他們知道這是在給他們謀福利，謀未來。
春去秋來，田里的稻子日漸成熟，沉甸甸的谷穗像一顆顆金黃的珍珠，煞是喜人。風聲稻浪，如一首動人的曲子。但是彎腰躬背、低頭扎捆稻子，絕對是個辛苦的活計，一天下來，常常會累得腰酸背痛、腿腳發(fā)麻?？粗β档拇迕?，管道工人們放下手中的工具，拿起鐮刀幫村民們一起收稻子干農活。
“我們西氣東輸工程好不好？”
“好?！痹趫龅睦习傩占娂婞c頭，連連稱贊。
百姓的支持，讓楊海軍和同事們充滿了干勁。更為感動的是，遇到不和諧的聲音，村、鎮(zhèn)及縣政府會第一時間出面參與協(xié)調，確保工作穩(wěn)步有序開展?？粗@一項目從初期規(guī)劃到落地生根，在國土局地礦管理科忙碌的倪嘉曾心里有著說不出的喜悅與自豪。他盼望有一天地下鹽礦能產出更大的價值，讓金壇人真正找到埋藏在地下的“金壇子”。
秋風起，蟹腳癢，塘里青殼白肚、金爪黃毛的螃蟹開始不安分起來，紛紛爬上了岸，沿著河堤爬向田野，爬上人們的餐桌，水鄉(xiāng)的人們期待有一天他們的餐食更加豐富。
四
外圍征地拆遷協(xié)調工作已經完成了，但工程的核心技術久未攻克，這讓楊海軍和同事們有點煩心。
由于鹽穴儲氣庫工程是一項涉及油氣集輸、勘探、鉆井、地質、采氣、井下作業(yè)、電力、通訊、儀表自動化等多種專業(yè)門類的技術性工程，而且在國內尚屬空白，沒有經驗可以借鑒。這就意味著，除了依托國外的技術，其他任何一項程序和標準都得摸著石頭過河。
在一次非常規(guī)的套洗過程中，一根5寸半的管子卡在腔內夾層中動彈不了。在場的人都沒想到，這樣一根小小的管子會致使后續(xù)工作無法進行。資料翻了一本又一本，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行業(yè)標準，而國外在底部打洞的方法，則會造成燃氣泄露，大量前期工作會付之東流。緊急趕來的老專家對此也搖搖頭。工作還得繼續(xù)，接下來該怎么辦？在中科院院士、長江學者趙陽升提議下，楊海軍和同事們決定用“水滴石穿”的原理攻克這一難題。
功夫不負有心人。當看著井下的氣流通暢時，大家緊縮的眉頭終于松了下來，“太好了，太好了。這下總算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绷钊朔Q贊的是，該技術后來申請了相應的專利，并一直沿用至今。
2007年，這座深埋在地下1100多米的亞洲第一地下鹽穴儲氣庫，在眾人的期盼中正式投產運行，第一批注水造腔的鹽穴體積最大達到了12萬立方米。
江南的五月，天朗氣晴，遠處的麥田長勢喜人，一望無際，像綠地毯般隨時恭候農人的光臨。
當家家戶戶熱火朝天安裝天然氣管道的時候，楊海軍和同事們也在忙碌著，鉆井、勘察、檢測等工作，一樣都不少。為了能讓這個地下“寶葫蘆”存儲更多“福氣”，楊海軍和團隊發(fā)揚老一輩石油人孜孜不倦，精益求精的“勁兒”，在老腔利用上做文章，在技術總結和集成、腔體堆積物處理與孔隙空間利用、造腔軟件開發(fā)與應用等方面攻堅克難。
很多人稱贊楊海軍等人克服困難、遠離家鄉(xiāng)為儲氣庫奉獻的精神，但在他看來，是鹽穴儲氣庫的建設給他提供了平臺。他是一個幸運的人，趕上了這樣一個為國奉獻的好機遇，他感到無上榮光。他和團隊深知，儲氣庫的發(fā)展猶如一株小樹，掌握了自主技術后，才能慢慢生根發(fā)芽直至長大，進而為百姓造福。
五
“小時候用土灶做飯，麥稈是灶頭最好的燃料。到了冬季，我坐在土灶檔口處，一把一把往里面塞麥稈，煙熏火燎，母親在鐵鍋前燒菜做飯。有時柴火不旺，飯菜有一種沒有燒熟燒透的寡味?！?6歲的老蔡是個老金壇，用土灶燒飯的情形一直刻在他的腦海深處。
21世紀初，煤氣罐日漸代替了麥稈、蜂窩煤。墨藍色的鋼瓶里裝滿了氣體，只要閥門輕輕一擰，就可以吃到可口的飯菜，便捷、清潔，但遇上沒有提前更換氣瓶，或是送氣工人沒來得及送氣時，一家人的當頓飯菜就只能隨意解決。
天然氣是個啥？一開始，老蔡總覺得它高高在上，是個陌生事物。他做夢也沒想到，曾經一無是處的廢鹽腔，因為儲備戰(zhàn)略資源的可靠性和便利性，搖身一變，成為極具價值的地下資源，并讓天然氣進入尋常百姓家。
要想富，先修路。道理如此，實現(xiàn)起來卻比較難。汀湘村是遠近聞名的貧困村，由于緊靠茅山革命老區(qū)，村里發(fā)展一度滯后，兩條通往外界的土路只有兩輛板車并排的寬度。“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老蔡說，江南的冬天寒冷刺骨，由于沒有暖氣，一家人只能把唯一的取暖器當寶貝一樣輪流捧著。最頭痛的就是出去辦事，連續(xù)幾天爛雪夾雨，凹凸不平的路面表層結一層薄脆的冰凍，踩到軟塌處，冰泥沖出來，濺得行人一身泥。去輪船碼頭的那段路路況更糟，一個泥塘連著一個泥塘，等走到小鎮(zhèn)，他的褲腿已經沾滿了花花斑斑的泥漿。
將集體閑置用地盤活給儲氣庫拿到補償款后，村干部們意識到時機來了，于是開始在村里澆筑水泥路，并對垃圾處理、雨污分離、水面管護、地下管網等配套設施全部進行完善。茅山大道、直別公路，一條條硬化的道路，一排排整齊的村居，一幢幢鱗次櫛比的別墅，每時每刻都在孕育著新的希望。
路修好了，連串村做買賣的也樂意來了，但廢棄麥稈的處置成了問題。以往夏收、秋收過后，麥田上空烏壓壓一片，滾滾濃煙借助風力蔓延至幾公里外，給交通、生命安全帶來了隱患。為了減少秸稈焚燒帶來的危害，政府積極推廣秸稈機械化粉碎還田、生物腐熟還田、生物反應堆及秸稈有機肥生產等技術。經過一系列治理，秸稈焚燒的現(xiàn)象終于得到了控制。
這兩年，村里還新建了公園，增加了體育設施，村路彎彎、曲橋如虹，魚蝦暢游、鳥兒歌唱，充滿詩情畫意的景致隨處可見。茶余飯后，三五親友圍聚于波光粼粼的水池邊，賞碧波、觀魚戲;待日落、看月升，一切都那么靜好。到了秋天，成群的白鷺便會飛到汀湘村，或棲息在河塘，或在稻谷上做短暫停留，天藍水綠，一派勃勃生機。
老蔡的女兒小芊遠在上海工作，但只要放假她就會帶著丈夫和孩子回到故鄉(xiāng)。“變化太大了，變化太大了。”小芊連連感嘆。她說，幼時到了夏天，家里就會撐起蚊帳防止蚊蟲叮咬，父母會在頂上鋪幾張報紙。一開始，她以為這個細節(jié)是為了起到更好的防護作用，直到有一天晚上她聽見報紙上沙沙啦啦響，才明白是為了防止老鼠出沒碰落的泥灰?，F(xiàn)在，家里不僅進行了翻新，每個臥室還裝上了空調，冬天再也不怕冷，夏天再也不怕熱了，街坊鄰居們的生活條件也越來越好了，飯桌上的飯菜種類越來越多，家家戶戶都有了小轎車，有的家里甚至不止一輛。
“生產發(fā)展、生活富裕、生態(tài)良好。”小芊用12個字來概括當下汀湘村的現(xiàn)狀。在她看來，這片養(yǎng)育她的土地就像一幅江南水墨畫，尤其是雨后會變得愈發(fā)美妙，散發(fā)著獨特的韻味。遠山青黛，淡淡云煙，不奢華、不媚眼，初品似一杯綠茶，味道清淡，再則香氣回味，潤澤心田。每次離別，她的女兒也都會嘟囔著，我要留在外婆家，和鴨子、鵝玩耍。
近幾年，沉寂多年的巨村舞龍又復興起來了，已獲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老蔡開心的是，自己一把年紀了，還能成為舞龍隊的一員。游龍、串八卦陣、翻花、過仙橋、羅漢盤龍等，跳、鉆、游、疊、戲、盤18道程序總是形變龍不停，一場下來，相當于走了5公里路。他說健康的身體，得益于這樣的民俗傳承活動，更得益于良好的醫(yī)療保障體系。為了讓村民們老有所養(yǎng)、老有所樂，村里還統(tǒng)一出資為65周歲以上的老人購買了意外保險，向85周歲以上的老人每年重陽節(jié)額外發(fā)放500元尊老金。
生活、居住和生產所處的環(huán)境狀況是衡量一個地區(qū)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發(fā)展程度的重要標志之一。汀湘村是一片萌動的熱土，是脫貧致富的一個生動例子。
儲氣庫猶如一個翹板，翹動了地方經濟的發(fā)展，讓村民們過上了幸福的小康生活。
六
金壇港華燃氣有限公司主要負責城市天然氣管道的入戶安裝、維修等，屬下游企業(yè)。2007年儲氣庫正式投產運行時，港華燃氣每年都會向其購買天然氣，天然氣能帶來哪些變化？公司副總經理李斌說數據最能說明問題，方圓11.26平方公里的金壇儲氣庫可保證居民、學校等不可中斷用戶14天的用氣量。儲氣庫投產運行后，金壇多數紡織企業(yè)也實現(xiàn)了從傳統(tǒng)燃煤向城市環(huán)保的轉型，完成了跨越發(fā)展。
許多人不知道的是，每一段通暢的管線，都少不了一張張黝黑堅毅的面孔辛苦的付出。為了讓儲氣庫正常運作，注采站員工每隔兩個小時就要進行一次檢測，身體時而前傾、時而后退、時而眉頭緊皺、時而舒展笑臉，探究著壓縮機的細微變化，這樣的巡檢一天要進行十幾次。
劉玉剛是儲氣庫項目部引進的第一批大學生，和他一起報到的9個人，分別來自全國各大重點工科院校?！吧倌曜蛞讶?，芳歲今又闌。如何寂寞意，復此荒涼園。”2008年，初到直溪鎮(zhèn)的劉玉剛內心甚是憂傷，所在單位雖擁有諸多世界級和國家級的榮譽，但四下皆是農田、阡陌小道，與他想象中的繁華都市差之千里。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耀大地，睡足了的人們推開窗戶呼吸新鮮空氣時，總會看到一群身穿紅衣紅褲、頭戴安全帽的工人奔波在田野，或現(xiàn)場勘查、或丈量模具，這就是劉玉剛和同事們的工作。路燈、影子、犬叫、蛙鳴，這是晚上9點后陪伴他們的全部。
自我排解，自我提升，是打發(fā)時光的最佳方式。每天他和同事都會在楊海軍的帶領下，就造腔技術進行反復研究、改進。嚴謹、細致、精益求精，讓儲氣庫在短時間內取得了諸多令人驕傲的成績?！秾訝铥}巖油氣地下儲存巖石力學理論、評估體系及造腔關鍵技術》《鹽穴儲氣庫三維地震精細處理解釋》等10多項科研成果，榮獲國家級、省級科技進步獎。為了滿足今后鹽穴儲氣庫大規(guī)模造腔工程特殊技術的需求，專門成立了造腔技術研究所，著力形成自主知識產權。
正是這樣的成績，讓儲氣庫成了年輕人追逐夢想的地方，越來越多和劉玉剛一樣的研究生來到了直溪，在儲氣庫扎根開花。
時光不居，歲月含香。經過幾年的摸索，儲氣庫已逐步形成了包括造腔工藝配套、注氣排鹵與不壓井作業(yè)、采氣運行技術等多項建設和生產運行的配套技術，滿足了基本需求。自2007年2月開始注采氣運行，已有30口井投入運行，累計采氣30×108m?，在歷年的調峰采氣中默默發(fā)揮著作用。
2018年，對于劉玉剛來說，是職業(yè)生涯中特殊的一年。這一年，西氣東輸金壇儲氣庫劃轉更名為華北油田金壇儲氣庫，經過再三考慮他決定留在儲氣庫。有時，他也會和已是汀湘村村支書的湯軍強，就安全生產、青苗補償等情況進行對接?，F(xiàn)在的工作依然單調枯燥、艱苦危險，但這就是他的樂趣所在，青春所在。
七
撥弄茶碗，清茗一杯，一顰一息，便是整個大千世界。
18年來，從西到東，從北到南，從天山腳下到長江兩岸，西氣東輸工程以宏大的氣魄和無與倫比的雄姿，深深鐫刻于世界油氣管網的版圖上，引發(fā)了一場中國能源利用的變革，在中國大地上演了一幕幕波瀾壯闊的大戲。18年來，這條能源大動脈，連接著每個中華兒女的心，150多個城市用上了天然氣，近5億多人口告別了煤氣、液化氣罐，享受著綠色能源天然氣帶來的便捷生活。而在金壇，正是資源成就了儲氣庫，從籌劃、建設到平穩(wěn)高效運營，儲氣庫日漸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拉動工程”“綠色工程”“造福工程”。
儲氣庫劃轉到華北油田后，楊海軍來到了鎮(zhèn)江，已是行業(yè)專家的他組建了中國石油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技術研究中心，將更多的精力致力于地下鹽穴的利用與技術研發(fā)，國內外各大專業(yè)期刊、學術會議上也常能看到他的身影。和當年的意氣風發(fā)不一樣，歲月的沉淀讓銀發(fā)慢慢爬上了他的雙鬢，但令他和團隊更為欣喜的是，國內鹽穴儲氣庫建庫已基本形成勘探、鉆井、設計、建造、運行、監(jiān)測一整套技術，部分單項技術達到國際同行先進水平，實現(xiàn)了從“追趕者”到“領跑者”的跨越。
雖然離開了金壇，但這里有楊海軍14年的青春、汗水和付出，建設鹽穴儲氣庫，既然認定了，就是一輩子要做的事兒。只要有空，他就會打電話給管國興。因為儲氣庫，兩個人成了莫逆之交。
臨近不惑之年，劉玉剛忙著帶領新來的同事開展冬季檢查。這份工作雖要頻繁出差，卻讓他們成長、成熟，變得果敢睿智?？吹角Ъ胰f戶因他們的努力免去了燒煤、燒柴和換煤氣罐的麻煩，改善了環(huán)境質量，他們倍感欣慰。
退休后，倪嘉曾又被返聘回國土部門工作，感受和見證因鹽引發(fā)，因鹽興盛的美好生活。2015年，李斌所在的港華燃氣公司開始在直溪建設“港華儲氣庫”，是國內第一個城鎮(zhèn)大規(guī)模燃氣鹽穴儲氣庫。湯軍強說，金壇地下鹽穴儲氣庫已成為長三角天然氣儲備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因為它的到來，村民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樓房寬敞明亮，出行便捷通暢，每戶家庭年收入已達到了10萬元左右，很多村民還在儲氣庫找到了自己心儀的工作。
放眼直溪鎮(zhèn)，除了景美，“十三五”期間，通過儲氣庫輻射帶動，以商引商、產業(yè)鏈招商，近80個工業(yè)項目落戶直溪，總投資156億元。2019年全鎮(zhèn)可實現(xiàn)工業(yè)開票銷售230億元，較10年前無論是農戶收入、村居環(huán)境，還是基礎設施、產業(yè)發(fā)展，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成了名副其實的工業(yè)鎮(zhèn)。在產值連續(xù)增幅的基礎上，鎮(zhèn)里負責人表示將持續(xù)發(fā)力，依托“光伏制造+能源采儲”特色產業(yè)，打造“光采小鎮(zhèn)”，搭建流光溢彩的新舞臺。
金壇有“金氣”，更有“福氣”?！皻狻弊屴r業(yè)富強農村富裕農民富足，“氣”讓產業(yè)興旺經濟增收小鎮(zhèn)騰飛。
驀然回首，儲氣庫帶來的一切都那么美好，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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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時，鹽礦是為數不多的養(yǎng)家糊口的資源之一。船民將鹽鹵裝在貨船里，撐船劃槳售賣。古老的漕河里，貨船一艘連著一艘，來來往往，錯落有致，遇上船隊，浩浩蕩蕩有二三十米。船家在這頭，婦人在那頭，一聲聲船工號子和著風飄到岸上，鹽鹵隨船慢慢地劃過長江水，送達四方，滋補著一代一代當地人。
鹽業(yè)興旺，只是收入無幾，生活依舊窮困。
與此同時，更大的問題擺在了人們面前。長期開挖的礦井，里面的鹽鹵提取結束后，就會廢棄。偶然下井一看，昏暗的燈光仍高高低低懸在半空，長短不等的鹽鐘乳石點綴著粗獷、堅實的巖壁，井內的寂靜與前方的神秘莫測，令人既好奇又恐懼。經過100多米昏暗逼仄的采礦巷道方能到達底部，一個深黝黝的錐形腔穴呈現(xiàn)眼前，慢慢伸手撫觸四周，仿佛仍能感覺到歲月的力量，以及昔日人們采鹵時的喜悅，只是夾雜著些許慘淡、蒼涼。
井封了，人還在;礦停了，地還在。時間久了，深埋在地底下的廢棄鹽穴如何處置，困擾著周邊村民，更困擾著地方當政者。
“地質猶如一本記載幾十億年自然神奇演化的天書。它在時間的長河中形成，在多維的空間中轉換。在這部天書中，巖石和礦物如同它的書頁，蘊含著地球演化的豐富信息?！蹦呒卧饓瘒辆值氐V管理科負責人，也是船家的兒子。貧困年代，充裕的鹽鹵讓江南人民的溫飽得到了解決，但現(xiàn)在作為專業(yè)人士，他尤為焦灼。從理論上來看，礦產枯竭后的礦區(qū)未必是城市的負擔，隨著經濟社會的發(fā)展，廢棄鹽穴再利用，無論是對環(huán)境保護，還是對資源綜合利用都有促進意義，甚至有可能成為提升城市實力的新推力。但當時這樣的嘗試只在國外實現(xiàn)，國內尚未開啟。
倪嘉曾知道，要讓這里廢棄的鹽穴重生，還有許多空白，許多可能。
二
2002年春，經過一冬的儲蓄，田里的麥苗開始返青，且長勢喜人，在陽光照耀下綠得發(fā)亮。田埂邊成片的油菜花，在綠波中閃光。當倪嘉曾在江南水鄉(xiāng)為廢棄鹽穴忙碌時，40歲的楊海軍正在祖國的西北邊陲——塔里木油田奔波。
這一年的7月4日，彩旗飄揚、鑼鼓喧天，西氣東輸工程全線開工典禮在人民大會堂主會場和新疆塔里木油田、新疆庫爾勒、陜西靖邊、江蘇無錫、上海白鶴鎮(zhèn)5個分會場隆重舉行。西氣東輸猶如連接中國西部、中部和東部的能源橋梁，橫跨中國腹地1.22萬公里，穿越新疆、甘肅、湖北、江西、安徽、江蘇、浙江等16個省區(qū)市和香港特別行政區(qū)。
專家發(fā)現(xiàn)國內能源產地主要分布在西部地區(qū)，主要消費市場卻在東南沿海，兩者的不平衡、相背離，再加上管道長距離運輸存在時間差距的現(xiàn)狀，隨時會造成“氣荒”。而保障能源安全的重要手段之一，就是建立暢通的渠道和戰(zhàn)略儲備。資料顯示，國外95%以上的戰(zhàn)略能源儲存均在地下，安全且不易遭到破壞。而中國是那時沒有建立國家戰(zhàn)略儲備和民間商業(yè)儲備的國家之一。
“向地下要空間，儲存天然氣。”
“我國油氣進口依賴度高，一旦遭遇自然災害，或發(fā)生國際爭端，會造成進口中斷，能源儲備至關重要?！?/p>
“這個儲氣庫要有防爆、防火、防污染等特點，并且要利于戰(zhàn)備，才可以作為戰(zhàn)略儲備?！?/p>
經過多名專家多次論證，西氣東輸工程的建設者們決定在地下建造具備調峰應急作用的天然氣儲備庫，并分別在江西樟樹市、河南舞陽縣、安徽定遠縣等地選址。地下儲備庫，就是在鹽巖中鉆出一口巨大的“天然溶洞”，或者利用鹽礦開采后留下的空井，將油氣儲存其中。上游氣源不足或者輸氣管道發(fā)生故障需要停輸時，則可以將儲備庫的庫存氣取出用于應急供氣。
在眾多材料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吸引了專家的目光。他們認為，金壇鹽盆地質條件優(yōu)越，鹽層埋深適中，有著非常低的滲透特性，不會漏，還有良好的蠕變行為，壓力小時可收縮一些，壓力大時可撐大一些，就好比一個橡皮囊，能夠保證儲庫的密閉性，適應儲存壓力的變化，是石油、天然氣儲存的理想載體。再加上這里地處長江中下游末端，每年用氣高峰時，可對長三角周邊城市施行調峰供氣。
最終，國家決定將儲氣庫建在金壇這片只有960平方公里、占據祖國萬分之一的土地上。
與此同時，楊海軍接到調令從新疆來到了江蘇。他將和李國興、魏東吼等同事一起在金壇直溪鎮(zhèn)著手儲氣庫籌建事宜，地面工程、地下鉆探、管道銜接、地方協(xié)調……他知道自己將在這開啟一段新的未來，并慶幸自己能參與建設這一舉世矚目的工程。
三
“儲氣庫擬用地范圍內不準興建大型企業(yè)，不準隨意征收土地，不準建設高層住宅，全力配合西氣東輸項目的開展?！?/p>
2002年3月18日，時任金壇市副市長奚文彪首次組織召開部門協(xié)調會，至此，金壇儲氣庫這一項目正式落地啟動。鹵水供應建設規(guī)劃由原來的60萬噸改為120萬噸，項目建成后，可每年向當地輸送3000萬立方米天然氣供百姓使用。
那一天，江南的天尚透著絲絲寒意，但玉蘭樹枝頭已布滿花蕾，陽光和煦，微風不燥。楊海軍感受到了春的腳步、春的希望。
“聽說沒，有一個大的國家工程要建在我們村了?！?/p>
“沒想到，除了鹽鹵，下面的礦井也居然成了香餑餑！”
“好事，好事。我娃今年正好大學畢業(yè)，不知道對外招聘不，我想讓他回家鄉(xiāng)就業(yè)?！?/p>
由于要在地下打多口井，因此涉及征地、拆遷等多個事項。聽到這個消息，直溪汀湘村的村民歡呼雀躍起來，雖然祖祖輩輩耕作的麥田過不了多久將被征用，但一想到這里將變成現(xiàn)代化儲氣庫，臉上便溢出幸福的笑。要說儲氣庫到底要建多大，里面可以儲存多少天然氣，村里的老百姓沒有概念，只是聽政府的工作人員說，一個20萬立方米的標準鹽穴可以儲備3000-4000萬立方米的天然氣。如果是把它建在地面，相當于三四個高20米的籃球場那么大的體積。
80后小伙湯軍強對大人們的開心記憶深刻。幼時，每周五貨船都會在直溪港?？?，他都會穿過村上的土路，趴在碼頭邊看船民采鹵、裝鹵、運鹵，偶爾從身邊經過的手扶拖拉機總是會濺他一身土，但司機手把方向盤，目視前方的帥氣樣子總能讓他羨慕好久。那一年，為了籌措提親費用，父親借遍了親戚家。他和其他農人一樣，期待儲氣庫項目早日建設好，早日擁有一輛屬于自己的小轎車。
這段時間，與楊海軍接觸最多的要屬管國興了。管國興，金壇鹽化公司的掌舵人，他做夢都期待有一天家鄉(xiāng)的鹽礦及鹽穴再利用。得知直溪要建設鹽穴儲氣庫，他知道機會來了，對楊海軍等專業(yè)人員的到來自是十二分歡迎。
幾次交流下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和楊海軍一樣，對鹽穴利用有著一份共同的情懷。得知他們在老腔利用方面遇到了困難，他立刻把所有資料拿出來，技術人員想用聲吶測量哪口老腔，他都點頭同意。得知項目初期建設有200萬資金缺口，他立刻想辦法進行了墊付，使工作能正常開展。除此之外，在造腔鹵水接收、礦權使用等方面，給與了極大的支持。有了地方政府、鹽礦的認可，楊海軍和同事們信心倍增，干勁十足，最終從42口老腔中選中6口老腔進行再利用，形成庫容1億立方米的可喜局面。
每每施工時，村民們會提前給管道工人準備好開水;有時大型機械進場，車輛一排排停在老百姓家門口，壓在水泥鋪就的圍場前，導致電動三輪車或者手扶拖拉機不能出行，村民們沒有一句怨言。他們知道這是在給他們謀福利，謀未來。
春去秋來，田里的稻子日漸成熟，沉甸甸的谷穗像一顆顆金黃的珍珠，煞是喜人。風聲稻浪，如一首動人的曲子。但是彎腰躬背、低頭扎捆稻子，絕對是個辛苦的活計，一天下來，常常會累得腰酸背痛、腿腳發(fā)麻?？粗β档拇迕?，管道工人們放下手中的工具，拿起鐮刀幫村民們一起收稻子干農活。
“我們西氣東輸工程好不好？”
“好?！痹趫龅睦习傩占娂婞c頭，連連稱贊。
百姓的支持，讓楊海軍和同事們充滿了干勁。更為感動的是，遇到不和諧的聲音，村、鎮(zhèn)及縣政府會第一時間出面參與協(xié)調，確保工作穩(wěn)步有序開展?？粗@一項目從初期規(guī)劃到落地生根，在國土局地礦管理科忙碌的倪嘉曾心里有著說不出的喜悅與自豪。他盼望有一天地下鹽礦能產出更大的價值，讓金壇人真正找到埋藏在地下的“金壇子”。
秋風起，蟹腳癢，塘里青殼白肚、金爪黃毛的螃蟹開始不安分起來，紛紛爬上了岸，沿著河堤爬向田野，爬上人們的餐桌，水鄉(xiāng)的人們期待有一天他們的餐食更加豐富。
四
外圍征地拆遷協(xié)調工作已經完成了，但工程的核心技術久未攻克，這讓楊海軍和同事們有點煩心。
由于鹽穴儲氣庫工程是一項涉及油氣集輸、勘探、鉆井、地質、采氣、井下作業(yè)、電力、通訊、儀表自動化等多種專業(yè)門類的技術性工程，而且在國內尚屬空白，沒有經驗可以借鑒。這就意味著，除了依托國外的技術，其他任何一項程序和標準都得摸著石頭過河。
在一次非常規(guī)的套洗過程中，一根5寸半的管子卡在腔內夾層中動彈不了。在場的人都沒想到，這樣一根小小的管子會致使后續(xù)工作無法進行。資料翻了一本又一本，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行業(yè)標準，而國外在底部打洞的方法，則會造成燃氣泄露，大量前期工作會付之東流。緊急趕來的老專家對此也搖搖頭。工作還得繼續(xù)，接下來該怎么辦？在中科院院士、長江學者趙陽升提議下，楊海軍和同事們決定用“水滴石穿”的原理攻克這一難題。
功夫不負有心人。當看著井下的氣流通暢時，大家緊縮的眉頭終于松了下來，“太好了，太好了。這下總算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绷钊朔Q贊的是，該技術后來申請了相應的專利，并一直沿用至今。
2007年，這座深埋在地下1100多米的亞洲第一地下鹽穴儲氣庫，在眾人的期盼中正式投產運行，第一批注水造腔的鹽穴體積最大達到了12萬立方米。
江南的五月，天朗氣晴，遠處的麥田長勢喜人，一望無際，像綠地毯般隨時恭候農人的光臨。
當家家戶戶熱火朝天安裝天然氣管道的時候，楊海軍和同事們也在忙碌著，鉆井、勘察、檢測等工作，一樣都不少。為了能讓這個地下“寶葫蘆”存儲更多“福氣”，楊海軍和團隊發(fā)揚老一輩石油人孜孜不倦，精益求精的“勁兒”，在老腔利用上做文章，在技術總結和集成、腔體堆積物處理與孔隙空間利用、造腔軟件開發(fā)與應用等方面攻堅克難。
很多人稱贊楊海軍等人克服困難、遠離家鄉(xiāng)為儲氣庫奉獻的精神，但在他看來，是鹽穴儲氣庫的建設給他提供了平臺。他是一個幸運的人，趕上了這樣一個為國奉獻的好機遇，他感到無上榮光。他和團隊深知，儲氣庫的發(fā)展猶如一株小樹，掌握了自主技術后，才能慢慢生根發(fā)芽直至長大，進而為百姓造福。
五
“小時候用土灶做飯，麥稈是灶頭最好的燃料。到了冬季，我坐在土灶檔口處，一把一把往里面塞麥稈，煙熏火燎，母親在鐵鍋前燒菜做飯。有時柴火不旺，飯菜有一種沒有燒熟燒透的寡味?！?6歲的老蔡是個老金壇，用土灶燒飯的情形一直刻在他的腦海深處。
21世紀初，煤氣罐日漸代替了麥稈、蜂窩煤。墨藍色的鋼瓶里裝滿了氣體，只要閥門輕輕一擰，就可以吃到可口的飯菜，便捷、清潔，但遇上沒有提前更換氣瓶，或是送氣工人沒來得及送氣時，一家人的當頓飯菜就只能隨意解決。
天然氣是個啥？一開始，老蔡總覺得它高高在上，是個陌生事物。他做夢也沒想到，曾經一無是處的廢鹽腔，因為儲備戰(zhàn)略資源的可靠性和便利性，搖身一變，成為極具價值的地下資源，并讓天然氣進入尋常百姓家。
要想富，先修路。道理如此，實現(xiàn)起來卻比較難。汀湘村是遠近聞名的貧困村，由于緊靠茅山革命老區(qū)，村里發(fā)展一度滯后，兩條通往外界的土路只有兩輛板車并排的寬度。“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老蔡說，江南的冬天寒冷刺骨，由于沒有暖氣，一家人只能把唯一的取暖器當寶貝一樣輪流捧著。最頭痛的就是出去辦事，連續(xù)幾天爛雪夾雨，凹凸不平的路面表層結一層薄脆的冰凍，踩到軟塌處，冰泥沖出來，濺得行人一身泥。去輪船碼頭的那段路路況更糟，一個泥塘連著一個泥塘，等走到小鎮(zhèn)，他的褲腿已經沾滿了花花斑斑的泥漿。
將集體閑置用地盤活給儲氣庫拿到補償款后，村干部們意識到時機來了，于是開始在村里澆筑水泥路，并對垃圾處理、雨污分離、水面管護、地下管網等配套設施全部進行完善。茅山大道、直別公路，一條條硬化的道路，一排排整齊的村居，一幢幢鱗次櫛比的別墅，每時每刻都在孕育著新的希望。
路修好了，連串村做買賣的也樂意來了，但廢棄麥稈的處置成了問題。以往夏收、秋收過后，麥田上空烏壓壓一片，滾滾濃煙借助風力蔓延至幾公里外，給交通、生命安全帶來了隱患。為了減少秸稈焚燒帶來的危害，政府積極推廣秸稈機械化粉碎還田、生物腐熟還田、生物反應堆及秸稈有機肥生產等技術。經過一系列治理，秸稈焚燒的現(xiàn)象終于得到了控制。
這兩年，村里還新建了公園，增加了體育設施，村路彎彎、曲橋如虹，魚蝦暢游、鳥兒歌唱，充滿詩情畫意的景致隨處可見。茶余飯后，三五親友圍聚于波光粼粼的水池邊，賞碧波、觀魚戲;待日落、看月升，一切都那么靜好。到了秋天，成群的白鷺便會飛到汀湘村，或棲息在河塘，或在稻谷上做短暫停留，天藍水綠，一派勃勃生機。
老蔡的女兒小芊遠在上海工作，但只要放假她就會帶著丈夫和孩子回到故鄉(xiāng)。“變化太大了，變化太大了。”小芊連連感嘆。她說，幼時到了夏天，家里就會撐起蚊帳防止蚊蟲叮咬，父母會在頂上鋪幾張報紙。一開始，她以為這個細節(jié)是為了起到更好的防護作用，直到有一天晚上她聽見報紙上沙沙啦啦響，才明白是為了防止老鼠出沒碰落的泥灰?，F(xiàn)在，家里不僅進行了翻新，每個臥室還裝上了空調，冬天再也不怕冷，夏天再也不怕熱了，街坊鄰居們的生活條件也越來越好了，飯桌上的飯菜種類越來越多，家家戶戶都有了小轎車，有的家里甚至不止一輛。
“生產發(fā)展、生活富裕、生態(tài)良好。”小芊用12個字來概括當下汀湘村的現(xiàn)狀。在她看來，這片養(yǎng)育她的土地就像一幅江南水墨畫，尤其是雨后會變得愈發(fā)美妙，散發(fā)著獨特的韻味。遠山青黛，淡淡云煙，不奢華、不媚眼，初品似一杯綠茶，味道清淡，再則香氣回味，潤澤心田。每次離別，她的女兒也都會嘟囔著，我要留在外婆家，和鴨子、鵝玩耍。
近幾年，沉寂多年的巨村舞龍又復興起來了，已獲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老蔡開心的是，自己一把年紀了，還能成為舞龍隊的一員。游龍、串八卦陣、翻花、過仙橋、羅漢盤龍等，跳、鉆、游、疊、戲、盤18道程序總是形變龍不停，一場下來，相當于走了5公里路。他說健康的身體，得益于這樣的民俗傳承活動，更得益于良好的醫(yī)療保障體系。為了讓村民們老有所養(yǎng)、老有所樂，村里還統(tǒng)一出資為65周歲以上的老人購買了意外保險，向85周歲以上的老人每年重陽節(jié)額外發(fā)放500元尊老金。
生活、居住和生產所處的環(huán)境狀況是衡量一個地區(qū)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發(fā)展程度的重要標志之一。汀湘村是一片萌動的熱土，是脫貧致富的一個生動例子。
儲氣庫猶如一個翹板，翹動了地方經濟的發(fā)展，讓村民們過上了幸福的小康生活。
六
金壇港華燃氣有限公司主要負責城市天然氣管道的入戶安裝、維修等，屬下游企業(yè)。2007年儲氣庫正式投產運行時，港華燃氣每年都會向其購買天然氣，天然氣能帶來哪些變化？公司副總經理李斌說數據最能說明問題，方圓11.26平方公里的金壇儲氣庫可保證居民、學校等不可中斷用戶14天的用氣量。儲氣庫投產運行后，金壇多數紡織企業(yè)也實現(xiàn)了從傳統(tǒng)燃煤向城市環(huán)保的轉型，完成了跨越發(fā)展。
許多人不知道的是，每一段通暢的管線，都少不了一張張黝黑堅毅的面孔辛苦的付出。為了讓儲氣庫正常運作，注采站員工每隔兩個小時就要進行一次檢測，身體時而前傾、時而后退、時而眉頭緊皺、時而舒展笑臉，探究著壓縮機的細微變化，這樣的巡檢一天要進行十幾次。
劉玉剛是儲氣庫項目部引進的第一批大學生，和他一起報到的9個人，分別來自全國各大重點工科院校?！吧倌曜蛞讶?，芳歲今又闌。如何寂寞意，復此荒涼園。”2008年，初到直溪鎮(zhèn)的劉玉剛內心甚是憂傷，所在單位雖擁有諸多世界級和國家級的榮譽，但四下皆是農田、阡陌小道，與他想象中的繁華都市差之千里。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耀大地，睡足了的人們推開窗戶呼吸新鮮空氣時，總會看到一群身穿紅衣紅褲、頭戴安全帽的工人奔波在田野，或現(xiàn)場勘查、或丈量模具，這就是劉玉剛和同事們的工作。路燈、影子、犬叫、蛙鳴，這是晚上9點后陪伴他們的全部。
自我排解，自我提升，是打發(fā)時光的最佳方式。每天他和同事都會在楊海軍的帶領下，就造腔技術進行反復研究、改進。嚴謹、細致、精益求精，讓儲氣庫在短時間內取得了諸多令人驕傲的成績?！秾訝铥}巖油氣地下儲存巖石力學理論、評估體系及造腔關鍵技術》《鹽穴儲氣庫三維地震精細處理解釋》等10多項科研成果，榮獲國家級、省級科技進步獎。為了滿足今后鹽穴儲氣庫大規(guī)模造腔工程特殊技術的需求，專門成立了造腔技術研究所，著力形成自主知識產權。
正是這樣的成績，讓儲氣庫成了年輕人追逐夢想的地方，越來越多和劉玉剛一樣的研究生來到了直溪，在儲氣庫扎根開花。
時光不居，歲月含香。經過幾年的摸索，儲氣庫已逐步形成了包括造腔工藝配套、注氣排鹵與不壓井作業(yè)、采氣運行技術等多項建設和生產運行的配套技術，滿足了基本需求。自2007年2月開始注采氣運行，已有30口井投入運行，累計采氣30×108m?，在歷年的調峰采氣中默默發(fā)揮著作用。
2018年，對于劉玉剛來說，是職業(yè)生涯中特殊的一年。這一年，西氣東輸金壇儲氣庫劃轉更名為華北油田金壇儲氣庫，經過再三考慮他決定留在儲氣庫。有時，他也會和已是汀湘村村支書的湯軍強，就安全生產、青苗補償等情況進行對接?，F(xiàn)在的工作依然單調枯燥、艱苦危險，但這就是他的樂趣所在，青春所在。
七
撥弄茶碗，清茗一杯，一顰一息，便是整個大千世界。
18年來，從西到東，從北到南，從天山腳下到長江兩岸，西氣東輸工程以宏大的氣魄和無與倫比的雄姿，深深鐫刻于世界油氣管網的版圖上，引發(fā)了一場中國能源利用的變革，在中國大地上演了一幕幕波瀾壯闊的大戲。18年來，這條能源大動脈，連接著每個中華兒女的心，150多個城市用上了天然氣，近5億多人口告別了煤氣、液化氣罐，享受著綠色能源天然氣帶來的便捷生活。而在金壇，正是資源成就了儲氣庫，從籌劃、建設到平穩(wěn)高效運營，儲氣庫日漸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拉動工程”“綠色工程”“造福工程”。
儲氣庫劃轉到華北油田后，楊海軍來到了鎮(zhèn)江，已是行業(yè)專家的他組建了中國石油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技術研究中心，將更多的精力致力于地下鹽穴的利用與技術研發(fā)，國內外各大專業(yè)期刊、學術會議上也常能看到他的身影。和當年的意氣風發(fā)不一樣，歲月的沉淀讓銀發(fā)慢慢爬上了他的雙鬢，但令他和團隊更為欣喜的是，國內鹽穴儲氣庫建庫已基本形成勘探、鉆井、設計、建造、運行、監(jiān)測一整套技術，部分單項技術達到國際同行先進水平，實現(xiàn)了從“追趕者”到“領跑者”的跨越。
雖然離開了金壇，但這里有楊海軍14年的青春、汗水和付出，建設鹽穴儲氣庫，既然認定了，就是一輩子要做的事兒。只要有空，他就會打電話給管國興。因為儲氣庫，兩個人成了莫逆之交。
臨近不惑之年，劉玉剛忙著帶領新來的同事開展冬季檢查。這份工作雖要頻繁出差，卻讓他們成長、成熟，變得果敢睿智?？吹角Ъ胰f戶因他們的努力免去了燒煤、燒柴和換煤氣罐的麻煩，改善了環(huán)境質量，他們倍感欣慰。
退休后，倪嘉曾又被返聘回國土部門工作，感受和見證因鹽引發(fā)，因鹽興盛的美好生活。2015年，李斌所在的港華燃氣公司開始在直溪建設“港華儲氣庫”，是國內第一個城鎮(zhèn)大規(guī)模燃氣鹽穴儲氣庫。湯軍強說，金壇地下鹽穴儲氣庫已成為長三角天然氣儲備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因為它的到來，村民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樓房寬敞明亮，出行便捷通暢，每戶家庭年收入已達到了10萬元左右，很多村民還在儲氣庫找到了自己心儀的工作。
放眼直溪鎮(zhèn)，除了景美，“十三五”期間，通過儲氣庫輻射帶動，以商引商、產業(yè)鏈招商，近80個工業(yè)項目落戶直溪，總投資156億元。2019年全鎮(zhèn)可實現(xiàn)工業(yè)開票銷售230億元，較10年前無論是農戶收入、村居環(huán)境，還是基礎設施、產業(yè)發(fā)展，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成了名副其實的工業(yè)鎮(zhèn)。在產值連續(xù)增幅的基礎上，鎮(zhèn)里負責人表示將持續(xù)發(fā)力，依托“光伏制造+能源采儲”特色產業(yè)，打造“光采小鎮(zhèn)”，搭建流光溢彩的新舞臺。
金壇有“金氣”，更有“福氣”?！皻狻弊屴r業(yè)富強農村富裕農民富足，“氣”讓產業(yè)興旺經濟增收小鎮(zhèn)騰飛。
驀然回首，儲氣庫帶來的一切都那么美好，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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