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筆暢
“每次寫完一封信,我總是想親手把它送與你,總疑心交予驛站會慢一點?!?/p>
我提筆輕輕書寫,往事如涓涓細(xì)流淌入我的心。像是寫了一封信,又舍不得把它送出,怕它遺失在某個角落里,最后無人問津。
有這樣一條街道,兩邊種著齊齊的梧桐樹,路很開闊,但每每風(fēng)拂過,總是生出幾分寂寥來。我在這條路上走了六年。因為父母工作繁忙,不得不把接送我的任務(wù)交給爺爺奶奶。有時我會想著,當(dāng)梧桐葉子紛飛,我與他倆攜手走過的這段路,怕是再也尋不回了。
是秋,金蝶飛舞,萬物枯落。一日,我在放學(xué)的路上,年幼的我被爺爺奶奶的手穩(wěn)穩(wěn)拉牢。那葉兒一落,被我們踩在腳下。我心生憐惜地問道:“葉子這樣一片一片地落,樹會不會難過呢?”話出,爺爺奶奶止不住笑:“你這孩子想法真是奇怪。”我閉口不言,但是我心中知道,風(fēng)把它們吹起又落下,怎么不會惹得樹媽媽難過呢?還沒走到路口,一陣濃香襲來,“我要吃烤番薯!”我瞬間被吸引了?!昂茫?!”他倆只是連連應(yīng)道。我飛快地跑到老板那邊,熟練地拿了三個番薯,將手中溫?zé)岬挠矌沤慌c他。于是余下的那段路顯得更加溫暖。寒風(fēng)也吹不走那小小番薯帶來的暖意。我被他們牽著,突然覺得這段路很長,好像走不到盡頭……
凜冬已至,白雪皚皚,路被染白了。上完晚自習(xí)的我在昏黃的燈光下等待著那抹蒼老的身影。即使我已長大,奶奶依舊堅持來接我。對面的人朝我招手,我朝她奔去。一路上,竟是沉默的,突然奶奶開口道:“我這兒有手套,你拿去戴著,讀書人別把手凍著了?!闭f著便把手套從口袋里取出來,一雙織著小兔子圖案的手織手套,還帶著余熱?!翱墒俏乙呀?jīng)不喜歡這么幼稚的東西了?!薄啊蹦棠痰纳裆行┞淠敝量粗野阉鼈兇魃喜藕昧它c。接著又是沉默,月光下靴子踩雪的聲音異常清晰。半晌,奶奶又問:“今天在學(xué)校里學(xué)了些什么?。俊薄班?,詩歌。我背一首給您聽: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看來學(xué)得不錯啊,可是奶奶聽不懂?!彼纳裆淞藥追帧!熬褪钦f啊,以前打仗的時候能收到家人送來的一封平安信,比收到萬貫錢還要來得開心。”我解釋道。“一批又一批的信送往驛站,這不僅是信,更是思念與牽掛?!薄芭?,那看來那個,驛站真是個好地方。奶奶也想陪你長大……”可是這跟我說的不是一回事啊,我想著。那天,夜涼而漫長。
春光三月如白駒過隙,我只是忙著考試。后來,我去了別處讀書。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無暇顧及四月的草長鶯飛和五月的萬物欣欣向榮。
暑假開始了,我拿了個不錯的成績,清閑了幾日。打算回老家看看奶奶,玩幾日。爸爸媽媽開車送我去,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了一個傴僂的身影在路口對我費力地招手。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縈繞在我心頭,我無法分辨,只是向著年邁的奶奶奔去。隔輩的兩代人在這一刻顯得如此親密。視線微微地模糊了,那是淚。我一手撫著奶奶彎曲的背脊,一手搭在她的手中,牽著她走過那條鐫刻著我珍貴往事的梧桐之路?!澳惴鲋棠搪c走?。 眿寢屃嘀蟀“鼪_我喊。“知道啦!”我不甘示弱地喊了回去。轉(zhuǎn)而看著奶奶發(fā)笑的臉,輕輕地說:“奶奶,這個速度你跟得上嗎?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像你說的一樣長成一個大姑娘了嗎?”奶奶瞇著眼笑得更開心了。蟬鳴伴陽,無以言說的美好。
那條種著梧桐的路,其實很短,走幾步就到頭了。我突然憶起那天的對話,奶奶說驛站是多么美好,來來往往的思念被送往而又寄出。就像我的童年回憶,美好點滴皆被寄出,鐫刻在我的驛站,那條梧桐之路上了……
指導(dǎo)教師:陳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