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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史定位與文士知行的殊途同歸
——論初唐屈騷接受

2020-12-23 01:50
關鍵詞:屈原文學

安 敏

(華中師范大學 文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79)

相比于兩漢六朝與兩宋時期,楚辭學在唐代呈現(xiàn)出衰敗之感。現(xiàn)存的唐代楚辭研究專著幾乎為零,勉強歸入的主要有《文選注》中相關的內(nèi)容。與盛唐、中唐、晚唐相比,初唐的屈騷接受似乎更不值一提。單以唐代的擬騷之作看,初唐僅有楊炯的《幽蘭賦》、法琳的《悼屈原賦》這樣比較有限的作品,而此后則有李白的《代寄情·楚詞體》,劉禹錫的《何卜賦》,李翱的《幽懷賦》,柳宗元的《閔生賦》《吊屈原文》,劉蛻的《吊屈原辭》,李德裕的《滄浪濯纓賦》,皮日休的《九諷系述》《反招魂》《悼賈》,皎然的《吊屈原詞》,貫休的《讀離騷經(jīng)》等諸多作品。不過,我們并不能因為反映屈騷接受的相關作品數(shù)量少而斷言屈騷在初唐時的邊緣化。事實上,初唐的屈騷接受情況比較復雜,這背后既體現(xiàn)了初唐文教觀念的強化,亦有對屈騷“文”的價值的定位與凸顯。

一、初唐經(jīng)史對屈騷價值的定位

初唐時期,從官方到民間、從君王到臣民,從經(jīng)書到史書,從初修到改定,從前代史到本朝史的修撰,從注疏到評論,唐人通過共同努力以經(jīng)史為切入點進行了多方位的文化建設,力圖樹立擯棄浮華、崇尚雅正、文質(zhì)兼善的文教觀念?!段褰?jīng)正義》與八史的修撰就是這一文化建設的核心成果,它們包含了對屈騷的直接或間接的評述。這些評述分散在《隋書·文學傳序》《隋書·經(jīng)籍志·集部序》《周書·王褒庾信傳論》《北齊書·文苑傳序》《陳書·文學傳論》《春秋左傳正義》《毛詩正義》等材料中,對屈騷進行了基本定位,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梳理史的脈絡,肯定屈騷在文學發(fā)展史上的地位與影響。初唐所修史書多設文學傳、文苑傳或類文學傳,對文學價值進行全面探討,對文學的功用進行強調(diào),對文學史進行梳理,對文詞之美進行肯定。《陳書·文學傳序》明確了“自楚、漢以降,辭人世出,洛汭、江左,其流彌暢。莫不思侔造化,明并日月,大則憲章典謨,裨贊王道,小則文理清正,申紓性靈。至于經(jīng)禮樂,綜人倫,通古今,述美惡,莫尚乎此”[1]453的文學發(fā)展脈絡,暗將屈原等劃入辭人一脈,認為他們具有一定的文學創(chuàng)設之功?!侗饼R書·文苑傳序》肯定了“言之無文,行而不遠”的道理,從善于“文學”的子游、子夏開始探究文脈傳統(tǒng),認為“屈、宋所以后塵,卿、云未能輟簡。于是辭人才子,波駭云屬,振鹓鷺之羽儀,縱雕龍之符采,人謂得玄珠于赤水,策奔電于昆丘,開四照于春華,成萬寶于秋實?!盵2]601屈原、宋玉被認為是繼承了子游子夏善文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司馬相如、揚雄等繼而辛勤創(chuàng)作,展現(xiàn)了出色的文學才能,這就好像是在赤水中發(fā)現(xiàn)了黑色明珠,在昆侖山上發(fā)現(xiàn)寶馬,在春天開啟了照耀四方的光華,在秋天收獲無數(shù)的果實一般。這些辭人才子在中國文學史上可謂熠熠生輝。《周書·王褒庾信傳論》肯定了屈原的宏才及文詞之華美,“其后逐臣屈平,作《離騷》以敘志,宏才艷發(fā),有惻隱之美。宋玉南國詞人,追逸髻而亞其跡”,亦將“摭《六經(jīng)》百氏之英華,探屈、宋、卿、云之秘奧”[3]744作為理想文學的重要構成,強調(diào)了文學既有化成天下之旨,亦應該有文采華美之姿。而屈騷正是能體現(xiàn)這種華美之姿的重要代表,亦是后世文學發(fā)展的傳統(tǒng)淵源。

二是強化文的精神,揭示屈騷獨抒懷抱、妙發(fā)性靈的特色。初唐經(jīng)書、史書、史論在屈騷的評述上體現(xiàn)出對文之實用精神、實錄精神的肯定。

一方面,初唐八史反復強化文學具有實用精神:它能通古今,明天人之際;它事關風俗人倫,可治世經(jīng)邦。這是文學創(chuàng)作需遵循之集體標準,有著慣常的發(fā)展路線,亦是評述屈騷時的根本主旨。但是文學亦有其獨特個性——這種實用精神多有創(chuàng)作主體才情的注入,體現(xiàn)出創(chuàng)作主體獨特的生命積淀。比方說魏徵在《隋書·文學傳序》中說“或離讒放逐之臣,途窮后門之士,道轗軻而未遇,志郁抑而不申,憤激委約之中,飛文魏闕之下,奮迅泥滓,自致青云,振沉溺于一朝,流風聲于千載,往往而有。是以凡百君子,莫不用心焉?!盵4]1729魏徵從“臣”的角度特別談及了離讒放逐之臣在文的影響下獲得的動力與提升。文學史上的屈原、曹植等都可歸入其中。他們以文傳情達意,抒發(fā)憤懣、振奮士氣、風骨凜然。文融入了他們的骨血,幫助他們走出人生的陰霾,超越生死的界限,亦帶給他們獨特的人格魅力。魏徵論離讒放逐之臣與文的關聯(lián)隱約體現(xiàn)了對為文之獨特個性的理解與包容,是對文學功用更為全面的概括。姚察亦在《梁書·文學傳》中表達了類似觀點?!拔何牡鄯Q古之文人,鮮能以名節(jié)自全。何哉?夫文者妙發(fā)性靈,獨拔懷抱,易邈等夷,必興矜露。大則凌慢侯王,小則慠蔑朋黨;速忌離讠尤,啟自此作。若夫屈、賈之流斥,桓、馮之擯放,豈獨一世哉?蓋恃才之禍也?!盵5]727此段雖然從文人通病的角度認為屈原、賈誼等所遇流斥之境與恃才有密切關聯(lián),但亦明確指出為文者妙發(fā)性靈、獨拔懷抱之表現(xiàn)。而這種表現(xiàn)實為文學有獨特價值之所在。

《五經(jīng)正義》的總編孔穎達在《毛詩正義序》中亦說:“夫詩者,論功頌德之歌,止僻防邪之訓,雖無為而自發(fā),乃有益于生靈。六情靜于中,百物蕩于外,情緣物動,物感情遷。若政遇醇和,則歡娛被于朝野;時當慘黷,亦怨刺形于詠歌。作之者所以暢懷抒憤,聞之者足以塞違從正?!盵6]261“無為而自發(fā)”正是說詩歌為作者自然而然之抒發(fā),是情感積累到一定程度的產(chǎn)物;“暢懷抒憤”亦是指詩人外感于物事,內(nèi)激蕩于心胸,不吐不快,自然訴諸筆端,形成文字。唯有如此,詩人壓抑之情才能得到排解,才能獲得精神上的舒暢和心靈上的輕松。孔穎達的“抒憤說”是對屈原、司馬遷“發(fā)憤”精神的繼承,是對溫柔敦厚詩教的突破,也進一步豐富發(fā)展了古代詩歌功能論。孔穎達在政治倫理因素之外,從抒情功能方面來進一步探討了詩歌創(chuàng)作與詩人經(jīng)歷的關系,無疑是一種進步,亦給屈騷的接受奠定了文論基礎。這其間所體現(xiàn)出的包容性與個性化既是初唐文論的閃光之處,也是唐代文學流光溢彩的原因之一。

另一方面,劉知幾評價屈騷“不虛美,不隱惡”,正是實錄精神的體現(xiàn)。在《史通·載文》中他指出“夫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觀乎國風,以察興亡。是知文之為用,遠矣大矣。若乃宣、僖善政,其美載于周詩;懷、襄不道,其惡存乎楚賦。讀者不以吉甫、奚斯為諂;屈平、宋玉為謗者,何也?蓋不虛美,不隱惡故也。是則文之將史,其流一焉,固可以方駕南、董,側(cè)稱良直者矣?!盵7]114此段說明為了實現(xiàn)文之遠大之用,必須于文中亦貫徹史之不虛美不隱惡的精神特質(zhì)。實錄方能見真,方能真正別善惡進而化成天下,從根本上實現(xiàn)文學的功用。這里的“實錄”可從顯性和隱性兩個方面來看。從顯性方面說,真實地反映歷史和現(xiàn)實,在內(nèi)容上不虛美不隱惡,在語言形式上不以辭害意,就能盡可能地做到實錄。從隱性方面說,言志抒情,真正地情志貫通才能如實地傳達創(chuàng)作者的本意。從這兩方面來說,屈騷無疑都是可資借鑒的楷模,是值得肯定與繼承的。

劉知幾以屈原、宋玉為例梳理了史家之文與文士之文的共通性,《春秋左傳正義》亦在區(qū)分諸子之立言、史家之立言、文士之立言的基礎上說明了立言的共同內(nèi)涵要求——言得其要和理足可傳?!洞呵镒髠髡x·襄公二十四年》“其次有立言”《正義》曰:

立言,謂言得其要,理足可傳……老、莊、荀、孟、管、晏、楊、墨、孫、吳之徒,制作子書,屈原、宋玉、賈誼、揚雄、班固以后,撰集史傳及制作文章,使后世學習,皆是立言者也。此三者雖經(jīng)三代,當不朽腐。[6]1978

解讀者充分肯定了屈原、宋玉、賈誼、揚雄的文學價值,認為它們都達到了言得其要和理足可傳,將他們與老、莊、荀、孟等諸子與班固為代表的史家并列,以為“皆是立言者也”,“當不腐朽”?!洞呵镒髠髡x》的相關解讀與劉知幾《史通》的相關論述既尊重子、史、文個體的相通性,又明確了子、史、文的獨特價值。對屈原、宋玉文章的肯定明確表明初唐經(jīng)史反對的只是那些過度浮華、完全沒有思想價值的作品,而不是真正如屈騷般文質(zhì)兼善的作品。

綜上,初唐經(jīng)史總體上肯定了屈騷的文學價值與影響,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它獨抒懷抱、妙發(fā)性靈的特色,為初唐的屈騷接受定下了基調(diào),為唐代文學的發(fā)展注入了生機活力。

二、初唐文士對屈騷接受的矛盾表現(xiàn)

初唐文士對屈騷接受表現(xiàn)在對屈原其人與其作的有意切分、文學創(chuàng)作觀念與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的高調(diào)背離兩個方面。

對于屈原其人,初唐文士一方面從道德人格上肯定他忠君愛國的精神。這一傾向與唐太宗李世民的態(tài)度有很大關聯(lián)。他將對屈原的評價放在君臣關系的框架之內(nèi),從政治層面給予解讀。在《金鏡》一文中,他贊揚屈原“孑身而執(zhí)節(jié),孤直而自毀”[8]50的為臣之道。循著這樣的思路,魏徵亦在《論君子小人疏》中將屈原作為君子拳拳之忠的代表,認為正是君王不辨君子與小人,才導致了屈原的沉江和卞和之泣血。楊炯的《幽蘭賦》亦贊揚了屈原“步遲遲而適越,心郁郁而懷楚。徒眷戀于君王,斂精神于帝女”[8]847的忠君憂患精神。另一方面,初唐文士也肯定了屈原的文士身份,如楊炯《王勃集序》說:“仲尼既沒,游、夏光洙泗之風;屈平自沉,唐、宋弘汨羅之跡。文儒于焉異術,詞賦所以殊源。”[9]223這是明顯地將文與儒、詞與賦分而論之,這樣的態(tài)度既強調(diào)了文之教化觀,又有意識地將屈騷從經(jīng)的范疇中摘離出來。這一點與《隋書·經(jīng)籍志》中“自靈均以降,屬文之士眾矣”的說法是一致的。

對于屈原其文,初唐文人在觀念上頗有微詞。王勃在《上吏部裴侍郎啟》一篇中大力提倡文章的經(jīng)世致用本質(zhì),對屈原、宋玉、枚乘、沈約、謝脁、徐陵、庾信一批作家進行了痛批,將他們與“淫風”、“驕奢”聯(lián)系起來,認為他們的文章導致了國家的衰亡動亂。其文曰:

屈宋導澆源于前,枚馬張淫風于后。談人主者,以宮室苑囿為雄;敘名流者,以沈酗驕奢為達。故魏文用之而中國衰,宋武貴之而江東亂。雖沈、謝爭騖,適足兆齊梁之危:徐、庾并馳,不能止周陳之禍。[8]1829

此段將屈原和宋玉的創(chuàng)作看作是后世淫靡文風的根源,從枚乘、司馬相如的承繼到魏文帝、宋武帝的推崇提倡,從沈、謝當?shù)赖凝R梁之風到徐、庾盛行的周陳之際,似乎是因為學習屈宋而造成了一代不如一代的創(chuàng)作實際。王勃將屈騷的價值僅僅理解為辭藻的華美,有意淡化了它們豐富的思想情感內(nèi)涵,將后世對屈騷的片面接受歸咎于屈騷本身,無疑是有失偏頗的。與王勃有類似看法的初唐文人還有盧照鄰。他在《駙馬都尉喬君集序》中也說:“……屈平、宋玉,弄詞人之柔翰。禮樂之道,已顛墜于斯文?!盵8]1691明確指出屈原、宋玉的辭賦僅僅是雕琢詞句的伎倆,于禮樂教化之大道不但沒有裨益,而且影響甚壞,破壞力極大。以文辭著稱的盧藏用亦言:“孔子歿二百歲而騷人作,于是婉麗浮侈之法行焉?!盵8]1061認為此前由孔子奠定的詩書傳統(tǒng)得以使文章數(shù)千年而粲然可觀,只是到了屈宋為代表的“騷人”肇始才使得風雅之道殆盡,這亦是將后世浮奢文風的過錯歸源于屈宋。

值得注意的是,初唐文士雖然在文學觀念上對屈騷持質(zhì)疑態(tài)度,但在實際創(chuàng)作中廣泛接受了屈騷影響:王勃從觀念上對屈原進行了痛批,但在實際創(chuàng)作中卻對屈騷進行了諸多的學習借鑒。他的《采蓮賦》寫道:“餐素實兮吸絳芳,荷為衣兮芰為裳”、“感芳草之及時,懼修名之或喪”、“狀飛虬之蜿蜿,若驚鴻之弈弈”[8]1804-1805……這些句子從立意到句式都有明顯的仿屈騷的特點。盧照鄰雖然也對屈騷進行了批評,但《舊唐書·盧照鄰傳》評價他有“騷人之風”[10]5000,他曾自言有向屈騷學習的行動,如《全唐詩》收錄的《獄中學騷體》一詩。他對屈騷的學習甚至可以說是多方面的,在《釋疾文序》中他明言屈原“發(fā)憤為作”的內(nèi)在精神對自己有很大影響。在“蘼蕪葉兮紫蘭香,欲往從之川無梁,日云暮兮涕沾裳。松有蘿兮桂有枝,有美一人兮君不知。氣欲絕而何為”、“木葉落兮長年悲,紅顏謝兮鬢如絲,王孫來兮何遲遲?思公子兮涕漣洏”[8]1701等創(chuàng)作中,他從立意到文辭都明顯接受了屈騷香草美人傳統(tǒng)的影響。與王勃、盧照鄰齊名的楊炯亦曾向屈騷學習,作《幽蘭賦》以表達自己懷才不遇之情?!吧俜钸^庭之訓,長趨克己之方。弋志書林,咀風騷于七略”[8]2004的駱賓王詩歌中也化用了很多楚辭的語言,如“詎假滄浪上,將濯楚臣纓”[11]831、“芳杜湘君曲,幽蘭楚客詞”[11]842等等,頗受屈原的影響。比“初唐四杰”稍晚的陳子昂被稱作“屈、阮之嗣音,杜陵之先導”[12]97,他的《感遇·蘭若生春夏》學習屈騷比興的手法,反映自己懷才不遇、壯志未酬的感傷。更值得注意的是,陳子昂的《修竹篇序》從理論上大力倡導風骨的同時也特別強調(diào)寄興,他尤為推崇的建安和正始詩人如曹植、阮籍等都深受楚辭影響。

由此,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王勃、盧照鄰等對屈原進行的批判主要停留在觀念層面,并不能完整如實地反映他們對屈騷的態(tài)度,亦不能代表初唐文學思想的主流,更不能囊括初唐文學思想的整個發(fā)展過程。事實上,這種批評是在糾正齊梁綺艷文風的動機下所產(chǎn)生的極端言論。雖然初唐文士對屈騷的接受相對而言并不是特別廣泛深入,但是初唐經(jīng)史對屈原作品的贊美并非初唐的個例,而是帶有強化文質(zhì)兼善的時代印記。相較而言,由于《五經(jīng)正義》和初唐史書的官修身份和其在科舉考試中的重要角色功能,也使得它們在解讀中具有很強包容性,這樣就比王勃等文士的個人表達更為客觀。

事實上,文質(zhì)并不矛盾,我們可以看到,即使是以復興儒學為己任的古文運動的倡導者韓愈對屈原的作品也是贊賞有加的。他在《答崔立之書》中將屈原贊為“古之豪杰”,在《進學解》中他要求學生既要學習《六經(jīng)》,亦要學習莊騷。

將初唐經(jīng)史與文士對屈騷的認識進行整體考察,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無論它們表現(xiàn)出如何復雜的狀態(tài),最終都呈現(xiàn)出殊途同歸的特點。

三、初唐屈騷接受的殊途同歸

初唐史家、文士在對待屈騷的態(tài)度上雖然呈現(xiàn)出豐富復雜的狀態(tài),但實際都是為了滌蕩浮艷文風對社會風氣的影響,強化文學崇教義之本,重德義之質(zhì),立雅正之觀的目標,構造出他們心中的文學“理想國”。

《周書·王褒庾信傳》所記:“原夫文章之作,本乎情性。覃思則變化無方,形言則條流遂廣。雖詩賦與奏議異軫,銘誄與書論殊途,而撮其指要,舉其大抵,莫若以氣為主,以文傳意。考其殿最,定其區(qū)域,摭《六經(jīng)》百氏之英華,探屈、宋、卿、云之秘奧。其調(diào)也尚遠,其旨也在深,其理也貴當,其辭也欲巧。然后瑩金璧,播芝蘭,文質(zhì)因其宜,繁約適其變,權衡輕重,斟酌古今,和而能壯,麗而能典,煥乎若五色之成章,紛乎猶八音之繁會?!盵3]744-745可看作是對這一理想境界的描摹。此段論述相當全面地總結了對文的內(nèi)核與外表的看法與要求:

(1)文章之本——本乎情性;

(2)文章之內(nèi)在精神——以氣為主,以文傳意;

(3)文章之成——摭《六經(jīng)》百氏之英華,探屈、宋、卿、云之秘奧;

(4)文章之標準——調(diào)尚遠,旨尚深,理貴當,辭欲巧;

(5)文章之境界——和而能壯,麗而能典。

這樣的論斷體現(xiàn)了初唐史臣對文學問題全面深入的思考。在此段論述中非常值得注意的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特別強調(diào)了雖然詩賦、奏議、銘誄、書論形式不同,特色不一,但是從根本上說是一致的,那就是以氣為主,以文傳意。這氣與意當然也是有要求的。那就是后面提到的《六經(jīng)》之思想、屈、宋、卿、云之文采,格調(diào)要宏遠,旨意要深厚,道理要精當,文辭要精巧。在文的構架中,氣是起支撐作用的,是貫穿在文章中的精神氣質(zhì)?!皻狻痹臼且粋€哲學概念,管子和孟子賦予它道義的精神,《管子·內(nèi)業(yè)》說“浩然和平,以為氣淵”。孟子形容它:“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yǎng)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則餒矣?!盵13]57曹丕將它引入文學的范疇,指出“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14]720。初唐文人在批判纖弱文風之時又賦予它陽剛的時代特質(zhì),楊炯說“骨氣都盡,剛健不聞”,陳子昂說“骨氣端翔,音情頓挫,光英朗練,有金石聲”[1]896。

二是圍繞著精神氣質(zhì)來說,這個文學的理想世界不但不排斥文辭之美,相反還強調(diào)文辭要如屈騷般麗巧,力圖達到文質(zhì)相宜的境界,做到五色交輝、八音克諧,符合典正和雅的標準。這番對文學理想國的構造反映了初唐史臣兼容并收的氣魄,也規(guī)定了初唐文學發(fā)展的基本方向。而屈騷接受在這個承前啟后的特殊時期,雖未呈現(xiàn)出研究熱潮,但卻成為了初唐君臣文士重構文學理想的重要介質(zhì)與有機組成部分,它辭采華美等特點在一片質(zhì)疑聲中亦得到了凸顯。

為什么屈騷在文學的理想國中承擔了如此重要的使命,卻又被有意作為僅以文辭取勝的浮華之作呢?這就要從初唐文壇的實際情況來分析了。如前所述,孔穎達、魏徵、李百藥等人在經(jīng)史的修撰與創(chuàng)作實踐中亦著力推行雅正的標準,這為初唐文學發(fā)展奠定了基本原則。但是雅正只是一個比較寬泛的原則,再加上此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仍然未能跳出南朝文學的影響,理論構想與實際創(chuàng)作之間存在著較大程度的脫節(jié),這樣就使得“復歸風雅”之路并不如設想中那般順暢。盡管虞世南、魏徵、李百藥等已經(jīng)有意識地對詩歌創(chuàng)作進行一些調(diào)整,但是這些調(diào)整相較而言是比較微弱的,難以起到引領時代文風的作用。在高宗龍朔初年,文壇流行的仍然是以“上官體”為代表的綺艷文風,正如《舊唐書·上官儀傳》所言:“本以詞彩自達,工于五言詩。好以綺錯婉媚為本,儀既顯貴,故當時多有效其體者,時人謂為‘上官體’?!盵10]2743這樣一來,復歸風雅的目標難免流于口號形式,直到“初唐四杰”登上歷史舞臺,這種情況才發(fā)生了大的轉(zhuǎn)變。明了這一點,我們就能夠理解以“初唐四杰”為代表的初唐文士在屈騷接受的問題上所呈現(xiàn)出的矛盾狀態(tài)了。

其實,何止是“初唐四杰”,初唐史臣在文風革新問題上的態(tài)度亦耐人尋味。眾所周知,隋朝二帝進行的改革并未完成滌蕩文風的任務,但是魏徵仍給予了高度評價:“高祖初統(tǒng)萬機,每念斫彫為樸,發(fā)號施令,咸去浮華。然時俗辭藻,猶多淫麗,故憲臺執(zhí)法,屢飛霜簡。煬帝初習藝文,有非輕側(cè)之論,暨乎即位,一變其風”[4]1730,并認為煬帝的文章雅體并存,“雖意在驕淫,而詞無浮蕩”[4]1730。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反映,究其原因在于這兩次文風改革的目標所向正是齊梁的宮體詩,而改革所持的基本態(tài)度正是強化文學經(jīng)世致用的功能,樹立雅正的文學觀,這一點從根本上說與魏徵是不謀而合的。所以在對待齊梁宮體詩上,魏徵們并未體現(xiàn)出通常的全面客觀、理解包容的審視態(tài)度,而是顯示了十分鮮明的批判立場。在筆者看來,這一堅定立場正是初唐以魏徵為代表的史臣撥亂反正的一種策略。這種策略在初唐史書中并非個例。

試再舉一例說明。《梁書·庾肩吾傳》中收錄了梁簡文帝蕭綱為太子時所作的《與湘東王書》,這是蕭綱寫給弟弟湘東王蕭繹的一封書信。在這封書信中,蕭綱集中表達了自己的文學觀念。一方面他肯定了詩騷的文學傳統(tǒng),另一方面他反對僵化地擬《內(nèi)則》之篇,摹《酒誥》之志,學《歸藏》之語,同《大傳》之言;他也反對一味地模擬謝靈運、裴子野等的作品,因為古之才人遣辭用心本就不同,即使謝、裴之流為文也是有得有失的,如裴子野所作雖質(zhì)樸雅正,但卻缺乏文辭之美,所以要有區(qū)別地對待。蕭綱所論涉及到對文學本質(zhì)的理解,他試圖解釋文學是有其獨特風貌的,也強調(diào)了語言形式的發(fā)展對文學的影響。從一定意義上說,蕭綱此番言論對文學發(fā)展是有啟發(fā)意義和借鑒價值的。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蕭綱創(chuàng)作了大量內(nèi)容空洞、形式華艷的宮體詩,在他身邊出現(xiàn)了一批創(chuàng)作宮體詩的文人,如后世名氣很響的庾信,“初為晉安王國常侍,仍遷王宣惠府行參軍。自是每王徙鎮(zhèn),肩吾常隨府?!盵5]690他們對當時的文風影響很大,成為了魏徵們抨擊的南朝文學的代表。蕭綱的這封書信并未出現(xiàn)在他自己或是弟弟蕭繹的傳中,而是穿插在庾信的傳里,作為庾信文學發(fā)展的背景支撐,說明初唐史臣不約而同地將庾信和蕭綱看作了一個整體,將他們作為齊梁宮體詩的代表,對庾信的創(chuàng)作并沒有有意識地分時段分題材進行細致分析。這樣絕對化的處理并不是初唐史臣疏忽或才力有限所致,恐怕還是他們的刻意為之,批判背后正是對文學崇教義之本、重德義之質(zhì)、立雅正之觀的內(nèi)核的重申。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我們再來看初唐屈騷接受的問題,就能厘清那看似矛盾的表現(xiàn)背后的真相了:無論是初唐史臣們將屈騷作為重要的文學傳統(tǒng)加以繼承,甚或是將其作為文學理想國的重要構成部分,還是初唐文士們觀念上有意“缺失”屈騷的思想情感內(nèi)涵、創(chuàng)作上有意無意地深受屈騷影響,他們的最終目標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引領初唐文學跳出綺艷詩風的影響,開創(chuàng)出文學的理想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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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屈原〈天問〉之一》
“太虛幻境”的文學溯源
屈原及其《離騷》(外三則)
屈原詩·天問
對“文學自覺”討論的反思
屈原送米
文學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