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艷
隱約聽見瀝瀝的聲響入夢,想來應是南山的雨到訪。
夜闌風靜,整個南山都在酣睡之中,燈光也微醺,守著悄然而來的雨,任由她驚了渴睡人的眼?;蛟S有一兩朵云,或許朦朧著,恰巧聽見了它叩門的聲音。
南山并非五柳先生悠然所見之南山,但這雨,卻是歷經(jīng)了幾番歲月浮沉亙古而來,滌盡微霄余靄。我在窗前佇立,聽它細數(shù)一路跋山涉水,風塵滿身,只為趕上榮榮五月、夏木陰陰。
聽雨南山,是午眠伏案書為枕,入夢雨聲作海聲。
午睡驚醒,窗外風雨肆虐。倚在陽臺欄桿上望天聽雨,聞著送入鼻尖的自然的氣息,像走在了妖精藏身的森林里。
向遠望去,一排排的樹叢被狂風笞扯。風握住了一支大筆,在天地畫布上肆意勾勒出一道道水線,不多時,雨勢如驟,千軍萬馬乍然迸發(fā),如金戈突起矢箭急墜。那稍遠一些的燈火,很快就淹沒在漫天激起的雨幕之中,偶爾透出一兩縷模糊光暈,昭示著那里有人類造物的存在。
沒有雷聲,那方天地就安安靜靜地沉浸在雨水里。不甚抗拒,也不甚歡喜。
萬物沉寂,而我獨醒。清醒著,做雨的知己。
南山聽雨,聽的不只是雨,我慨然、澄透,又歸于靜默,任憑居風潮云海之下,觀山披雨幕之色。
黑云翻墨、白雨跳珠,驚雷就著一場接一場的雨,說不清什么時候就來了。天色漸陰漸沉,連雨漸急漸密。光也收斂,昏黃一些,再昏黃一些,悄然隱沒于樓外山頭,辭別于云端雨下。一片、一線、一點,又消散。于是暮色比平日更早降臨,借著天光最后的余燼,竟能看到雨幕之中遠山的輪廓。那初臨的沒有晚霞的暮色說不上殘艷,也并不十分壯麗。
天地物象,最喜是“水”。由此引申出雨露霜雪溪河湖海,實在是喜歡得緊。我是否是古人說的“智者”尚且不知,但“樂水”一定是沒錯的。只要身上沒帶著怕水的物件,那下雨下雪時,定是要不撐傘去里面走上一遭的。雨落在身上,也滴在心頭。會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意,會有純粹無瑕的贊美,會有心滿意足的喜悅,會有滌蕩身心的儀式感。
那是與天地融為一體的純粹。
那是與自然不分彼此的親近。
南山槐月,孟夏時節(jié),逢雨逡巡不舍春,紅的粉的白的花褪成了深深淺淺的綠的葉。一場接一場的雨似在為入夏造勢,一連整個四月,便在這一場接一場的雨中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