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泳
21世紀是人類歷史上最重要的世紀,雖然這個世紀還遠遠沒有過完。這并不是因為你我身處這個世紀—我們都知道,人類擁有一種將自己的時代看成前所未有、獨一無二的傾向。
牛津大學學者威爾·麥克斯基爾指出,存在三個核心論點,可以證明我們生活在人類歷史的關鍵時刻。第一個亂點叫做“危險時刻”理據(jù)。這個理據(jù)很簡單:本世紀我們只有克服巨大的挑戰(zhàn)才能擁有任何未來,僅此一點,就足以使其成為迄今為止所有世紀中最重要的世紀。假如被這些挑戰(zhàn)所擊敗,人類就將處于毀滅的邊緣,這也令本世紀比未來的世紀更加關鍵。哲學家托比·奧爾德說:“按照人類歷史的標準,我們目前正處于一個非常特殊的時期,我們的行為可能會破壞我們的世界?!?/p>
過去,人類不可能完全消滅自己。然而,并不算太久之前的1945年,人類在戰(zhàn)時首次使用核武器,發(fā)展出滅絕自身的能力。從那以后,我們不斷磨煉這種死亡能力,現(xiàn)在地球上有了成千上萬的核武器。專家們對核戰(zhàn)爭到底會帶來多大的災難持不同看法,但很顯然,人類自毀不再遙遠,而且每年都在變得越來越容易。我們也朝著其他威脅文明的方式邁進—從氣候變化到流行病,從基因技術到人工智能。隨著我們侵占自然并把地球人口擴大到80億,病毒可能反復來襲,這是與我們作為一個成功物種必然相伴的災難。氣候變化不會使地球變得無法居住,但它肯定會使其變得更脆弱,彈性更低,全球協(xié)調性下降,并且更容易受到生態(tài)系統(tǒng)或地緣政治環(huán)境的其他沖擊源的影響。人工智能研究者對于顛覆性AI技術究竟是10年還是200年到來并沒有共識,但許多人同意,除非經(jīng)過精心設計,它的降臨將會是災難性的。
根據(jù)存在風險論,從我們發(fā)明各種自毀方法到某種形式的全球治理浮現(xiàn)、令我們可以通過協(xié)調而系統(tǒng)的方式解決挑戰(zhàn)而不是依賴運氣的時期,構成歷史上的樞紐期(the hinge of history)。只有我們在接下來的時間內采取明智的行動,人類才將得以度過最危險和最具決定性的時期。不能確定這個非常特殊的時期正好是一個世紀之久;它很容易持續(xù)數(shù)百年。但極其明顯的是,樞紐期將不會永遠持續(xù)下去。如果我們每年僅靠運氣生存,那么到了某些年份,我們會倒霉。
美國人口生態(tài)學家保羅·艾里奇最有名的著作是1968年出版的轟動一時的《人口爆炸》,該書認為世界人口當時已經(jīng)超過了地球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承載能力,正威脅著整個人類的生存。他與妻子安妮·艾里奇還寫過一本書叫《滅絕》,前言里講了一個寓言故事,很快就在生態(tài)學術圈中流傳開來,就像“人口炸彈”的比喻對外界發(fā)生巨大影響一樣。這個故事講述的是,一個旅客注意到一個機修工正從他將要乘坐的飛機機翼上敲出鉚釘。機修工解釋說航空公司將因此獲得一大筆錢。同時,機修工也向這位震驚的旅客保證,飛機上有上千鉚釘,絕對是萬無一失的。事實上他已經(jīng)這樣做了一陣子了,也沒見有飛機掉下來。
這則寓言的重點在于,我們無從知曉究竟哪一顆鉚釘會是導致飛機失事的最后一根稻草。對于乘客而言,哪怕敲掉一顆鉚釘都是瘋狂的行為。然而艾里奇教授卻嚴正指出,在地球這艘大型宇宙船上,人類正在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敲掉一顆顆的“鉚釘”:“生態(tài)學家并不能預言失去一個物種的結果,正如乘客無法估計飛機失去一顆鉚釘會有什么后果一樣。”這個寓言精妙地顯示了,我們每一年都在依靠運氣生存。因此,存在風險的研究者希望我們能夠結束導致危險的全球局勢,而不是僅僅試圖度過每一年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