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
年莊村東有條漣河,漣河有半里路寬,年莊與外界連接靠的是擺渡。漣河擺渡人叫年螺。年螺年輕時(shí)因意外失去了一只手臂,他雖是單臂撐篙,速度卻不遜常人。
一天,一輛黑色小轎車行駛到渡口。車?yán)锵聛韮蓚€(gè)陌生人,下車后徑自向渡船走來。走在前面的是個(gè)中年人,皮膚較黑;跟在后面的年輕人長得稍白。年螺頓時(shí)警覺起來,村主任年道理早飯后去鎮(zhèn)上開會(huì),跟他交代說現(xiàn)在上級領(lǐng)導(dǎo)經(jīng)常下基層,如果遇到陌生人,要立刻向村里報(bào)告。
渡船離岸后年螺在心里盤算,準(zhǔn)備停篙給村主任發(fā)短信。這時(shí)卻聽黑臉的中年人說話了:“老哥,你這篙怎么好像沒勁?”年螺因?yàn)槌D暝诙煽?,對水底邊邊角角了然于心。為了省力,年螺撐篙時(shí)習(xí)慣借力水中物,篙根本沒有落到底。年螺聽了這話,不禁重新打量著這位中年人。僅憑這句問話,年螺就看出他似乎是個(gè)撐篙的內(nèi)行。
年螺故意問:“領(lǐng)導(dǎo)也會(huì)撐篙?”中年人笑道:“哪有什么領(lǐng)導(dǎo)!不過篙倒會(huì)玩兩下?!敝心耆苏f完,從年螺手中接過篙,一竿下去,船被送得老遠(yuǎn)。年螺見中年人露了這一手,立刻放松下來,問:“老板做什么生意?”身旁的年輕人剛要答話,中年人說:“收棉花,聽說今年年莊棉花收成不錯(cuò)?!?/p>
年螺聽中年人說起棉花頭頭是道,戒備心又少了幾分。年螺感慨:“唉,別提這棉花,提起來都是傷心事?!蹦曷菘粗心耆瞬唤猓忉屨f,“咱們這年莊靠著漣河,種棉花哪比得上種水稻!種棉花這幾年可虧大了?!敝心耆艘贿呝N船下篙,一邊聽年螺訴苦。年輕人聽不明白年螺的話,不由問道:“地是自己的,田里種什么,還不是自己說了算?”年螺心想,船上只有他們?nèi)齻€(gè)人,就小心翼翼地回答說:“前兩年,年莊種棉花的確嘗到了甜頭,但這兩年水稻行情更好,可村里將棉花的招牌打出去,現(xiàn)在再想改,哪那么容易!”年螺的苦訴完,渡船已到了對岸。腳踏跳板上岸,年輕人有些緊張,黑臉中年人便拉了他一把。
不久,兩個(gè)自稱收棉花的人從村莊返回。到了渡口上船,年螺撐篙擺渡。中年人告訴年螺,年莊的棉花的確長得不錯(cuò),但他所說村民不愿種棉花的話也沒錯(cuò)。渡船到岸,年螺看著中年人拉著年輕人由跳板走上岸,禁不住沖著他們背影叫道:“老板,你們這次到年莊看棉花,收購時(shí)可不能壓價(jià)啊?!焙谀樦心耆嘶仡^向年螺笑了笑。
幾天后,村主任年道理通知年莊村民開大會(huì),議題是討論下一年田地里究竟是種棉花還是栽水稻。有村民問:“栽水稻,大家都提了好幾年了,有什么用?”年道理回答道:“有什么用?這用處可大了,為這事,新來的簡縣長前幾天到咱們年莊調(diào)研了?!?/p>
年道理說的話村民不相信。有人笑道:“咱這小地方,縣長會(huì)來?縣長下來能不叫你村主任陪?”還有人干脆說:“睜眼說瞎話,咱成天待在村里,縣長來年莊,咱怎么沒看見?”只有年螺半信半疑,他想了想,突然單手拍了下大腿,驚叫道:“就是他,只有這樣的身手,才配稱‘一竿到底!”